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G委会的新闻,或者说是丑闻,第二天一早,就登上了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简直铺天盖地。
叶老似乎没受任何影响的就去上班了,周玉芬却难过啊,因为这事儿在大院子里传开了,现在人人都在嚼她的舌根子。
她一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女同志,从十六岁初中毕业就风风火火干事业,劳动上一把好手,年年都是东郊区的优秀人物,但就因为冯明艳和徐建东的栽赃,这下大院里人人都在悄悄儿的背后说她。
所以,从第二天起,周玉芬连班都不上了,关起门来,谁都不知道她在干嘛。
苏湘玉也觉得纳闷儿了,冯明艳和徐建东的事儿,老爷子自己说不出口,周玉芬可以为自己明辩事非啊,她那么爽快一女同志,怎么也一言不发呢。
收拾好了回边城的行李,苏湘玉就打发穆铁,让他到周家去看看,看周玉芬到底在干啥,毕竟她还要回养殖厂,帮她联络火车,运送,即将发往朝阳农场的各类动物呢。
穆铁的眼色没有陈铜好,以致于,围着苏湘玉递拿东西的活儿,他完全插不上手,这又把他发派出去,那不等于离苏湘玉更远啦?
“我才不去呢,周阿姨爱干啥干啥,关我啥事儿?”穆铁倔着脑袋说。
但他不乐意去,陈铜乐意啊:“娘诶,我去我去,不过周阿姨家在哪儿呢?”
话问到一半,人孩子自己给自己圆回来了:“这多简单的事情还需要问娘,我出门问人不就得了?”
说着,陈铜一溜烟儿的跑了。
“娘诶,您现在还爱我吗?”穆铁契而不舍的在苏湘玉的眼前晃来荡去。
苏湘玉是真忙,当然说:“一边去,甭烦我。”
这在穆铁看来,就是苏湘玉抛弃自己的表现了。
收音机里,就连主持人都正在说:“革委会作为特殊时期的特殊机关,它的权力已经到了让人咂舌的地步,现在,各个单位,组织纷纷在向党/中央提议见和建议,想让国家撤销G委会,关于这件事情,大家有什么建议和议见,都可以向电台写信,我们真诚的期待着您的信件,到时候,我们也会把期中意见最忠恳的,提交给有关单位。”
穆铁才懒得听这些东西,因为苏湘玉忙,不肯理自己,就只能蹲在墙角画圈圈。
不一会儿,陈铜回来了。
“娘诶,你还别不信发生什么事儿啦,周阿姨要跟咱们一起去边城呐,正在收拾行李。”陈铜进了门,手舞足蹈的说。
这还真是个爆炸性的好消息,毕竟有周玉芬那么个经验丰富,领导力强的厂长,苏湘玉的农场可不就尽是一帮子乌合之众,有一个能干大事的人了。
“真的吗,那我得过去亲自确定一下。”苏湘玉说。
不过她要出门,穆铁一把搡开陈铜,立刻就跟到了她身后。
“你,给我回去写作业去。”苏湘玉指着餐桌说。餐桌上,小西和小南俩正在面对面的写作业。
穆铁要平时被骂一句,其实根本无所谓,但现在不是陈铜在吗,他作为家里的长子,大哥,元老级别的存在,给娘吼了,那面子还往哪儿搁?
但是,他不跟着,苏湘玉就跟陈铜那个狗腿子一起走了啊。
那叫一个伤心,愤怒和委屈。
不过,好的一点是,苏湘玉出门之后走了很久,都没听见系统的嚎叫,显然,穆铁虽然气陈铜,但是没从心里想过要害他,可见这孩子已经变的比原来善良多了。
发财肯定要紧,但穆铁要干了坏事,系统可是要扣她钱的啊。
敲开周玉芬家的门,苏湘玉见她真的收拾好了行李,就问:“你真准备跟我一起去边城?”
周玉芬正在缝一件膝盖磨破了的裤子,凝视了苏湘玉很久才说:“说实话,不想。但是,你就说说,现在这个大院里,我还怎么活人啊我?”
