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成今天经历了两件特别不可思议的事儿。

一是,他一直认定是个青衣胚子的鲍小琳居然是个小偷,而且还自己配钥匙,偷了他爱人真要放到市场上,得按克来卖的沉香。

第二是,妻子本来骨折了,打了石膏没几天。

但是,她现在居然不但不觉得像原来那么钻心裂骨的疼了,而且还会走路了。

“这伤口恢复的可真快,卸了石膏,里面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过小苏同志,你不要乱走路,先拍个片子看看骨头吧。”医生看苏爱华要走路,也觉得不可思议,尽量劝她说。

今天来了好多人,毕竟苏爱华是京剧团的台柱子,大家都是来看苏爱华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没摔断过骨头的人,不知道摔断了骨头得有多痛,而且,苏爱华刚受伤的时候,是真的差点疼坏了,大家都看过她的片子,看那骨伤,估计她从今往后得瘸着腿走路。

但现在,她自己跳来跳去的走着,看起来一点毛病都没有,还非得让医生给她拍片子。

好嘛,这片子一拍出来,看得出骨头上有未愈合的地方,但是,奇迹是她不疼了,而且她还能正常走路了呀。

“小苏同志,您这种恢复状况,我当了三十年医生,从来没遇到过,真的就跟奇迹似的,你还要继续住院吗?”主治医生问。

苏爱华还住什么院啊,她早就计划好了要怎么开自己的商场,想回家了好吗?

“不不不,我现在必须回家,我还要很重要的事儿要办呢。”苏爱华说。

“那就这样,我先放你走,一有不对劲,立马来医院好不好?你这个状况真的是特例,伤筋动骨,这事儿可不敢马虎!”医生说。

当然,就连陈月牙都暗暗称奇,自家闺女那须须到底是个啥东西啊,说人好,就立刻能让人恢复如初,真是神了嗨。

外头走廊里,剧团的鲍政委给一帮子人围着。

闺女真偷人沉香了吗?

鲍政委当然不相信,他一直当兵不在孩子们的身边,但他确信自家小琳是个争气的好孩子啊,当售货员,年年是标兵,眼看百货商店不行了,立马入京剧团,团里上下都夸,他一直以来把女儿当成自己的骄傲的。

可是,别人的东西再好,咱们也不能拿,鲍团长做为一个军人,这一点是认成死理儿的,自己的女儿,他当然不相信她会偷东西,所以这会儿,正在和盛成,盛爷爷盛奶奶几个对恃,而且为了以示清白,他把自己的公安局的战友都给叫来了。

他才不信自己的女儿会偷苏爱华的沉香。

但是,要真的女儿偷了,他得拿皮带抽死她。

家里啥都不缺的孩子,为什么要偷人的东西?

鲍政委想到这儿,都快哭了!

随着一声电话声的响起,鲍政委的坚持就那么哗的一下破裂了,因为沉香,就在他家,鲍小琳的床底下,用一块报纸包着。

而这时,他闺女还在家里,给盛海峰和贺帅俩堵着呢。

可以想象,此刻的鲍政委有多么的震惊,难堪,以及,丢脸!

“这医院我是一天都不想再住下去了,回家,赶紧回家。”苏爱华收拾着自己的行李说。

护士问:“那出院手续怎么办呢?”

“我儿子会来办的,谢谢你们啊护士!”苏爱华笑着跟护士们说。

她出门的时候,好几个护士围上来要签名,苏爱华也特别好声好气的,一一给她们签了。

盛成和鲍政委等人当然得去鲍政委家找她的沉香,大冷天儿的,苏爱华出了医院,这就得回家了。

看着盛奶奶,陈月牙就得想起自己的婆婆,一样泼辣一样能干。

因为苏爱华穿的太少,她居然从医院借了床被子,把儿媳妇给包了起来,下楼梯的时候,好些个人碰见,都以为被子里包着个重症病人呢。

“死羊皮做的烂袄子都不要怕丢人,要的就是不生病,赶紧包裹紧实了,小心被风吹了头疼。”老太太说着,一把把儿媳妇压进了车里。

等陈月牙上了车,老太太坐在副驾驶座上,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我就说嘛,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真有那种妖精,她早晚得自己现形,你就说说你,白吃一趟苦!”

儿媳妇在老太太这儿,那就是个宝宝,一点战斗力都没有。

又心疼她,又鄙视她,这就是盛奶奶目前最贴切的心情啦。

陈月牙可是想好了赶个大早到北京,傍晚就回去的,这一闹都夜里十一点了,当然得住在盛海峰家,就不知道贺译民得多担心她们母女几个了,这年月,拍电报来不及,写信更慢,你要说拨个电话吧,陈月牙连贺译民单位的电话号码是多少都不知道,虽然心里着急,也只能把这事儿先放下。

对盛成和盛爷爷父子来说,不仅仅是打击,更是对于一个人材的惋惜,毕竟他们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想要培养一个人材出来。

而这个人材,犯了梨园最大的忌讳,偷东西。

国家花费心血,人力物力培养你,要你传承京剧,你却做贼偷东西?

