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顿要记住自己走过的大街小巷,那些买过她货物的人,在一定的时间之后,需要上门补货。美白膏在短时间内有效,反正一般的消费者也不是药品监察局,家里也没有显微镜和分析仪,有毒和没毒根本分辨不清碰过钉子的门户,就不要再去敲第二遍。倒不是贺顿怕苦怕累缺乏锲而不舍的精神,而是门里面的人除了让你滚的念头以外,没有丝毫购买欲。

从某一个早上之后,贺顿洗手不干了。不是金盆洗手,她没有金盆,最多算个金盘底。也不是她良心上有了什么发现,觉得这事伤天害理,改弦易张。是她先行一步涂抹的半张脸,出现了中毒反应,像一锅川菜,开始麻辣烫。再上门推销此货,就得被人索赔甚至暴打一顿。苦孩子对于危险,有着田鼠一般的直觉。

贺顿又在街上百无聊赖地走。街头是一个好地方,有看不完的风景和发生无数故事的可能性。但是,你首先要在城市有一张床和一个基本被撑起来的胃。好歹这两个条件暂且满足,贺顿达到了低水平的衣食无忧安居乐业。她有片刻资本游手好闲,顺便为自己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

一天在路上,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门脸,写着“梦非梦心理所”。贺顿不知道心理所是什么,也不知道非梦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梦。既然六个字里有五个字是她所不了解的,就来了兴趣。

屋子里面很暖和,这让贺顿觉得舒服和放松。虽然面积狭小,但看得出主人尽可能地布置出温馨典雅的气氛。淡粉色的窗帘和沙发,给人一种活泼的印象。贺顿以为会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想象中能给人解梦的先生,应该是长袍马褂美髯飘飘的……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一位穿着蓝色制服的年轻女子迎了上来。

“请问,您是来见心理师的吗?”蓝小姐笑容可掬。

“不是。”贺顿回答。

蓝小姐的涵养还算不错,好声好气地问:“那你进来有什么事?”

贺顿说:“稀奇。不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

“心理师是帮助人的。你如果有了什么心理问题,就到这里来,专家会帮助你。”蓝小姐耐心解释。

帮助这个词打动了贺顿。她是多么希望能有人帮助她啊——她的冷还有她的梦。当然,如果她有了力量,她也愿意帮助别人。贺顿说:“谁来都行吗?”

蓝小姐说:“是啊。只要你觉得自己有问题,需要帮助,这里随时敞开大门。”

贺顿半信半疑,世上居然有这样好的地方,有这样好的专家,她怎么没有早点看见过这块招牌!她激动地说:“那我以后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到你们这里来。”

蓝小姐知道有了误会,赶紧澄清:“欢迎啊。只是你到这里来,需要有钱。”

话刚说到这里,电话铃响了,蓝衣小姐立刻换上了一副美好的笑容,伸手接电话,嗓音也在顷刻之间变得柔媚可人。

“您好,这里是梦非梦心理所……”

贺顿知道应该离开了,她没钱。还有最后一个问号。等到小姐接完了电话,贺顿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为什么叫梦非梦?”

蓝衣小姐说:“所有的梦都是有意义的。”

贺顿一下子傻了,她的梦那样荒诞不经,如果有意义,是什么呢?噩兆?她不由得对面前的蓝衣女子刮目相看,充满敬畏地问:“你们这里能解梦啊?”

蓝衣女子说:“当然了。这是我们的主打业务之一。”

贺顿战战兢兢地问:“解一个梦多少钱呢?”

蓝衣女子说:“这要看是大梦还是小梦?美梦还是噩梦?经常性的梦还是偶然性的梦?彩色的梦还是黑白的梦……”

贺顿一头雾水,插话道:“梦还分彩色和黑白的呀?”

蓝衣女子不屑地说:“一看就知道你做的梦比较单一。当然了,快死的人做的梦基本上都是黑白的。如果一个癌症病人开始做彩色的梦了,意味着他的病情在好转……”

贺顿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说:“我的梦是纯红色的。”

蓝衣女子说:“那你一定要找专家解一下。有些癌症病人就作单一色彩的梦。如果真是这样,你可要小心。”

贺顿说:“你是专家吗?”

蓝衣女子扑哧笑了,说:“承蒙你抬举我,我哪里是专家呢,不过是一知半解,一点皮毛罢了。”

贺顿更对专家充满了憧憬。没有见到神仙,单是神仙洞外一个扫地的小童,已经让她五体投地。

她不好意思地问:“解一次梦要多少钱呢?”

蓝衣女子说:“你不能这么问。不是解一次梦多少钱,好像我们这里在宣传封建迷信似的。你来见一次心理师,说什么就是你的自由了。包括梦。”

贺顿说:“除了梦,我还想看看病。”

蓝衣小姐说:“这里不看病。要看病到医院去。”

贺顿说:“正是医生让我到你们这里来的。”

小姐说:“你看什么呀?”

