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宋团有一切的手续,第二天就可以收房子的。

但是,第二天却发生了一件特别蹊跷的事情。

谷北居然被人拍砖头了。

拍砖头这种事情,在秦州并不少见,还可以说是一种地域传统。

尤其是领导干部们,如果有些事情做的过分了,坚持己见不听下属了,或者说一意孤行得罪人了,都有可能被人悄悄从后面拍砖头。

书里的刘在野,不就是给人悄悄从身后一砖头拍进臭水沟里的的嘛。

但谷北可是公安局长啊,他的应变能力不可能差,三更半夜的,他躲过了第一砖头,没躲过第二个人的砖头,脑袋直接就给砸破了。

给人拍了之后,局里当然要调查是谁拍的,谷北还得养伤,宋团收房子的事情就耽搁下了。

老太太头一回找苏向晚干仗的时候临近国庆,这不又过了一个多月,已经是冬天了。

当然,牟芳芳也是真的就给李激发领养了。

毕竟人家也是干部家庭,家庭条件好,李激发现在二十五岁,又没孩子,这个条件当领养人,福利院很乐意的。

狗蛋听说之后,最近两天连发明创造都不搞了,作业也不做了,整天吊儿郎当。

“怎么回事啊宋西岭,大人的职业是工作,小孩子的职业就是学习,我看你最近学习搞的很马虎啊。”苏向晚说。

狗蛋也振振有词:“我已经失去奋斗的目标了啦,谁让你不阻止,叫李激发领养了牟芳芳的。”

“那你就继续堕落吧,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因为自己的朋友被不喜欢的人领养了,你就拿学习来威胁你妈,你妈从今天开始打算不要你了。”苏向晚说。

“把宋西岭赶走,让去睡猪圈。”谷冬理直气壮的拿起扫把,已经来赶人了。

狗蛋和驴蛋那可是苏向晚亲生的,要在封建社会,那属于是嫡系,所以这俩向来有自己的优越感。

但那是在妈妈愿意纵容他们的情况下,小孩子是很会看大人脸色的,一看苏向晚生气,狗蛋就不敢得瑟了。

“我是开玩笑的啊妈妈,我今天晚上好好写作业行不行?我心里不高兴,但我不让你知道,行吗?”他追着苏向晚说。

“不行,我已经生气了,在你心里朋友比妈妈更重要呢。”苏向晚白了他一眼,却给他削好了铅笔,拍了拍狗蛋的肩膀说:“我不是让你一直看着陈小丽她爸嘛,你最近跟的咋样?”

狗蛋是个细心,慢斯条理,但是非常擅于统筹的孩子。把作业本一推,他另外拿出一个本子来,指着上面自己记录的东西说:“从咱们那一回在汽车站见他,陈建国一开始是一周去一趟秦州,再后来就是三天一趟,但最近好几天都没去过了。”

肉联厂的会计,现在属于最多金的行当,当然,要说抽大烟,估计也就陈建国能抽得起。

而大烟那东西,是会越抽越上瘾,越抽越想要的。

苏向晚今天只带着谷东和李承泽,准备要到秦州去收房子。

当然,她没想过一次能把李承泽家的院子给收回来,但是敲山震虎是其一,去持续的跟踪李激发,才是她的目的。

撒大网,搂大鱼,李激发这个虚情假意的毒贩子,书里头害李承泽一步错,步步错的恶毒姑妈,还悄悄贩毒,苏向晚可没想着放过她。

正好李逸帆因为谷北给人打破了头,最近经常回秦州,苏向晚就把她也给捎上了。

把李逸帆送到军区之后,苏向晚才准备去找李老太太。

那步,在军区外头,李承泽居然碰见了他的三婶婶王红梅。

“快看,那个是我三婶,她叫王红梅,她咋在这儿。”李承泽指着车窗外说。

苏向晚在开车,虽然路上车不多,还是得专心看路,但听说王红梅三个字,她就专门看了一眼,因为这个王红梅,将来会是秦州第一富婆,也是秦州第一妈咪,专门腐蚀领导,拉项目,富的流油的那种。

还以为将来能把小姐们打的嗷嗷叫的秦州第一妈咪,得多漂亮了。

但事实上,也不过个脸很大的年青女人而已,正在路上疾匆匆的走着。

“就那个女人吗,看起来挺普通的啊。”苏向晚说。

只看王红梅的相貌,不像是个能凭脸就腐蚀领导的女人啊。

李承泽对于自己的几个叔叔和婶婶没有一个有好感的:“反正他们不认我,我也不认他们。”

