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在几个姑娘准备分享冯明逊的大秘密的时候,冯月巴顶着鸡窝一样的脑袋,端着一盘子糖和一盘子桃酥进来了。
“小叶可真是个好同志,你们知道他给了我多少桃酥?”冯月巴吞了口唾沫说:“整整十块。”
当然,另附着桃酥的,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长的很是帅气,也在门口站着呢。
冯月巴给朱小洁和余微微几个一人给了块桃酥,就把那小男孩给推进来了:“刚才叶工走的时候把孩子给留下了,说让他今晚跟你睡去。”
朱小洁和余微微几个顿时脸色都不好了:“不会吧湘玉,感情你这是要给人当后妈?这丈夫不来,咱还扔个孩子给你?”
穆铁立刻说:“我又不是叶向东生的,他只是我干爹。”
好吧,朱小洁和余微微几个要八卦的情绪这样生生给掐断,也是没想到苏湘玉一扯证儿,先来的不是丈夫,而是个干儿子,毕竟边城嘛,知青之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虽然好奇,当着孩子的面也不好问,一人拿了块桃酥就走了。
苏湘玉隐隐觉得,怕是穆铁这孩子缠上了叶向东,而叶向东呢,又懒得带孩子,跟她结婚,大概率是想让她帮自己带这个孩子。
于是说:“要住我们农场也可以,到你月巴阿姨的炕上睡去,我习惯一个人睡,不喜欢跟别人睡。”
“她的炕臭特别臭,还有个很臭的小姑娘。”穆铁说。
“哟,你还有点小脾气,炕哪有不臭的,暖和不就行了,赶紧过去睡吧。”苏湘玉说。
穆铁才不要呢:“你的炕就不臭。”
不臭是因为苏湘玉的炕每天都扫,而且为了怕有味道,她只烧树叶和煤,不烧牛羊粪的原因,没想到这小家伙鼻子还挺灵的,连这都能闻出来?
穆铁已经在解自己的衣服了,上面是件大棉袄,里面一件差不多齐膝盖的毛衣,再往下面又是一件差不多齐膝盖的衬衣,再往下面,还有一件齐膝盖的线衣,看样子,这应该是叶向东的衣服,估计叶向东也没孩子的衣服,就把自己的衣服给这孩子全穿上了。
脱完衣服还不算,这小家伙脾气硬着呢:“我还要刷牙。”
“我这儿只有一个牙刷,是我自己的,没法给你刷。”苏湘玉说。
小家伙站了会儿,拿了苏湘玉的牙杯子过来,给自己在桶子里舀了杯水,端到她的盆子边儿上,呼噜呼噜的涮牙齿去了。
“你是从哪来的,为啥会给人拐?”既然孩子躺到炕上了,苏湘玉总不能把他赶出去吧?
穆铁反正不说话,裹起被窝就睡,不一会儿已经开始打小呼噜了。
苏湘玉一直以来最忍受不了的可就是呼噜声了。
这孩子吵着,她还怎么睡?
“系统,我能把这孩子给拎着扔出去吗?”苏湘玉问系统。
【宿主不会的。】系统倒是迷之自信。
第二天一早,穆铁啥也不说,早晨起来就在炕头坐着,显然他已经过惯了流浪生活,苏湘玉给自己泡的奶粉饼干,他也不吃,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
直到苏湘玉用缸子给他也冲了一杯奶粉,他才就着饼干,慢悠悠的开始喝奶粉了。
苏湘玉其实并不好奇冯明逊的秘密,但是第二天早晨,朱小洁专门跑来一趟,特意跟苏湘玉说:“湘玉,你得知道一点,你跟冯明逊分手,真是最正确的选择,你一点也不能因为这个而后悔。”
她还忙着得去喂鸡,远远儿的说:“有时间最好去查个血,现在咱们县医院也能查血,特别方便。”
眼看过年,要选新场长,农场也要杀猪分肉,总之,马上就是分享胜利的喜悦的时候了。
高占国激动的拿手算着,四头猪总共称下来将近1000斤,他得算算,一人能分几斤肉,好歹也是湖南师范中学的高材生,这点小算术当然不在话下。
“一人至少二斤,包饺子能吃三顿。”乐呵呵的,他说。
“是啊,去年一人顶多就分了半斤肉吧,哎哟,我分到的全是瘦肉,几口就吃完了,真是晦气,羡慕那些分到肥膘的,整个过年嘴巴都是油的。”侯勇也是吞着口水说。
“这只是毛重,要算净重,得减掉肠肚,还有皮毛和骨头,算下来,这四头猪总共是八百斤的肉。”就在这时,一直都不怎么起眼的穆铁突然说。
“你个小屁孩儿,你懂啥?”高占国不高兴了。
“要是肉煮熟,还得去掉一半的水份,也就是说,大家顶多也只能分到一斤熟肉,你们还是知识青年呢,难道就不懂啥叫个毛重,净重?”穆铁可倔着呢,又说。
高占国和侯勇俩连个孩子都说不过,气悻悻的走了。
但是侯勇悄悄说了句:“这孩子脑瓜子可真好使!”