贺顿说:“我的半截身体是凉的。”

蓝衣小姐好奇:“哪半截啊?上半截还是下半截?”

贺顿就觉得自己被这声音铡刀似的切成了两段,寒意骤深,从晚秋掉到了数九寒天,腿脚打着哆嗦说:“下半截。”

蓝衣小姐说:“试试吧。不过,这也是先收费的。”

贺顿满怀期望:“能治好吗?”

蓝衣小姐说:“这叫我如何回答?心理疾病也像癌症似的,有一定死亡率,并不都能治好。我们会尽力。这里的心理医生有硕士有博士还有博士后……价钱不一样。”

贺顿说:“收费多吗?”

蓝小姐说:“当然多啦。现如今什么不收费啊,你在路边喝口凉水还收你的钱。我们也不是慈善机构,也没有什么外国资金援助,要是不收费,你让专家们喝西北风啊?专家要是都冻死了,饿死了,谁来帮助你们呢!”

贺顿极度失望地说:“我没有钱。如果我有了钱,我就没有问题了。”

蓝小姐叹了一口气说:“有了钱,也有问题,问题比没钱的人还多呢。”

话不投机,贺顿换了一个方向,说:“那谁的水平最低呢?”

蓝衣小姐不乐意了,拔得细细的眉毛直刺鬓角,说:“你什么意思啊?我们的医生水平都高着呢。”

贺顿赶忙解释:“我不是怀疑医生的水平,是说谁的收费低点呢?就看他吧。”

蓝衣小姐哼了一声,表示终于明白了她不是故意挑衅,报出了一个价码。贺顿觉着很贵,抵得上半扇猪肉。但若是从此让自己全身温暖如春,哪怕吃糠咽菜也愿凑出这笔钱。为了更踏实,她说:“包治好吗?”

小姐说:“哎呀你这个人这么不开窍!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只能尽力,不能保证。再说,谁知道你能坚持多久啊?”

贺顿说:“我交了这么多钱,肯定能坚持下来。”

小姐说:“这只是一个钟点的钱。若是一个疗程才这点钱,心理师就饿死了。”

贺顿以前只知道按摩的人和三陪的人按钟点收费,不想心理师也加入了这个行列。她不甘心地继续求证:“多少个钟点才能见成效?”

蓝衣小姐说:“不一定。也许一个钟点就万事大吉,也许十个八个钟点也没一点成效。”

贺顿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最长的,要多少个钟点?

小姐对贺顿刮目相看,看不出这么有实力啊。她说,有在这里看了一年多的。一共是……

小姐再没有听到回答。贺顿已经走出了心理诊所。就在这一瞬,贺顿下定决心,与其把这许多钱都送到心理师手里,不如奋起自救,学做心理师。先救自己。如果真有效,久病成医,再救别人。

贺顿起了要当心理师的心意之后,开始收集有关的资料。这是一个新兴的职业,取得资格的途径就是参加学习班并经过考试。这当然是需要一大笔钱的。

贺顿的第一盘底金子,人吃马喂的只剩零碎,对付着过日子还凑合,要想深造和拿文凭,就杯水车薪了。为了探讨自己的秘密,顺带治病救人,脸上的创伤稍平复,贺顿重操旧业,这一次,她可以开辟新的战场,就不会有人索赔。

当贺顿找到夹壁墙一样的美白膏批发店时,门前一片萧索,墨字已被掩盖。贺顿敲了半天,胖女人才来开了门,一看贺顿,就四处搜寻了一番,才放她进来。

贺顿说:“大妈,我来批货。”她看到货物已经不多。

瘦男子不在,胖女人神色惊慌,说:“你还敢批货啊?”

贺顿吃惊道:“怎么啦?”

胖老板娘说:“出这个膏的厂子叫人封了,说是有人过敏抹出了官司,毁了容,还有说出了人命的。这个膏没人敢卖了,我就这点存货,甩完了之后我也走了。你是常客,我就不瞒你。赶紧走吧。”

贺顿想撒腿就跑,又一想,普通老百姓资讯也不发达,未必就知道得这么清楚,也并非人人过敏,就对老板娘说:“反正你这些货也卖不出去了,不如便宜给我,弄几个钱是几个钱。”

老板娘想想说:“好吧,我就五折给你。到时候你卖不出去,不要找我。我可是把丑话都说到前头了。”

美白膏放在那里好像不太多了,真要一箱箱清点起来,也不是一个小数。虽然最后老板娘把折扣让到了两折半,还是花光了贺顿所有的钱。当贺顿用一个平板车把美白膏拉回自己的小屋时,简直觉得是炸药包进了门。

