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就算苏樱桃不喊不声张, 包菊也跑不掉。

因为整个院子目前已经整体封掉了,鸟都别想飞出去,更何交苏樱桃既然看见了, 不可能不声张。

“包菊包主任,您回家啦?”苏樱桃大声说。

包菊在首都机场有认识的人, 而且, 褚英原来给她办过法国护照,正好这两天,一是美越战争打的特别厉害, 越南方面损失特别惨重, 高层为了这件事忙忙碌碌, 再是据说林副统帅要逃往苏联,上层闹轰轰的,所以她想看,趁乱能不能逃到法国去。

当然,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要逃不出去的话, 她打处悄悄跑到贵州去,那边有她原来救过的老乡家,也可以躲一段时间。

躲到革命结束,她还可以再出来,怎么一声,就给苏樱桃喊出来了?

几乎一时间, 在外头打听消息的老头老太太们,就朝着褚司令家围过来了。

甚至大家都觉得,突然吹紧急集合号,说不定就是为了逮捕包菊, 这下可好,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朝着褚司令家围过来了。

还用说嘛,等大家看到包菊,她就得给撕成个稀巴烂。

苏樱桃打听到刘参谋家,则扶着毛纪兰继续往刘参谋家去了。

刘参谋的儿媳妇小吴人很不错,确实因为轮休,今天在家,她居然也认识毛纪兰,笑着说:“来,我给你号个脉,再听个诊,看看是哪儿有问题。”

毛纪兰还从来没晕过,这是头一回晕,把手伸了过去,让小吴替自己测血压。

“大妈,您跟咱们罗老是不是要结婚啦,恭喜你啊,咱们罗老现在可是机关的一把手了。”小吴笑着说。

就为这事儿,毛纪兰给气晕的,她立刻说:“胡说八道,我一好端端的老太太,给这院里的人编排成什么样了我。我跟罗衡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要再这么说,就等着我骂街吧。”

“不是就不是,您看看,一提这事儿您这心脏跳的,我给您开两片降压吧,对了小苏同志,既然您家老太太是大家在传闲话,您跟罗老说说呗,他一大把年龄了,也得有个人照顾,我小姨就在咱们机关上班,也是丧偶,跟他特合适。”小吴笑着说。

苏樱桃接过降压药,说:“我问问吧,但这个得看老人自己的意思,是吧?”

“罗司令可不老,人家今年才56,还能在岗工作至少十年呢。”小吴又说。

曾经的孤寡老人,突然之间就变成黄金单身汉了,可以想象到,再过几天,罗老家的门槛只怕要给说媒的人踏断。

苏樱桃全家现在也该回秦州了,毕竟上海和首都有两家唯一的涉外商店都在等她的丝巾。

她得立刻回去生产丝巾。

但当务之急,还要处理两件事情。

一是孙天青说珍妮的亲奶奶在秦州,这个必须查查,找到她的亲人。

另一个则是,罗老就在这两天当选一把手了。

且不说单位要给发这些年他被扣的工资,而且职位升上去,立马就不一样了,今天晚上,警卫员都配上了,据说单位正在跟小红楼那边联络住处,应该不久就能住过去。

且不说罗衡家马上要被媒婆踏断门槛的事,汤姆的去留,她得跟罗老商量一下。

因为在她梦里,汤姆是在秦州混出头之后,又给爷爷带回首都的。在她梦里,汤姆还有个奶奶,在军委大院都受了很多欺负,现在只有罗老这个每天忙于工作的爷爷,她怕汤姆留在这儿,还要受欺负。

更何况,万一罗老顶不住媒婆的压力,给汤姆找个后奶奶呢。

所以苏樱桃说:“罗老,您得跟孩子直说,要不然我估计您很难留下他,而且长城身上有很多问题,您也得警惕,比如他比较好虚荣,有时候要夸,有时候也得打击,他还有很多小毛病,要在这儿读书,又得重新融入一次这儿的学习环境……而且,您要再婚也没关系,我们夫妻都支持你,但是,您再婚前,得征求一下汤姆的意见。”