“徐建东和冯明艳俩人才是有问题的那一对吧,你难道不知道,徐建东当初就是冯明艳介绍给你的,而徐建东到北京以后,关系最好的也是冯明艳吧,人家俩人只不过是隐瞒的好才没给人抓到现形过,但既然他们可以给你泼脏水,你也可以给他们泼啊,你这是怎么,也要学我公公,大度能容容天下?”苏湘玉反问。
周玉芬咬了咬牙,啪一把把门给关上了:“行了,你甭跟我讲这些,明天我联络好火车皮,咱们一起走。”
就这样,苏湘玉哐啷一声,又给关到门外头了。
不过,苏湘玉刚准备下楼,居然就碰上徐建东在上楼梯。
这家伙给G委会抓走,按理来说不会回来的这以快,应该是这几天大家都在闹G委会,G委会顶不住社会各界的压力,估计提前把他给释放了。
“哟,这不小苏场长吗,你好你好。你最近跟周玉芬那个贱女人关系处的挺好呀,怎么,她没跟你说她那些丑事儿吗?”徐建东笑眯眯的来了一句。
苏湘玉也觉得周玉芬有点不对劲儿,于是多问了一句:“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徐建东勾起唇角嗨嗨一笑:“跟你没关系,快回吧你。”
看他上去敲门,毕竟是前夫,而且还是刚刚从G委会放出来的那种,苏湘玉怕周玉芬要有个三长两短,一直在门口等着呢。
周玉芬打开门,见是徐建东,似乎早有心理准备,直接就把他给放进去了。
就在周玉芬关门的刹那,门里传出臭婊/子,贱女人,贱货之类的字眼来。
苏湘玉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当然上前就敲门了。
但是,她一敲门,门里徐建东的咒骂声立刻消失了,周玉芬也没有任何声音,俩人都是一言不发。
但回到家,苏湘玉总觉得周玉芬有点不对劲。
人嘛,心里有事儿的时候,难免就要带在脸上,在她自己看来,自己一如往常,但是穆铁和陈铜这俩小家伙就能看得出来,苏湘玉叠一会儿衣服,手就要在半空中停一停。
陈铜围在苏湘玉的身边,不停的问:“娘诶,您咋啦,有啥事儿跟我说啊。”
“陈铜同志,你让我很烦,能不能往一边点儿”苏湘玉说。
陈铜的眼色比穆铁还炉火纯青:“那我给您倒杯水,晾凉了您喝,怎么样?”
“不要碰水壶,烫到可就麻烦了。”苏湘玉说。
只是这么一句很简单的话,但在穆铁听来,就是苏湘玉在责备陈铜了。
小样儿,工工整整写完作业捧过来了:“娘,检查作业。”
没人不喜欢能把作业写的工工整整的孩子,苏湘玉略一翻,立刻还给穆铁了:“做的不错,下次还要继续保持,知不知道?”
“知道!”穆铁声音是可高了。
看苏湘玉把脸凑过来,小家伙就乐呵了,适时的就把自己得到的最新消息告诉了苏湘玉:“娘诶,徐建东刚才往咱家打过电话哟,我虽然没接,但我从分机上听到了,我比陈铜有用吧?”
徐建东?
那家伙不刚才才到周玉芬家去了吗,他打电话到叶家干嘛?
“他说了啥?”苏湘玉急着问。
穆铁小嘴巴一嘟,屁股就开始摇了:“你得说您爱我99分,只爱陈铜1分,我才告诉您。”
“知道负数吗,我爱你们,都是负99分,也就是说都烦得不了,爱说说,不说拉倒。”苏湘玉说。
她坚信一点,孩子这东西,给点好脸就得瑟,心里能好,脸上可不能对他们太好。
果然,懂负数的穆铁大失所望,但还是说:“他在电话里说,让小南和小西一会儿出门,在咱们大院的理发馆门前等着他,他要带她们俩一起走。”
这就对了。
冯明艳被抓之后,明知道自己牵涉上了秦玉盘和陈贵祥的间谍罪出不去,于是,临死再蹦哒一下,还得咬老一口。
而徐建东一心认定小南和小西是他的孩子,这是准备把俩小姑娘给带走。
穆铁最知道苏湘玉的心思,虽然她表面上对俩小姑娘和和气气,但是,以她又馋又懒,又怕麻烦的性格,肯定不会再给自己增加麻烦和负担。而现在叶老的意思,一门心思就是想让她养孩子,自己不肯再结婚了。
所以,要是俩个小姑娘真的能跟徐建东走,那等于是皆大欢喜。
果然,苏湘玉的唇角一下就翘起来,眼睛一下就亮了:“那她们俩怎么说的?”