心理师的培训班就要开课了,贺顿去问过了,人家说这期办完了,下期还不定什么时候再启动。毕竟这也不是文化补习课滚动教学,这期毕不了业还有下期。中国的事,谁也说不准,早一点上学就能早一点参加考试,早一点拿到文凭就能早一点建功立业,事不宜迟。再说啦,听说外国的心理医生都得是博士毕业,最次也得是个硕士,只有中国网开一面,只要是读过培训班就能参加考试,英雄不问出身。此等机会,恐怕过了初级阶段的村就没这个店了。事不宜迟。贻误了时间,新的政策法规一出台,贺顿恐怕就永远断了念想。

三毛在一首歌中写道:“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流浪远方,流浪……”贺顿心中没有橄榄树,但是有一列红色的小火车,会飞翔的小火车。为了这个怪梦,贺顿不能流浪。心理师是贺顿的美梦,为了美梦,贺顿又要蹈入噩梦。

时间非常紧迫,培训班就要开课了。钱啊钱,如今真成了贺顿的命根子。她没有时间一瓶一瓶地售卖美白膏了,她要一揽子解决。

出门的时候,贺顿满怀悲壮。特地穿了一件新衣服,以鼓舞士气勇气。她找到半秃老头的家,还真费了一番工夫。遇险之后,她总是绕过这个街区,久而久之,反倒很不熟悉。唤起的记忆是可怕的,越临近秃顶老头儿的住宅,越举步维艰。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计划,贺顿又猛地加快了脚步。这时候,如果有一架摄像机在半空中跟拍贺顿的行踪,一定会显示出忽快忽慢的不可捉摸性。

总算,到了。贺顿敲响了老头儿的门。

没有人回应。

贺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抽了一口气。她没有时间了,她必须要把美白膏批发出去。

突然,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贺顿吓得后退一步。

秃顶老头说:“是你?”

贺顿不好意思地说:“看来,您还记得我。”

秃头说:“我当然记得你。我的手被你抓破了,我到防疫站打了狂犬疫苗。”

贺顿愤愤地说:“我又不是疯狗。”

秃头说:“你们这些人,比疯狗还不如。”

贺顿说:“你不要骂人。”

秃头说:“老子就是骂你了,你能怎样?”

贺顿忍气吞声地说:“我来找你,是想向你道歉。”

秃头说:“你敢再来,肯定没安好心。说吧,你想干什么?”

贺顿说:“我想请你买点美白膏。”

秃头恍然明白了,态度立刻变好了,说:“既然是做买卖,就请到屋里吧。”说着,把自己身后的房门打得大大的,一股单身男人的呛人气味喷涌而出。

贺顿步履沉重地走进了秃头的门。这扇门正是她上次殊死反抗的门,此刻却乖乖地走了进来,还生怕秃头不让她进来。

贺顿在沙发上坐下来,掏出自己的美白膏,说:“您看看货色吧。”

秃头男人说:“把它抹在你的屁股上,我才看。”

贺顿说:“你不要脸!”

秃头男人说:“你送货上门,咱们谁更不要脸?”

贺顿说:“我急需一笔钱。我把货卖给你。”

秃头男人说:“你得让我看看货色满意不满意。”

贺顿就噙着眼泪开始脱衣服。秃头说:“把你的眼泪擦干净。你要是哭哭啼啼的,就滚蛋!老子花了钱,是要买痛快的。你哭,我就不给钱!”

贺顿只好做出一个笑脸,并且把这个微笑一直保持到了最后。她想到自己终能成为心理师,笑容就由衷地灿烂了。

待秃头爬起身来,看到贺顿的微笑,吓了一大跳,赶紧把衣服穿起来,好像这里不是自己的家,是拘留所。

秃头说:“你还在笑?”

贺顿说:“你不让我哭,难道还不让我笑吗?”

秃头说:“闹了半天,你不是。”

贺顿翻翻白眼说:“我没说我是。”

秃头说:“那你上回还装什么正经,我以为你应该……是。”

贺顿说:“应该是什么样子?”

秃头说:“我从来也没碰到真的,反正你不是。”

贺顿说:“不是就不是。不是怎么啦?”

秃头说:“不是就不能是刚才说的那个价钱了。我给不了那么多。”

贺顿说:“想打折?”

秃头说:“对了。”

贺顿说:“最少八折。”

秃头说:“不成。太贵了。八折你拿不到。”

贺顿说:“你说给多少?”

