眼前的陈道明行吗?就算把他放在“八部七局六处”的办公室里,他低得了头吗?别拍出来象皇上来民间微服私访就坏了菜了。
陈道明看出了我的顾虑。一天晚上约我去他家里聊聊。令我惊讶的是,迎接我的是一瓶二锅头,没有菜,一人一半,干喝。
认识陈道明的人都知道,他从不喝酒,因为不喝酒也就特别不喜欢饭局。更反感喝醉了互相称兄道弟的场面。那时他坚持认为自己不需要朋友,有的只是同事。
他说:朋友的作用,就是关键时刻跳出来伤害你。
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坚持这一错误立场。
他属于不爱认错的那种人,吃眼前亏也绝不低头。
他和葛优是要好的朋友,但这一点却和葛优截然不同。
葛优如遇违章被警察拦下,必是先摸着脑袋嘿嘿嘿地笑,然后做出一副“哥们儿认栽”的实诚表情。无不令警察叔叔心生怜悯,脸上虽然还是面孔威严,心里却已经在说:我们爱你还爱不过来呢。而陈道明若是被警察拦下,可以想象,那表情一定是,“要杀要剐您看着办吧”。结果可想而知。
那天晚上道明兄一反常态,首先申明:这次我听你的。该怎么要求,你就说。
我喜欢这个人物,一切不在话下。
他问我:你对小林这个人物有什么要求?
我说:只要你不端着,一切包在我身上。
道明很痛快:就照你说得办。
他又谈了他的一些想法,我们把他在戏里与他有关的人物关系一一摆正。那一夜,谈兴很浓,不知不觉聊到天亮。一瓶二锅头一滴也没糟贱。
我问他:你不能喝酒,喝了半斤怎么也没事呵?
他说:我不是不能喝,是喝到嘴里没滋味。
这是惟一的一次,往后再也没有见他喝过酒。
《一地鸡毛》的拍摄中,道明果然完全变了一个人。殷勤,周到,善解人意,任何事都有商有量。收工了帮助收拾东西,机器出毛病了,二话不说,拉上我就去中央台凭着他的面子借一台回来。给徐帆搭戏,就是在前景炒菜,徐帆走不准位置,连续拍了十几遍,仍毫无怨言。加上每天穿着小林的几套踢里踏拉的服装,完全找不到了陈道明的影子,就是一个活托的小职员。令全剧组人刮目相看。
戏拍完了,吃散伙饭的那天,连过渡都没有,唰地一下,他就离开了小林,那种不阴不阳的表情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我问他:你变得可真快,原来都是装的。
他淡淡一笑,说:演员就是我的一个职业,我就是一个戏子。
这就是陈道明。一个清高的只肯在戏里低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