“也是,以后也离他们远一点儿。”苏向晚说。

给李老太太一大家子占着的,属于李师长真正意义上的老宅,院子在大什字,紧挨着现在秦州城最大的百货商店民安大楼,原本只是个四合院,因为不够住,李家三兄弟起了三层子的小炮楼,虽然外表不怎么样,但里面极其宽敞。

李老太太已经动完手术,休养好身体回来了,就在院子外头拄着拐转悠着呢。

而他家的二叔和三叔俩属于高不成低不就,没有正式工作的无业游民,也在院子外头晒太阳。

另外他家还有个三叔李大光,那位才是个真正的人材,不过他之所以被称之为人材,并不是因为他对社会有多大的贡献,而是因为那家伙的死,可以说是震动了整个华夏国。

那应该是要到十年后,正值拨乱反正的时候,一切民营企业的原始资本,都累积于那些年。

李大光是个靠投机倒把把自己搞富起来的先行者,不过,在去云南出差的时候,给人弄死在云南了。

他是被人强迫生吃了几大把的海洛因面子,直接给憋死,或者说是爽死的。

死后还给扔在昆明的大街上,造成的社会影响极其恶劣,案子正是初出茅庐的刑警宋东海接手调查的,但是,一直以来那都是桩悬案。

“那个苏向晚,她压根儿就不敢来收房子,我就在这儿坐这,坐一天是一天,我就等着她来,然后啐死她。”李老太太坐在大太阳下,得意洋洋的说。

“她要赶来,敢挨您一下,您就躺下,到时候我们把您送到省政府门口,看她还敢闹。”大儿子正在积极献策。

而就在这时,苏向晚的车也停到大什字了。

她拉开车门要下车,给李承泽拽住了:“你不会直接上门赶人吧?”

在李承泽看来,如果要上门赶人,肯定得多叫几个人,他和苏向晚俩人单力薄,也打不过他叔叔和他奶奶那一大家子啊。

所以,他说:“我把别的东西全给你们,这院子要不咱就甭要了吧,我奶奶你打不过的!”

“李承泽,你想孝敬你奶奶,自己赚钱去,这院子可是属于你大舅的,你大舅的东西就属于我,既然东西是属于我的,我这人可没有随便做慈善的想法,该要就得要。”苏向晚这是故意说气话。

她能不知道吗?

李承泽对于自家人没啥感情,孩子是怕她吃亏!

她的副驾驶坐上,有了小喇叭,带电池的,拿起来,苏向晚就下车了。

李承泽估计她又是要搞大喇叭先声夺人的那一套。

怕她打不过他的三个叔叔要吃亏,悄悄从后备箱里摸了一截钢管出来,然后给谷东系上安全带,让谷东在车上好好儿坐着,自己就准备下去给苏向晚帮忙。

“你不要动,乖乖坐着,我去帮咱妈打架,好不好?”揉了一下小古冬的脸蛋儿,李承泽说。

谷东正在吃大白馍头,突然把馍头一扔,从屁股后面摸出一把驴蛋和狗蛋俩削铅笔的小削笔刀来,粗蓬蓬的嗓音:“一起去,削他!”

李承泽慌不迭的把这准备往外冲的,小短腿的圆肉墩子给抱住,再一听,外面大喇叭的声音已经讲起来了。

“街坊邻居们,大爷大妈们,我是秦州市清水县妇联的妇联主任,我叫苏向晚,我的丈夫名字叫宋青山,我丈夫的义父名字叫李云龙……”

这是在搞亲情演说呀,喇叭里头她的声音声音柔柔的,还特别好听,直接就是在讲故事似的,正在讲宋青山和李师长,以及李承泽的关系,等等等等。

李承泽只见苏向晚回回都在上手打人耳巴子,哪里听她这样温柔过啊。

他正准备要下车,就见苏向晚拉开车门上车了。

而且,她手里还拎着两只软软的,糯黄黄的烤红薯,搓了搓给冻僵的手,轻轻剥开红薯,她说:“来吧,咱们吃着红薯慢慢的听着,让喇叭替咱们要房子。”

所以,这意思是,她早就把自己是大什字这个院子的主人的事情,录成了录音带,然后又放成小喇叭,放在外面给街坊邻居听,而她自己连嘴都不用张,只在车上坐着等着,只要喇叭循环播放,这一片的人就都会知道李老太太强占了自己的房产?

