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鸣的声音对于孟来说,就像恶魔的呢喃一样。
他的内心一阵阵的震荡的,满心里翻来覆去想的,一直都是那句话——
他竟然知道了!他竟然想要那样做!他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黄金祭司只有黄金通神之体才能担任,黄金之体天生具有超高的融合度,这代表他们对机关神有着天生的依赖与信仰。
于孟一开始也是这样,所以他只有四十多岁年纪时,就已经升成了白银祭司,随时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黄金祭司。
升任白银祭司的时候同样要接受洗礼,于孟这次的洗礼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出了失误。原本,洗礼应该更进一步加深他的洗脑程度的,但这次故障却割裂了他与机关神之间的联系,让他“清醒”了过来!
这种情况极少发现,出现时,竟然没一个人发现。
于孟一开始还浑浑噩噩,渐渐的,他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
但是所谓的“清醒”不代表失忆,他这四十多年来一直都是接受的祭司特有的教育,他的世界里几乎只有机关神、只有机关神殿。所以,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类,自己应该离开神殿。
“清醒”让他的虔诚流失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机关神盲目屈从。长期居于神殿,让他的个人欲望不断攀升。原本,祭司的一切行动应该以敬神为主神,但到了于孟这里,他开始更多地为自己的私利打算。
可笑的是,这无形之中变成了他的优势。他有意识地采取一些行动,渐渐地变成了黄金祭司的核心,担任了主祭之位,站到了整个机关神殿,也是整个天穹大陆的顶端。
正因如此,他在知道机关神想要向天穹大陆直接派出神子时,他才会默不作声地反对,甚至对常鸣表示过份的支持。因为,在他的心里,天生的信仰早已被割裂,还是个人私欲更加重要!
他一直小心维持着跟机关神之间的关系,在外人面前不露一点声色,却没想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暴露在常鸣面前,被对方发现了他的真实想法!
他惊骇地望着常鸣,过了好一阵子,他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说:“你也是,你的白金之体也有问题,你跟机关神也不可能有那么高的融合度!”
常鸣微微一笑,并不否认:“是的,你说得没错。”
于孟死死地盯着他:“你去神域走了一遭,都没有人发现?”
常鸣说:“我的运气不错。”
真的只有运气吗?独自一人以伪装的身份前往神域,暴露于大量机关神的敌意之下,竟然毫发无损地回来了,拥有了比以前更加强大的实力,还获得了大量机关神的信任?
这个年轻人简直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常鸣注视着他,说:“既然你对机关神也没什么真正的信仰,为什么还要跟随着他们呢?”
于孟狠狠地说:“那当然是因为他们太强!如果他们真的打过来,人类只有灭亡的份儿!”
常鸣说:“哦?是这样吗?可是万年以前,人类也曾经一路胜利,打到了神域。要不是……”他淡淡往外扫了一眼,于孟很清楚他的意思,“……人类也许早就摆脱了机关神的控制。”
于孟冷笑道:“可是现在不同以往!你能说,现在的人类机关师比得上当初永恒纪元的?差得太远了!现在的机关神,只需要伸出一根小手指,就可以轻易捻碎他们!”
常鸣微微一笑,问道:“哦?真是这样吗?”
他指了指于孟的手,于孟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手里仍然拿着那面镜子,镜子仍然还显示着第一百零八个神罚骑士——方千文尸体的脸。鲜红的“一百零八”的数字说明着不久前发生的事情。机关神的打手,一直威胁着人类的神罚骑士团,已经全数覆灭,一个不留了!
不仅如此,到现在为止,都没人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手。但不管是谁,都代表了,人类早已拥有超过神殿想象的强大实力!
于孟呆呆地看着这面镜子,胸口剧烈起伏。他的眼中掠过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最后,他猛地抬头,直视常鸣,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你就直说吧!反正现在两大骑士团覆灭,我也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常鸣从容地回视着他,问道:“你想跟随我?”
