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也是时候荆轲刺秦张良砸车高渐离抡筑了!

明夷微微眯起眼睛,掌中锋利的匕首已经彻底出鞘,打算在嬴政下令杀自己的那一瞬间挟持他,命令侍卫退开道路,先离开咸阳再说。

不过这悲剧的修罗场最终没有发生,因为伤寒瘟疫。

从入夏之时,伤寒就来势汹汹的在咸阳及周遭的庶民中就爆发,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感染着更多人,因为死亡人数较多,已经在庶民之中造成了不小恐慌。

按理来说这样的疫情早就应该上报秦王和丞相、少府,但事情的发生就是这样巧合。

这几个月的咸阳朝堂纷乱不止,先是秦国在黄河以北大败而归、秦庄襄王去世、新王登基,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后,紧接着又是长安君谋反、军吏斩首……桩桩件件没有停止,于是瘟疫就这样耽搁下去了。

侍医不止一次将疫情上报,但除了职责相关的太医令夏无且以外,始终没有引起高层的人重视。

毕竟比起争夺朝堂动荡时留下的权力真空,死几个区区平民有何可在意。

所以秦王来这条闾巷时,并不知道这里是疫情的爆发区,就在几墙之隔外,就有人躺在稻草堆上,发着高烧、满脸红疹的绝望死去。

否则以嬴政惜命的性格,绝对不会踏入这里半步。

当太医令夏无且知道秦王驾临疫区时,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他骑马跑来闾巷,甚至连用兵戈对准他大声警告的那些侍卫也没顾忌,一边喊着有要事要禀告陛下,一边骑着高头大马冲进了包围圈,让持剑对准姬明夷,正打算开口的嬴政悚然一惊。

手忙脚乱的勒住马缰绳又连滚带爬的翻身下马后,夏无且跪在嬴政脚边高呼道“陛下,此处正有疫情大肆蔓延,您千金之躯不可久留啊!”

疫!情!蔓!延!

一石激起千层浪,嬴政与姬明夷齐齐脸色大变。

没人能冒着生命危险继续在疫区呆下去,那怕是为了报复。

话音入耳,嬴政当机立断,几乎不带半丝停顿的重新走回马车离开,却在刚刚踏上青铜台阶的那一瞬间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姬明夷。

被他漆黑的眼睛静静盯着,明夷心头一紧,微笑道“我有碍陛下观瞻,即刻就走……”

话还没有说完,秦王就伸手一指她,冷漠吩咐侍卫道“将她也带回宫里。”

明夷笑容未变,眼神一冷。

本着一颗垂死挣扎的心,明夷说道“我已经在此处待了数日,贸然跟随陛下入宫,恐怕有传染疫病之险。”

赢政眼也不抬的拆穿了她的谎言,说道“来禀告之人说了,你也是刚刚来此。”

“即便如此,也是有传疫之险的。”明夷挣扎着说道。

赢政负手于身后,神色淡然无波,看着对面少女明明不悦至极,却不得不忍耐的神情,感到一丝得意和愉悦在心中弥漫。

“无妨,朕不介意这小小危险。”赢政说道。

明夷心中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再怎样心不甘情不愿,看看周围军纪严明的侍卫,明夷也干脆利落的怂了,跟随嬴政走上马车。

不得不说,这是穿越以来见过最为奢华的车队。

由天子六架拉车,装饰华丽,摆放了软榻、案几、冰鉴和香炉,可以坐下卧倒,宛若一个行走房间的车厢自不必多说,一国之君出行的马车,不奢华才不正常。

令明夷惊讶的是周围还绕了安车、立车各五辆,每辆车都有四匹马拉行,这十辆马车再加上数百侍卫骑马跟随,静止不动时都能站满一条街还不止,运行起来更是浩浩荡荡、扰民至极。

急匆匆的来报复自己还带这么多人马……

见姬明夷一直看外面的“五时副车”,嬴政突然开口说道“来时急切,朕没有带够人马就出宫了。”

明夷惊奇道“现在外面的车队,便足以抵得上当年魏王西郊迎秋时的人马了。”

如果这都算没有带够人马,那秦王正常出行时得有多少人?

嬴政瞬间不悦,冷冷说道“你拿朕与魏王相提并论。”

明夷好奇心顿起,虚心请教道“是我失言了,敢问陛下不急切时,出游要带多少车马仆从?”

