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你爸八岁就死了,那怎么来的你?”贺金生突然问一句。
外面几个崽崽也在点头,这是个大问题。
“那应该是我叔叔吧,我爸还生了我呢,应该不会死那么早。”金羊连忙说。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干?”贺金生咬了咬牙,问了一句。
金羊的手凭空一指:“你得想尽办法让陈月牙那个菜市场拆不了,盖不起来,就算盖起来,也得持续给她找麻烦,总之就是要让她破财,然后她才可能卖龙票,桥本先生才高兴嘛!”
“骚倒四奶!”屋子里的贺金生,和屋子外头的超生同时说。
原来如此啊,老桥本想要邮票,就找到了贺金生,打算精准到位,让他把使坏的事儿给干起来。
回到家,二斌和三炮就把这事儿原原本本的告诉爸爸妈妈了。
“三炮收拾好行李,明天去你侯伯伯那儿学习,二斌,以后你替爸跑几趟,听听贺金生到底想干嘛。”贺译民说。
“好的爸爸。”二斌摸了摸超生的脑瓜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说话啊?”
超生自己也不知道哇,这一次她小哑巴了好几天了呢。
不愧是飞毛腿的二斌,跟着贺金生,就是传说中的神出鬼没。
当然,第二天一早,他就知道贺金生准备怎么干了。
“妈,这事儿有点不好说,咋办?”但这事儿,二斌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妈说才好。
“直说啊,到底什么事儿?”陈月牙问。
二斌把嘴巴凑到他妈的耳朵边上,悄悄说:“贺金生早起买早餐,把我三婶婶给堵啦,然后跟我三婶婶聊了好久的天儿,我总觉得这不对劲儿,于是悄悄听了一下,就听见他问我三婶婶:你知不知道自己长的漂亮这事儿?”
“啊?”
“啊?”不止陈月牙大吃一惊,就连同在偷听的超生,也给吓的,一瞬间就会说话了。
好在超生的情况大家现在都已经了解了,陈月牙摸摸超生的脑袋,示意她一边儿玩去,再问二斌:“你三婶婶怎么回答的?”
“我三婶捂着嘴巴笑了半天,才回菜市场去了。”二斌说。
现在这年月,有流氓混混,但也就小打小闹,杀人放火的事儿肯定不敢干,毕竟严打起来要吃枪子儿。
贺金生想使点坏,陈月牙还以为他会找他那帮小混混们来上门打砸呢,却没想到,他居然给邓翠莲来了个美男计?
好在二斌发现的早,陈月牙也没敢掉以轻心,立刻就往菜市场去了。
贺德民和贺亲民俩兄弟已经在菜市场里,给自己一人搞了一间房,正在贴墙纸,换灯泡儿,用原来剩下的板台搭床,忙的不亦乐乎。
真要扎根,盯着盖一个大百货商店出来,自己人,建筑队,钱,缺一不可。
“老三,翠莲呢?”进了菜市场,看贺亲民正在钉木头,陈月牙问。
贺亲民啐了一声说:“嫌我土,嫌我的裤子脏,嫌我没出息,骂了我一通,走了。”
陈月牙再没说啥,转身出来,站在菜市场外头想了想,突然想到一个地儿,于是找过去了。
胡同附近没公园,但有一个叉歌的场子,就在衣帽胡同的尾巴梢子上,也是街道办公室的门前面。
这地儿,整天有人架着收音机叉歌叉舞。
都是小年青,但也有年龄大些儿的,一起叉歌叉舞,跳迪斯科。
陈月牙远远看着,就见贺金生想把邓翠莲拉进去跳舞,不过好在邓翠莲从小给她妈打击过的羞耻心还在,看了会儿,没敢跳,折回来了。
“来嘛,女人就该大胆一点,勇敢一点,更何况你长的这么漂亮?”贺金生穿着西装,胸前是金琏子,嘴里叨一支烟,摆着胯,伸手想拉。
邓翠莲一手捂着嘴巴,转身笑眯眯的跑了。
回头正好怼上了陈月牙。
陈月牙自打到了北京,就跟超生一起把头发剪了,剪成了包脑壳的妹妹头。
显得年轻,还精神。
邓翠莲到现在还是老式打扮,扎俩大辫子,把大辫子往身后一甩,因为见陈月牙不甚高兴,她也气冲冲的:“我就看个跳舞嘛,二嫂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样不安分了,要跟老三一样骂我,我跟你说二嫂,我妈从小就骂我不安分,不守规矩,我都听够了,我现在最讨厌听这话?”