秃头说:“最多六折。”

贺顿说:“没有那片肉,不能少那么多钱。”

秃头梗着脖子说:“肉跟肉不一样,要看长在哪儿。”

贺顿活动了一下腰身,下半身冰冷更甚。说:“好吧。七折。你要是还不答应,我就告你强奸。”

秃头说:“好吧。算我倒霉。”

贺顿拿了钱,起身走了。第二天早上,秃头出门的时候,几乎打不开自己的房门了。在他的门口,严严实实地堆满了美白膏的盒子。他气得捶胸顿足,想不通那个瘦小的外地女孩子,为什么在拿了钱之后,还要把这些东西千辛万苦地摞到他门前。

理由很简单,贺顿卖的并不是自己,只是美白膏。至于自己,不过是噩梦中的梦游。她如果不这样对自己解释的话,没法用那些钱交学费。

贺顿以考核第一名的成绩,拿到了心理师的证书。贺顿把那本来之不易的棕褐色的人造革封面的证书,几乎攥出水来。这是她唯一一本真的证书,为了这本证书,她付出的太多太多。付出的既然多,就要有所回报,她决定开一家心理所。

一个好汉三个帮。贺顿自认不是好汉,当然需要更多的帮助。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培训班同学沙茵的时候,沙茵几乎第二次昏过去。沙茵第一次几乎昏过去,是得知自己考试未过,只有参加下一轮的考试,幸亏海岛的风和女儿嫩脸的摩挲,才让她复原。

“这是不可能的。”沙茵斩钉截铁地说。她平时温顺寡断,此次一反常态。

贺顿不解:“我又不是打家劫舍干什么非法勾当,你至于这么紧张吗?”

沙茵说:“你以为开办一家心理所简单吗?比策划一起打家劫舍还要费心思呢!”

贺顿说:“看你捶胸顿足的,好像你老马识途,打过家劫过舍也开办过心理所似的。”

沙茵说:“我都没干过。不过我在大学里当心理教师,知道这行当里的深浅,实属不易。”

贺顿说:“我爱这一行,就不信这个邪。再说,我费了这么多心血和银两,还有……哼!不说它啦,总之千辛万苦才把这个本本拿下来,不能把它当摆设啊。”

这当然是说得出的理由,还有说不出的理由。贺顿想探索自己的秘密,也想探索别人的秘密,她是一个对秘密有着惊人喜爱的女子。有人能为了信仰赴汤蹈火,也有人能为了秘密献身。

沙茵一看贺顿如此决绝,也就不再劝说。她是个温顺女子,今天的表态已经是她底线。贺顿搂着她的肩膀说:“你要支持我。”

沙茵说:“那是当然了。谁让咱们是同学。”

贺顿说:“支持要有实际行动。”

沙茵说:“当心理师凭的就是人格与嘴皮子,这两样东西都是随身携带的,也不需要更多的设备,干起来就是了。”

贺顿说:“沙茵,我一不要你投钱,资金的事我自己来解决。二不要你帮着操办琐事,我知道你是小姐命,我来当这个丫鬟。三不要你跑腿,跑路是我的长项……”

话说到这里,沙茵忍不住笑起来说:“贺顿,好像你是马家军训练出来的。这不用我干,那也不用我干,到底要我干什么呢?”

贺顿说:“等我把一切都操办起来之后,你就来当心理师吧。咱们是同学,我知道你用功刻苦,咱们一起来创业。”

这一下反倒戳到了沙茵的痛处,她说:“贺顿,你这是不是讽刺我啊?我知道你过了这道坎,拿到了证书,可我还在苦苦挣扎。”

贺顿急了说:“沙茵,我哪能看不起你?只有你看不起我的份,没有反过来的道理。我是个闲人,一门心思扎在书本里,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这次因为你太忙了,下次通过肯定没问题。我送你干股。”贺顿最近在研究《公司法》。

沙茵问清了没有太多风险,正式同意加盟。

在现阶段,一切都是贺顿单枪匹马地操持。一个篱笆三个桩,贺顿想自己起码要有108个桩才支撑得起。

再找谁呢?其实培训班里动了办诊所心思的不止贺顿一人,再找个同学?再三考虑后,贺顿决定暂时就单线发展沙茵,剩下的以后再说。她的小算盘是:山里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自己充其量也就算一个小猕猴,要是大将太多,机构还没成立起来就山头林立了。不是贺顿揽权,实在是因对别人来说,心理所只是玩票,贺顿是命之所系。

既然不找同学做帮手,那还有谁愿意加盟这个虚无缥缈的心理所呢?贺顿去找汤小希。

汤小希休班,脸上泛着鲜亮的光彩,正在手洗衣服。一看到贺顿,甩着满手的泡沫搂着贺顿的脖子说:“正想你呢,你就来了。你说咱俩是不是有心灵感应?”

贺顿大喜,汤小希说出了“心灵”这个词,这就意味着志同道合。她先不忙着说明来意,微笑着问:“你想我来干什么?”

汤小希说:“我处了个对象,你帮我掌掌眼。我在这里举目无亲,你好歹算是半个娘家人。”

贺顿听到耳朵旁边肥皂泡子窸窸窣窣破裂的声音,被这份信任所感动,看了一眼脸盆子里的衣服,说:“他的?”

汤小希幸福地说:“嗯呢。”

贺顿说:“不是有洗衣机吗?干吗手工劳动?”

