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200块钱造电视机的钱,超生想要个啥呢。
她想要个小小的,但是能在天上飞的小飞机,而且,不仅仅是能飞起来那么简单哦,现在外国就有无线电的遥控飞机,超生的飞机,远远可没那么简单。
事情是这样的,一晃半年,一学期过去,现在已经是85年的新元旦了。
服装行业这几年竞争大发了,各类牌子百花齐放,而且,从少女装到男式装,再到成□□女装,术业有专攻,服装做的更加精细了,也更花样百出,百花齐放了。
陈月牙所做的超帅牌,现在主攻青年女性群体,这个名字明显就不答了,怎么办呢?
超生给妈妈设计了一个新的标志,是按香港服饰的标准来设计的,撇掉中文,直接用英文,SC。
她在香港的时候,见过有人用灯光从天下往下打广告,她在想,这玩艺儿可不可以用在她妈妈的服装上面呢?
进一步衍伸,可以不是装在路边,而是装在飞机上啊。
让飞机在天上飞,她家的SC服装的广告字样就可以被照到地上啊。
现在夜里,公园里人那么多,全都抱着收音机在跳迪士科,到时候她的小飞机飞过,年青的男男女女们,就都知道SC服装,洋气,时髦的代表词啦。
这不就是广告吗,最好的广告。
“飞机,咱们行不行?”小帅问小盛。
小盛想了半天,说:“飞机好办,我有从国外买回来的玩具飞机,改装电池,电板就能提高飞行高度。但需要一个JEEP3,四通道的遥控器,要能买到,咱们就可以高空操控飞机,让它飞的更高,更宽,更远的范围,当然,飞机的负荷量一定要算好,重量越高,越不容易飞起来。”
人有多大胆,地就能有多大产,说干就干。
在英语角的练习中,小盛问汤姆华盛顿打听一个JEEP3遥控器的价格,听完之后,几个孩子的嘴巴全都张的跟鸡蛋一样大。
一个这样的遥控器,价格在2500块?
这不是几个孩子的财力和物力就能达到的地步了,他们根本不可能筹到2000多块钱,去买这么一个遥控器回来的。
但是,晚上回到家,超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来想去,都觉得好遗憾啊。
“为什么非要做个小飞机呢?”贺帅看超生的灯没关,进来问。
超生掰着手指头:“因为妈妈现在每天都好艰难啊,她电视台的服装赞助权被别人抢啦,就因为别人跟电视台那个郭阿姨的关系更好,妈妈送钱人家都不收,为了不让小胡叔叔觉得不好意思,我们一直瞒着这事儿呢。妈妈的服装厂里现在进了那么多工人,每一个都要发工资,我想让妈妈的服装卖的好一点呀。”
“小丫头,你知道从飞机上打广告,有多难吗?”贺帅问妹妹。
超生摇头了:“不知道。”她只出想法,如何实践,是哥哥们的事情呀。
“投影不算难弄,但也不算好做,我们需要一个镭射灯,还需要一张绘好的广告照片,然后通过光学原理,把你想要表达的东西投射到地上,不止遥控器要钱,镭射灯现在只能从北边的倒爷手里淘从苏联倒过来的那种,一个至少也得500块左右,加起来,这个飞机至少得3000块,它烧的是钱。”贺帅又说。
从哪儿筹钱呢?
超生一个翻身,看着床对面的桌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
第二天晚上放学,她拿着雕母去找盛爷爷了。
“你想到潘家园卖康熙通宝的雕母,那不如直接卖给我呀,丫头,我给你钱。”盛爷爷说。
超生颇为不好意思:“但是,我要卖3200块钱哟。”
这是她的保守估计,能造一架飞机的钱。
盛爷爷给吓的,差点没从躺椅上掉下来:“好家伙,3200块,我儿子忙着开商场,要筹钱的时候,我也没送过他3000块,你一枚雕母,要我3000块?”
“不是一枚啦,所有的雕母全部给你,盛爷爷,我们急需要钱呀,因为我们要造一架大飞机。”超生笑着说。
盛爷爷摇着躺椅看了超生一会儿,站起来说:“走吧,上银行,咱qiu钱去!”
……
一老一小出门的时候,就看盛奶奶正在东张西望,结果刚一出门,就碰上一个人。
“贺叔叔?”
“贺笙笙?”
来的人大概四十出头,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西装上还挂着一枚怀表,看起来简直跟那从电视机里走出来的一样。
这是超生在香港遇到的那个,押了贺炮赢,最后赢了满场的贺金生,他居然来盛伯伯家了。
忙着跟盛爷爷一起去取钱,超生没多问,转身就走了。
另一边,苏爱华今天正好碰上陈月牙去了趟清水县,于是没让盛成的司机送自己,顺道儿,坐的陈月牙的车。
刚到胡同口,就看见贺金生站在胡同里,正在大爷大妈的叫着,手里拎着一只蛇皮袋子,正在给周围的邻居大爷大妈们送东西。
就程睡莲和小丫儿,一人都收到了一块电子表,一人一块小丝巾,还有一小瓶小小的香水,上面还标着小样二字。
“爱华,听说这是你家盛成的弟弟,人家还是个港商呢,咋你们也不欢迎人家?”住在胡同口的高大爷手里拿着一块小电子表,乐的合不拢嘴,笑着说。
苏爱华皱着眉头,回头说:“这祖宗,我们搬了家之后,按理说他是找不到我们的,怎么还是给他找来啦?”
