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方沉默下来。
他此时才深刻的体会到,在这等存在面前,普通人真的是来多少死多少……
一行人迅速收拾,清素面色不变,虽心中惊恐,但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安排好所有人,跟随张荣方最快速度离开谷底。
直到一行人重新回到进入峡谷前的守备队伍驻地,大家才纷纷松了口气。
“大人,此地凶险至极,我等怀疑是之前的雾气可能带有致幻毒性,导致我们产生幻觉,然后被幻觉引导入谷。最终被毒蜂攻击,死伤惨重。”
清素重新复盘之前的情况,总结出原因。
“致幻毒素么……”张荣方看向峡谷深处。那里没有了雾气,但依旧有风不断呜呜吹出。
风声中,仿佛有什么人在说着什么。
但模糊不清,他听不清。
虽然无法听清,但他能隐约感觉到,那声音,很像之前遇到的那个薛僮……
“先在附近驻扎,不要靠得太紧。这里毒雾太过厉害。我们的所有解毒药只能解除身体痛感,幻觉无法解除。”张荣方出声吩咐道。
“是!”
清素此时面色泛白,都并未受伤,只是被莫名的死伤吓到了。
带了这么多精锐进去,结果莫名其妙便死了一半人。
任谁遇到这等事,都心情沉重惊悚。
张荣方却已经没空理会他们了。
他缓缓往前,走到峡谷那条流动的溪水边。
“小友?”
“小友??”
溪水的声音,风声,混杂在一起,仿佛变成有人在呼喊他。
“薛僮前辈!?”张荣方轻声喊了句。
没有人回应。
风声水声仿佛也没有了刚才的相似,仿佛刚刚他听到的喊声,只是错觉。
“前辈,我的人都救出来了。现在……作为报答,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张荣方不相信刚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以他的身体生命力抗性,那点毒素,不可能影响到自己。
依旧没有回应。
周围一片祥和安宁。
远处峡谷中,空气清澈,猿声鸟鸣不断。
暗绿的岩壁,灰白夹杂黑色的谷地,零星的绿色林地,蔚蓝无云的天空。
以及山壁投射下来的巨大阴影。
“前辈,我说话算数,若是你有需要帮助,可来找我!”
张荣方再度出声。
依旧没有回答。
四周只有风声,水声,鸟鸣,猿啼。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张荣方提着愿钟,转身朝谷外走去。
如果没有愿钟,或许他还会以为刚刚的一切都是毒雾导致。
可手中的物事正清晰的表明,刚刚的一切都是真的。
“大人,您这手是……?”回到封锁峡谷入口的松鹤观队伍中。
清素靠近过来,正打算向其汇报情况。
忽地她眉头微蹙,看向张荣方右手。
“这是我在谷底找到的。”张荣方晃了晃破烂的愿钟。
“什么?您手里有什么东西么?”清素微微愕然。
张荣方一愣,提起愿钟。
“就是这个。”
“……您掌心里……有什么东西么?”清素迟疑看向张荣方的手心。
“……”
张荣方忽然有些默然。
他将愿钟拿起,悬到清素面前。
“这个。”
但清素依旧双目透过座钟,看着张荣方,仿佛有着透视眼,能看穿钟盘,看到这边的情景。
“大人……您别和我开玩笑了。”她神情有些变了。
张荣方沉默了。
他深吸一口气,提着愿钟换一个人。
“问一下,我手里有什么东西?”
“回大人,没有东西。”
“我手里有什么?”
“没有啊……”
“我手里……”
“额……没看到啥啊?”
“我手里……”
“荣耀!大人手握荣耀!定能战无不胜!”
“……”张荣方不去看这个戏精,提着愿钟,将其放到一旁,然后,又取出之前得到的血神像。
“现在,我手里有什么?”
清素略微有些迟疑。
“一座血色的雕像。”她还是老实回答。
张荣方此时终于明白了。
在场的所有人,除开他之外,没有人能看到愿钟。
他回到愿钟面前,打开属性栏。
‘直觉警示:你在相信什么?又在怀疑什么?’
莫名其妙的提示,反而让一切更加扑朔迷离。
张荣方沉默的关上直觉警示,以免影响视觉。
他坐在一旁,深吸了口气,感觉之前发生的一切,就像个梦……
夜晚慢慢降临。
张荣方给姐姐那边托人送了信,自己则就呆在峡谷入口,慢慢等待着。
他必须理清楚这一切的脉络!
