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山早知道金石贼心不死,却没想到,他居然策反到他儿子这儿来了。
当然,那边的好战分子们还得靠金石做诱饵才能刺杀成功,所以宋青山听了谷东的话,只能放任他一个人抱着一箱子冰棍去舔,然后,让他做个双面间谍。
他们父子去边疆,苏向晚其实是不愿意跟着去的。
听说宋西岭的任务特别重,而且天天风餐露宿,还是在塔里木,要想回趟家,那等于难上加难,所以宋青山的意思是希望苏向晚去一趟,至少让孩子见父母一面。
小时候俩口子亏的最多的就是宋西岭了,现在等他长大了,又是几兄弟里面唯一没有穿军装的,孩子的落寞可想而知。
远在沙漠里,偶尔打通电话,宋西岭半开着玩笑说,自己和狼在做邻居,可见他工作的环境有多苦。
“北岗怎么办,还在哺乳期呢,我不想这么早的给他断奶。”苏向晚说。
“他奶粉不是吃的很好?而且你奶也快掉光了吧?”宋青山却觉得无所谓,孩子奶粉吃的很好啊。
出趟门,就意味着得给孩子把奶断了,北岗还那么小,现在就给他断奶,苏向晚怕孩子的体质要跟不上了。
但是,宋西岭出门那么久,只有在执行任务的途中才能见她一面,也在眼巴巴的等着她呢。
总之,先尝试着给北岗喂顿奶粉再说吧。
正好这时候,苏联那边,赵兵又通过金石的卧底传来了消息,说那边的瓦里希,也正准备去趟莫斯科,亲自游说他们的最高统帅,想要开战。
所以,此时已经非走不可了。
北岗显然也意识到爸爸妈妈要出门,早晨起来就不太高兴,宋青山给喂奶的时候也不肯吃,反而是一脚抬起来,就把奶瓶给踢到了地上。
现在都是玻璃奶瓶,一个好几块钱呢,啪啦一声,这就飞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浪费你爸的钱?”看儿子两只眼睛明啾啾的看着自己,宋青山说。北岗才没那种意识呢,脚高高举起来,就在他爸胳膊上试着又踢了一下。
“宋北岗,给点面子好不好,你爸从来没带你妈出去过,她心野得很,还想环游世界呢,那得好多钱,趁着公家能报销,咱先把能走的地方走了,以后自费游的时候就能少花点钱。”宋青山看着左右没人,悄悄的,在小儿子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北岗可不管这个,一脚又一脚,见啥踹啥。
向晚正在厨房里跟宋小芹俩烙饼子,和着猪油鸡蛋的锅盔,咸的里面加上剁碎的五仁儿,甜的里面则加葡萄干和红糖,要坐火车,这种饼子远路上又不会坏,再买上几包方面便,在苏向晚的经验里,它就是旅行必备的佳品了。
儿子不愿意吃奶,宋青山给急的焦头烂额:“这可怎么办,就从早晨开始,我喂他奶他都不吃,你要走了,他再哭闹起来,可怎么办?”
苏向晚拿起奶瓶,饿坏了的小北岗果然立刻就愿意吃奶了,自己双手扶着奶瓶,吃的咕嘟咕嘟的。
瓶里是奶粉,但是妈妈喂他就吃,宋青山喂,他不愿意吃。
苏向晚也是跟大人一样,跟他谈条件:“我去边疆看一趟你西岭哥哥就回来,好不好?”