“他叫贺金生吧,不是个香港人,怎么就成你家盛书记的弟弟啦?”陈月牙觉得挺莫名其妙的。
苏爱华要不是有涵养,只差tui一声了:“是弟弟,但是,那可是第一代的造反派,曾经他们当家作主闹革命的时候,有个酷刑叫喷气式飞机,就是他发明的,他给人上那种酷刑,我家老爷子和他哥没给气晕过,后来还专门给人受害人赔了好多钱。因为够红够专,没人想到他会逃吧?但他就会。好在这家伙逃走之前,老爷子就跟他断了父子关系,他自己也改名改姓了,所以没波及到我们。前些年,我们对外只说他死了。这都没啥,你甭看他一副古道热肠的样子,骗起人来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我在香港见过他,人似乎是不怎么样。”陈月牙说。
苏爱华咬牙说:“原来他哥在香港碰上他,一开始兴冲冲的说自己有好生意要干,让他哥给他借钱,盛成给借了好几千块,钱一拿就跑去赌马,赌六合彩了。现在咱们政府欢迎港商,这家伙摇身一变成了港商,但他北上绝对是来骗钱的。”
“我让贺译民想办法查查他,万一真有问题呢,遣送回香港去?”陈月牙说。
“好。”苏爱华揉着脑袋说:“这就是个败家子儿,没治的那种,赶紧给赶走,赶的远远儿的。”
但是,第二天她们俩就被贺金生给打脸了。
人家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三台14寸的彩色电视机,在现在这个,抢彩电抢到疯狂的时间,不加一分钱的,以1200的出厂价,要卖给了衣帽胡同里的街坊邻居们。
“大家都是邻居,一台电视机我加的什么钱呢,谁先抢到就是谁的,我这儿拿票,到时候到海淀那边的库房提货,抢到了就是赚到,没抢到的也别后悔,下批还有。”贺金生笑着跟街坊邻居们说。
在不远处的杂货市场卖衣服的龚大妈有点儿疑惑了:“小贺同志,你也不住咱这儿,干嘛对咱这么好啊?”
“我爹我妈,我大哥大嫂不都住在咱们胡同,有劳街坊邻居们的照顾,给你们送温暖,送几台电视机,这是我想回馈乡邻,感谢你们对我父母这么些年的照顾。”贺金生笑着说。
正是缺电视机的年代,有现货的电视机,一台加四五百块钱的都有。
贺金生一分钱不加卖电视,顿时在胡同里搏得了所有人的好感,而他呢,因为亲爹亲妈懒得理他,索性就在招待所住在,专门跟胡同里的大爷大妈们拉家常。
他也是有闲时间,一天到晚的,把胡同里的大爷大妈们全都惹的合不拢嘴,直夸贺金生这小伙儿厚道。
对于总是关着门,不让他进门的盛家,大家也是觉得纳闷儿:这么好的儿子,他们家咋就不肯认呢?
陈月牙跟贺译民提过贺金生的事儿,让他下班之后留意着些。
贺译民依然在公安上主管刑侦,虽然觉得,这应该属于经侦的案子,但是因为就在自己家门口嘛,下班后抽空,还真就认认真真的,观察起这个贺金生来了。
这一观察,就观察出事儿来了。
有程睡莲在家里做饭,收拾家里头,下了班,陈月牙也可以出来走一走,遛遛弯儿。
这不,她给一直在外头看老爷爷们下棋的贺译民给喊过去了:“听见没,贺金生正在拉人头,喊人给他筹钱,从龚大爷那儿他筹了8000多块,还从高大爷家筹了两万块。”
“这摆明了的骗子啊,咋骗那么多钱”陈月牙说。
贺译民说:“说是要从香港往这边捣电视机,那边电视机便宜,一台几百块,捣进来卖,一台能赚好几百。”
“他真有电视机?”陈月牙说。
“我们最近发现,在某些知识竞赛会上,有一个总是用一些极端言论搧动愤怒,对抗情绪的团伙,那个团伙引诱年青的知识分子们入伙,用的就是电视机,贺金生是个线索,我瞅准他,估计能揪出那个团伙来。”贺译民说。
“大爷大妈攒点钱可不容易,千万别让那家伙给骗了。”陈月牙说。
“放心吧,有我呢,他骗不了。”贺译民笃定的说。
“小帅和超生呢,怎么一直不见面儿?”陈月牙突然问丈夫。
贺译民扬头一看,就见盛成家的上空,有一架小飞机正在盘旋。
呼啦啦的风吹着,狗的猫宁唱着,那飞机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飞来飞去。
几个孩子造飞机的事儿贺译民是知道的。
事实上,在将来,在这个城市里,就算低空也是严格的私人禁飞区域,但现在因为几乎没人能把飞行器送上天,所以上级没有下过禁飞的命令。
