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鸣低下了头,默然无语。
近来事务繁忙,光是机关术方面的修炼,项目就很多了,再加上外界的各种事务,他感觉自己整天忙个不停,自然而然就把配件的练习放下了。
他之前还想着,在配件方面他已经做得很好了。虽然还不太能做出完美件,但人家不都说,那是高级机关师才能具备的技能吗?他一个小小的初级机关师,还是把精力挪过来放到其他方面好了。
这时听陆浅雪问到这个问题,他感觉无比的惭愧。
他想起了自己的爷爷。
从他有记忆开始,爷爷每天坚持基本功的训练,从来没有一天懈怠。就算后来年纪大了,卧病在床,也要挣扎着爬起来。不管谁劝他好好休息,他都只是淡淡地一句“习惯了”。
现在回想起来,爷爷不仅是习惯了,而是一直保持着技师的意识——不管什么时候,手都不能生了!
常鸣呐呐地说:“我,我错了……”
陆浅雪温和地笑了笑:“有些错,你犯了可以随时拣回来;有些错,那就是一辈子后悔莫及的事。常鸣,要想当个真正的机关师,你的路还长着呢!”
常鸣重重点头。
人不是不可以走弯路,但怎样重新回到正路上?这次运气好,有陆浅雪及时提点。如果没有呢?他会不会就这样骄傲自满,一直浑浑噩噩地直到过完一辈子?
人最终还是要依靠自己,看来以后随时都要注意反省啊……
常鸣重新拾回了配件的练习,陆浅雪坐在桌边,捧着一杯茶,一边看他练习,一边在心里思索。
齿轮计算机吗……
又一个极具潜力的玩意儿。
她深深地注视着常鸣,在他的脑袋里,究竟藏着什么,才让他能持续不断地拿出一个又一个创新的想法,每一个想法,都是一条道路的起点呢?
她托着腮,盯着常鸣看了一会儿。
常鸣工作起来格外专注,他很久没做配件,拾回来却并不显生疏。他现在虽然不像以前那样极端追求速度,但动作还是很快。
而且看得出来,他的基本功很扎实,是经过长期训练的。只是中间还缺了一点什么,让他做出来的配件始终不能超出精良的范畴。
片刻后,陆浅雪叫住了常鸣,拿起工具,说:“我做一个配件给你看看。”
一个地创师,要做配件给常鸣看!
常鸣顿时坐直了身体,全神贯注。
陆浅雪的动作十分舒展,每个动作都非常清晰,天然带着一种美感。好像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的恰到好处,和谐得惊人。常鸣隐约间有一种感觉,这样的动作是最符合自然常理、世界运行的规律的!
在她的手下,配件不是被一点点雕磨出来的,而像是它本身就“居住”在材料里,陆浅雪只是用恰到好处的动作,让它重新出现而已。
常鸣看着看着,目光从陆浅雪手上移开。他突然从旁边拿起了一块牙质材料,盯着它看了半天。半晌后,他拿起刻刀,很快地做出了一个配件出来。
他的风格跟陆浅雪完全不同。动作频率很快,带着清晰的节奏感,刻刀敲击在兽牙上,频频响起清脆的声音,好像一首欢快的乐曲。
陆浅雪做完了一个配件,抬头起来看他,顿时被他手里的动作吸引住。
她的手指伴随着常鸣的动作频率,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唇畔带着一丝微笑,果真像是在欣赏音乐一样。
没过一会儿,一个崭新的齿轮出现在常鸣的手上,金光一闪,代表着它的级别——完美配件!
常鸣沉吟着说:“每一块材料看上去一样,但其实适应的配件是不同的。这一个做齿轮比较好……”他拿起另一块,“这个可以做个螺栓……”
悟性果然非同一般,只看了一遍,就已经有所领悟了!
陆浅雪微笑着点头,问道:“你知道材料是靠什么分级别的吗?”
常鸣挠了挠头:“强度、硬度、延展性、耐久度……”
陆浅雪点头:“对,这是大致的方向。每种材料,都会按照这几个方面来测试数据,评定分级。但是,是等级越高的材料越好吗?”
常鸣模模糊糊地有了一些概念,他摇头说:“不,应该是适合的材料才是最好的。”
陆浅雪笑了起来,说:“你果然很有悟性。没错,适合的材料才是最好的!譬如有千蚀金这种金属,它不易保存,接触空气后很快就会被风蚀,可以说,耐久度极差。但是,千蚀金用好了,用处也很大!譬如来说,用作保密箱的隔绝层……”
她侃侃而谈,随口就举了几个例子,尽是等级低却有特定用途的材料。
常鸣本来也是个不拘常理的,听得连连点头,无比赞同。
陆浅雪说:“所以,总地来说,材料本身就各自有各自的特性,如果能把它研究透了,对你的机关设计制作绝对是非常有用处的!”
