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米的跨栏,属于今天晚上的紧急插播节目。
当然,应街坊邻居们的要求,电视机早早就给搬到了外头,天线也是早早就由贺帅调好了方位,固定在墙上,结结实实,而且,从学校转门赶回来的贺钢双手抱臂,守在那儿,一副由我在,谁敢碰一下这个天线,我就搞死谁的架式。
老八当然替超生占好了座位。
但这一回,大家已经有了上次的预防针,对于中国队这一次奥运的夺冠项目,也从原来的十块金牌,降到了能拿五块奖牌就不错的程度。
“行了吧,二斌能跑完全程,我就高兴的不得了。’有人说。
也有人说:“万一娃还能有个第四呢,虽然没听说二斌练过110米跨栏,但是,那孩子说不定运气好。”
寄希望于运气,这叫什么事儿?
超生刚刚写完了作业,正在收拾屋子,从外面进来的居然是付敞亮:“超生,走,赶紧跟我走。”
超生也着急了:“小付叔叔,什么事儿啊,我急着看我二斌哥的比赛呢。”
“就是你家二斌的事儿,你先出来,我再跟你说。”付敞亮说。
陈月牙也刚刚从屋子里出来,看付敞亮要拽走超生,立刻喊了一声:“小付,你干嘛拉超生,怎么啦,有什么事儿?”
“嫂子,超生得马上去趟韩国,我来不及跟你解释,但是,二斌夺冠了,现在等着他的,很可能会是疾风骤雨,那孩子跟教练商量过的,有什么事儿,他要找超生和他爸,现在我来不及跟你说了,我们得马上走。”
付敞亮这一声刚说出来,就听外面一阵刺破耳膜的欢呼声:“夺冠啦,二斌夺冠啦,二斌是冠军!”
电视机里,二斌勇往直前,一马当先,一气呵成,快的电视机前的观众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夺冠了。
“我家斌子哥,冠…军…”外面一阵似一阵的呼喊声,整个胡同直接沸腾了。
这都不算啥,远处传来噼哩啪啦的鞭炮声,紧接着就有人敲锣打鼓,还有人真披着国旗在胡同里跑。
赛事不是同步直播的,但跟事实发生的时间相差,顶多也不过半小时。
也就是说,半小时前二斌已经夺冠了,而现在,他需要他爸和超生俩去趟韩国,到底是为什么,没人知道。
“小付,这几件衣服给超生带着,她穿的衣服太朴素了,万一要陪着二斌上电视,那可不行。”
迄今为止,苏联20块金牌,美国13块,而中国,只有三块,二斌就是其中之一,孩子还跟陈月牙说过,东道主怀疑他违规使用了兴奋剂,万一他要出现电视上,超生和贺译民也得出现,所以,陈月牙火速的,给这父女俩一人收拾了一套衣服。
“姐,姐,你刚才看了没,我二斌哥跳的那叫一个高,遥遥领先,我记住这个词啦。”老八看见超生出来,追着喊,但是转眼,超生已经给一个穿着军装的叔叔带走啦。
要去韩国啦?
现在,韩流可还没刮到中国来。
而且,超生今天的待遇,简直比爸爸还要高级,警车开道,一路车跑的呜呜呜的。付敞亮就坐在她身边,一言不发。
“付叔叔,咱的车开这么快,会不会撞到人啊。”
“所以要拉警报呀,对了,有时间去陪陪你苏阿姨,她一个人挺闷的。”付敞亮说的时候,随时准备下车。
忽然一个急转,超生只觉得天旋地转。
这车不是开的太快,而是飞的太低,超生可是从小就坐惯了车的,系着安全带,都给摇的七荤八素。
晕晕乎乎,她一下车,哇的一声差点没吐出来。
咦,好久不见的付爷爷也在,亦步亦趋的跟在一个老爷爷的身后,这个老爷爷看起来很慈详,也很面熟,说话口音还有点怪怪的,看见超生晕乎乎的下了车,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小朋友,你好啊。”
“爷爷您好,您是不是经常上电视呀。”
“你不认识我?”这爷爷笑了。
超生想了想:“我有点晕,要不然我肯定认识您,真哒。”
“贺译民同志,赶紧上飞机,记住,不论东道主是个什么态度,有奥委会为咱们主持公道,一枚金牌重要吗,从84年0的突破,到现在各个项目纷纷落马,我们能正视我们的缺点,但我们绝不能让任何人冤枉我们,这个公道,必须争回来。”老爷爷说。
贺译民刷的敬了个礼:“好的,总书记,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同去的人还不止超生和爸爸,还有好些人呢,显然,兴奋剂这事儿,重视的人特别多。
虽然不是头一回坐飞机,但这一回的飞机可新鲜哟。
飞机上不止有罐头,还有冰淇淋,全是超生喜欢吃哒。
“要是没心情吃就算了,我让她们端走啦?”爸爸特别体贴的问。
超生一秒钟就精神了,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不,爸爸,我可以哒。”
“你不是操心二斌吗,就不吃了吧,怕晕机。”贺译民难得一回单独带娃,当然想带好一点。
超生已经把冰淇淋自己端过来了,她人生中唯一永恒不变的真爱,黄桃罐头,也一并端了过来。
冰淇淋是超生原来没吃过的香芋味儿,不得不说真的很好吃,转眼,飞机已经落地啦。
先到奥林匹克公园,再到奥运村中国体育健儿们呆的地方,
语言不同的地方,贺译民和超生最先见到的,是中国代表团的负责人孙志礼。
“关于兴奋剂的事情,不止贺斌遇到了,事实上,几乎所有参加田径赛的选手,都在被质疑这个,而贺斌,是我们后来特意加到田径组的,他的成绩,就跟本约翰逊一样,可以说是创造了一个历史性的奇迹,贺译民同志,这个不算大问题,奥委会会给田径组所有人做兴奋剂检测,反而是,日本代表团的赞助商桥本先生,因为贺斌打了桥本太郎,一直在等您给他一个答复,如果他提起申诉,贺斌的冠军奖牌,很可能被取消。因为录像带里显示,贺斌确实动手打人了,一张红牌,他是吃定了的。”孙志礼说。
“老桥本,现在在什么地方?”贺译民问。
孙志礼说:“他一直在等你,只要你答应见他,我们立刻给他打电话!”