不论七老还是八十,男人跟女人可不一样,就苏樱桃所知道的,男人丧偶后再婚的机率,比女人高了太多太多。

当然,罗老对此肯定是嗤之以鼻的,他说:“放心吧,到时候你们只管走,长城我来留,他在你们家添的麻烦够多了,以后我们祖孙俩,就一起相依为命了。”

罗老要留亲孙子,苏樱桃就不好再说什么,也只能点头。

但愿罗老能抵挡得住全院的说媒行动,不给汤姆找后奶奶吧。

而关于珍妮的奶奶,打听得人多,情况愈发明朗了。

毕竟邓昆仑认识珍妮的爸爸,知道她父亲张国涛一些具体的情况,再一打问,还真能对上,居然,珍妮的爷爷在解放前是秦州本地一个大画家,叫张保和,而她奶奶目前确实在世。

张保和家就张国涛一个儿子,珍妮现在是家里的独苗苗,唯一的孙女儿。

这点也很不错。

当时罗老就照着地址,给张保和家拍了份电报,说了一下,他家张国涛在国外还遗留着一个女儿的事。

这天,机关家属院关了一天一夜,只准人进,不准人出,直到第二天才把门打开。

毕竟这种地方,很多事情是瞒不住人,而且还是全首都,最先得到消息的地方。

从院子一解禁,苏樱桃就听隐隐有人在传,说林副统帅逃跑未遂,飞机炸了,第一夫人也紧急出了首都,去武汉了,据说是躲风头去了。

这种事情在大家说来,很有点不可思议。

不过梦里的苏樱桃经历过的,比这更曲折离奇呢。

总之就是,似乎那四个人的小帮派,提前解散了。

邓昆仑昨天夜里就没回来,今天苏樱桃一问罗老,才知道,似乎是因为美越关系的原因,紧急出国了,至于去了哪儿,这个罗老就不能说了。

所以来的时候是全家一起来的,但要走的时候,邓昆仑提前走了,汤姆得留下,苏樱桃和毛纪兰,要带着珍妮和杰瑞一起回去。

罗老为了留下汤姆,特意只给苏樱桃一家订了飞机票,让他们一家子提前走,至于汤姆,用他拍着胸口的话说,他保证自己能留下来。

抱着杰瑞,带着毛纪兰和珍妮,苏樱桃是等罗老把汤姆带下楼,走远之后,才悄悄下的楼。

其实苏樱桃的心里很反对罗老的这种行为,任何事情,你得给孩子一个接受的过程,就这么猛乍乍的把汤姆留下,她估计汤姆当时就得给急疯掉。

“没事没事,咱们罗司令除了工作,心里只有长城那孩子,他会好好安慰孩子的。”送行的司机看苏樱桃和珍妮一直眼巴巴的看着车窗外,像是在找孩子,于是说。

要代替罗老送苏樱桃去机场的是刘参谋长,也正是他儿媳妇的小姨,想在大家的撮合下,想跟罗老进行一段黄昏婚姻。

他笑着说:“你们就放心走吧,小孩子比大人健忘,一开心他就把什么都忘掉了。我家几个孙子跟他年龄差不多,以后,我会让我家的孙子们跟他一起玩的。”

刘参谋说完,司机又接了一句:“首都不论教育还是生活方面,都比秦州好得多,罗长城过几天就会忘掉秦州的,毕竟在这儿,他可是司令员家的孩子。”

爷爷身在高位,汤姆的地位水涨船高,在这些人想来,孩子怎么可能还会想秦州?

既然大家都这样说,苏樱桃也只好答应了,但是,没说再见就走,她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同志你好,这车里坐的是苏樱桃吗?”车刚出了大院的门,有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女人突然迎面冲出来,把车给逼停了。

毛纪兰在这大院里给这儿的女同志嚼了一回舌根,而且人罗老有知识有文化,人也长的好,跟她简直天差地别,一个谣言给传的,让老太太一分钟都不想呆,想赶紧就走的,看人拦了路,气的差点跳起来,就问:“谁啊,拦路干嘛?”