贺译民就想,看几个孩子玩儿吧,看他的小帅到底有多能干,那个里面装着镭射灯,广告片的小飞机,它到底能飞多高。
有他这个公安一直盯着孩子们,肯定不会出事的嘛。
所以,胡同里除了贺金生正在集资购买的电视机,就是小帅他们的小飞机最吸引大家的眼球了。
谁都想知道,小盛和小帅能把个小飞机放的到底有多高呢。
孩子们干的废寝忘食,到大过年的,电视台要播春晚的时候,几个孩子还在试飞他们的遥控飞机呢。
其实按超生的意思,里面应该再加个大功率的收音机,不止能投影子,还能连唱带说,变成个飞行的收音机才好。
“好啊,不就装个录音机吗,加!”小盛说。
“让我想想,要是只喊广告,大家肯定不爱听,我得录首歌进去,一会儿唱,一会儿再喊广告,这样就会有人听啦。”超生又说。
她最喜欢听收音机里放的歌,但是插播一会儿新闻她就觉得烦,以已度之,别人肯定也不喜欢干听广告没歌声嘛。
所以,必须加音乐,这个音乐加啥好呢,超生想了很久,从邓丽君的歌里找了一首,给加上去了。
小帅还得拿着稿纸算一算:“我得看看,这个重量会不会印象它的飞行,增加重量就要增加电耗,咱们得加大电池功率啦。”
三炮今天放假了,啃着人家研究所发的大肥鸡,和二斌两个眼看春晚要开始了,连忙来喊人:“小帅哥哥,超生,春节连欢晚会开始啦,赶紧看陈佩斯吃面条啦。”
“走吧小帅哥哥,咱们回去看春晚啦!”超生一听立刻就兴奋了。
虽然春晚没有胡俊,但是有陈佩斯和朱时茂呢。
“吃面条,我爱吃面条,我最爱吃面条!”超生边走边唱。
哪怕是小帅和小盛俩,也拒绝不了陈佩斯和朱时茂的诱惑呀,俩人也把飞机一放,跑去看电影去了。
但是,这一回的春晚,似乎并不怎么好看,电视机里黑乎乎的,主持人们说话的时候,音乐简直跟那从阴间出来的一样。
主持人们一个个面色发青,说话声音也带着颤,一个个给风吹的东倒西歪,脸上空洞无神。
唯独陈佩斯的小品演的最好,他演一个冻僵了的演员,站在台上瑟瑟发抖,最后还被冻僵了,给朱时茂扛走了,简直出神入化。
惹得孩子们差点连肚子都给笑破掉。
不过接下来,就又变的阴森森,惨兮兮了。
“这春晚咋这个样子?”小帅皱着眉头说。
这谁知道呢。
超生已经看完陈佩斯的小品了,别的于她来说,提不起兴趣就懒得看,拉起哥哥的手:“走吧哥哥,咱们继续玩飞机。”
事实上,小帅和小盛的飞机,按理来说万无一失。
但是,小帅和超生几个走了之后,因为想着小帅还要来,小盛就没有关门,直接去看电视了。
却没想到,有个坏蛋趁着这个机会,居然溜进门了。
这个坏蛋是谁呢,正是那个最近一直呆在衣帽胡同,到处集资,准备拿大家的钱去买电视的,所谓的‘港商’贺金生。
他是盛家的小儿子,这没错,但是,盛爷爷俩口子可都是有原则的人。
当初他小小年纪给人上‘喷气式飞机’害死了人,盛老爷子二话不说,到人受害者门上跪着求人原谅,给人家家属赔钱。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盛爷爷就说了,他所有的家产,不可能给小儿子一分一毫,从那以后俩人的关系一刀两断。
现在盛成自己承包商场,老爷子手握大笔藏品,堪称隐于市的巨富。
贺金生看在眼里,又不能把老爷子怎么样。
但是,这个人表面上温和可亲,好话说的连天响,可是却总喜欢在私底下悄悄搞点小动作。
所以,他悄悄溜进门,溜进盛海峰的书房,趁着屋子里没人,就在小盛的小飞机上搞了点儿小动作。
使了个坏。
1985年的春晚,被称之为是史上最失败的春晚,因为导演进行了创新,在室外录制节目,而当时的室外空气在零度以下,灯光又打的不够,演员们化着油彩,一个个像从阴间来的一样,伴乐也被风吹的七零八落的。
据说这台堪称地狱来客的春晚还吓哭了好多小孩子。
不过,就好像没人想到贺金生会在大侄子的小飞机上使坏一样。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大年三十的夜里,小帅和小盛的飞机,能闹出多大的动静来。
这个动静,足以让大家忘记春晚带来的不愉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