团长在公安局听了这话,当时就是一句:“人品不行,一概不用!”

盛成从公安局出来,还没进家门,在门口就来了一句:“烂泥扶不上墙,什么玩意儿!”

盛奶奶反而很高兴:“你们觉着现在不用夏练三九冬练三伏,有天赋一点就能往台上纵啦?练功是为啥,不止要练基本,还得练品型,呵,天天儿纵着那帮年轻人,有你们的好儿了吧?”

上面给的任务重,盛爷爷和盛爸爸又一心想要弘扬京剧,那么大的人力物力,就这么打水漂儿喽,就问他们爷俩,心里得有多难受。

超生已经困的直打哈欠了,而且孩子到了夜里都要闹觉睡,她不喜欢苏阿姨被窝里香香的味道,反而想念爸爸身上的肥皂味。

想爸爸,想二斌和三炮,想挤在二斌三炮的中间,闻着他们臭臭的味道暖暖的睡一觉。

小丫头直打着哈欠,脸上汗潮叽叽的,不停往妈妈怀里钻着,时不时拱一下妈妈的奶奶,眼睛里就得往外挤两滴眼泪。

“小帅和我家海峰睡,月牙,你睡我的屋,我去程阿姨原来睡过那屋子睡去!”苏爱华看出来超生是困的不行了,跟陈月牙说。

还不知道公安局是怎么处理鲍小琳的事儿的,苏玉华的沉香回来了没。

既然是来做客,尽量于主人家方便,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陈月牙说:“我自己找水打水,你不管我了,赶紧去看看你的事儿吧。”

苏爱华一出门,超生就哭开了:“妈妈,我要回家,我想爸爸啦!”

“你不是向来到了晚上就不喜欢爸爸的?”陈月牙问。

超生老实说:“今天想了,特别特别的想。”

这要贺译民知道,估计得把嘴巴笑咧吧,自打生来就没离开过爸爸的孩子,终于知道想爸爸了。

就在这时,盛海峰撩起帘子,跟贺帅一起进屋了。

超生还在妈妈胸前揉着,哭着呢。

看哥哥们进来,才不要他们,给他们个屁股看。

“贺笙笙,看看这个,喜欢吗?”盛海峰问。

超生闻到一股甜甜的味道,越闻越香,像可乐,又不是可乐,带点橘子味儿,总之,闻起来可香了。

想爸爸的忧思在一瞬间一扫而空,回头一看:“哇!”

她的眼里升起了星星,还升起了月亮,因为盛哥哥手里捧着一个好大好大的,像鲤鱼一样的糖人儿,晶黄晶黄的,透亮透亮的。

“可以吃吗?”陈月牙正为哄不乖闺女而发愁呢,这一看有糖,也不介意它吃了是不是会坏牙齿了,问盛海峰。

“这是干净的麦芽糖,当然可以吃,贺笙笙,快吃吧,我还有别的好东西给你。”盛海峰说。

还有啥?

“蜜三刀,驴打滚,糖耳朵,糖卷果……怎么样,够不够吃?”盛海峰又问。

超生看他提了一袋又一袋出来,心里觉得自己还能吃更多,但嘴时还得客气一下:“够了够了,我的铜板不多啦,再多我就买不起啦。”

不白吃人家的东西,小丫头还是很有原则的嘛。

陈月牙给她洗着小爪爪,因为在别人家,也没法刷牙,只能等她吃完了东西,多喝几口水来涮口了。

“还想爸爸吗?”看小丫头舔着那只超大号的鲤鱼,陈月牙笑着问。

超生深深舔了一口,认真的说:“不想啦!”

万她爸爸知道,估计又得举巴掌啦!

把超生哄睡之后,陈月牙才问贺帅是个啥情况。

“那个鲍阿姨,被他爸爸抽了好几皮带,而且,因为偷窃的财务价值太高,得拘留半个月呢。”贺帅跟他妈说。

“你们是咋发现偷东西的人是鲍小琳的啊,小帅,妈原来咋没发现你还有这本事?”给儿子递了一块驴打滚,陈月牙问。

贺帅嗨嗨一笑:“就从厕纸上呀,每个人叠厕纸的手法都是不一样的,我们到小盛哥哥家,唯一的线索就是一张厕纸了,然后我们悄悄配了鲍小琳的钥匙,到她家里,看了一圈她的厕纸,基本上就确定,沉香是她偷的了。”

“办案的路子千万条,但我觉得,你爸要知道你居然能这么办案子,肯定得乐的蹦几个蹦子。”陈月牙对儿子说。

贺帅嘟起了自己的小嘴巴:“才不会呢,我爸办过的案子多了去了,比这稀奇古怪的都有,我的梦想,是有一天能追上我爸。”

“所以你将来想当个公安?”