苏湘玉不比别人忙碌,毕竟喂猪有人帮忙,忙完之后就可以到自己的热炕上坐着去读书了。
她读书,穆铁就会把自己的两只小手压在屁股下面,然后贴在炕上暖着。
“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能不能跟我说说?”苏湘玉于是说。
“察哈市的乌兰农场,我是给拐到这儿来的。”穆铁闷声闷气的说。
“那你爸妈呢?”苏湘玉又说。
其实上辈子她看过穆铁的自传,对于他的生平比较了解,但她得看看,这孩子会不会跟自己主动交待一些事情。
穆铁吸了吸鼻子说:“我爸出国了,据说去了美国,我妈死在乌兰农场了。”
“怎么死的?”苏湘玉说。
穆铁半天没说话,过了半天突然眼圈儿就红了:“为了给我偷几块大白兔奶糖,给当成坏分子抓了起来。”
孩子顿了一会儿,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放到苏湘玉面前:“她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揣着两颗糖呢,然后,她把糖给了我,让我先吃着,她睡一觉,还说我糖吃完她就醒了,可是……。”
显而易见,孩子坐在妈妈的身边吃糖,还真以为自己把糖吃完,妈妈就会醒,但是,妈妈并没有醒来。
乌兰农场农场苏湘玉知道,场长是冯明逊的二姐梅明媚。
“那你们农场的冯场长呢,就任由人拐子把你拐走,没安置你?”苏湘玉说。
穆铁撇了撇嘴说:“我妈偷的糖就是冯场长的,是她用来招待她妈梅干菜和他弟弟冯明逊的,所以,我恨冯场长全家,早晚,我得把他们全家一起灭掉。”
这事情穆铁将来在回忆录里会写。
大概就是说,父亲早在发现自己成份不好之后,就滞留国外了,而母亲呢,带着他在乌兰农场劳改,但是,因为偷了场长几块用来招待人的糖,给场长抓起来,正好他母亲有心脏病,给G委会的批评了一番,出来之后就死了。
听这小家伙的口气,跟那灭霸一样,动不动就要干人全家,也是跟他回忆录里的口气一模一样了。
“明天吧,我把你送回化工厂,行不行?”苏湘玉于是又说。
穆铁撇着嘴巴摇着头说:“不行,我干爹说了,把你带不回去,我也不能回去。”
所以,这孩子算啥?
人质?
还是间细?
苏湘玉想甩脱他,就得到化工厂,搬去跟叶向东一起生活?
冯月巴带孩子是一把好手,苏湘玉能叫一个孩子给吓住?
“那你就呆在咱们农场吧,你月巴阿姨每天都会给你做饭吃的,至于晚上睡觉,你得离我远一点儿,我不喜欢身边有人,尤其是你还喜欢打呼噜。”苏湘玉说。
穆铁轻轻哦了一声,看灯还亮着,凑过脸来,郑重其事的跟苏湘玉说:“其实我也不喜欢你,咱俩扯平啦。”
挺可爱的小家伙,眼睛圆圆的,大大的,从他的眼睛里可以追溯到,要不他爸是个帅哥,要不然,他妈就是个美人儿。
就这样,穆铁这个小家伙,先是被拐卖,紧接着自己逃出来找到叶向东,叶向东把他丢给苏湘玉,现在苏湘玉,又把他丢给了冯月巴。
【宿主真是机智,一点亏都不会吃,现在穆铁对您影响极差,他一定还要走上犯罪的道路哟。】系统又开始嚎叫了。
“你以为我只需要靠你赚钱就行啦?我告诉你,叶向东可会赚钱着呢,我听说他在八十年代就能成百万富翁,我现在是他的合法妻子,等他死了,那些钱可全是我的,我等他死,都比帮你做任务赚钱来的快。”苏湘玉说。
【宿主真是狼心狗肺!】系统这应该不算骂人,因为它这话,简直就跟由心而发似的。
眼看场长选举在即,形势一片大好,苏湘玉可没想让一个小穆铁分了自己奋斗事业的心。
当然,小穆铁跟小满不一样,因为胆小不敢离开猪棚,他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很喜欢溜出去玩儿。
而且,他尤其讨厌冯小满,只要看见,就要呲牙裂嘴的骂一句:“小月巴,你给我滚开。”
小满反而对他要好一点,时不时的,给他拿块搀着麦麸红薯的饼子要他吃。
只要一看到麦麸红薯饼子,穆铁就得想起那个天天打他的老混蛋来,跟着老混蛋,他天天吃的都是麦麸红薯饼子。