只能说,一山还有一山高,强中自有强中手。

外面的李老太太和几个儿子哪几过这么高科技的吵架方式,堵在自家门前日妈捣娘,连吼带骂,对着喇叭也骂起来了。

苏向晚啥也不说,听他们骂的凶了,摇开窗子,把喇叭的声音调的更高一点,再关上窗子,大冬天的,外面多冷啊,车里头有暖气,又热和又舒服,烤着暖气吃红薯,简直不要太受活。

第一天李承泽跟着来了,第二天苏向晚也让他在学校里请了个假跟着,到了第三天,谷东和李承泽俩都爱上了喇叭吵架的这种生活。

当然,渐渐的,李承泽就发现,苏向晚吵架只是表面工作,她真正的目的远远不是这个,她一直以来最关注的,是李激发的一举一动。

李老太太再凶,她也不敢靠近车,也不敢砸人家的喇叭,就只能是在自家的地盘上扯破了嗓子的吼。

但是,人再厉害,又怎么可能干得过没有感情,不需要吃饭,只需要一块电池就能一直讲下去的喇叭?

所以,到第三天的时候,李老太太一家子就只剩下俩儿子还有战斗力,连老太太都人仰马翻,躺床上了。

要搬家吗?

老太太当然不会搬。

她不但不搬家,她还要李师长留下来的所有东西,一分一毫都不相让。

一个小喇叭而已,老太太为了房子,大孙子都能坑的人,会怕才怪?

所以,她躺在床上,喝着儿子熬的红糖水,听着外面的喇叭声,深吸一口气说:“甭怕,等我歇好了咱们再战。”

不过就在这时,突然喇叭不响了,车也开走了。

老太太和儿子们面面盯觑,冲出去一看车果然走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心说乖乖哎,这女人吵不动,总算歇战了。

当然,他们也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苏向晚,正是老李家一家人的噩梦啊。

就在这时,李激发也从自家门里,带着牟芳芳一起,鬼鬼祟祟的出来了。

大冬天的,牟芳芳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多,给李激发牵着手,俩人并着肩一起往长途汽车站走着。

李激发最近不但没闲着,而且忙的不得了。

她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的,四处偷偷的以止痛膏为由,给秦州城里几个旧社会唱过戏的,还有几个原来就有瘾的小富农,以及近来比较有钱的,像清水县肉联厂的会计陈建国那种人送点大烟膏子。

怎么说呢,这东西的味儿一般人闻不出来,但胜在有行家,一个摸一个,总会找到组织。

而且私下交易,还算比较保险。

前阵子吧,李激发只是小打小闹,也没想赚太多的钱。

最近因为苏向晚逼着要房子,虽然说老太太一直顶着呢,但李激发也得准备着第二手啊,她得攒点家底儿,要不然真的苏向晚打上门要房子,那烟土换不成钱,还不是废的。

这不陈建国最近瘾渐渐大了,今天又跑来买烟土,李激发正好带着牟芳芳去跑一趟汽车站,给陈建国送烟膏子。

而且这回她拿的烟膏子还多,全是捏成丸子药,装在逍遥丸的蜡盒里呢。

装丸药这个办法,主要是为了牟芳芳而想的,因为牟芳芳还是个孩子,好骗,她只告诉牟芳芳,说她送的是丸子药,孩子乐得给她帮忙呢。

“妈,我认识陈建国哟。”牟芳芳扎着两只小辫子,穿着大红色的小棉袄,在前面走的蹦蹦跳跳:“不过,咱为啥要给他送丸药呀?”

李激发搓着自己冻僵的双手说:“因为陈建国有病,非得这丸药才能治,到时候要收二十块钱,一分不能少,明白不?”

“咱的丸药真贵。”牟芳芳还感叹说。

李激发拽了拽这小丫头的辫子说:“咱的丸药还能卖得更贵呢,你个傻丫头,可记得把钱数好了啊。”

苏向晚把车放下之后,带着李承泽,李承泽背着小古冬,三个人在马路对面,尽量不引人注意的,就一直在跟踪李激发呢。

显而易见,书里的李承泽就跟现在的牟芳芳一模一样,应该从很小的时候,就在帮着李激发在贩毒了。

但问题是,他贩毒的时候,知道自己拿的是毒品吗,属于是被动贩毒,还是主动贩毒?

“苏阿姨,我小姑是在贩毒吧?”就在这时,背着小谷东的李承泽突然说。

……

“最近这几天她每次都是早晨出门,而且,我有几次故意跟她擦肩而过,闻到她身上有烟膏子的味道。”李承泽又说。

苏向晚心说,这小王八蛋,眼光够敏锐的啊,几天时间,我啥都没说,他就发现李激发是在贩毒,可见书里头的他,应该也是属于明知故犯吧?

不过就在这时,李承泽把肩上的谷东卸了下来,一把就拍苏向晚怀里了:“这种事情可不能只是看着就成,咱得报案,我去报案,你来跟踪她,抓她丫的。”

把反派养成正义的化身是什么感觉?

苏向晚眼看着李承泽跑了,心说,这小家伙,这辈子估计得走一条完全不同的路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