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回忆了一下,想起下一次合纵攻秦之战就是明年发生的。

在这场战争里,除了齐国依旧选择抱秦国大腿,坚决不参与战争以外,赵、韩、魏、楚、燕全部出兵组成联军。

那时,上一个作为联军主帅的信陵君大大,已经被亲哥打压的抑郁而终了,所以联军退而求其次,共同推举了刚刚因为打败燕国而成名的庞煖为帅。

这个年轻时被更加耀眼的廉颇、蔺相如、乐乘等人遮掩住才华,后来又因为政治斗争而五十多年不得重用的老人,终于在年老时有了发挥的机会。

庞煖这一次带领联军时,放弃了防御力已经逆天的函谷关,而是绕道蒲阪、南渡黄河,迂回了一个大弯以后避开函谷关,出其不意的杀到了关中,当时联军甚至杀到了离咸阳只剩下七八十里地蕞地,只差一步就是秦都咸阳,可以说是这么多次的合纵攻秦里,离胜利最近的一次了!

不过再怎样高明的将领,也拯救不了一只人心不齐的队伍。

联军是由五国聚齐,就注定了军队这辈子都心齐不了!

一帆风顺时,大军长驱直入,所有的矛盾都被胜利掩盖时还好说,一旦落败,就人人都想着保全自己这边的国家主力了。

当时带兵的吕不伟就是看中了这点,挑选了跋山涉水最远、士兵最为疲惫的楚国军队作为主要攻击对象,趁着夜间,狠狠偷袭了楚国一波。

楚军也不负秦望的在被击溃以后当场四散而开,在没有通知联军的情况下自行向东撤军。

其他几个国家一看,连楚国这样的大国都偷偷摸摸跑了,那自家还打什么打!万一和秦军主力对上,自己国家输了以后,又被其他国家偷袭怎么办!

于是,韩、魏、燕的军队纷纷对庞煖说“要不撤军算了”,然后立刻带领大军回到自己的国家!

就这样,合纵攻秦又一次失败。

而庞煖这边,在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失败,这事谁能忍?

忍不了的庞煖单独带领着赵国大军打不过秦国,又没有理由对刚刚联手的友国发泄,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只好找了一个齐国依附暴秦的理由,率领大军抢了齐国的饶安地盘。

最后,这场战争里除去各国的军队消耗以外,真正地盘受到损伤的,只有一兵未动,却无辜躺枪的齐国。

仔细算算,如果各国要策划起此事来,那现在这个时间点开始密谋也属正常,只是唯一让人感到疑惑的,就是历史上的齐国根本没有参与这件事情。

不过因为她与秦王掀起的蝴蝶翅膀,历史上已经有很多事件发生了偏差,现在也不差一次合纵攻秦之战了。

众人的讨论已经告一段落了。

这种需要各国联手合作调兵的事件自然不可能一次私密聚会就能解决,这此次也只不过是互相试探,确定各国的想法而已。

“我楚国王上自是共抗暴秦,只是建平君当真能说服齐王出兵?”这时有一人高声质疑道。

齐王田建一向对秦国有求必应,这是在各国里不也不是什么秘密。

建平君唇角的微笑不变,温和道“此事便不劳楚国操心了,君上拭目以待便是。”

建平君又将目光转向那男装的少女,微笑问道“我听屈渊说姝女从秦国归来,不妨给在座诸位讲讲秦国如今是何情景?”

随着建平君的话,众人也将注意力投向明夷。

暗淡的烛光里,漆黑长发葱笼如云的少女纵使一身简洁的男装,也掩盖不住玉雕般的精致眉目。

明夷唇角隐约含着温和的笑容,平静开口道“确有此事,暴秦无道,我必对诸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见识有限,怕所说不过是一些诸位早有耳闻的事情,还望诸位莫怪。”

“无妨,你只管直言便是……”建平君说道。

他话没有说完的,身旁的燕太子丹就轻“咦”一声。

姬丹盯着少女那张容貌凝眉沉思数秒,恍然说道“我见过你,当初在赵国时,你与赵政双双掉下了山崖!”

话音刚落,之前那个楚国使者突然倒抽一口凉气,指着明夷背后背负的长剑说道“我楚国至宝太阿剑,如何在你身上!”

众所周知,当初白起抢了太阿剑以后,献给了秦国王室。

众人的目光瞬间不善起来。

明夷“……”

这事解释不清楚,今天就不用活着走出这道门了。

明夷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那个楚国使者的话,二是先镇定的转头看向姬丹,温和说道“太子好记性,还记得我当年跟谁师傅游历赵国时,恰巧与太子有过几面之缘。”

“后来师傅被邀请去保护车队,路遇大雨,山体滑坡,我无意中摔下山崖,后来迫于局势,我无奈与还是秦国长公子的赵政同行一段时间直至函谷关前分开,转头与信陵君带领下的五国联军汇合,此事魏国龙阳君也知晓。”

“在之后我为了探望母亲,才再次前往秦国。”

楚国使者不关注这些事情,已经一手按剑半坐起来,不善的问道“我楚国至宝为何在你手中!”

