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十一月,服装厂就搬到新厂去啦。
邓翠莲当然没去市里,因为,她妈来城里闹的事儿一传出去,人家俞敏怕招惹麻烦,虽然没明说,但是一直没通知她去上班,那工作当然就黄了。
好在,陈月牙让她当服装厂的经理啦,这可让从来没有当过官的邓翠莲一下子神气了不少,乐的她越发苦干实干了起来。
超生的新衣服在学校里被竞相模仿,当然,那就多做几套让她换着穿喽,这样,总会有心动的小女孩被她拉回来买衣服,看小松鼠。
接下来就是招工,开始做喇叭裤。
本来大家觉得,就叫百顺牌算了,百顺服装厂,这名字响亮。
但是,去过北京,逛过大商场的陈月牙可不这么想。
牌子,原来只是一个称呼,就跟人名字一样,区别张三李四王麻子。
但是,现在这个牌子必须得响亮,得年轻人们一看就喜欢,想买,还觉得洋气。
“超帅牌?为啥不叫斌炮牌呢,你这是把超生和小帅湊一块儿了。”贺译民说。
“买喇叭裤的大多数是男的,就喜欢别人说自己帅,叫超帅,他们准喜欢。”陈月牙说。
好吧,听起来是响亮,销起来也是真好销,第一次做了五十条,就在市服装商场,一条买二十块,据说一眨眼就被抢光光了。
而且好几个人都打的头破血流。
五十条喇叭裤,赚出了服装半年的销量,就说它猛不猛。
转眼就是十二月啦。
丹宁布还是限量产品,所以,哪怕外面的小伙子们为了一条喇叭裤,整天在服装厂门口等着,陈月牙也无能为力,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没布啊!
不过,这天,老炮儿带来一个好消息,让陈月牙看到丹宁布的希望!
“咱们市妇联,据说有人捐了一批丹宁布,妇联不可能直接给贫困户做衣服,丹宁布太硬,也不好发给下面的贫困户,她们急需要把布兑成钱,你快去找找胡进步他爱人,把丹宁布争取过来。”老炮儿在车窗子里叹出头说。
“老炮儿,谢谢你!”陈月牙笑着说。
不过,等老炮儿把车一开,她隐隐约约怎么觉得,他旁边坐的女人,好像程睡莲呢?
当然,这个并不重要了。
现在全国上下,男男女女,都希望有一件喇叭裤,但是,大家都没有丹宁布,所以做不出来。
这时候突然来了一批丹宁布,就说她开心不开心?
“小胡叔叔家?我也要去,小胡叔叔已经回来啦,我要给他看我的小松鼠和兔子!”超生一听妈妈要出门,立刻说。
陈月牙都吃惊坏了:“小丫头,你怎么知道胡俊回来啦?”
“小苏阿姨说的呀,她还说,胡叔叔马上要到中央台,高傲的不理人了,我倒想看看,他是怎么高傲哒!”超生说。
这么说,那是得带着闺女一起去,让她见见胡俊啊。
“妈,你还记得我小盛哥哥吗?”贺帅放下书包,面无表情的问陈月牙。
“记得啊,怎么啦?”陈月牙问。
贺帅说:“他说,上次失策了,早知道你在卖衣服,他很该把你的衣服,跟他爸爸推销一下的。”
“这个完了再说吧,我们先去找布去。”陈月牙说。
胡俊现在已经是广播电视大学的大一新生了,苏煜说他傲气的不行,不肯搭理自己了,但是超生觉得完全没有啊,他正在院子里练习说绕口令,什么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偏要吐葡萄皮的,一遍又一遍,不停的说着。
“小胡叔叔,你喜欢松鼠吗?快看,它会装死,还会做辑呀!”超生把自己的小松鼠提了过去,掂起脚说。
胡俊低头一看是超生,特别认真的观察了一下她的松鼠,然后说:“这个还真的挺奇特的,你把它养好了,等叔叔上电视台主持节目的时候,也给它拍个节目,让你的小松鼠也出名,好不好?”
超生红嘟嘟的嘴皮子立刻嘟圆了:“好,那可太好了,我还要跟它一起去。”
“到时候叔叔肯定会带着你的!”胡俊笑着说。
来胡爷爷家,第一位的当然是零食啦。
“把胡俊从北京拿来的那啥啥洋玩意儿拿来给孩子吃,快点。”胡婶婶说。
然后,胡婶婶又回头跟陈月牙说:“早听说市妇联有布的时候,我的想法也是给你要来,据说是个港商捐的,整整1500公尺,要做裤子,至少能做800条,但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你知道是谁吗?”
