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琴声不断在园会里回响。
应景的琴声,结合合适的气氛,一些动心了的年轻人已经开始让侍女下仆悄悄交换信物了。
一句诗词的应和,一首笛声的点评,都可能促成一段姻缘的连结。
张荣方站在一角,注视着园会里逐渐热烈起来的众人。
一时间宛如局外人一般,无动于衷。
“请问,是张影张公子么?”
蓦然一个温柔的女声从侧面响起。
张荣方侧目看去,说话的是一名大红宽裙女子。
红裙上用金线绣着孔雀,白鸟,鸳鸯之类的花纹。很是华美。
女子长发披肩,只简单束了一条发带,但那发带上金丝银线玉石点翠,式样极其复杂精致。
女子自身也眉目妩媚,眼如水波,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抱歉,在下只是受朋友邀请而来,对园会并无兴趣。”
张荣方简单回绝。
“可你心中无意,但李公子却不断向我等推荐你,实话说,这等事相当恼人。”女子微笑道。
“能否请你和李公子好好说下,不要再拿这事烦我们摇源书会的姐妹了。我们有两个姐妹不堪其扰,多次婉拒也不行。”
“额……”张荣方有些尴尬,他没想到李霍云为了他的人身大事,居然能做到这等地步。
“抱歉,此事是我等冒犯,之后我会和霍云说道。抱歉了。”
他认真道歉。
女子满意点头。
“看来,张公子也并非如别人所说的那般泥腿子,多少懂些事理。”
她笑了笑。
“如此,我便给公子一个机会,一会儿有抢红花的活动,公子可以加入我们书会阵营。
若是张公子表现不错,帮我们姐妹抢到的红花够多,我们书会倒是可以帮你介绍姐妹认识。”
摇源书会,张荣方也听过这个名字。
其中都是谭阳城内的贵女千金,平日活动也多是赏花赏书评曲。
如李霍云这样的贵子,在其中也只是算中上。
只是眼前这女子的话语,虽然句句都看似客气。
实际上透着的语气,却完全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张荣方心中失笑。
摇源书会里的大小姐们,个个非富即贵,若是常人,随便娶一个,都能省下多少年的苦功,立马在成为整个谭阳的上层阶级一员,享受无数人供养。
这些人的护卫护院中,说不定都有三品甚至以上级别。
所以如他这般的三品武级芝麻官,在这些人眼里,还真没看在眼里。
“在下平日里闲散惯了,多谢小姐好意,参加活动就不必了。”张荣方也没兴趣和这些大小姐浪费时间。
以他如今综合算七品的实力,更是完全不必要和这些人一般见识。
女子闻言,微微眯起丹凤眼,打量着他。
她见过无数男人想尽办法,疯狂的想和书会里的姐妹搭线。
也见过有人故意欲擒故纵,施展手段引起她们的兴趣。
还见过有男子自惭形秽,就算遇到机会,也不愿上前,甘愿平凡。
那么眼前此人……算哪一类?
张影的资料迅速在她心中闪过。
张影,北人,二十五岁,如今刚刚踏入武级三品。
官职靠着李家的关系转正,算是从九品。
按照正常发展,此人二十五岁才进三品,日后三年一品,怕是顶多四品就是极限了。
武人一贯三十岁以后开始气血下滑,无力继续突破。
四品……算是高级护院。
而在帮派门派中,这些集中习武的地方,四品也只能算中层。
女子心中叹息。
这样的人,未来的人生一眼便能望到底,应该是有自知之明,不敢妄求更高女子配对。
“张公子的心思,我明白了。”
“多谢小姐理解。”张荣方微笑。
女子当即不再废话,转身带着两名丫鬟离开。
此时张荣方才发现,自己和女子的交流,居然引得周围不少人的视线往这里聚集。
“啧啧啧,张哥,您这可当真牛啊!”李霍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一副赞叹夸张的表情。
“怎么说?那女子很厉害?”张荣方笑问。
“何止厉害……”李霍云缩了缩头,“你知道我们谭阳武级最高的,是千户林大人。那你也该知道,整个谭阳还有一个更高的大佬吧。”
“你是说……”张荣方顿时猜出了什么。
“不错,就是州督孙大人!”李霍云啧啧道,“刚刚那位姐姐名叫孙朝月,乃是州督大人的掌上明珠。
这位出生便是武级天才,名师教导各种药材资源堆砌,没有走半点弯路,十八定级入品,如今二十二岁便已踏入四品。你说厉害不厉害!?”
“二十二岁四品……”张荣方面色震动,“确实厉害……”
入品定级后,此女几乎是一年一品,这样算下去,此人三十岁前,便能得到九品……
这又是一个未来的千户!
惹不起惹不起。
张荣方觉得自己还是该和这等大人物离得远点。
他这才三品的小身板,可经不住人家锤。
更何况州督只有灵族人担任,这个孙朝月若是真的能进入九品,未来恐怕地位还要更高。
当然,武级不是听起来这么容易。
资质能上九品,还要看悟性如何。
很多人高手卡在六品层次上不去,就是因为悟性不够。或者武功不契合自身资质。
这也是很多高手,会将自家子女交换去其他门下的原因。
就像有人天生皮厚反应慢,你让他继承家传的灵敏武学,那不是找不痛快?
