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胡辇走进来,燕燕心中已经明白,叹气道:“大姐,二姐去找你了?”

胡辇走到燕燕面前,凝视着她道:“她不找我,我也要来。燕燕,我今天找你,和我替你去找兰哥查明真相的原因是一样的。因为你是我妹妹,她也是我妹妹。”

燕燕看着胡辇,感慨道:“包括你当日为了她,嫁给罨撒葛吗?”

胡辇一怔,竟无言以对。

燕燕站起来,拉着胡辇在炕上坐下,叹道:“大姐,我不是不爱二姐,我们不是没有努力为她忍让过,牺牲过。你的婚姻,你的终身大事,都是为了她被毁了。而我,一次次要把喜隐这个祸患留着。可她呢,她永远只任性地活在她的爱情里,这样践踏我们的牺牲和忍耐。”

胡辇欲言又止,最终只能长叹一声:“燕燕,我知道……”

燕燕举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大姐,你不要再说了。这一次,你立下大功,你若以你的功劳,换喜隐的活命,我可以答应你这个交易。可是,没有下次了。”

胡辇欲言又止,叹气道:“好吧。那你打算怎么处置喜隐?”

燕燕沉默了,许久之后缓缓说道:“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赵王谋逆,着永囚祖州,终生不得获释。

旨意到时,乌骨里跳了起来,不能置信地叫道:“怎么,不是说饶过他了吗?不行,我要找燕燕问清楚……”

来宣旨的双古挡住了她,道:“赵王妃,皇后已经饶了赵王性命,您就接旨吧,不要多生事端了。”

瑰引也忙拉住乌骨里,劝道:“王妃,只要人活着,就可以从长计议。皇太妃好不容易求了情,您别把事情再弄坏了。”

乌骨里恨恨地一甩手:“燕燕,我算看透她了。”

站在一边的留礼寿沉默不语,眼中却带着仇恨。

不管乌骨里怎么不甘心,最终还是只能带着儿子,去送别喜隐。

一直送到城外,喜隐道:“好啦,送得再远也须别离。乌骨里,快带着留礼寿回去吧。万一起风,把你吹病了可不好。”

乌骨里早已经泣不成声:“喜隐,祖州那么远,那么艰难,你是堂堂赵王,去受这个苦,叫我怎么能放心。”如果说喜隐当日行事,她还有对喜隐的怨念,对燕燕的愧疚,到此时,她内心已经完全被对燕燕的怨恨所充满。

不管喜隐对燕燕做过什么,或者想做什么,到如今燕燕毫发无伤,而她却要杀死喜隐,流放喜隐。这对于乌骨里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喜隐看着眼前哭泣的妻子,拍拍她道:“好了,好了,你别担心,我身体壮着呢!”他转头看了皇城方向,露出讽刺的笑容:“我总熬得过明扆吧!”

乌骨里震惊地想去掩他的口:“你,你怎么还这副死性子啊!”

喜隐眼神闪烁,安慰乌骨里道:“你要真想着我,就别和皇后使性子,平时和皇后,还有皇太妃多走动走动,等她气消了,就求她早日放我回来。”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微笑。

这样的微笑,十多岁的儿子留礼寿竟看懂了,乌骨里却没有看出来,只边拭泪,边点头应他:“好,我会的。”就算再委屈,为了喜隐,她也会努力和大姐还有燕燕搞好关系的。

喜隐笑道:“好。我等你好消息。”

留礼寿看着父亲,不解而愤然地问他:“父王,我们为何要求皇太妃。您不知道,她是怎么羞辱母亲的,母亲那么跪在地上求她,她都没出来看一眼。”

见喜隐脸色难堪,乌骨里沉下了脸道:“留礼寿,闭嘴。”

留礼寿仍然继续发泄着情绪:“她根本就没把您当成什么好姐妹,她不配做我姨母。父王,你等着吧,不必求她,迟早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打败她,把您迎回来。”

喜隐听到这话,纵声大笑起来:“好!有志气,不愧是我耶律喜隐的儿子。”

乌骨里顿足恼道:“喜隐,他是孩子脾气,你怎么还叫好呢。你们父子俩,这是要把我愁死啊。”

喜隐看了乌骨里一眼,向儿子招了招手,道:“留礼寿过来,咱们到前面去,父王和你聊聊。”见留礼寿一脸倔强,喜隐强拉他道:“过来走走,咱们父子能相聚的时间不多了。”

留礼寿这才跟着喜隐走到亭子外。

喜隐注意了一下跟着的卫兵的距离,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留礼寿,好孩子,你为父王不平,父王知道。可你若真想为父王报仇,就不能这样把仇恨都流露到外面。你得学会隐忍,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样,和普贤奴、文殊奴,还有你的那些表弟表妹们好好相处。要比现在更加接近皇帝一家,获得他们的信任,然后你才能发现他们的弱点,知道吗?”

留礼寿没想到父亲竟然说出这话来,不由得瞪大眼睛,诧异不已道:“父王——您说,您是说让我……”他兴奋得心脏怦怦乱跳,一刹那间,幼年间听到的太祖阿保机、祖父李胡、父亲喜隐平生所有能说得上的英雄事迹一一涌现脑海,顿时只觉得热血上涌,那些故事的主角,都似要变成自己。

喜隐见他兴奋,忙压低声音:“低声,休叫人看出来。”

留礼寿忙努力掩去脸上的兴奋,板着小脸,憋着气,不一会儿脸就涨红了。喜隐看得好笑,道:“我叫你低声镇静,不是叫你连气都不喘。”

留礼寿脸一红,像胀气河豚似的脸顿时就泄了气。

喜隐又压低声音道:“撒懒忠心耿耿,他会帮你。但是你要记住,不要犯父王犯下的错,要看准机会。就像当今主上抓住了黑山之变的机会那样,一击绝杀,知道吗?”

留礼寿激动地连连点头,咬着下唇不敢发声,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父王,孩儿懂了。”声音里透着兴奋。

喜隐拍了拍留礼寿的肩膀,又道:“你母亲终究是个妇人,有些事,不必告诉她。我们一家人若还想再团聚,就只能夺取皇位。这一切都靠你了。”

留礼寿顿时心中升起万丈豪情,父亲流放,母亲一介妇人,如今他就是一家之主了,他就要完成祖父、父亲没能完成的愿望,成为比他们更伟大的人,当下看着喜隐,目光炯炯地道:“父王你放心好了!”

喜隐深深地看了撒懒一眼,撒懒心里明白,喜隐看似对留礼寿交代了一大番话,实际上,真正交托的人,是他。当下只深深一礼,却一句话也没有,主仆两人四目相交,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