于孟砰地一声,把镜子重重砸在地上:“我现在也没有其它选择了!”
常鸣摇摇头:“也许你是,不过对我来说,可没这个必要。”他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祭坛,“你应该很清楚,想要被拯救,得表现出自己拥有的价值。你现在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处?以及,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于孟死死地盯着他,一言不发,常鸣向他摆了摆手,说:“你先出去,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于孟深呼吸几口,终于转身离开了这里。
于孟离开了,蓝星缓缓走上前来。之前常鸣和于孟激烈冲撞时,她一直都站在旁边。她没有插嘴,这两人竟然也像是忘记了她的存在一样,没人向她多看一眼。她可是个机关神!他们竟然就在她面前,公然说着渎神的话!
这时,她深吸口气,问道:“这些话你是有意说给我听的。你想让我做什么?”
片刻后,常鸣缓缓摇了摇头:“忘记我之前对你说的话了吗?我不会对你说什么,我只要你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你自己的脑子去思考。”
蓝星咬着嘴唇,问道:“为什么?”
常鸣微微一笑:“这也要问你自己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过来天穹大陆,为什么刚才听见这样的话,也没有跳出来指责我们?”
蓝星没有说话,而是深深地垂下了眼睛。
……
常鸣没有马上把神罚骑士团的事情通知给机关神,只是安静地呆在七贤殿,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他很少有像这样什么都不做的时候,而现在,他只是停留在这里,精神力以最大限度往外扩散,几乎布满了整个天穹大陆。
他只是在感受,感受着天穹大陆脉络的跃动,感受着大地之灵对自身的修复过程,同时,他也感受着所有人类的变化。
人类的事情他已经交还给人类本身,金晓带领着蓝翔技校,稳定有序地持续向前进步。他向他许诺了三年时间,常鸣相信他三年内一定能完成,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给他留出这三年!
大地之灵、人类、异兽,所有的一切组成了这个世界。
常鸣突然间陷入了一种玄妙的感觉里,他又像是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又像是脱离它之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的精神力与大地脉络并行,同时又游离于它的表面,只是与它并行。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像被他容纳进了体内,变成了他手上的一个玩具,一件机关!
突然间,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凝目向天穹大陆某处看去。那里是西铂州,一个年轻人正背着背包,漫步在街上。
这是一条最普通的街道,两边摆着许多小摊,生意不多,摊后的小商小贩们都是本地人,无聊地聊着天。年轻人好像在这里住了很久,街上的大部分人都认识他。他路过时,几乎所有人都在友好地跟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回应过去,脚步轻松,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
他走着走着,背包动了两下,片刻后,一个黑漆漆的小脑袋从背包缝里钻了出来,用力地晃了一晃。
那是一只黑猫,眼睛是金黄色的,像所有的猫一样灵性十足。它端坐在背包里,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片刻后,它抬起头来,看向上方。常鸣微微一惊,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只黑猫看见了他,正在与它对视!
黑猫只向上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开始舔自己的爪子。常鸣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目光从它身上移开,继续注视着背着它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悠哉游哉地走到一个房子前,掏出钥匙打开门,举步往里走去。
推开门的时候,年轻人的动作一顿,并没有马上进去。他的长像跟常鸣极为相似,不仔细看甚至发现不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简直像双胞胎一样,而他的表情动作里更有些地方,让常鸣感觉到一股久违了的亲切。
他偏着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一样,一时间没有动作。黑猫有点不耐烦了,从他的背包里钻了出来,站到他的肩膀上,用脑袋顶着他的脸。
年轻人笑了起来——这个笑容也跟常鸣非常相似。他终于也抬起了头,看着上方,向常鸣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微笑。
是的,这个笑容是冲着常鸣来的。虽然他出现在这里的只有意识,没有身体,理论上来说这个年轻人看不见他,他也感觉不到有什么精神体在与自己接触,但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这时,七贤殿内,常鸣也笑了起来。与那个年轻人极为相似,几乎一般无二的笑容——下一刻,七贤殿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