“所以啊,孙朝月姐姐在整个谭阳城,比起当初林琦宵还要霸道。林琦宵姐姐顶多就是欺负下普通阶层。而刚这位,那是整个谭阳在她面前,九成九以上的人都是下层。”
李霍云无奈道。
“说来惭愧,本公子小时候就是经常被这位欺负殴打,如今看到她远远过来,就心里有阴影。”
“这么针对?”张荣方无语。
“也不是,小时候大家都被她打过,不止我一个。”李霍云摇头。
张荣方没话可说了。
李霍云闲聊了一阵,便又被其他人叫走。临走前不断叮嘱张荣方要主动。
可惜这家伙注定是要失望了。
时间慢慢过去,终于,一个半时辰的园会,缓缓结束。
一名名参会者坐上自己马车离开。
也有人匆匆低头徒步离去,社会层次的分明,让张荣方出门时,心中感慨。
忽然他视线一扫,注意到街角一名黑裙女子正和一刚刚出园的男子说些什么。
那男子面朝张荣方这边,神色强作镇定,但额头上的冷汗和闪烁不定的眼神,已经表现出他此时的慌张。
这也是让张荣方注意到两人的原因。
很快,那男子落荒而逃,匆匆上了马车,混入车流离去。
张荣方收回视线。
“怎么?在看许同知家的长女啊。”李霍云从背后一把拍了拍他肩膀。
“随便看看。”张荣方笑了笑。
“那就好,许家那位……嗯,怎么说呢,人有点不对。”李霍云指了指自己脑袋。
“明白了。”张荣方点头。
“明白就好,他们家长女名叫许庙桐,从小据说便送出去求学了,回来后,人就有点脑子不正常,经常会跑来问别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我也被问过一次。”李霍云无奈道。
“是吗?”
张荣方再去看那黑裙女子,那里原处已经没了人影。
园会没结果,他没有蹭李霍云的马车,而是自己步行朝家中返回。
穿过半个城区,快要到刑狱部时。
他又在家门边的公共浴场门前,看到了那黑裙女子。
那女子身上的裙摆,有着珊瑚一样的柔软绒边,胸前腰身上部位都有点点银色闪烁,似乎是掺杂了银线。
裙摆长度堪堪遮住大腿,但双腿都穿着长长的灰色皮靴,那靴子极长,完全可以当裤子穿。
这女子就连双臂,也戴着轻薄的黑丝手套,一直延伸到双肩。
这种装扮,一般只在胡西人里某些外教身上,才会看到。
但那女子脖颈处露出的一丝肌肤,却又白皙如玉。
似乎是注意到了视线,那女子转过身,朝这边看过来。
不等张荣方避让视线,她便直挺挺冲着这边走来。
“等到你了。”
女子靠近后,第一句话便让张荣方微微一动。
“许小姐?”他顿了下,礼貌问候道。
心头却是一凛。
刚刚他只是稍微一分神,对方居然便无声无息的靠近了自己三米内范围。
这种速度,看起来正常,但实际上明显不对。
“你认识我?我也认得你,张影,李霍云带来的朋友。”许庙桐平静道。
公正的说,她的容貌并不好看,只是普通,身段也不窈窕,只是寻常。
但气质却有种莫名的静谧感。
在开口前,她本身仿佛一潭死水。
“他们说你是三品。但我不觉得。”许庙桐继续道。
“呵呵……许小姐可别乱说,我真的只有三品,还是才突破晋升。”张荣方心头一跳,面不改色道。
“倒是许小姐,刚刚的身法,藏得够深。”
能让他都没有察觉,突然靠近这么多,这身法,没有五品也是至少四品。
一个官家大小姐,据说如今才二十出头,就有这等身法……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敢问许大小姐找在下有何贵干?”
张荣方先出声问。他可不信对方是无意中偶然来到这儿。
“来之前,我还不信,不过现在看到人,便也信了。”许庙桐淡淡道。
“按照规矩,这个给你。”
她扬起手,丢出一块圆形的紫色玉佩。
张荣方抬手接住。当然是隔着衣袖接的。
他拿起一看。
玉佩是雕刻的一只栩栩如生的翅膀。
中间雕刻着一个金字。
“你被选中了。张影。”
许庙桐继续道。
“这枚羽符,可以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当你急需帮助时,便拿着它,去云烟居求助吧。”
“什么意思?”
张荣方莫名其妙。看着这玉佩,这材质一看就不是普通货。
“清和宫出事了。七县起义如今已经开始内乱。海龙和红狗王派人去了华新,查到了一些线索,你的事随时可能暴露。”许庙桐继续道。
“所以,它是给你保命的。”
“什么……!!?”张荣方心中一紧。对方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别担心,你的身份还是你师傅当初走的我们的路子办的。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你们是什么人?”张荣方脑海里闪过各种猜测。对方知道得太多了,难道是和师傅张轩有关?
“我们是金翅楼。”许庙桐轻轻回答。
“我们接到消息,清和宫那边如今内乱,我建议你最好马上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