汤小希说:“洗衣机净洗工作服什么的,我怕不干净,手洗放心。”

贺顿酸酸地说:“哎呀,这么贤惠!”一边想,那个需要自己为他手洗衣服的人,还不知在哪儿藏掖着。

汤小希把衣服拧好抖起来,预备挂在绳上。贺顿看着衣服说:“当保安的很辛苦,是吧?”

汤小希不解道:“当保安的辛苦关我屁事?”

贺顿说:“怎么不关你的事了?你以后就是一个保安婆。”

汤小希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他呀,早吹了。我现在的男朋友是个卖肉的。”

贺顿上上下下打量着汤小希,口中发出咂咂的声响:“就算失恋受了打击,你也不能自暴自弃,堕落到这个地步,嫁给一个屠户。”

汤小希纠正说:“你不要乱讲,是我蹬了保安,我是主动的一方,该垂头丧气的是保安而不是小希我。顺便再提醒你一下,卖肉和屠户是不同的。”

贺顿说:“有什么不同?我没说是个杀猪的,就算很给你面子了。”

汤小希大笑道:“贺顿你不用给我面子,照顾好你自己的面子就不错了。杀猪如今都机械化了,先用电棍把猪打晕,然后放血,猪像睡着了一样,一点都不痛苦。你想用刀杀,人家还嫌你不人道呢!”

贺顿说:“是猪道。”

汤小希说:“如今卖肉都是连锁加盟店,我男朋友就是一店店长。除了清真和素食主义者,谁能不吃猪肉?所以干这行旱涝保收。”

贺顿说:“那我以后要是到你老公的店里买猪肉,是不是能多来点瘦的?”

汤小希正色道:“贺顿你严肃些,在他没有送我钻戒之前,他就不是我老公。看来你也是清苦些日子了,不吃肉很久了吧?如今的肉都是分开卖的,你想吃瘦的,就来大小里脊,梅花肉更是一丝肥的都没有……”

贺顿说:“我只知道大里脊,却不知道这小里脊是哪里?”

汤小希说:“这大里脊就是……”说着,扯过贺顿的脖子,从颈椎向下捋,直捋到尾巴骨,逗得贺顿笑个不止。这还不算完,又把手伸到了贺顿的胳肢窝底下,说:“这里的长条肉就是小里脊,更鲜更嫩……”

贺顿说:“你别拿我打比方啊……呵呵呵……你嫁了卖肉的,也不能把谁都当成猪啊!”

两个女子打闹了一番,汤小希突然正色道:“好了,说你的正事吧。”

贺顿整整衣服,说:“看你就是正事。”

汤小希说:“骗谁啊?我还不知道,你来必是有重要的事。说吧,我快接班了。”

贺顿说:“小希,你真是精灵,我就喜欢你这鬼头鬼脑的样子。我打算开办一个心理所,邀你入股。”

汤小希说:“心理所是干什么的?”

贺顿说:“就是人们心理上有了毛病,要到一个地方诊治,心理所就是干这个的。”

汤小希说:“我明白了。前两天看一个外国电影,说的是心理医生的事。有一张长长的床,一个人躺在上面,脑后头坐着另外一个人,嘟嘟囔囔的,这就是心理所了?”

贺顿说:“有那么一点意思,不过也不尽然。其中的奥妙,我以后再给你细说。总之,我想干这个事情,你要不要参加?”

汤小希翻翻白眼说:“我也没有大胡子。”

贺顿说:“这跟大胡子有什么关系啊?”

汤小希说:“大胡子念念有词,我不会啊。”

贺顿说:“我会。”

汤小希不由得退后一步说:“真看不出来,你居然会这一手?!”由于屋子实在是小,汤小希这一退,几乎一屁股坐到了床板上。

贺顿拉了汤小希一把说:“我经过学习,已经有了文凭,可以办心理所了。我需要帮手,我看你合适。”

汤小希一时有些激动,说:“你看得起我,我愿意和你一块干。要是以后干得好,我可以升个领班吗?”

贺顿又好气又好笑,说:“心理所又不是饭店,那不叫领班叫主任。”

汤小希泄了气,说:“主任这个官衔就太大了,估计轮不上我。”

贺顿说:“怎么能轮不到你,我现在就可以任命你为咱们心理所的筹备主任啊。”

汤小希半信半疑:“你一张嘴就能任命啊?”

贺顿说:“咱们不是创始人吗?那怎么就不行呢!”

汤小希说:“我成了主任,那你呢?”

贺顿还真没想过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角色,让这一问给问住了,想了想,她说:“我就是所长。”

汤小希说:“那咱俩谁大啊?”