穆铁晃着自己的脑袋:“她们说,一会儿就去。”
苏湘玉留神观察,就发现果然,俩孩子都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小南在收拾自己的小背心儿,小西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可爱的布娃娃来,也装到了一个帆布袋子里,俩小姑娘对视一眼,把手牵起来了。
“走了走了,她们这下肯定是要跟着徐建东走了。”穆铁虽然挺喜欢小南和小西这俩又温柔又柔顺的小姑娘的,但是,既然苏湘玉高兴,那他也得高兴啊。
毕竟,谁叫苏湘玉是他的娘呢。
俩小姑娘牵着手溜出门的时候,苏湘玉还是于心不忍,从后门出去了。
穆铁当然紧随其后,江湖到无以复加的陈铜,则紧随着穆铁。
像总参这种大院,里面有理发馆,游泳室,篮球场,饭店,里面所有的设施一应俱全,人们是可以不需要出院子,就可以完成搞定生活上的一切的。
这会儿正是下午操的时候,机关大院里的干部们集体出列做下午操了,嘹亮的军歌在四处回荡着。
整个院子里安安静静,几乎没有一个人。
“她们要跟徐建东走了,以后吃啥,在哪儿上学啊?”穆铁问苏湘玉。
苏湘玉倒觉得,不需要操心这些,这俩小姑娘给冯明艳管着,脱离人民群众太久,也该叫她们学着,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徐建东拎着个旅行袋,就在理发馆的门口站着呢,看俩小姑娘走过来,远远的伸出手,就准备把俩小姑娘给拖走。
但是,结果并不如他的想象。
说话的是小南,扔东西的是小西。
“徐叔叔,这是你送我们的东西,你自己拿走,我们不要啦,我们也不跟你走。”小南说。
徐建东是趁着G委会闹乱子给乱放出来的,要真的查起来,他身上的罪名多着呢,所以得赶紧跑。
这时候也顾不上多说,一把拉过小南,他说:“我是你们的爸爸,赶紧跟我们走。”
“你放屁,叶清河才是我爸。”小西的声音特别高,这样是会引来人们注目的。
徐建东本身心里就冒着火,而且原来俩小姑娘一直听话,再加上他一心认定孩子是自己的,想着赶紧给唬走就算了,所以声音也有点大:“赶紧跟我走,剩下的完了再说。”
“我们不走,你放开我们。”小南给徐建东一拽,直接哭开了。
徐建东一生气,烟头啪一声砸在小南面前,指着她的鼻子说:“你是我闺女,走不走由不得你。”
小南一看他来抓自己,赶紧一把把小西搡开,自己不停的用手抓扯着徐建东呢:“小西,你快跑,快跑啊!”
小西一看姐姐给抓住了,当然不会跑,反而是过去就去撕扯徐建东,想把小南给救回来。
这下可好,徐建东一手扯一个,把俩小姑娘就准备给扯走了。
穆铁和陈铜作为苏湘玉的狗腿子,这时候心里其实特别难过,特别想出手去帮小南和小西,但是,因为苏湘玉没动,所以他俩也就不敢动。
不过就在这时,周玉芬从楼那边跑来了,见徐建东在扯孩子就是一声大吼:“徐建东,你是头畜牲吗你,大人的事情大人自己解决,你拉扯人家孩子干嘛?”
“不想我扯你的破事儿,你就给我滚一边去。”徐建东说。
周玉芬给徐建东一骂,明显的就往后一缩,但是,因为俩小姑娘哭的厉害,而且一直在抓周玉芬的衣服,周玉芬还是把徐建东给拦住了:“你咋样骂我都行,把孩子放了。”
正好这时候有人经过,就连苏湘玉都带着穆铁和陈铜围了过来,一时间,七八个人就把徐建东给围上了。
“这不徐建东嘛,他拉叶清河家的儿子干啥?”早已经退休,最好管闲事的王爷爷说。
李大妈全院子的事儿都清楚,但偏偏还就不知道叶家的内幕,所以她说:“就是啊,都听人说周玉芬咋咋,徐建东应该是个好人啦,他这拉人孩子干嘛?”
