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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极海豹

【“在这里哦, 里香,忧太!”

二零零六年,大暑, 天气闷热得让人一动就要流汗。

那一年, 乙骨忧太刚好过了六岁的生日。听母亲说, 隔壁家[山崎]的牌子被摘下, 取而代之的, 是一户名叫[迹部]的人家。

不,说是人家也太过热闹。实际上, 在那栋宽敞明亮的房子里住着的,只有八岁的绘里花一个人而已。

——因为是私生子,所以才会被单独安置吧。

——有什么病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说一个人也太可怜了。

大人们扎堆地站着, 他们的语气里充满同情,唇角却衔着虚伪的笑。

那个时候,绘里花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她温柔地笑着,冲他和里香挥了挥手。

这是乙骨忧太对于绘里花最初的印象。

她将长长的金发扎成辫子, 白衬衫的领口松松垮垮地耷着, 高高抬起手的时候, 袖口便会顺着她纤细的手臂划下,露出手腕处绕着的一圈红绳,

——那孩子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

里香早早地便扑进了那抹金色里,在乙骨忧太迈开脚步之间, 他听见了大人们的窃窃私语。

——所以, 被大人抛弃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

“为什么不生气?”

“嗯?”

“那些老太婆总是会在背后说绘里花的坏话啊。”

在公园的沙堆里致力于艺术创作的乙骨忧太被里香直白的话语惊得直接捏碎了好不容易堆起来的城堡, 他僵硬地抬起头, 首先看到的就是同样惊讶的绘里花。

“所以绘里花也没必要给他们好脸色看吧。”

六岁的祁本里香穿着漂亮的黑色连衣裙,她叉着腰,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是吵架了吗?

对于女孩子间的吵架完全没有经验的乙骨忧太偷偷地往旁边挪了挪,他用沾满碎沙的手扒拉了两下头发,结果把本就乱蓬蓬的头发弄得更糟了。

“哈哈哈,里香这样很有大人的样子哎。”似乎并没有因里香的话感到困扰,绘里花并没有立即回应对方的问题,只是将眼睛弯成两道月。

“不是不生气。”在里香变成河豚之前,绘里花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坐了下来,“只是我不想和里香和忧太分开,要是发脾气的话,会被他们讨厌的吧。”

绘里花口中的他们指的是那群自诩大人的家伙,乙骨忧太愣了两秒,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要是和他们吵架了,里香和忧太就不会被允许来见她了。

“有的时候,努力生活的方式就是不抵抗。”

那个时候的乙骨忧太,还不能理解绘里花这句话的意思。

明明只是大了两岁而已,在凭哭闹和任性就能得到喜爱之物的年纪,绘里花却好像和这个世界隔开了。

——为什么呢?

“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就离开绘里花呢。”里香小声嘟囔着,稚嫩的童声里透着满满的不甘,“我要和绘里花还有忧太永远在一起。”

那时候的祁本里香,是刚上小学的年纪。和绘里花的遭遇有点类似,她在五岁的时候失去了母亲,刚到六岁,父亲又在山中下落不明。

——不祥。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里香非常依赖大她两岁的绘里花。

用里香的话来说,就是“绘里花像妈妈一样,是能够让她安心地闭上眼睛睡觉的人”。

“我知道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里香的音调高了几分,她的眼睛亮亮的,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我们结婚吧!”

小萝卜丁乙骨忧太眨了眨眼:“什么是结婚?”

绘里花罕见地露出了苦恼的神色:“大概就是要和喜欢的人一辈子在一起吧?”

乙骨忧太恍然大悟:“那等我长大以后要和里香还有绘里花结婚!”

里香和绘里花几乎是同时回过了头,映在孩童澄澈的虹膜中的是乙骨忧太满头的沙子。

沉默两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的乙骨忧太听到了两声爆笑,他悲愤地直接坐在了湿漉漉的沙堆上,颇有自暴自弃的意味。

但是,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覆在了他的头上。

少女纤细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唇角的笑像一泓春水。

她用食指关节拭去了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弯下腰来对他说——

“那忧太要快点长大才行哦。”