“我没觉着你不安分,不过贺金生跟你聊啥呢?”陈月牙问。
“人家就说我挺能干的呗,能当服装厂的经理,还说我太朴素了,应该多打扮打扮,女人不应该埋没自己,要自信点儿,咋啦?”邓翠莲又说。
“没啥,就是咱们筹的那笔钱吧,我想给它存个银行,正在想,存哪儿好呢!”陈月牙说。
“就存外头的信用合作社吧,刚才贺金生说几个银行,信用社的利息最高,我们要想存钱,他可以带我们去找主任,利息还能更高。”邓翠莲连忙又说。
这不一试就通了?
为了拆迁,盖楼,陈月牙这一个过年又卖了五根金条,加上所有攒的钱,总共加起来有12万,全是现金,还在家里锁着呢。
一听邓翠莲说的这话,明摆着,贺金生不就是想打探清楚钱在哪儿,估计想偷钱嘛。
让她没钱,然后逼着她卖龙票,不正是老桥本的想法?
但是邓翠莲不知道啊,一直生活在农村的她,给个男人稍微夸两名,就不认识自个儿是谁了。
回到家,陈月牙跟贺译民说起这事儿来,贺译民皱了半天眉头说:“那帮送电视机的人已经快到北京了,我们的人从海关开始已经跟了一路了,我们不能以人家宣扬伤痕历史就抓人,只有电视机属于非法倒卖走私,罪名成立我们才能抓人,贺金生在这儿就是个引子,至少目前我们不能把他抓起来,得他在才行。要不,咱们再想个别的办法?”
邓翠莲吧,三十出头,孩子大了,天天看爱情剧,骨子里还幻想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这时候有个长的不错,又还会拍马屁的贺金生稍微勾搭一下,那老房子它不就着火了?
可是爱情这玩艺儿,疗效最好的,不就是让她失恋一回?
“行了,我有办法了。”陈月牙给丈夫打了个响指,笑着说。
就一个响指,贺译民都觉得挺新奇的:“你从哪儿学来的,还会打这个,得,过来给我抱一下。”
“我打个响指,干嘛让你抱一下?”陈月牙觉得很可笑。
贺译民深开双臂,使劲儿把妻子抱怀里拍了拍说:“因为我觉得你了不起呗,什么新鲜玩艺儿孩子们能学,你也能,这就是你的了不起。”
这男人,夸起人来简直花样百出。
明明家里他干的最少,可总能夸的陈月牙心花怒放。
小帅和小盛的飞机,在经过姜丽芸的破坏之后,俩人又大干了三个晚上,这一回,他们觉得,他们肯定能完美的造一个出来。
当然,今天的实验也不是在菜市场了,他们把实验场搬到了就近的公园里。
JEEP2的遥控器本身就特别大,看起来像个炸药包似的,又还特别重,而飞机呢,将近20KG的重,上面还是涂着SC的字样,还写着地址:SC服装,年青,时髦,靓丽的女同志们都穿它。
这本真,朴实的广告,随着小帅扛着飞机进了公园儿,又得引起那帮叉歌叉舞的年青人们的一阵耻笑。
“这不琉璃厂那烧了菜市场,让他爸妈赔了三十万那俩孩子嘛,又来放飞机啦?”一小伙子扛着收音机说。
贺金生整天就跟只花蝴蝶似的,除了打听陈月牙那三十万什么时候能从家里出来,就是来笼络这帮混混们。
当然,人群中他最时髦,酒红色的高帮皮鞋,皮夹克,里面是件粉红色的衬衣,在西北风里冻的瑟瑟发抖:“你们谁帮我把它打下来,我送他一台录相机,带几大盘录相带!”
“把这几个小家伙的飞机打下来,没问题啊,等看我的弹弓儿!”有人立刻说。
不过就在这时,突然来了一帮子戴着红袖章的治安员们:“公园今天要维修,同志们,忍一下,明天再来跳舞!”
“凭什么啊,聚会自由,跳舞也是我们的自由,为啥不让我们呆在公园里。”这帮子混混们才不干呢。
他们是八十年代的新一辈,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凭什么不让他们玩儿公园?
“公厕溢了,臭气熏天的,一会儿要不你们去打扫?”这帮治安员问。
公厕漏了,那谁还愿意呆着?
走走走,一个接着一个,他们跑的比被狼追着的驴还快。
第一个遥控飞机,用的是盛海峰从国外买回来的,玩具遥控机的集成电板,但现在,从瓤子到芯子,所有的东西几乎全换掉了。
它不再是一个小飞机,而是一个超级大的大家伙了。
二斌和超生,还有一个姜丽敏,是帮俩哥哥背东西,保障后勤的。
当然,这几个孩子可没人来劝阻,相反,清空公园,某种意义上,就是为了他们的实验方便。
而且他们还在放飞机的时候,碰到了两个老爷爷,都戴着厚厚的眼镜儿,都很瘦。
当然,这就是科研所的两个退休老专家,王振东和丁范安两位老同志了。
“小朋友,你们这飞机不错啊,看起来挺大的,这能放上天吗。”王振东先上前一步问。
小帅是天生的自信型:“当然可以,爷爷您要看吗,我这儿有望远镜,一会儿飞高您就看不见啦,用望远镜看吧。”
小盛相对要稳固,保守一点儿:“现在这架飞机的整体负重量在20KG,起飞没有问题,但降落的时候还有点问题,就是它的反向推力始终不够,爷爷您站远一点儿,一会儿万一有事故,别伤着您!”