徐建东笑眯眯的说:“这俩孩子忙着要上课,我不经常带她们去上课,今天啊,我也是准备带她们去上课的。”
看得出来,苏湘玉也急着想甩掉小南和小西这俩包袱,叶清河自己对这俩小姑娘也没太上心,就是她们在家就给口饭,不在家顶多掉两滴眼泪,叹口气的事儿,说实话,现在没人在乎这俩小姑娘,徐建东才敢这么猖狂。
只要再扯一把,俩姑娘徐建东就带走了。
但是偏偏一个三杆子打不着的周玉芬就是扯着他,不肯叫他走。
“徐建东,你把孩子给我放开,孩子不愿意跟你走。”周玉芬说。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徐建东也是着急了,指上周玉芬说:“好你个周玉芬,你是非得让我把你当初写给叶清河的信找出来不是?”
顿时,周玉芬的脸刷的一红,围观的大爷大妈们刷的一下更来劲儿。
“咋,玉芬,你给叶清河写过信?”李大娘大声说。
王爷爷直接跺脚了:“玉芬啦,我说你啥好呢,破坏人婚姻就算了,你还写信!”
周玉芬的脸红的更厉害了,几个老人索性围上周玉芬,你一言我一语,当然都是在批评周玉芬,而这时候,小南和小西眼看就要给扯走了。
苏湘玉始终觉得哪儿有不对劲,所以才一直没开口,而小南和小西俩,这时候也不哭了,但一直回头,只是紧紧的盯着周玉芳,也不再看苏湘玉了。
“信呢,徐建东,你总得有东西吧,你把信拿出来我看。”就在这时,苏湘玉突然说了一句。
徐建东扯着孩子就跑,才不管苏湘玉问什么呢。
“穆铁,陈铜,给我抓他的腿,不能让这家伙把小南和小西带走。”
穆铁本来就着急着呢,苏湘玉这一声令下,小狗似的就窜出去了,陈铜不甘示弱,一个猛扑,也抱住了徐建东另一条腿。
这边徐建东还在想,一直袖手旁观的苏湘玉为什么突然发疯,苏湘玉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旅行包就翻了起来。
甭看俩小孩子,再加上小南和小西,这四个孩子也足够徐建东对付一阵子的。
他正跟几个孩子纠扯着呢,就听苏湘玉大喊了一声:“1963年10月的信,艹你妈的徐建东,那时候我爸还没和冯明艳结婚呢,周玉芬不过就给他写了封信,问他有没有想结婚的意思,这也能叫你诬赖成通奸?”
“怎么,现在嫌丢人,当初写信的时候怎么就不嫌丢人啦,哎你们大家评评理,63年九月份叶清河的前妻才死,十月份周玉芬就给人家写信,她什么意思,等着人家的妻子死啊她?”徐建东来劲儿了。
苏湘玉里里外外翻了一遍:“不对,徐建东,这信都没寄出去,也就是说,周玉芬当年写过一封信,但连寄没寄出去,结婚后被你找着了,就拿信要挟她呢不是?”
“她那时候还是一未婚女性,三十五岁没结婚,就她说和叶清河清清白白你信吗?”徐建东说。
现在这个年代,私底下不论怎么样,哪怕你一起睡了,只要你提起裤子不肯认账,没人拿你有办法,毕竟没有那么多的便携媒体,不是你想保留证据就能保留证据的。
但是,信这种落在纸上的东西,大家都爱写,偏偏还能一查一个准儿。
所以,徐建东有恃无恐:“怎么啦,她当初给叶清河写信的时候她在想啥,就算结婚后,我可干干净净身上没有任何污点,反而是她,你们自己说说,她清不清白?”
简直反咬一口啊徐建东这是,只能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你连我结了婚的爱人都是想睡就睡,怎么,周玉芬同志给我写封信,都没发出去,在你看来这就是问题啦?”就在这时,一个厚沉而又威严的声音说。
“小叶!”