常鸣感概:“没错,材料就是机关的基础,不然怎么说材料为王呢?”
陆浅雪把这四个字念了两遍,笑道:“没错,正是如此。材料是一切的基础,很多机关之所以没能成功,就是因为没有找到最合适的材料!”
她又说:“说回到配件上。材料,只是单纯一堆数据的组合吗?”
她低下头,凝视着手里的一段木块,缓缓说:“我认为,所有的材料全是都是有着自己本身的属性的。我这里所说的属性,并不是指那些死板的数据,而是更深层的,属于它自身的东西,就像生命一样……”她抬头向常鸣一笑,“刚才你能看出是齿轮还是螺栓,显然已经有了一些领悟!”
常鸣意识到,这是一些更高端的内容,说不定,正是地创师与机关大宗师真正的差别!
陆浅雪说:“不仅是配件,所有的机关都是一样。为什么说机关师不要关在家里埋头做机关,必须出去闯荡闯荡多走走?也是因为这个道理。所有机关的原理都可以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你要说机关有多少神妙,还不如说是世界有多么奇妙!”
常鸣有些茫然,又有些领悟。这想法与他原先的想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又似乎不止于此。
他郑重地说:“嗯,我一定记住!”
……
一个月后。
一个崭新的机关摆放在桌子上,它通体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晶莹光润,美不可言。
桌子上除了这个机关之外,还零乱地散落着大量纸张,上面写写画画,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数据。
这个机关做起来不难,但前期准备工作却用了很久很久。
常鸣和陆浅雪站在桌前,凝视着这个机关,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常鸣笑了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完美机关呢。”
是的,这个机关特有的色泽就表示出,它是一个完美机关!它所有的配件全部都是完美配件,最后组装得也毫无误差!
这当然不是常鸣做出来的,而是出自陆浅雪的手。所有的配件全部都是陆浅雪一手打造而成,最终的组装也是由她完成的。
不过,前期的设计运算却是两个一起做的,甚至还是以常鸣为主,陆浅雪只从旁做了一些辅助工作。
这一个月,常鸣得到的好处远非言语可以形容。
和一个地创师一起工作!
给地创师打下手就已经是许多机关师的梦想了,何况一个地创师给你打下手!
陆浅雪非常欣赏常鸣,工作过程中基本上没有保留。
常鸣一边做,一边学习。陆浅雪想到什么就教什么,鉴于常鸣当前的等级,她没有涉及什么特别高深的内容,讲的全是基础。但地创师眼里的基础,跟普通人完全不同。
材料、配件、力量、光……
这些在常鸣原有的世界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极高的阶段,而在陆浅雪这里,则有另一套诠释方式。它更偏向于实用化,处处与机关术紧密结合,往往还用大量的实例来做证明。
在这个过程里,常鸣原有的理论渐渐与机关术结合起来,深深的扎下根去。
就像一座楼房,陆浅雪没有往高里修,却帮常鸣打牢了地基!这样,常鸣就可以继续凭自己的力量往上修建,而且建出来的,是属于他自己的房子!
不过陆浅雪也不是没有好处。常鸣原有世界的理论毕竟高于这个世界,他虽然很小心,但偶尔还会漏出一两句。陆浅雪何等水平,从这一两句里往往就可以衍生出去很多内容。
现在,两人合力完成了第一台齿轮计算机,陆浅雪盯着它,感叹道:“这东西,可不是一般的厉害。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如果让它继续发展下去,还不知道是怎样的翻天覆地呢。”
常鸣非常佩服她的眼光。可不是?当第一台计算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整个世界将会进入一种极其高速的发展状态!
陆浅雪爱惜地抚摸着这台齿轮计算机,叹了口气:“如果我再年轻一点,知道可以这样做,说不得会把一生投入进去发展完善它。”
常鸣问道:“现在为什么不行?一百多岁,对于一个地创师来说还很年轻吧?”
陆浅雪的目光从齿轮计算机上移开,微笑道:“因为我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目标啊!”
常鸣好奇地问道:“什么目标,能说给我听听吗?”
陆浅雪问道:“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会答应东梧州的要求,来协助这场机关战争吗?”
常鸣说:“王室答应拿一样东西来交换……灵魂水晶,好像叫这个名字?”
陆浅雪点头说:“对,正是灵魂水晶!你知道它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