贺顿说:“我领导你。”

汤小希说:“这最好啦,我就喜欢被人领导,让我干点具体的事,我能干着呢!要是发号施令,就憷头。”

贺顿说:“那好吧,我现在就发布咱们心理所的第一个指示,你到工商管理部门打探清楚,办一个心理所都需要哪些手续,然后咱们就一步一个脚印地开始筹备。”

两人一击掌,好像刚刚扣球成功的女排队员,要把好运气传染给别人,异口同声地说:“嗨!嗨!”

几天之后,汤小希来到贺顿租下的房子,正好柏万福旅游还未归来,两个人可以放肆地大叫大嚷。贺顿事先在厨房里熬下热气腾腾一锅八宝粥。

贺顿忙着给汤小希递拖鞋,说:“都打探清楚了?”

汤小希抹抹睫毛上的汗珠说:“基本上吧。”

贺顿说:“先吃饭。吃饱了,咱们就有劲了。”说着,一人一把小勺,开始喝粥。

“难吗?”贺顿问。原想吃完了饭再说详情,等不及了。

汤小希说:“不难。基本上和审批一个香烟摊子的要求差不多。”

贺顿大吃一惊,说:“不能吧,这几天我看了很多资料,人家外国,难着呢。”

汤小希说:“外国怎么批,咱不知道,反正咱们这里的手续不复杂,中国特色。”

贺顿非常高兴,说:“真是天助咱们。”

汤小希又说:“别高兴得太早了!”

贺顿说:“既然不复杂,咱们又不傻,为什么办不成呢?”说完,她深深地喝了一大口粥,红豆绿豆花脸豆白芸豆依次滚过喉咙,落袋为安。又要给汤小希添粥。

汤小希推开贺顿的手说:“饱了。”

贺顿说:“也没什么好吃的,不过是个水饱,一会儿就又饿了。再吃点吧。”

汤小希说:“你毁了我的减肥大计。”

贺顿说:“嫁给一个屠夫,还减什么肥。”看到汤小希直瞪自己,赶紧改口道:“不是屠户,是连锁店老板。”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忍不住笑起来说:“那你去买肉一定不用花钱了。”

汤小希说:“不是告诉你,我正减肥呢,好久不吃肉了。”

贺顿用一番玩笑话把正题岔开了,其实是她不愿听到为难的事。但是,你既然打算大干一场,又怎能避开必要的环节。只好面对:“你详细说说具体都有哪些困难?”

汤小希也严肃起来,说:“只有两个困难。”

贺顿说:“你真把我吓着了,只有两个困难,有什么克服不了呢!”

汤小希说:“贺所长,你听好了。这两个困难就是,第一,你要有一个有房产证的房子,作为你的营业地点。第二个,你要有10万块钱作为开办资金。”

贺顿说:“租的房子行不行呢?”

汤小希说:“也行。只是那家租户必得同意把他们的房子作为你的办公地点,签字画押。要是你跑了,他的房产就是抵押。”

贺顿说:“10万块钱,能不能少一点呢?”

汤小希说:“这是最低限额,一分钱不能再少!”

贺顿皱起眉,说:“汤主任,麻烦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能不能小声点?摇唇鼓舌的,好像幸灾乐祸!”

汤小希说:“贺所长,我是着急上火嗓门大!看来只有一个法子了……”

贺顿看到一线曙光:“快说!”

汤小希神秘兮兮地说:“印假钞。”

贺顿转过身不理她。过了一会儿,贺顿心绪平稳些,说:“咱俩如今一个是所长,一个是主任,要同舟共济。”

汤小希说:“你就不用启发我的觉悟了,有什么想法,直说吧。”

贺顿被人识破了伎俩,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把自己的钱都拿出来,你也拿出来,咱们凑凑看还差多少?”

汤小希说:“我还得结婚呢。我攒的钱可是出门子要用的。”

贺顿说:“你要是不放心,就算是我借你的。”

话说到这里,汤小希一拍脑门说:“你这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其实不是真要花费那么多钱,只要借到了,打到账户上,过一段时间之后,是可以转走的。”

贺顿松了一口气说:“你的意思是,只要有人愿意借给咱们应急,这十万块钱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还给他?”

汤小希说:“是这个意思,你可以跟富朋友借借看。我还有一点闲钱,也可以让你先借着用。”

贺顿思忖说:“风险都在我一个人身上?”

汤小希说:“本来就是你起的意,你是主谋,我是胁从。”

贺顿说:“你不相信这个所能办长久,能赚钱?”

汤小希摸着贺顿的手说:“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所到底会怎样,我只相信你。”

两个人把自己的家底都暴露出来,加起来离那个宏大的数字还差得太远。

贺顿冥思苦想,问汤小希:“你男朋友连锁店的买卖怎么样啊?”

汤小希警惕起来:“你问他干什么?”

贺顿说:“关心你啊。怕你嫁过去成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寄生虫。”

汤小希说:“你放心吧,我会保持劳动人民的本色。”

贺顿旁敲侧击:“他那个连锁店有多少员工啊?”

