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上来。”他的声音有些奇怪。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有点冷, 又有点热, 有点烦躁, 又有点感慨。

她不明所以, 哦了声, 跑上了台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腿长个子高, 二层到三层的台阶, 明显比一层到二层高了不少, 她走起来都费劲……等扶着扶手,爬到顶层, 目光豁然开朗。

根本就没有格局。

没有像二楼一样独立的几间房和小客厅, 三层就是开放式的,巨大的双人床,黑色书架,几台连着的黑色电脑,深蓝色的沙发, 同色系长毛地毯……

窗帘全部都拉上了……

除了深蓝色就是黑色, 这就是——他的房间啊。

她不住往四周看着, 看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很多都不知道是什么, 感觉像是走入了另一个空间。

没有开灯……只有几台电脑的光线。

根本分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把杯子随手放在电脑桌上,用手将转椅转向自己,背对着几台电脑的光线, 坐下来, 面对她,招了招手。

一小时前,他就是坐在这里,在监听器里,这个小孩如何说出了那么一大段话。

那些……曾有着他的青春、热血,以及投入了百分百感情的年代,从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过。而那些所谓的官网、个人网站,都是无授权的,他也从没去过,过去就是过去了,无所谓还有谁记得gun这个名字。

当个人英雄主义已经蜕变成了俱乐部荣誉至上……

他其实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

可是,谁又清楚,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是,在血液里流淌着的那些情怀,会因为她一句话被牵起。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用了整整六十分钟的时间,想起了过去的点滴。

面前的小女孩,磨磨蹭蹭走过来,那些小心思、小犹豫,还有不确定和难以掩饰的开心,都落在他眼里,她停下来,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

他的眼睛,第一次像对待一个同龄人似地,认真地看她:“除了知道我叫韩商言,还知道什么?”

她愣了,还知道什么吗?

其实都很零碎。

他的资料实在太少了……

其实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和国籍,总有办法知道更多东西,但她也一直没敢这么做。好像上次在网吧偷看他身份证,已经让他很不爽了,所以她很知分寸地,只在网上搜寻关于gun的信息。“没有了……”她老实交待,“就只看过你的公开采访和比赛视频。”

他沉默了三秒。

然后,再次开了口:

“韩商言,1986年2月14日生于挪威,2004年改为中国国籍,曾做过电竞职业选手,拿过的名次和成绩网上都有,2005年退役。读了几年大学,专业工业设计,毕业后在美国创办K&K俱乐部,我是第一投资人,也是这个俱乐部的老板之一。2013年,K&K China成立后,常住中国。”

如此详细的介绍,就连百度百科都不可能有的资料,

就这么从他口里,一句句地说出来,告诉她。

好像在说: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佟年。

他说完,慢悠悠地剥开一颗糖,吃进嘴里,口齿不清地作了总结:“这算是,正式自我介绍了,别把我当成网上写的什么英雄,我不是,明白吗?”

“嗯。”她点点头。

你比网上写的好上一百倍。她想。

这是他第一次有耐心,和一个异性说这么多话。

但显然,他已经开始有些没耐心了。

尤其说到这里,小孩还是不懂他的意思,虽然她……真的在认真听……

“我也不是什么君子,脾气很差,绅士风度完全没有,不喜欢浪漫,连约会的时间也没有。我的整个生活就是K&K,就是我的所有队员,很单调,没消遣,没旅游,没度假,更讨厌应酬,甚至连休息日、节日、年假都没有。”

好可怜……她想。

忽然,四周安静下来。

好像,他把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她仍旧懵懵的。

“所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还想分手吗?”

0.0?

嗯?!

她睁大眼睛。

彻底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砰砰砰……

砰砰砰……

心跳得越来越快,她整个人都在这巨大的惊喜里,呆住了。

“想?还是不想?”他再次开口。

“……”

“没想好怎么回答?”

“……”

“还需要再考虑?”

她紧紧搅着手指,在背后,拧得自己生疼。

“不想……”怕他没听到,她又小声重复了句,“不想。”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花那么多时间和力气,想要了解一个人,想要追上他的脚步,哪怕,换他回头看一眼。

她不想分手……

也不想今天过去后,就再也见不到他。

gun继续吃着糖,没再接着说话。

整个空间再次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里。

她像是在等待最后的答案,两只手紧紧在背后扭着,扭得生疼。直到,鼻梁上忽然一瞬温热,他竟然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那就不分。”

……

那就是……

真的不用分手了吗?

她有些不太确定地,抬头,想要看清他的眼睛。

可惜后者已经将转椅转过去,正面对着电脑,一边打开邮箱调出邮件,一边看着屏幕上的电话号码,拨通了会议电话。

随着一系列招呼声后,他扔下一句话:“你们继续,我听着。”

众人扔过来几句OK,开始用英文,说着全球四大服务器的预算赛报名情况:“美国以星际2为主要项目的电竞联盟俱乐部宣布转型密室风暴……”

他转回来,继续看她,像是要继续刚才的话题。

可是却什么都没说。

佟年被他看得脸红红,轻声喃喃了句:“那……你开会,我下去了……”

他伸手,将她拉向自己,在她手足无措时,把她按到了自己的右腿上,坐下。

在手覆上她脑后时,甚至能感觉,她的身体有些发抖。

“要不要……给你喝点儿酒?”他的声音,如鬼魅般地贴近她。

小孩没动,整个人背脊都僵直了。

仍旧是水果糖的味道,在她的身上,应该是一种香水,甜得腻人。那晚的记忆从身体深处慢慢被唤醒,那些……

急躁的,渴望的……

没试过的,想要的……

房间昏暗。

电话里的背景音很亢奋,在说着即将到来的全球预选赛。

而他则闭上眼睛,鼻尖从她的额头滑下去,闷闷地,无声地,滑过她的鼻梁,一路向下,直到找到了那个地方……

“佟年。”他声音哑哑的。

她小小地嗯了声。

“想……接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