“谁?”陈月牙猜着,估计是自己的竞争对手。
胡婶婶说:“咱们市广播电台的刘淼啊,他妈在市妇联,打了个招呼,布啊,市妇联说,要全给他留着。”
刘淼?
那不是原来跟宋思思好过的那位,他要布干啥?
但是,布就这样被人抢走,那肯定不行啊。
陈月牙把超生一抱,就准备赶市里去了,她得给自己争取点丹宁不啊,她又不是掏不起钱。
“陈姐你等一等,要去市里喊我啊,这会又没班车,你怎么去?”胡俊说。
“没班车还有自行车呢,那布我非得给自己争取点不可。”陈月牙是打算回家骑自行车的。
“自行车多麻烦,等会,我骑我的摩托车带你们去!”胡俊说着,拉开一楼窗外一大块的草披子,下面还真的有一辆摩托车。
不过,这摩托车看起来有点老气,像是解放前老皇军们开的。
“别看它看,就连发动机我都翻新过啦,保证坐着舒适,马力足,嫂子快上来,我带你们去市里头。”胡俊拍着座位说。
得,有这么好的专车,那当然得坐啦。
超生和她的小松鼠还是第一出门坐摩托车,她出门的时候,胡婶婶又送了她好多大豆,她嘴里含着大豆,又被风吹的合不拢嘴巴,嘴里的口水拉成丝儿的往后飘着。
不过几个人才开车走了不多远,路边就又有个人在招手,看样子是想拦车。
“嫂子,咱这车再挤不下了,就不带人了,直接走吧!”胡俊问。
陈月牙说:“走吧走吧,管不了那么多。”
但是,经过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咦,对方不是耿卫国耿局长吗?
他看起来很焦急,大概是出了什么急事。
大豆这种东西,原来超生咬不动,根本不觉得它美味。
但是,吃惯了之后就会上瘾啊,停不下来的想吃。
妈妈赶到妇联的时候,人家早晨已经下班了,必须等到下午两点半上班才行。
“嫂子,你和超生等着,我去给你们找点好吃的去!”胡俊骑着他的小摩托车说。
好吃的?
这可是超生的最爱啊。
“胡叔叔,路上小心点!”超生满心期待的说。
……
在妇联的门外,陈月牙从包里掏了些钱出来,就开始数了。
今天她总共带了800块钱,的确良一米也才1元,她拿的这些钱,买丹宁足够了。
而且,因为是给妇联的钱,她都打算好了,妇联开多少钱,她一分钱的价都不讲,能争取到多少就是多少。
她带着孩子,两人在妇联大门口等,超生一直在跳花格子。
有个女人背上背着个孩子,推着一辆小推车走了过来,一路不停的在喊:“煎饼,好吃的煎饼!”
走到超生面前,因为路边有台阶,她就坐了下来,准备休息一会儿。
超生盯着这个阿姨背上的孩子看了很久,突然说:“阿姨好!这个小丫头原来是我的呀!”
“这小丫头看着挺面熟,你是?”女人笑着问。
超生认得小宝宝,但是不认识这个女人,所以一直盯着这个阿姨看。
还是陈月牙一眼认出来了:“钱春霞,是你吧?这小丫头,不会是被拐的那个吧?”
“你好,你是贺公安的爱人吧,难为你还记得我,我就是钱春霞,刘淼的爱人,这丫头放你家养过几天,难为你丫头还记得她。”钱春霞笑着说。
陈月牙只想说,刘淼够渣的呀,他自己是电视台的主持人,却让妻子推着推车卖煎饼?
俩人互相聊了几句,钱春霞听说陈月牙是来给自己跑布的,摆手说:“你就别想那批布了,一米2毛5,刘淼接下来以后,全部送给宋思思了。”
“丹宁布,才两毛五?再说了,宋思思和刘淼不是早就断了吗?为什么还要问他要布?”陈月牙问。
钱春霞一声冷笑:“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宋思思的服装要开业,刘淼天天在电抬上替她打广告。只要宋思思一来,刘淼必定要给她开最好的招待所。我也堵过宋思思,你知道她怎么说的吗?她说,自己从来没要过这些,全是刘淼自己准备的,刘淼犯贱,关我什么事?”