汤小希悻悻地回答:“就他一个人。”

贺顿就暗自庆幸自己没把向汤小希男朋友融资的事说出来,那样不但谋不到钱,还得让汤小希为难并且挖苦一顿。

两个人不再谈钱,也不再谈房子,因为没有任何可谈的方向。于是再同仇敌忾地喝粥,直喝得肚子滚圆,走路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撇开了八字脚。汤小希离去的时候,咬牙切齿地说:“所长,以后开了张,我第一笔找你报销的费用是减肥药。这都是工伤。”

柏万福从海南旅游归来,拿出一串粉红色珍珠对贺顿说:“这是真正的珍珠,彩色的,我特地买回来送你。”

贺顿说:“那得有一段雪白的脖子配着才好看,我的脖子黑着呢。留着给你以后的女朋友吧。”

柏万福的手捏着那个装项链的红绒布盒子,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僵在半空。半晌,他叹了一口气说:“你看不起人。嫌我下了岗。”

贺顿说:“我根本就无岗可下,哪能笑话你?咱们半斤八两,就别自相残杀了。”

柏万福伤感地说:“那你干吗不要我的项链?”

贺顿说:“你太破费了。我给你的不过是平日里的一点菜饭,哪能接受这样贵重的礼物。”

柏万福说:“不贵重。那里产这个东西,说什么东珠不如西珠,西珠不如南珠……”

贺顿说:“东珠是哪儿?西珠又是哪儿?”

柏万福憨笑着说:“记不住了,反正南珠最好,这就是南珠。”

贺顿细细打量穿云破雾来之不易的南珠,一挂珠子,有腰鼓形的,有三角形的,有葫芦形的,就是没有一颗是圆的,连圆形的近亲——椭圆形也没有。

她实在说不出赞美的话来,但为了礼貌应该说点什么,就说:“颜色挺奇怪的。”

这批珠子的颜色是一种稀薄的淡粉,像是刷牙时出了少量的血,混合着牙膏吐出来浸染而成。

柏万福受到夸奖,得意地说:“选什么色的珠子,我还问了好几个店员呢。”

贺顿说:“你怎么问的呢?”

柏万福一下害起羞来,说:“我要是直说了,你可不兴生气。”

贺顿想不到这和自己生气有什么关系,不禁好奇。为了解决自己的好奇,她宽宏大量地说:“不生气。”

柏万福说:“你不生气,我可就说了。”

贺顿说:“说呀。”

柏万福说:“我说,我要给一个女人买条珍珠链子,她有点黑,可是黑得一点都不牙碜,黑得油光水滑的,黑得美着呢……”

贺顿扑哧笑起来,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黑得不牙碜,好像我是棒子碴似的。还油光水滑,仿佛我是一条蟒。我没觉得这话有什么可生气的呀?”

柏万福嗫嚅着说:“她们问我这个女人是我的什么人,因为给不同的人买链子还有讲究呢。”

贺顿警觉起来,说:“你是怎么说的呢?”

柏万福求饶地看着贺顿说:“我跟她们讲,是给我媳妇买的……”

贺顿折身返回了自己的小屋,把房门摔得山响。

柏万福深深地吐出了一口长气,脸上的肌肉因为紧张而不停地哆嗦。不管怎么着,话终于说出来了。他轻轻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算是对自己的佩服加表扬。

三脚并作两步下到一楼,不用钥匙开门,把门敲得山响。

娘给他开了门,问:“忘带钥匙了?”

柏万福雄赳赳地说:“带着呢。”

娘锐利地看了一眼儿子,就知道发生了一件事。从儿子发红的鼻子两侧,娘就知道惊天动地了。从小他就是个老实孩子,一旦跟人打了架或是丢了钱被人欺负了,鼻子两边就会发红。

什么事呢?娘略一琢磨,问道:“你说了吗?”

娘是明知故问。

“说了。”柏万福还沉浸在破釜沉舟的喜悦中。

“她答什么了?”娘追问。娘看不起儿子,把自己的话说出去,就高兴得忘乎所以了,说话有什么难的?况且,这话早就应该说了,如今说,已是太晚了。男人,该惭愧才是。但是娘不会把后面的这点埋怨让儿子看出来。儿子从小就胆小怕事不争气,一点都不像娘,像他那个窝囊的爹。他的爹虽然都死了几十年了,骨灰都不知扬到哪里去了,娘从心里还是一点都不原谅他。

“她什么也没说。”柏万福回忆着,当时他只顾着自己高兴了,竟没有特别留心贺顿的反应。

娘点点头,问:“她没拿巴掌抽你?”

“没有没有……”柏万福连连否认,还用手掌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能够感受到轻微的令人舒适的疼痛。巴掌不是来自别人,而是来自自我表彰。

娘又点点头,问:“她没拿唾沫啐你?”