“孙记者你好,什么事儿?”司机一看逼停车的是孙静静,于是问说。

孙静下了自行车,走到车后窗处,等苏樱桃摇下了车窗,才笑着说:“小苏同志,你这是要回秦州吧?”

……

“是这样的,我过阵子要去秦州,下秦钢做些采访,是关于秦钢和秦工要不要合并方面的,到时候我会抽点时间去秦工看你,你可一定要听妇联主席的话,好好为咱们秦州的妇女儿童做贡献,可不要辜负邓妈妈对你的一片期望呀。”攀着车窗,孙静静又说。

刘参谋和司机于是也说:“小苏同志,可不要辜负了邓妈妈的一片期望呀。”

这就是孙静静和别的记者的不同之处,别的记者是采访,报道,只是实事求事的采访,写报道。

孙静静不止会采访,报道,她还会在文章的末尾加一句:本记者采访完之后,殷切的叮嘱了苏樱桃,让她一定不要忘记邓妈妈的教诲,不要辜负邓妈妈的期望。而她,也承诺自己一定会做到,叭啦叭啦的。

别看只是这么一句话,但是文人舞墨弄笔,就在画龙点晴。

这种手段玩多了,据说不但上层领导们都对她另眼相看,而且很多被采访过的人,也因此而觉得荣幸,就因为觉得她觉悟高,她站的位置比别人更高。

“开车吧,司机同志。”苏樱桃把车窗摇了起来:“欢迎咱们的孙大记者随时检阅我的工作。”

孙静静这种人,苏樱桃天生对她带着偏见,而且还是特别大的偏见,就她那个‘为了计划生育,控制人口,溺死刚出生的婴儿不算犯法’的论调,就够苏樱桃厌恶她一辈子了。

苏樱桃一句话都不想跟她多说。

……

再说汤姆,本来他一直都特别小心,谨慎,生怕爷爷要留下自己,这回也不是他疏忽大意,是罗爷爷给了他一个超级大的诱惑,说要给他一个,比桶还大的陀螺,汤姆兴冲冲的跟着爷爷,就去找陀螺了。

比桶还大的陀螺,那可以让他在这个院儿里,都成最风光的孩子。

还是孙天青削的陀螺,因为罗老说了,要特别大,所以孙天青削了一个比桶子还大的陀螺,汤姆挥了挥小皮鞭,试了好几把才能打起来,大陀螺转起来,风声刷刷的。

“这是个好东西,等回了家,我要给我所有的小伙伴看。”汤姆又打了一鞭子,哟呵,陀螺转的更快了。

罗衡是个老军人,汤姆也是个男孩子,在他想来,男子汉就该有男子汉应有的担当,所以他说:“你不能再回秦工了,以后要在首都读书,爷爷也会好好教育你的。”

“我在家读书也一直读的很好啊,我回回都是第一。”汤姆说。

罗衡于是说:“那就在咱们机关小学继续考第一,爷爷以后工作大概要忙一点,但咱们家会有公派的保姆,她会照顾你的学习的。”

公派保姆,那可是汤姆童年的噩梦呐。

但罗衡不知道啊,而且他马上就要跟着大领.导一起出差,其实把汤姆留下来,也是留给警卫员和保姆,当然了,对于大院里的情形,他估量的也有点太好了,指着远处俩孩子说:“那是刘参谋家的孙子,以后他们会带着你一起玩儿。”

汤姆皮肤白,眼睛深,而且头发浅黄浅黄的,那俩小孩子远远儿就吹了个口哨,在笑。那种笑在大人看来,是孩子之间想一起玩儿的笑,但汤姆多机贼啊,他一眼就看出来,那俩是想给他上一课。

