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4厂?那不是卖雪糕的地方?”苏向晚听说宋团要到调到504去,一瞬间觉得好意外啊。

难道说,宋团从现在开始,得改卖雪糕啦?

“明明是军工厂,怎么可能卖雪糕,你觉得军区会调我去卖雪糕?”宋团看着苏向晚,那叫死亡凝视。

苏向晚是知道504厂的,她小的时候在秦州,最爱吃的雪糕就是504厂产的,但是,她所不知道的是,从五十年代开始,504是浓缩铀的研发厂,也是西部最大的军工厂。

所以,宋团依然属于核电站,但是,他的工作地点改了,从现在开始得常驻秦州。就连他们的指挥中心,也得挪到秦州去。

苏向晚不期自己随军五六之后,居然得和宋青山俩两地分居了。

毕竟李承泽马上就要参加工作,狗蛋和驴蛋,谷东几个都得在县城上学啊,她也不可能把家搬到秦州去。

不过好在每逢周末,宋团能自己驾车回来一趟,要不然的话,只凭谷东的腻人劲儿,她就想把几个孩子全部打包,一股脑儿的全部送人算了。

李承泽大一点儿,能帮她很多忙。

但这家伙最近也有他的烦心事儿,那就是,去当兵,还是下乡当知青,他自己也没个定论呢。

像他们高中,一到高三就不需要上课,天天都是下乡劳动了。

现在的李承泽也才15岁,要当兵还早了一年,不够合法的招兵年龄。

下乡当知青吧,李承泽是真不愿意下乡天天去掏大粪。

知青的日子他又不是没过过,想想每天一个酒精炉子帮苏小南煮面子的日子,李承泽的头就有两个大。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正好现在清水县管户口档案的,是苏向晚原来那个领导刘塘,那家伙因为当初苏向晚抢了自己的闲差,把自己弄到户籍办,正愁找不了苏向晚的茬,所以,把李承泽盯的那叫一个紧。

“晚上吃啥?”大冬天的,白天在县城里扫了一天的雪,回到家,李承泽两只手都是冻僵的,还在摸快要冻掉了的耳朵。

“只有猪皮。”苏向晚说。

“苏阿姨,我在县城里掏了半个月的大粪,又在毛纺厂给女工们打了半个月的下手,现在天天都是扫雪,所有单位院子里的雪全是我扫的,你晚上就给我吃猪皮?”李承泽的嘴多挑啊,就算好吃的,他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更何况难吃的呢。

苏向晚还在刮猪皮呢:“今年咱们所有的野猪给上头搂圆了,就这皮,还是你侯阿姨怕你们饿,在肉联厂收肉之前专门给你们留的,你要不吃,留着给谷东吃。”

“不就是皮冻嘛,我反正是不吃它,太恶心了。”李承泽吸了一下鼻子,把手贴在炉子上,冻了一整天的手,乍一遇热,冷热一刺激,生疼的都发麻了。

苏向晚一挑眉毛:“谁说猪皮就只能做皮冻?”

“前阵子你不天天都是皮冻,吃的就连谷东都没心吃了呢。”李承泽说。

是啊,今年的肉奇缺,一个月虽然说涨了肉票,一个干部有十斤肉,但是肉联厂没肉啊,所以,苏向晚变着法子的,也就只能是做一点养猪厂剩下的猪皮吃。

猪皮再好,孩子们也有吃腻的时候,现在一看见猪皮,就连胃口最好的谷东都要打哆索。

“今天我给你们做个好吃的。”苏向晚踢了李承泽一脚:“赶紧,接孩子去。”

大的几个还好,古东还在幼儿园,要没人接,老师是不会把他放出来的。

而古东呢,又是一个只要放了学,没人来接,就能嚎到让幼儿园所有老师耳朵发聋的一个,所以,得赶紧去接回来。

“妈……不,苏阿姨……”李承泽想问啥来着,话到嘴边又不说了:“算了,我去接孩子了。”

不过,他刚一走到院门口,就听外面一阵银铃似的笑声:“还真的,这真是李承泽的家诶,他家还真在土司衙门里头。”

俩姑娘就在门外站着呢,现在的小姑娘嘛,都是青砖色土布绵袄,一样的大辫子,胸膛上挂着一枚红红的领袖印章。

这正是在秦州跟李承泽认识的那个王文花,她还有个伙伴叫秦丽娟,相较来说,秦丽娟傻一点,丑一点,王文花则漂亮一点。

“你们怎么来啦?”李承泽一看,下意识的想把这俩姑娘往外搡。

“阿姨,叔叔,你们在家吗?”王文花的手一转,从背后提出一串土豆饼,加一串油圈圈来,在李承泽面前晃着:“我们是李承泽的同学呀。”