但是,钱春霞还真的抓不到人家的把柄,因为,宋思思每一次进城,都带着干闺女福妞做掩护,人家根本不可能和刘淼之间有什么。
“我听说宋思思和我们县公安局的耿局长快结婚了,她这样做,恐怕不大好。”陈月牙又说。
“要是我和刘淼离婚,她肯定立刻嫁刘淼,才不会嫁给别人,但我就是不离,我耗死他们俩!”钱春霞说。
“其实我倒是觉得,你应该离婚,别的几个孩子都大了吧,留给她们的爷爷奶奶,你自己带着最小的这个,难道还活不下去?于其这样折腾自己,不如离婚,放刘淼自由呢,你这样耗下去,表面上耗的是刘淼,但实际上耗的是你自己,真的!”陈月牙说。
“陈姐,看看我带什么来啦!”胡俊骑着他的小摩托又回来啦,手里提着个油纸袋子,放超生的手里,超生都觉得烫手呢。
“小胡叔叔,这个是啥呀!”超生接了过来,头往袋子里头拔拉着问。
“驴肉火烧,你尝一口,我保证你还想两口。”胡俊笑着说。
超生对于一切美食都怀有好奇心,既然妈妈和人聊天顾不上吃,她吃啊。
一口咬下去,饼子簌簌的往下掉,再咬一口,满满的全是肉,好吃。
吃的时候,超生还得问问小胡叔叔,他和苏老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超生,大人的事情很多小孩子理解不了,但是,你小苏老师因为自己没考上大学,想让叔叔也回到县城工作,而且还让她爸爸替叔叔找的是买百货大楼称点心的工作,叔叔不想干那个。”胡俊捧着驴肉火烧说。
超生却美坏了:“哇,在百货大楼卖点心?我就想要那个工作!”
“所以你还是个孩子,等长大了,你就不会这么想啦!”胡俊摸摸超生的小脑瓜子说。
驴肉火烧是真的好吃,超生一个人足足吃掉了半个,还给曾经自己带过的小妹妹分了一半呢。
眼看快两点半,妇联也该上班了。
陈月牙一直在等妇联的领导,不过还没等到领导,就见宋思思和福妞俩来了。
这俩人,清一色的喇叭裤,尤其是宋思思,喇叭裤高跟鞋,洋气,确实洋气得很。
福妞不但是喇叭裤,而且上字几乎和超生的一模一样,不过虽然一样,但是,她的衣服却没有超生的衣服好看。
她俩身后一个男人,确实长的挺帅气的,但是怎么说呢,没有贺译民那么粗糙硬朗,也不像付敞亮和胡俊这样帅气挺拔。
是比耿卫国好看,但是,也比耿卫国娘气得多。
这个,不用说就是刘淼吧。
“思思,一会儿咱们把钱交了,车我替你找,到时候一车把布料替你拉过去就行了。”他的声音,还真的就像录音机里一样好听。
而且,分明还没上班呢,看刘淼来了,门卫的大爷直接打开门,就让他们进门了。
自从革命结束,走关系走后门的风气就跟那春天的芦苇似的,疯长。
但是像刘淼这么猖狂的,陈月牙还真的很少见。
这不,陈月牙正准备上前理论几句呢,就听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小宋同志!”
这谁?
耿卫国?
陈月牙没想到,耿卫国居然追这儿来了。
当然,宋思思大概也没想到耿卫国会来,吓的脸色瞬间煞白,愣在了原地。
“宋思思,咱俩分手吧,从今往后彻底分手,明白吗?”耿卫国挥手说了一句,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宋思思看了看身后的刘淼,突然踢了他一脚,去追耿卫国了。
事实上,这段时间,耿卫国虽然明知道宋思思曾经出过轨,还是打算给她一次机会,只要她不再犯病,出轨就好。
谁知道她在他面前清高的什么一样,转身,却依然和刘淼藕断丝连,甚至还那么乐意的,就接受了刘淼用关系给她送的布?
这种什么东西都要的女人,以后还指不定会干什么呢。
耿卫国要不是给自己留了个心眼,悄悄跟踪了宋思思几次,估计那绿帽子就跟贺译民一样,戴踏实了。
分手,必须分手!
可怜宋思思争到了丹宁布,可以做喇叭裤啦,可以预见,她肯定可以大赚一笔钱。
但是,耿卫国,多好的男人啊,这下,她可真的是生生的错过了。
再说超生,吃了大半个驴肉火烧,小丫头肚子都鼓起来了。
福妞跟着宋思思,吃香喝辣,一个驴肉火烧当然不算啥,她自己都吃的起。
但她就是毛病,超生吃点东西,她都嫉妒。
在广播电视大学读书,据说马上就能进中央台做主持人的胡俊把她当亲侄女儿一样,她更嫉妒。
“超生,你妈妈可能是买不到布了,怎么办啊?”福妞假惺惺的问超生。
“找呀,我要去帮我妈妈找布啦!”超生说。
“你去哪儿找?”福妞给吓的,脸都没颜色了。
毕竟超生可算得上福运淘天,万一她真的找到布了呢?
福妞最怕的就是这个。
超生一副雄心勃勃,运筹帷幄,高深莫测的样子:“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哼!”
超生,必须帮妈妈找到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