“好好,我们退后,你们继续你们的,别叫我们打扰了你们。”王振东连忙说。
现在可没有电子化的计速设备,全凭那台手动的JEEP遥控器,来给他们记录飞行高度和飞行速度,以及各种数据。
而记录这些数据的人,就是小盛。
小帅带着几个小的,当然风光,盯着天上的飞机就好啦。
小盛找个石桌子放下遥控器,得全程趴在桌子上,用他最土的方法来记录这些东西。
当然,他们这种小米加步枪的土方法,在老科研家们的眼睛里,算得上刀耕火种,菇毛饮血了。
科研所的工作人员们,戴着红袖章,假装治安员,也在观测他们这架小飞机的航向,不是因为他们做的不够好,是真怕它乱飞,飞到不该飞的地方去,那时候不用它自己坠毁,大家也得把它击落下来。
而王振东和丁范安,则在研究小盛和小帅俩。
“这俩孩子配合的可真好,天衣无缝的。”王振东感慨说。
丁范安又说:“这俩孩子我一个都不想丢,小贺就不用说了,三代赤贫,又红又专,但是小盛……”
盛成要在旧社会,就是个卖办的角色,新社会好听一点,叫采购。
一开始是凭借自己强大的数学能力和记账天赋,全世界各地跑着当采购,后来稳扎稳打,凭本事干到了书记的位置上。还是第一个搞私人承包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现在就是半个资本家。
而事实上,就连盛成自己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狗屁的海外关系,他的亲爹盛荣臻和母亲孙谨芳更是早在六十年代就去世了。
但是,在美国他有两个亲弟弟,从事的是物理,数学专业。
这个弟弟中,曾经给这边政府写过信,想跟自己的亲哥哥取得联系,于是,组织才知道这重海外关系。
这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直系亲属,恰是盛海峰想要在物理领域发展时,最大的阻力和障碍。
万一把孩子培养出来,人家知晓自己有海外关系,转身给你来个技术移民呢?
就看现在全国的出国潮,一浪接一浪的。
当然,一出去,致富是立竿见影的,在日本苦干三年,回来就是北京一套房。
这也是丁范安最担心的一点。
但是王振东却不这么觉得:“你操心的太多啦,人们为什么想出国,还是因为国外更富裕,物质条件更好的原因。你看看小盛,他缺物质吗,他那鞋子衣服,哪样不是顶好的东西,就这飞行实验,没他爸那么一个有钱人资助,他能玩得起来吗?人均工资一月80块,他眼睛不眨烧掉800,别人敢这么玩儿吗,去了外国难道他还能这么着玩儿?这种孩子从小没缺过物质,他不贪物质,咱们给他一个良好的研发环境,他又有什么理由跑国外去,难道国外的月亮就真比咱的圆?”
就事论事,他们是苦过的一辈,贺帅兄弟或者也苦过。
但盛海峰不是,他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十几年过的顺风顺水,这种人,他本身物质足够丰裕,生活的又是一个特别顺风顺水的环境,你拿物质怎么打动他?
现在的老一辈们,谁都不知道,拥有这样人生的孩子,会怎么去选择他的生活。
他们会像老一辈一样艰苦奋斗吗,还是会不思进取,乐享其成,再或者,崇洋媚外?
王振东觉得,只要社会环境好,就不需要去操心这些闲事儿。
“降落啦,安全降落!”二斌挥舞着小旗子,在公园的一角跳起来喊着。
超生听见了,连忙也回头喊说:“降落啦,安全降落啦!”
咦,她看到好些人也在喊:“报告,玩具3号安全降落!”
还有好些一直仰头看着的人,都在给小飞机鼓掌,还有人竖起了大拇指。
看来小盛和小帅哥哥的飞机是真的足够棒,连治安队的人都觉得好啦!
超生感觉,明天她家的超帅服装店肯定会有一波新客人,那可全是小飞机拉来哒。
当然,第二天,小帅和小盛就从校长那儿拿到了一份,某科研所发来的邀请函,请他们前去参观一下他们的工作场地。
他们居然毫无防备的,就可以去参观一个科研所啦?
说实话,俩孩子挺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