苏向晚本来就在厨房里,正在煮猪皮儿,推开窗子一看,这小姑娘自己是认识的,她当然得说:“进来坐。”

俩姑娘笑嘻嘻的看着李承泽,转身进厨房了。

“阿姨好。”俩姑娘都在说。

苏向晚关了火,从柜子里掏了几个自己新炸的油圈圈出来,又专门跑到库房里,把自己攒的花生、瓜子和原本,谷北捎来,专门叮嘱苏向晚,只能留着给谷东一个人吃的花生酥和大白兔奶糖,满满的抓了一盘子,就准备要端出去。

“妈,那是宋南溪和谷东的口粮,你这干啥呀,咋能给她们吃?”李承泽一句话,就暴露了他跟宋团一样的窝家本性。

苏向晚把盘子递给李承泽,才说:“哪有客人来了不招待的礼,你陪她们聊天,我接谷东去。”

“我跟她们真没关系。”李承泽赶忙说。

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们,对于男女关系是最敏感的。

让他们跟女生多说一句话他们都会脸红,更何况,李承泽小时候还是清水县有名的大流氓呢。

“认真的招待一下,没话说就陪会着等我回来,你把俩姑娘晾家里不像话。”苏向晚说。

李承泽想了一下,特认真的,就把厨房的门帘子给撩起来了。

“多冷啊,李承泽,大冬天的你撩门帘子干啥?”王文花抓了把花生,磕开一颗,笑着,就往李承泽的身上打了一下。

李承泽都没来得及躲,脸蛋儿更红了,居然来了句:“我热呗。”

明明耳朵都是冻红,上面还有疮了,他居然觉得自己热。

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穿着属于他爸爸的,不贴身的军装,下面的棉衣要短一截子,在身上晃来荡去,偏他皮肤又白净,傻乎乎的帅气。

好吧,俩姑娘相视一眼,全都捂着嘴咯咯的笑着呢。

苏向晚笑了一下,就从家里出来了。

出来正好碰上陈姐,她也准备去接孩子呢:“你家来客人啦,我瞧见还是俩大姑娘。”

“承泽的同学。”苏向晚说。

“这么大的小伙子姑娘们,虽然说还没到谈对象的年纪,但是毕竟高中毕业就要参加工作,现在给承泽找一个,你们都是能省点麻烦。”陈姐说。

苏向晚可不这么觉得。

李承泽在秦州有两个大院子,还有政府返还回来的那么多的珠宝,这才是他所有财产的一部分,大头还在北京呢。

北京那边,属于他母亲的房产和他母亲的著作等知识产权,以及他母亲收藏的字画、古玩,还得有一大票,只不过政府还没有做最后的统筹,没有归还而已。

这小子甭看现在天天除了掏大粪就是做好人好事,在县城里瞎混哒,但那是真正属于金龟婿的,谁真能谈上这么个对象,那叫有眼光。

“妈,妈,有个怪事儿呢。”狗蛋气喘嘘嘘的,在雪地上跑的东倒西歪,直接撞到了苏向晚怀里。

鼻子里往外呼着大团的白气,狗蛋说:“妈,我有好几个同学说,最近有人在打听咱们家谷东呢。”

……

“有俩妇女,不是咱这儿的口音,反倒像是四川那边的人,不但打听谷东,还打听你来着,已经好几天啦,今天那俩妇女跑到幼儿园,接谷东去啦。”狗蛋又说。

相较于李承泽会把大把的业余时间放在画画和学习上,驴蛋因为脑子直一点,学习吃力,会更加认真的学习。

狗蛋这孩子其实特聪明,又胆小,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喜欢赚钱。

苏向晚呢,又不会刻意的去管这孩子那些小卖买,所以他是整个清水一小里头最有钱的孩子,钱多的孩子朋友多,当然,小道消息也多。

“那你咋不早说?”苏向晚说。

“我宋西岭也是刚才知道啊。”小学要放学了,还得组织着到街上去扫雪,这家伙扫雪的工作估计是让别人干了,这是来提前通知苏向晚的。

小谷东的爸爸韩明,按理来说差不多快要从海西的监狱里出来了。

他在被关进去之前,是在秦州省政府给领导做大秘的,估计出来,还得到省上工作。苏向晚一直等着韩明亲自来接孩子呢。

但是,要说直接从幼儿园里头带人,怕不合适吧?