“清河?”
一帮老头老太太们,回头一看那不他们的小叶同志吗,顿时就把叶老给围住了。
上有八十老人,六十还能搏句小叶的称号。
叶老走到徐建东面前,正好这时候人多,他先示意司机过来控制人,然后让秘书把东西给自己送过来。
一个褐色牛皮纸的大文件袋,叶老自己正在扭上面的白线呢。
“你不要诬赖人,咱们实事求事,64年的2月份,在陶然亭招待所,你和冯明艳先后总共开了三次房,你自己看看这介绍信,是不是冯明艳单位开的,再看看这签字的人,是不是你?”叶老翻着一本黯黄色的,招待所的入住记录说。
这都快十年的东西,徐建东摸了把脑袋。
不,应该说,他和冯明艳都码准了叶老绝不敢自爆家丑,所以才敢放了肆的想闹就闹。
但是,这不过四五天的功夫,十年前的开房记录都能查出来?
“领导,您可不能这么说,当时吧……”
“还有这个,66年3月,杭州,当时冯明艳是公派旅游,而你,应该也是单位公干,那你告诉我,你们俩怎么会出现在一张照片里?”叶老又问徐建东。
这下不止给司机控制住的徐建东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就连几个大爷大妈们,也都围了过来,要看看,啥叫个照片上的通奸证据。
就一张西湖边上的游客照而已,相片中间是一位穿着裙子的女同志,后面稀稀拉拉的,有几个坐在桥上的人。
“是这个吧,这是冯明艳,这是徐建东!”李大娘的眼睛尖,略一扫,就发现,照片里面,在桥上坐着的,相依在一块儿的俩人,那不正是徐建东和冯明艳?
“好你个徐建东,啊呸,还有冯明艳,你们咋能干这种事情?不止伤风败俗吧,你们干了事儿还诬赖人,你们这种行径,畜牲都干不出来。”李大娘可是曾经的革命卫士,就现在,她也是标准的道德模范。
这下倒好,徐建东给一群人围着,还给叶老的司机抓着,连拉带扯,又不知道给扯哪儿去了。
叶老把东西装进档案袋,递给秘书了:“全部交到市委,加到我的检讨书里,做为证据提供,拿去吧。”
好吧,苏湘玉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又一回的误会老爷子了。
像他们这种老革命,向来实事求事,有一说一。只是跟踪,并疑似冯明艳出轨的时候,他不是为了声誉不敢把这些东西说出来。
而是,用这几天的时间,他派人四处走访,找最直接的,能证明冯明艳和徐建东确实出过轨的证据去了。
从招待所到照片,一样样铁的证据都能拿出来之后,他居然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就跟组织坦白了。
这种人,难怪当初那帮子革命分子搞了他那么久都没把他给搞下去呢。
虽然说他确实不是个好父亲,但在干工作方面,这人太有章法,太铁太硬,真正是领导人说的:咬定青山不放松。
虽然说叶向东没个好父亲,但是,政府里有这么一个高级干部,苏湘玉倒觉得,京市的市民们,还是挺幸运的。
重新把小南和小西从徐建东手里抢回来,穆铁和陈铜俩那叫一个高兴,毕竟都是孩子,一人牵着一个在前面走着,倒是苏湘玉和周玉芬俩落到了后面。
虽然说老爷子的表态让苏湘玉解了口大气,但是,周玉芬也太菜了吧,一封十年前的信,就让徐建东把自己威胁成这个样子?