“嗯!”贺帅使功儿点头。

这要叫福妞知道,估计得哭死,为啥呢?

因为在福妞的梦里,贺帅长大之后参了军,而且还是特种兵,帅的要命的那种,而且一直在望京的部队上,没有转业,肩膀上的星星逐年增加,偶尔回趟老家,福妞看着他,喜欢的眼睛里能出血,谁能想到,他现在的梦想,居然是当个小公安呢?

贺帅趁着妹妹睡着,偷吃了一大半小盛哥哥给超生买的好东西,吃了个肚儿圆,滚去睡觉去啦。

按陈月牙的想法,也按盛奶奶的想法,苏爱华这次肯定不会再闹离婚了,毕竟事实查清楚了,不止鲍小琳要被处理,就鲍政委也受了牵连,那一家子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她的气不就出了吗?

当然,盛成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偏偏苏爱华就不这么想。

“娘子!”自知理亏的盛成捧着那块失而复得的沉香,当然没走错门,三更半夜,摸妻子屋里道歉去了。

当然,如他所想,妻子立刻就来了一句:“什么臭轰轰的人摸过的东西,赶紧扔了去,我不要了!”

一大块的沉香,说不要就不要,还不是半辈子生活优渥惯出来的气性?

“不要就不要,赶明儿,我出门的时候替你瞅一瞅,再替你买几块好的回来。”盛成说。

家底儿是什么,不是说你奋斗一二十年攒了点存款就叫家底儿。

而是盛成这种,经常在外面跑,这些年又是古董,古玩全是白菜价的年月,他又有门路,什么好东西找不来。

“明儿我就搬望京去了,离婚的事儿你自己掂量,我只要儿子,我自己的体已就够我一辈子生活了,你看日子合适就扯证儿吧。”苏爱华淡淡的说。

盛成闷了一会儿,笑着说:“婚就先别离了,离什么婚呢,你会做什么生意,等玩够了就回来,我等你。”

丈夫虽然在笑,但那笑容里满满的轻蔑,就好像笃定她做生意绝对会赔钱一样。

苏爱华笑了笑,也淡淡说了声:“好!”

但她心里清楚的是,自己这一走是绝对不会再回来了的。

跟鲍小琳相比,不信任才是他们夫妻间最大的根本。

而不信任来自于哪儿,就来自于,盛成身边的女同志实在太多太多了,而且个个如狼似虎,就俞敏那样果断干练,能一个人开起一座服装卖场的女人,他身边有不计其数。

而且他对所有的女同志都特别好,能照顾她们,发掘她们,给她们空间去施展自己的才华。

唯独她。

盛成是爱她,但也瞧不起她,觉得她就是天生的林妹妹,白素贞,只会唱戏,唱不了戏了就该当个贤妻良母。

而这个贤妻良母,还必须应对一山还比一山高的那些女妖精们。

其中像俞敏一样坦荡的又会有几个?

苏小玉和鲍小琳已经叫苏爱华腻了,她现在只想做生意,可不想再跟这个柔情似水的男人歪缠下去。

毕竟说一千句一万句,也抵不上她真正干点实事儿出来,是不是?

第二天一早,超生一睁开眼睛,先看到的,就是插在柜子上的鲤鱼棒棒糖,啊,这个棒棒糖,超生可以吃它一天呢。

“明儿一早吧,咱们在盛京见面,你拿你的钱,我拿我的钱,而且我已经考虑好了,咱们这商场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把它开下去,我让司机送你们先回?”苏爱华说。

“不了不了,我们喜欢坐火车,我还得超生缝毽子呢。”陈月牙说。

什么康熙朝的,乾隆朝的铜板得留下来,但是,光绪年间的那种,就可以拿来缝毽子了。

人超生现在腰里揣着钱,硬气,要请她妈坐火车的坐位呢。

坐在坐位上吃瓜子喝饮料,超生还有一个比自己的脑袋还大的鲤鱼棒棒糖,可以想象,等她一上火车,肯定能馋倒一大片。

贺帅替超生扛着那个大棒棒糖,还没挤上公交车,就把自己的棉衣领子给竖起来,头也缩进去了。

“冷吗小帅,妈的围巾给你围着?”陈月牙说。

贺帅耸着肩膀,从衣缝里往外呼着白气儿说:“妈妈,我不冷,我就是觉着贼丢人。”

陈月牙看了看他手里扛着的,那被啃了一半的鱼,深有同感:“那就把头缩进去吧,别被人笑话了。”

‘好的妈妈!”小伙子把头再往脖子里缩一缩,举着大鲤鱼上车了。

这个大鲤鱼,果然赢得了所有人羡慕和好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