秦王嬴政看了一眼车厢对面软榻上的少女,不知为何,突然带了一点隐秘的炫耀心思。

“还有仪仗武士、用来乘坐侍从谒者、宦官宫人的属车八十一辆、用来去除不祥的辟恶车……”停顿一下,秦王继续平静的说道“只有朕一人,这些人足已,如果还有公子公主、大臣妃嫔随侍在侧出游,人马会更多。”

而且为了安全,这种六驾马车不止一辆,每次出行时车队中都会有数辆一模一样的六架马车同时起行,用来混淆刺客的视听。

而那些公子公主和大臣们也各自有各自等级的仪仗,再加上婢女服侍、侍卫保护和各种私人物品,多出来十几辆甚至几十辆马车不在话下。

嬴政记得自己上一世统一天下后出游,每次车队里随侍在侧的有几千人甚至更多。

听完后,看着在光线暗淡的车厢里闭目养神的黑袍少年,明夷突然想起了一个小故事。

秦始皇巡视天下时,刘邦、项羽两个人看到了始皇帝威仪的车队,项羽说“我也能取代秦始皇”,而刘邦则说“大丈夫就应该这样”。

真是大言不惭、狂妄至极。

明夷不喜欢嬴政,甚至有点厌恶他,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千古一帝,而项羽和刘邦又算什么,一个屠夫一个流氓罢了。

浩浩荡荡的车队重新回到咸阳宫。

刚一走下马车,就有侍者前来禀告,说吕丞相求见,已在殿内等候多时。

嬴政眉心微蹙又松开,叫来赵高,让他将姬明夷安置在寝宫偏殿内,然后就转身去找吕不韦。

听到这个命令,赵高忍不住向她投来奇异一瞥。

“敢问姝女怎样称呼?”赵高笑眯眯的问道。

其实赵高更想问姬明夷究竟是什么身份?和秦王陛下又是什么关系?

明夷同样眼神奇异的看面前这个年轻宦官。

这个遗臭万年的奸宦仅从面相看,显得非常和气温厚,完全看不出在几十年后,他会一手将秦朝的□□推向巅峰,成为灭亡秦朝的第一主力军。

短短的一两秒后,明夷撤回目光,简洁的说道“我姓姬。”

其余的一概没有交代。

赵高笑容微微一顿,随后恢复正常。

“那我便唤您姬女了。”赵高笑着说道。

姓氏后面加上一个女字,这也是对如今未出嫁女子的常规称呼,也是目前唯一合适的称呼。

毕竟秦王既没有说她是妃嫔,也没有说她的家世来历。

明夷暂时想不明白嬴政的打算。

她被带到了寝宫的偏殿居住,紧接着嬴政就像忘了她这个人一样,连续几日都不闻不问。

明夷半靠在窗沿之上,向远方望去。

其实她更想站在树枝上眺望,可惜咸阳宫的宫规森严,这么做会被重罚,在生死都在他人一念之间的时候,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了。

秦国的宫殿坐落在咸阳以北,建筑多在高台之上,冀阙塔楼、宫殿高台之间又有飞阁复道连接,不同于魏国的精致华丽,反而厚重磅礴、威严大气。

而秦王寝宫特意建在最高的高台之上,是咸阳宫最高的建筑,某种意义上也象征着王权的至高无上。

所以即便是在偏殿的窗户里眺望,也能看到许多风景。

盛夏里,一场暴雨正在蓄积。

阴云密集的遍布天空,忽然一道惊雷闪过,仿佛打开某个开关一样,豆大的雨滴从天际之间噼啪闪下,滴打在光滑的青石板上后,又溅起一串串细小的水珠。

身后一个宫女走近说道“窗边雨大,您暂且回殿里休息可好?”

明夷突然下了一个决定,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偏殿的门口有侍卫看守,一见到披着挡雨斗篷的明夷走来,就拔剑出鞘阻挡她离开。

“陛下有令,您不得离开偏殿。”侍卫说道。

这些侍卫当然拦不住她。

明夷一边客套有礼的说着劳烦让开,一边指尖迅若闪电的点向他们曲池穴,速度快的侍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整只胳膊就已经又麻又痛,手中的青铜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趁此机会,明夷轻盈迅速的离开偏殿门口,走向寝宫的正殿。

“我来求见陛下。”

对着快步走来的赵高,明夷微笑着说道。

赵高还没说话,宫殿里就传来少年低沉平静的声音。

“让她进来。”秦王说道。

安静的宫殿内落针可闻,只有刻刀划过竹简时沙沙的声音。

正坐在案前批阅奏章的嬴政抬头去看她。

姬明夷一路走来沾染了不少雨水,湿漉漉的雨水随着脚步滴落在光滑的木板上,几缕黑发黏在脸颊两侧,看起来比平常多了几分狼狈。

“你有何事?”嬴政问道。

明夷坐在了一旁锦席,保持着温和的神情微笑道“好奇陛下想要怎么处置我而已。”

怎么处置?

嬴政沉默了一瞬间,他还没有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