“我婶儿呢?”汤姆于是问罗老。

“他们已经坐着飞机,回秦州了。”罗老觉得情况不错,汤姆既没哭,也没叫,看起来很平静。

孩子瘦巴巴的,孤伶伶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那么站着。

脸色没变,人也站的直挺挺的,就是嘴巴大张着,流了点口水。

“好了,咱们回家吧,爷爷晚上还有个会。”罗老说。

汤姆站了一会儿,把那个比桶还大的陀螺抱了起来,再把打陀螺的鞭子递给罗老,就说:“爷爷,你把它绑我身上吧。”

“绑身上干嘛?”罗老问。

“绑嘛,我喜欢。”汤姆踮起脚也只能拍到他爷爷的腰,拍着他爷爷的腰,就说:“走,咱俩出去逛逛呗。”

这孩子心挺大,问都不问苏樱桃一家一句。

出了大院,罗老时不时就得看看表,因为晚上他还有个会必须参加,他怕时间要赶不急。

而汤姆带着他,上了公交车了。

本身汤姆个头就不高,怀里抱个在陀螺,好些人都在笑:“这是一外国小伙儿吧,真精神,抱这么大一陀螺。”

“华国孩子,只有他外婆有犹太血统。”罗老解释说。

车上好多人指指点点的,还有些人悄悄说着什么,罗老听见了,跟没听见一样,因为他心里思考的全是工作,眼里只有大孙子,对别的事情,不听,不闻,不问。

汤姆觉得抱着有点太累,又嚷嚷着,让罗老把陀螺绑在了他身后,这样他就坐不了,只能站着。

一熊孩子,背个大陀螺,公交车摇摇晃晃,到一地儿下了车,罗老以为汤姆这就到目的地了,于是说:“想买啥就跟爷爷说,爷爷给你买。”

宠孙子嘛,老人很多时候没啥界限,就今天一早,罗老都专门从百货商店订了两大罐,整整十斤的大白兔,要供着汤姆躺着吃呢,买啥,一句话的事儿。

汤姆看半天,看有辆来火站车的公交车,拉着罗老就跳上去了。

这回俩爷孙都没坐,汤姆是背个陀螺坐不去,罗老得护着他,怕他要摔倒。

摇摇晃晃,再下车的时候,就到火车站了。

汤姆下了公交车,就对罗老说:“爷爷,您回吧,我也不悄悄走,但您看,来火车站的路我记得,我只要弯弯腰,我就不足120,票都不用您买,我想走就走,您是拦不住我的。我走啦,再见。”

罗老愣在那儿,就见他的大孙子背着个比桶还大的陀螺,还在给他挥手:“回见吧您呐,再见!”

据邓博士说,这家伙人小心不憨,心里有本账,任何人都骗不了他。

罗老一直对此没什么感悟,直到被他一路骗到火车站,挥一挥手不带一片云彩的走了,才发现这小子真是个人材。

人潮拥挤,川流不息,他不急也不慌,背着好大一个陀螺,累的摇摇摆摆,时不时扶一下那个大陀螺,瘦瘦的,矮矮的小身躯,朝着火车站里去了。

一开始小身板儿挺的很直,但走着走着就开始拿袖子揩眼泪了,而且越走越急,手揩眼睛也揩的越来越急,到了检票口,腰一弯,他要往进钻的时候,被检票员一把逮住了那个大陀螺,给逮在原地了。

但他依然没哭,深吸一口气,居然跟检票员交涉上了。

眼泪一直往外迸,他还在努力说着什么,一手揩眼泪,一手扶着大陀螺,还在努力的跟检票员攀关系,远远的,罗老听见他居然喊那个四十多岁,膀大腰圆的检票员叫漂亮阿姨。

不停的说:“漂亮阿姨,你就放我进去嘛,好不好,我要回家,你就放我进去吧,我想回家,我要找我妈妈。”

罗老站在远处,皱着眉头,就发现自己这孙子,不是他想留就能留下的。

这小家伙只需要凭借他这张嘴,只要他想,万水千山他都能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