北岗脑袋一扭,看那样子,显然不太愿意。
“这样,等回来之后,我让你谷东哥哥整天背着你在外面转悠,不让小芹阿姨再带你,好不好?”苏向晚于是又说。
小北岗咕嘟着奶瓶,当然了,几个月的孩子,哪能听得懂人说话呀,只不过妈妈抱着他高兴,咧嘴笑了一下,宋青山就认为儿子是愿意了,两只巴掌一拍:“行了,他也通过了,咱们走吧。”
可怜小北岗吃完了奶,在妈妈的怀里香喷喷的睡了一大觉,等再醒来的时候,人去家空,家里就只剩一个保姆阿姨宋小芹了。
小家伙心里能不委屈吗,当然委屈,但是,他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天性就是那种不好哭的孩子,当然,爱妈妈,可是宋小芹阿姨对他也很好,今天也不搞卫生了,专门抱着他,就出门去跟别的几个老奶奶聊天,晒太阳。
小孩子嘛,吃了睡睡了吃,奶粉比母乳更顶饿,小家伙吃了饱了伤心一会儿,毕竟还太小,也伤心不了多久,很快就在伤心中睡着了。
这趟出去,金石可谓是大熊猫级别的人物,怕他跑,也怕他随时要联络眼线偷风报信,所以,宋青山和宋东海俩父子紧盯着他呢。
至于谷东,作为有四个爸爸的人生赢家,金石以为这傻小子只会吃,是自己已经收买了的内奸,宋青山当然也知道,他是自己最忠心的傻儿子,绝不会背叛自己,总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因为也是私底下行动,而且不能曝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就连火车票都不是军区统一购买,买的是普通票。
走的时候,宋青山还以为边疆的车空,票好买呢,结果宋东海去买票,卧铺卖光了不说,就连硬座,都是好不容易才抢到几张。
可见现在北上淘金的人有多少。
不过苏向晚临出院门的时候,就给王奶奶拦住了。
悄眯眯的,王奶奶作为一个八卦爱好者,立刻就把宋东海跟阿克烈烈之所以无疾而终,是因为受了郭梅挑拨的事情,全汇报到了苏向晚的耳朵里。
这不忙着出门,得赶火车嘛,苏向晚暂且就把这事儿给压下了,打算回来再收拾郭梅。
几个人背着大包小包,一路拥拥挤挤进了站,一看站台上挤火车的人,那叫一个密密麻麻望不到边。
“宋青山,你不是参谋长吗,你们秦州军区穷成这儿了吗,连一辆像样的车都配不起不说,难道就没个军人优先上车?”金石不满意啊,他可是享受惯了的。
宋东海站在人群中,那才真正叫一座青山,而且孩子很有礼貌:“金伯伯你要走不动,我可以背着你。”
金石自己还正年青,哪需要人背啊,而且现在的嘴巴,比当初的刘在野还毒:“只有体力没思想,打仗的时候充其量也就能填填炮膛,充充炮灰,我要你这样的傻小子背?”
东海并不说话,扛着行李站在人群中,只是勾唇笑着。
他越笑,金石就越生气啊,毕竟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跟他儿子一样大,骂不还嘴,那不叫傻,那叫教养,他心里嫉妒啊。
眼看列车进站,门开了,金石把西装一裹说:“赶紧走啊,不早点上车,估计就那点硬板板座位都得给人抢走,穷抖搜的,卧铺都买不起。”
苏向晚本来就因为自己要断奶,心里生着气呢,腾的那气就窜起来了:“东海,把金石的行李扔了,让他自己背着。“
“我有儿子呢,谷东,你来替我背行李。”金石扬了扬自己手中矿业公司的介绍信:“我还可以用介绍信直接替自己买卧铺,要你们不愿意,我自己走自己。”
宋青山穿着件特别普通的黑解放装,当然了,身为大军区的参谋长,他虽然见人少,但他的照片在整个西北,所有的军人都见过,更何况79年他还是天天上报纸的人,只要关注过自卫反击战的人,大多都认识他。
所以他还特地戴了幅眼镜,把自己打扮的就跟个知识分子似的。
一把拍在金石肩膀上,他一言也不发,只狠拍了两下,金石就怂了。
好在谷东有眼色,一把就把金石的包给提起来了。
但是正如金石所料,硬座车厢不但挤,而且大家历经千山万水,终于挤到自己的座位上时,那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呢。
六人座上面挤了八个看起来个头不高,但是衣着还比较光鲜的中年人,这几个听不来口音,说的是很标准的普通话,但是看那衣着和行李,应该是北上淘金的秦州本地人。
东海是军人,有教养,还跟霸了座的人好好说话呢:“同志,这座位是我们的,能不能请你们让一让?”
这其中一个鼻子上长着痦子的男人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怎么,座位上写着你的名字吗?”
东海还是非常礼貌的,就把自己的票拿出来了:“同志您看,我这儿有六张票,这六个座位全是我们的,不信您看。”
这几个人属于上边疆淘金,淘富起来的那种。
见的人多了,而且手里有的是钱,再加上现在时局比较乱,先富起来的这帮子人,自我极速膨胀,但是思想意识又跟不上。
所以,就处于一种暴发户式的猖狂状态。
“小伙子原来当兵的吧,腰杆这么直,看着钱了没,你们当兵的肯定没见过这么多钱吧。”这人说着,从腰里掏出几张大团结来在手里甩着:“不就一张票嘛,我就出三倍的价钱,我也能买你的。这样,我买了你的票,你这座儿让给我,行不行?”