这一次柏万福回答得很快:“没有。”这一点,他记得很清楚,脸上干燥得直爆皮,不曾受到任何水分的滋润。

“她没说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娘问。

“没有。我不是跟娘说过了吗,她一句话都没说。”柏万福觉得一向精明的妈,有点唠唠叨叨。

“好了,小子,干得不错。咱这第一步就走出来了,后面的事,听天由命吧。”

“我能娶上她吗?”柏万福直搓手,好像怕冷,又好像怕热。

“不知道。姻缘这个事情,谁说得准呢?”娘说完,拍打了一下柏万福身上的尘土。其实,柏万福身上并没有尘土,娘只是从他小的时候就这样不停地拍打着他,直到他长大成人。娘想,以后有了媳妇,就让媳妇给他拍打了。娘老了,拍打不动了。

贺顿心里发燥,就到街上走走。

面对着柏万福的求婚,贺顿第一个想法是好笑,她从来没想到会和房东的儿子有什么瓜葛。她有过很多个房东了,凶恶的,冷淡的,笑面虎的……她从来不期望房东发什么善心,房东是个冷酷的职业。你有房子,别人却无家可归。你宁愿把房子空在那里,也不愿让无地栖身的人头上有一片瓦。所有的房东都不是慈善家,也许有过慈悲之心,但房客们交付的房租就像流水,把他们的慈悲之心冲刷一净。

但是,有一所房子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房子是死的,靠吃房租过日子,是天下最没出息的事情之一。一个人不能靠自己的本事,靠一堆砖头瓦片来养活自己,是非常可悲的命运。贺顿知道在自己纤瘦的身体里面,贮藏着志气和理想,比一千平一万平的房子更宝贵。

今天,房东破天荒地没有堵在单元门口。贺顿以一个陌生人的眼光审视着房东太太的房子,加以针砭。

老式楼房,一梯三户。注意,不是电梯的梯,是楼梯的梯。房东太太的房子是中单元,正对着楼梯,也正对着单元的大门。所有上楼的人,都要从这套房子的门前走过,从家里一开门就感受到了外面吹来的风。贺顿只是在交房费的时候,进过房东太太的屋子,知道格局的大致模样,当中是个方方正正的厅堂,面积不小。站在厅堂中,左右两手都是卧室,大小也都差不多,各有十几平米,朝南,采光很好。这套房子的优点就是向阳,阳光灿烂,缺点也是向阳,没有朝北的窗户,通风不是很好。当年回迁的时候,房东太太之所以挑选了套一楼的房子,就是为了自己腿脚不方便的时候,不用爬楼。她家还有一个可以优先挑选好房子的机会,那时候讲究的是“金三银四”,房东太太就选了四楼让儿子住,后来又开始每套出租一间房。

其实老太太可以和儿子合住,把另外一整套租出去,但房东太太怕合租的房客处不拢,打架斗殴。如果房客欠租甚至合伙诈骗,反倒不好对付。老太太让他们分开租,都是自家人住好房子,让租户住小房子。而且厨房也是自己霸占了,还能有效地监督房客,免得他们狼狈为奸。

“大姐,出来溜达啊?”一楼的房客和贺顿打招呼。这是一个东北来的小伙子,卖菜的,名叫安南。“安南,最近生意怎么样?”贺顿回话。

“不怎么样。”安南说。

贺顿笑起来说:“我什么时候问你,你什么时候都说不好。报纸上一股劲地说菜涨价了,还能说生意不好吗?”

安南说:“这就是贪心不足呗。农民的劣根性,我哪能例外呢。”

贺顿说:“还真挺有水平的,怪不得你和联合国秘书长同名同姓呢。”

安南说:“大姐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就怕人家说联合国。也怪我老爹老妈那时没啥文化,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个国家。”

贺顿说:“也别怪你老爸老妈了,那时候秘书长还没轮到他呢。”

安南说:“大姐我就爱听你说话。我告诉你一个稀罕事。”

贺顿说:“上次你告诉我韭菜有毒,吓得我一个多月没敢吃饺子。这次又是你们在什么菜上做了手脚呢?”

安南打着响指说:“这次和你有关。”

贺顿说:“我一天不招谁不惹谁的,良民一个,和我有什么关联呢?”

安南说:“我偷听到房东太太和她儿子的谈话,他们想娶你进家门呢。”

贺顿说:“真的呀?看来咱们这些房客够倒霉的了,住了人家的房,就被人盘算。幸亏房东太太没有个闺女,不然你也会被招为驸马呢。”

安南说:“那可就好!咱俩还就成了亲戚。大姐,不管怎么说,您防着点。她家那个儿子,老实得过了头,出门就得让人蒙骗,要是上我的摊上买菜,一斤我会少他二两。不然的话,天理不容啊。”

女心理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