“这不是我妈,这是个坏女人。”才到幼儿园门口,苏向晚就听见谷东虚蓬蓬的嗓音。

幼儿园的老师也在说:“我不论你们是谁,这孩子是苏主任家的,妇联苏主任你们认识吗,要孩子啊,就问她要去。”

苏向晚快着步子赶了进去,就见俩穿着解放装,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妇女在幼儿园门口站着呢。

谷东跟颗炮弹似的,轰一下就撞进苏向晚怀里了。

“这谁啊,干啥来的”苏向晚说。

俩女同志,一胖一瘦,瘦的一个没说话,胖的一个说话倒是很客气:“这是沈招弟的孩子吧,苏向晚同志,你知道沈招弟是谁吗?”

“沈招娣?那不是个女间谍吗?”苏向晚揽着孩子说:“我不论你们是谁,这孩子是我儿子,跟你们没啥关系。”

这俩女的对视了一眼,大概是交换了一下该怎么办,其中一个把苏向晚拉到一边,从兜里掏了个手帕包子出来,直接就塞苏向晚怀里了:“这孩子我们得带走,这是给你的,这三年来你养他的感谢费,说实话,这些钱你就是买个孩子都够了。”

厚厚的一大沓,全是十元的大团结,其厚度用目光来测是一千块钱。

现在不说一个孩子,就是娶房媳妇儿,彩礼顶多也就六个八,六八四百八十块钱。

谷东直接一头就撞这妇女怀里了:“我妈才不缺钱。”

“是不是韩明叫你们来的“苏向晚说。

胖的这个在犹豫,瘦的那个赶忙说:“是,就是韩明叫我们来的。“

“那就叫他自己来,而且到我们家来领孩子,不然的话,你们要再敢这样纠缠,我可报公安了。”苏向晚说。

胖女人总算沉不住气了,一把拽过谷东的手:“这孩子吧,咱们大家都清楚是谁的,我们从远路上来,也没时间耽搁,今天必须带走。“

“妈,这是咋啦?”驴蛋说着,脚步重重的跺着雪,也从外面进来了。

“去告诉你二叔,就说这儿有人抢孩子。”苏向晚说。

驴蛋虽然和狗蛋一样大,但是个头高,也长的猛,这个冬天窜了不少的个头,再加上这孩子吃得好,一直在练拳脚,看起来跟个十四五的大小伙子似的,见那胖女人一直撕着苏向晚,一把就给搡开了:“好好说话,甭碰我妈。”

这女的跟瘦女人交换了个眼神,俩人啥也没说,迅速的出门,走了。

问起幼儿园的老师,老师才说,这俩女还真的带着成都那边的介绍信,其中一个还有妇联的工作证。

她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带走谷东,而且,还给谷东编排了一个很大的来头,说他是成都军区某司令员的大外孙子。

苏向晚心说,这种骗子也能信?

讲了一通的道理,再给幼儿园的老师们讲了一下一个儿童一旦被拐卖,对于家庭,对于孩子人生的打击有多大,苏主任现场足足上了半个小时的教育课,才带着谷东和驴蛋几个,从幼儿园回来。

本来,她以为今天遇到的怪事儿就足够多了。

没想到一进家门,还有更怪的呢。

陈姐和何妈,还邓家的邓二花,邓大娃几个全在他们家门上围观着呢。

院子里隐隐的,是俩小姑娘的哭声。

“现在就滚,立马就滚!滚出我们家。”李承泽已经长喉结了,也变完嗓子,吼起来时候嗓音尤其是,带着一股子的钢性,听着还挺渗人的。

院子里,那个王文花和秦丽娟俩站在一块儿,俩小姑娘牵着手,呜呜咽咽的都在哭,李承泽还在发他的火:“滚出去,赶紧滚。”

苏向晚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进门之后,一把把李承泽搡回厨房,又从小库房里淘了半袋子的花生米,又把自己蒸的大馒头往上在搁了两个,塞给王文花,说了句李承泽就那么个脾气,让她俩多担待,就把这俩姑娘给打发了。

“我跟你说向晚,突然之间你们家承泽就吼开了,真是的,这孩子原来脾气没这么怪呀,那俩姑娘都是好人家的孩子吧,他咋能说吼就吼,这叫人家的姑娘多丢脸啊。”陈姐在大院门口迎上苏向晚,说。

苏向晚说:“所以县城里的姑娘不跟承泽往来,就是因为知道他是个怪脾气。”

“那你还不说说他,这种孩子以后到社会上是要挨人打的。别以后连对象都找不上,那可就麻烦了。”陈姐也是好心,又说。

苏向晚才不操心这个:“他长的帅,在咱们县里名声又不好,说不定现在不找,年龄大点不能找个更好的呢。”

陈姐想想也是,那不闻见苏向晚锅子里又在做猪皮嘛,遂问苏向晚要了点猪皮,端着盘子走了。

在土司衙门,李承泽是第一个长大的孩子。

因为他,苏向晚不得不提前适应,从工作上,学习上,婚姻上,做一个真正的老母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