“不行,我爸我妈要坐坐位,你要觉得累,半路我可以让你坐一会儿。”东海笑着说。
宋青山是个不能惹事的,抱臂在后面站着看呢。
金石侧首说:“社会变了宋青山,现在的社会只看钱,你儿子要给人羞辱了,你信不?”
但其实,他心里在想,要是他自己的儿子活着,要是能面对一群混混也这么有礼貌,但又不卑不亢,当时有人一枪毙了他,他都能死而无憾。
东海和那个男人还在较劲儿呢。
“不要钱是吗,对了,咱们的人民解放军不爱钱。”这人手里几张大团结,都快搧到宋东海的脸上了:“那这样,你给咱们唱首歌,我们就让座位,好不好?”
宋青山都有点儿看不下去了,毕竟父亲护短,示意苏向晚上前,最好能把这几个家伙给臭骂一顿。他怕东海给惹急了,要跟这帮人打起来。
苏向晚悄声说:“你这儿子虽然耿直,但不傻,别人只要不是欺负我,你就可以放心,他绝不惹事。”
还真的,东海一笑,居然说:“不就是唱歌嘛,我给大家唱一首。”
小伙子还有点害羞,捏着拳头咳了咳,伸开手臂,高声就唱了起来:“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的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几个暴发户目瞪口呆,其中一个说:“这绝对是个当兵的哎,他唱的我都有点儿眼热。”
“越过高山,越过平原,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宽广美丽的土地,是我们亲爱的家乡,英雄的人民站起来了,我们团结友爱坚强如钢。”小伙的嗓音低沉有力,而且不卑不亢,边唱,还边给自己打着拍子。
孩子穿着跟他爸一样的白衬衣,袖子半挽起来,有点羞涩,还有点可笑,但是,他的面庞上满是热情,就那俩只眼睛里的神彩,也是苏向晚和宋青山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个全家最内敛,最耿直木讷的孩子,不怪宋青山最爱他。
他确实是最像他父亲的一个,像他父亲一个宽厚,也像他父亲一样,既使有智慧,也总藏在他看似忠厚的外表之下。
那几个暴发户听的直流口水,还没来得及说啥呢,隔壁一个头发花白,戴着幅眼镜的老太太站了起来,和着宋东海的声音就唱开了;‘我们战胜了多少苦难,才得到今天的和平解放,我们爱和平,我们爱家乡,谁敢侵犯我们就叫他灭亡。”
一时间,受了老太太的鼓舞,整个车厢里的人都跟着唱和起来,甚至有人跟着东海的歌声就打起了节拍,脚踏着,手拍着,整节车厢里所有的人都唱了起来。
谷东尤其跳的高,突然想起自己包里还有一面珍藏的小红旗,赶忙了拿出来,就在东海的面前舞来舞去。
“看不起人民解放军吗,你们的今天就是他们打来的,要没他们,哪来的你们能坐在这儿啃着烧鸡嗑瓜子?”
“我们也没说人民解放军不好啊,但他们不就应该发扬传统,把座位让给我们吗?”这帮人还挺有理的呢。
“啊呸,他们战时上战场浴血奋战,和平时期保卫人民,但保卫的是尊纪守法的普通老百姓,可不是你们这种投机倒把,赚俩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的暴发户。”老太太声音可不低。
“对啊,你们给国家纳税了吗,你们给解放军过一粒米,一颗粮食吗,要不要脸?”另有个女人在角落里尖声骂声说。
老太太一手摸着谷东的脑袋,一手指着这帮暴发户的鼻子说:“不要以为你们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钱那玩艺儿就像水,今天流到你家,明天流到他家,教养,传承,能培养出这么两个有礼貌的大小伙子来,那才叫家底儿,你们懂不懂?”
说完,她还得多问车厢里的人们一句:“大家说我说的对不对?”
没人说话,但是满车厢所有的人,脚踏着车厢,全是啪啪而响。
几个暴发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提起包袱,拿袖子把桌子上磕着的瓜子皮儿一兜,一溜烟儿的就跑了。
苏向晚等宋青山把椅子擦干净了,这才坐了下来,端起东海递来的水杯,吹着茶叶沫子就喝了口水。
还用说嘛,满车厢的人听东海和谷东一口一个妈,都知道这是她的儿子,眼里那羡慕啊,都快要装不下了,流出来了。
还真是,赚钱不如养儿子,别人以为她有这样俩儿子就了不起,谁知道这样的儿子,她有五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