在整个代表团几乎全军覆灭,仅仅夺得三枚金牌,并且,就连总书记都在密切关注的情况下,要是二斌的这块金牌被剥夺,可以想象,全国人民得多失望。
而日本队,金牌仅次于苏联、美国和东道主,在奥林匹克精神被全世界所瞩目的今天,在全世界都在实况转播奥运的今天,那个意义是史无前例的。
“给老桥本打电话,就说我要见他。”贺译民说。
孙志礼立刻就去打电话了。
贺译民和超生,这才去见二斌呢。
奥运村的宿舍,两个人一间卧室,和贺斌住在一起的,是田径队的一名老将郭啸。
郭啸这会儿正在开导二斌:“就算金牌被剥夺,也不全是你的错,敌人实在太狡猾了,咱们不是着了他们的道儿了吗?你也别着急,我看好你,真的,等下一届奥运会,你才19岁,跨栏和百米短跑,我没有机会了,但你有,是不是?”
老桥本当时没有让儿子申诉二斌,等他在跨栏比赛中都夺冠了,突然让他家太郎躺下来,然后,就开始讹二斌了。
而且,还让二斌把他爸叫来,说要跟他爸谈这事儿。
二斌这会儿脑袋都是懵懵的。
就连超生都不知道,但二斌知道,三炮已经是解放军学院的一名大学生了,而且人家一进去就是军官,保密属性,领津贴,有工资,好多比他大十几岁的老战友,级别都没他高。
当然,这是三炮凭借一双手,以及他锲而不舍的努力得来的。
而贺帅,还用说吗?
才高三,奖拿到手软不说,几所名牌老学府争着抢他。
作为从小跑的最快的孩子,二斌赢了跨栏,而且,他自认赢的问心无愧。
兴奋剂就算了,栽赃而已,他不服气,他觉得总有人能替自己辩明清白。
但是,因为桥本太郎一句东亚病夫,他就被诬赖上了。
二斌茫然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甚至他觉得,爸爸也不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斌子!”贺译民一声喊,二斌本来站在窗户边的,刷的一下转过了身,深吸了口气,本来想往他爸身边靠的。
但是,立刻又往后退了一步。
愣了半天,孩子并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不是你的错,是爸原来太疏忽于教你们很多的人情事故了。”贺译民说。
二斌抬头看着他爸,一脸的不解。
“咱们家有六张大清龙票,而老桥本是个国际古董收藏买家,二斌,你知道的,贺金生,金羊俩为了龙票,曾经干过什么事儿,对吧。”贺译民于是开门见山,问儿子。
二斌突然想起来,贺金生还曾差点把三婶婶给拐跑。
不就是为了龙票?
“老桥本肯定要用龙票做交换,换你一张红牌,这样,咱们才能保住那枚金牌,毕竟你确实没有服用过兴奋剂,对不对?”贺译民问儿子。
二斌无声点头。
“金牌咱们要要,但亏不能就这么着吃了,二斌,你觉得咱们该怎么办?”贺译民再问儿子。
二斌看看他爸,再看看超生,大概还是在想,自己能有什么办法,揭露老桥本的卑劣伎俩。
但就在这时,贺译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一万句,不如动手去做,你等着,爸给你好好看看,啥叫个请君入瓮!”
做人,当然不能走歪门邪道,但也不能太正直,二斌吃亏,就吃亏在太正直上了。
贺译民今天,就准备给二斌看看,什么叫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