记得被拐那天,那混混喝了点酒,有点晕,在路边休息。
他正准备逃跑的时候,冯明逊开着车经过,然后苏湘秀把那个混混给救了,然后,他就又落到混混手里了。
穆铁到现在还记得冯明逊那天的高兴,满面的红光,就跟喝醉了的那个老混混没啥两样。
所以这孩子对于冯明逊,有一种近乎极端的恨意。
而因为苏湘秀的原因,现在农场里大家对冯明逊风评极差,穆铁就更高兴了。
白天晚上的,他都跟个小跟屁虫似的跟在冯明逊身后,就想看在干些啥。
然后他就发现,冯明逊白天照常上班,似乎也没受苏湘秀事件的影响,但到了晚上,他就比较躁动了。
尤其是回到宿舍,自己给自己煮着吃碗面,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又躺下去,一会儿往猪棚那边跑一跑,一会儿又往文工团宿舍的方向看一看。
偶尔,没人的时候还得抽自己一巴掌。
反正,看他那样子看起来特别的奇怪。
当然,这种时候,要苏湘秀是个明事理的女同志,肯定不会再去找冯明逊的。
可是文工团的宿舍里又没有盘炕,床睡着是真冷,而且最近农场里也没有煤了,文工团的姑娘们又不需要劳动,整天坐在个冷房子里,其实比外面干活的人还冷。
所以,大晚上的,苏湘秀居然跑到冯明逊的宿舍里,就去问冯明逊想办法,看怎么能让她早点回城了。
穆铁一直在外头看着。
他看见冯明逊那个从来不抽烟的人,在苏湘秀走后连着抽了两包的烟,然后,他就开始写稿子了。
好吧,这事儿勾起了穆铁极大的好奇心,因为穆铁对冯明逊还算了解,用他二姐冯明艳的话说,冯明逊真是一个坚定的革命战士。
但是,显然,他只是个坚定的革命战士,并不是一个久经考验的革命战士。
而苏湘秀呢,可不比原来那么风光,因为救了个人贩子的原因,女知青们全在编排她,僖落她,就连男知青们,现在都不跟她搭话了。
她白天连门都不敢出的躲在宿舍里,只有到了晚上才敢悄悄溜出来一趟。
这时候冯明逊简直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了,因为她一直想回城。
最近叶向东一直不来,桃酥、奶糖和饼干,也叫穆铁一个人霸占着吃完了,吃完之后当然就得吃饭了,于是,冯小满的麦麸面饼子他也不嫌弃了,捧着一块,大摇大摆走到冯明逊的宿舍外头,正准备去看点儿新鲜。
结果,哎呀,小家伙只从玻璃窗子往里头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转身就跑。
回到猪棚,苏湘玉肯定没等他,人家早就躺下睡觉啦。
虽然苏湘玉不喜欢他,,但穆铁觉得,自从他妈妈去世之后,苏湘玉的炕是唯一让他找到妈妈香味的地方,也是唯一能让他一躺下就打呼噜的地方。
“亲嘴嘴是会传染疾病的哟。”小家伙忍不住心头的窃喜,在炕上摇来滚去,又因为苏湘玉的身上确实香喷喷的,忍不住的就往她怀里钻着。
苏湘玉都快睡着了,因为穆铁总往自己身边凑,伸手把他往外推着,顺势问说:“能传染什么病?你个小屁孩儿,从哪儿知道这些东西的?”
“肝病啦,伤寒啦,麻疯啦,都会感染的。我妈妈是个医生,她告诉我的。”小家伙一本正经,躺的端端的,语气里居然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悄悄往苏湘玉身旁凑了凑,他说:“你知道伟大的人民公仆焦裕禄是咋死的不?”
这苏湘玉能不知道吗?
生为一个在五十年代出生的人,焦裕禄是怎么死的,她清楚着呢:“得肝癌死的,怎么啦?”
穆铁高兴的在炕上滚来滚去,嘴里不住的咕咕笑着。
“睡觉睡觉!”苏湘玉说。
穆铁非但不睡,还往苏湘玉的怀里又滚了滚,一脸郑重其事的说:“虽然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但是,我得郑重其事的告诫你一句,不要乱跟人亲嘴嘴,以防会传染疾病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