明夷神色依旧镇定,继续平静道“此事我正想说,后来前往秦国之后,秦王为了赏赐我当时保护他的那一段旅途,便将太阿剑赐下。”

听完这个解释以后,楚国使者手中的剑已经出鞘一截,露出雪亮寒光。

“这么说,你与秦王关系甚善?”

“去秦国探望母亲?原来这是个秦人!”

“呵,不料我各国会盟之所,竟混进来一个秦国细作进来!”

“莫再多说,为防生乱,将这女子拖下去斩了便是!”

“斩她之前,我要先拿回我楚国至宝!”

……

看着满堂人都议论着要处死师姐姬明夷,屈渊紧张的握紧了手指,有心想要说上一二劝解之语,却又不敢,最后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建平君。

处在所有恶意目光的焦点中心,明夷总算是明白嬴政他拉的仇恨值有多高了。

这时,上座的建平君抬手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建平君带着点惋惜的一声低叹息,问道“姝女还有何话想要说?若是没有,我也容不得一秦人窥测我等……”

下一秒,雪一般的剑光瞬间出鞘!

明夷一脚踢翻了面前案几,太阿剑的剑尖稳稳对准了对面的楚国使者咽喉。

“大胆,诸国会盟之所岂容你放肆!”当即有人暴怒道。

谁料那少女神色比他们还要冷漠愤怒。

“还望君上慎言,我国破家亡、父亡母囚、颠沛流离将近十载皆因秦国而起,尔等又岂能说我与秦王亲善,是那不仁不义之人!”明夷怒道。

众人都为她话中含义惊了一惊。

“这……”

“家父——周天子姬延。”明夷冷冷说道“秦国丞相吕不韦率军攻破洛阳,将我八百年赫赫宗周毁于一旦,我一心立志抗秦,又岂会与秦王亲善!”

各国使者立刻将目光投向了这少女的师弟。

“这女子说的话可是真的?”

“我师姐姬明夷,确实是周朝王姬。”屈渊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护送秦王长公子回秦国,还接受秦王赏赐……”上方的建平君说着似有些疑惑,“……莫非你这段话为了保命而说给我等听而已?”

“极是,若当真一心抗秦,为何不效仿专诸聂政的侠义之举,趁机杀了那秦王!”

明夷一声冷笑,用眼角的余光淡淡撇了那刚才发话的男子一眼,紧接着轻藐移开。

“齐楚燕赵魏,在座何国不曾败于秦人手中,秦国无道、本应当戮力抗秦,尔等却来问责我当年一个十岁雉女不曾杀人?”明夷讥笑道。

众人哑然。

虽然极少数的时候,人会抛弃礼义廉耻,但大多数时,他们还会是在意这种面子工程的,而在座的众人,恰好还没到那种视脸皮如无物的境界。

最先开口的那楚国使者试着挪动了一下身体,明夷立刻在他咽喉处划出一道血痕。

“此事是我等唐突了,姝女还是先放下剑来。”建平君温和诚恳的说道。

明夷看了他一眼,面色稍缓。

“建平君既然已经发话,我又焉能置之不理。”明夷说道,随后将长剑收回剑鞘,转身坐回了竹席上。

楚国使者抹了抹自己脖子上的血痕,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强忍着平心静气说道“不论如何,太阿剑为我楚国至宝,还望姝女归还,我愿意以五百金相换。”

“虽然曾是楚国之物,但已然是我之物,焉有还人的道理,此事恕难从命。”明夷平静说道。

“那是暴秦从我楚国手中抢走的!你莫要行无礼之事!”楚国使者怒道。

“若以这位楚使口中之礼,那有朝一日鲁国的遗孤冒出,向楚王讨要孔子的遗物,楚王可否要归还?”明夷挑眉反问道。

十四年前,楚国的春申君带兵灭了鲁国。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上坐的建平君不耐的拧了拧眉头。

“此事还是稍后再议为妙,我等言归正传,还望姝女详谈秦国风土人情。”建平君温和说道。

“这是自然。”明夷点头说道。

秦国的国情,她耳濡目染,还真知道不少,但那些都不能说。

明夷正挑挑拣拣的,打算将一些人人都知晓的情报说给在场的人听,突然一个侍者推门而入。

侍者进门后单膝跪地,然后对上方的建平君说道“君上,秦军急攻魏国,水淹魏国都城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