所以,等热闹散了之后,苏湘玉故意缓后几步,就想问问周玉芬,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要她在工作上也这么随随便便叫人拿捏,说实话,苏湘玉觉得,边城的工作,她也不一定能干下来。
谁知道她落后下,叶老居然也落后了一步。
“小周同志,你原来真给我写过信?”叶老声音并不在,但苏湘玉还是听见了。
周玉芬尴尬的什么一样,不停的扯着自己的衣襟呢。
“叶叔,那都是十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我年龄大了,一直嫁不出去,自己有点儿着急,您甭在意。”
叶老哦了一声,但是并没有离开周玉芬,俩人还是在树荫里站着。
其实吧,当初叶老一开始是真的没想过再找,但是,正如今天,李大娘和王大爷是那么的急于弄清楚到底是谁通奸了谁一样,当初,也是他们这帮人觉得一个五十岁的男人年龄还小,很应该再结一次婚,于是,天天往组织打报告,从组织挑选人,然后就挑选到了冯明艳。
真说谈恋爱吗,叶老人生中关于恋爱的东西,那是属于前妻的。
他们吵架,他们相互携手共渡难关,他们一起渡过了那么多难忘的岁月,一起失去那么多孩子,现在就是拿把枪逼着叶老再谈恋爱,他也不会再谈了。
“小南和小西,您查过吗,她们俩……”周玉芬犹豫着,吞吐着,就又问了一句。
说实话,关于小南和小西,叶老准备怎么处理,不止周玉芬,苏湘玉也很好奇。
“我不会查她们到底是谁的孩子,只要她们愿意喊我一声父亲,她们就永远是我的女儿。”叶老自嘲着笑了笑,给周玉芬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周玉芬于是再回忆十年前,自己在这个男人的妻子去世后,写那封信时的动力,突然就想起来,那时候的叶清河总是忙忙碌碌,对任何一个孩子,似乎都一视同仁。
但是,不论他当面把叶向东骂成什么样子,只要叶向东一转身,他看着儿子那顽皮的,不训的背影,就永远都是笑眯眯的。
那种笑里面,藏着满满的,将要溢出来的骄傲。
无疑,他是深爱着儿子的,爱之切,所以才会责之切。虽然说爱,但是从来没有溺爱过孩子,当然,要不是他一直以来那么的严厉,像叶向东小时候那样无法无天的性格,不好好读书,就是第二个丁保国。
而他身上吸引周玉芬的,正是那种哪怕再爱孩子,都会深藏着内份爱的克制和隐忍吧。
写信的那一年,周玉芬已经35了,确实是因为年龄太大耽误了,一直嫁不出去而给父亲骂的太厉害,才会鼓起勇气写那封信。
但是第二天,组织就把30岁还未婚,品型、性格,各方面都好的冯明艳介绍给了叶清河,而周玉芬也就把那封信给藏起来了。
周玉芬咬唇在原地看着,直到叶老拐过弯儿,这才折回家了。
今天家里的气氛真是微妙啊,陈铜依然是苏湘玉的狗腿子,而且递拿东西,眼色好的不得了。
而墙头草穆铁,则一改常态,不围着苏湘玉转了,也不攻击陈铜了,安安静静的,跟着小南和小西一起写作业呢。
苏湘玉连脚步声都没听到,就见穆铁嗖的一下跳起来,而且一把就把门打开,伸着脖子往外头望着呢。
大概过了两分钟,穿着军装,也提着档案袋的叶向东才从外面进来了。
“爹,爹,我只爱您一个人!”穆铁说着,已经伸手抱上叶向东的脖子,扑他怀里了。
陈铜适时进言,跟苏湘玉说:“娘诶,您听见了吗,穆铁说他只爱我爹一个哟。”
这小家伙,比穆铁小,但比穆铁眼色好,而且还比穆铁会来事儿,表面看起来,破坏力没有穆铁那么大,但缺点全在他的心眼儿上,就比如他离间穆铁这套功力,一个成年人估计修上三四十年都修不到。
“你喜欢小南和小西吗?”苏湘玉问陈铜。
陈铜犹豫了一下,咬着自己的唇,试探着说:“还行吧。”
“穆铁心里头其实很喜欢小南和小西,我在小南和小西有危险的时候没有出手,他心里不高兴,于是不爱我了,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想法。所以,哎呀怎么办呢,原来我一点不喜欢小穆铁,但现在我觉得我有点爱他了呢。”苏湘玉说。
陈铜摸了摸脑袋,想不通啊想不通。
为什么穆铁生气了,讨厌了,妈妈反而更喜欢他了。
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到现在都让妈妈不喜欢呢?
一直捧着报纸在看的叶老突然就笑了。
他发现,自己这个视孩子如洪水猛兽的儿媳妇,教育起孩子来,还真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