神佛,薛僮,座钟,神像,他们之间的区别,联系,都是什么?
山风吹拂,偶尔细雨蒙蒙。
转眼间便是三天过去。
张荣方每日进食后,便在溪水边打坐,入定。
在这些时间里,他总能隐约的听到,那溪水中仿佛有人在喊他。
可每当他仔细用力去听,便会一无所获。
愿钟依旧就在他身边,破破烂烂,一动不动。
血神像也在他腰包里,表面多出了一道裂纹。
清素带队返回松鹤观,去处理善后补偿事务了。
附近就留下了十人作为封锁峡谷口的守备者。
张荣方也不再允许普通人随意进出峡谷。
……
……
……
明月高悬,从峡谷顶端投射下一条缝的光,照在溪水上,泛起鳞光。
张荣方端坐在溪水边,两米多的身材,魁梧健壮。
他赤着上身,背后展露出清晰的血莲纹路,正在安宁打坐。
打坐入定原本是一个凝神静气,将全部精神投入行功的状态。
但今天,张荣方却忽地心血来潮,不打算运转太上明虚功。
而是简单的按照上辈子看过的一些冥想入定之法,静坐。
上辈子里,东西方都有类似的入定技巧。
西方叫冥想,东方叫入定,观想等。
其中不用如今最复杂的功法套路,张荣方只用最基础的步骤。
那便是:想象自己的内心是一片空旷。倾听自己平缓的心跳,在有节奏的跳动声,逐渐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心跳上,集中一点,忘却其他一切,最后慢慢走神,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自从遇到薛僮后,在从他那里,听说了对现任大道教掌教岳德文的怀疑后。
他便对太上明虚功,产生了一丝丝细微怀疑。对大道教天宝宫之前只修文功的策略,产生怀疑。
从最初,到现在,他一直都是修行的大道教文功。
但此时,换一种文功,他想要全新的尝试一下。
看看会出现什么结果。
这是一种心血来潮。
没有理由,没有来由。
只是想这么做,仅此而已。
很快,有其余文功的根基在,最基础的入定迅速便达成了。
张荣方端坐溪边,闭目,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
慢慢的……
慢慢的……
在他不去在意时。
外面的一切声音,风声,水声,鸟声,等等等等,仿佛颜料一般,混杂在一起,形成一个模糊的声音……
‘道,存乎一念之间。’
‘有意无意,顺其自然,千变万化,无为自成……’
‘小友,你终于回来了……’
那声音慢慢的,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确。
终于,张荣方缓缓睁眼。
在他正前方的山壁下,一片槐树林前。
有一模糊的黑色人影站立,衣袍随风摇曳,晃晃悠悠,正背对着他。
“前辈?”
“是我……”薛僮的声音混杂在风声中,若隐若现。“你成功了。但神不会死,她如今盯上你了,要小心。”
“多谢前辈相助,您现在可有晚辈能做之事?”张荣方此时已经隐约摸到了某种诀窍。
“我说过。”薛僮回答,“神具备不死性,它们绝对不死。但可以被遗忘。而如何让它们被遗忘?先要看还有谁记得它们。”
“您是说!?”张荣方猛地脑中闪过一道电光。
大灵之前时常为了一点点密教教众便直接屠城。最初搞得民怨极大。
现在看来……
“是的,只要杀掉所有信徒,以及所有还记得它真实神容的人,才能让它们永远坠入遗忘深渊。”
“所以,我要你,彻底清除愿女所有的信徒。不要让人记得她,不要让人提起她,不要有任何记在记录流传……”薛僮的声音断断续续。
张荣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大灵会将部分的神佛,记录成密教。不允许任何传播。
“晚辈谨记!”
“好……记住……你身上有某种特殊之处,能让它们为之争夺,不要轻易在其他地方展露此处……”薛僮继续道。
“作为回报。我来告诉你,那些神佛之下的拜神武人之秘密。”
“秘密……”张荣方凝神倾听。
“这个秘密……”
声音忽然变小,变弱,完全听不清。
张荣方心头一凛,知道不对。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脱离了冥想入定状态。
当即,他再度静气。
时间点滴流逝。
约莫十几分钟后,他重新进入入定状态。
“前辈?”
“记住,有意无意间,现在,我再说一遍……拜神的不死……并非不死,只是转移。”
“转移!?”
张荣方心头一震。
“它们每死一次,便有一名信徒教众代其受过,此为转移……”
薛僮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