-

绘里花在乙骨忧太十岁那年搬离了东京,乙骨忧太刚从清晨的鸟鸣中醒来,听到的便是这样的消息。

他从二楼卧室的窗外看去,里香一边哭一边追了她一路。

听大人们说,绘里花是因为生了很严重的病,所以才会要去国外治疗。

但里香执着地认为——

绘里花是被他们赶走的。

所有年少时的承诺都似乎成了空纸,那时候的乙骨忧太咬着下唇,看着新搬来的人家将[迹部]的牌子摘下,没忍住红了眼眶。

在那以后,他和里香时不时会收到绘里花寄来的信。

信上有漂亮的邮戳,英文写的地址却有些晦涩难懂。

“今天同病房的孩子出院了,为了庆祝,我偷偷地买了一桶泡面。”

“因为医院的护士小姐说我不能吃辣的,所以比起以前,我倒了很多很多水。”

“结果还是被辣哭了哈哈哈。”

信纸的末尾皱巴巴的一片,那是干涸了的水渍留下的痕迹。

“抱歉,因为想着忧太,所以一不小心就讲了很多废话。”

乙骨忧太坐在阳光明媚的公园里,他在长椅上低下了脑袋,眼泪一滴一滴地在纸面绽开。

在信纸的最末尾,迹部绘里花一如既往地用着轻快的语气述说着最难过的话。

“我偷偷听到护士小姐说,我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怎么办,看来我们只能在另一个世界重聚了。”

她画了一个笑脸。

乙骨忧太对着太阳举起了信纸,努力地从被划掉的一行字中拼凑出了绘里花的笔迹。

“我好害怕啊,忧太。”

这是乙骨忧太第一次感到死亡的恐惧。

又过了一年,祁本里香在他的面前丧失了生息。她的头骨被碾碎,漂亮的黑发下,是一团模糊的血肉。

乙骨忧太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抱在了大人的怀里。

他似乎尖叫了很久,所以连哭也哭不出声音。

十一岁的乙骨忧太,成了[特级被咒者]。

-

“拜托了,快回来吧,忧太。真希也只有在你在的时候才会温柔一点”手机那头的熊猫语气蔫蔫的,背景音里还能听见几声禅院真希的咆哮,“好吧,也就一点点。”

二零一八年,作为四名特级咒术师之一的乙骨忧太被派往国外出差。

同伴的声音通过电子设备的传导一字不落地落进了他的耳里,乙骨忧太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不喜欢听从高层那些家伙的命令,但成为咒术师让他收获了预料之外的同伴——光是这一点,乙骨忧太觉得频繁的出差也不是什么值得困扰的事了。

通话时长只有短暂的一分二十秒,乙骨忧太听到机械的嘟嘟声的时候,将手机收回了口袋里。

[记录——2018年6月17日,美国,旧金山,渔人码头,出现特技咒灵活动踪迹,由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进行调查。]

——快点结束吧,然后回去睡觉。

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对于那时候的乙骨忧太来说,已经没有什么诅咒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了。

前方的建筑物不断传来爆破的声响,乙骨忧太单手抓住长剑的背带,不紧不慢地朝人流涌动的相反方向走去。

在没有咒力的普通人眼中,那些被捏住喉咙扔到墙上的人,可以被定义为暴乱的受害者。

恐惧和弱小使得他们无法抵抗,能做出反应的动作不过就是下意识地逃跑而已。

手中的长剑随手掷去,在诅咒的手臂落下的时候,乙骨忧太接住了从空中落下的小孩子。

哭喊着跑来的家长很快地从他的手中牵过了孩童的手,乙骨忧太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等到周围的嘈杂声逐渐平息,乙骨忧太微微侧过了脸,余光瞥向身后不远处的诅咒。

就是在那个时候,少年的瞳孔骤然收缩。

蜷缩在建筑物角落里,恐惧地睁大眼的,是迹部绘里花。

愤怒使得他的血液沸腾,乙骨忧太唇角的弧度不见了,他的表情阴郁,视线冰冷得像一把刀子。

“里香。”

诅咒之间的厮杀从这栋建筑物挪到了那栋建筑物,可乙骨忧太只是收敛起了方才那副可怖神情,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在闭着眼睛的绘里花前顿了下来。

乙骨忧太温柔地笑着,对她递出了手帕。

“好久不见,绘里花。”

-

“是医学奇迹。”

乙骨忧太转过头,看向身侧的绘里花。

“虽然在那之后也给忧太寄过信,但一直没有回应,所以我想是不是搬家了。”

少女的声音清甜,虽然极力克制着动作,但乙骨忧太仍发现她的手因刚才的恐惧而微微颤抖。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那里了。”

想到之前因里香而死去的人,乙骨忧太垂下了眼睫。

“嗯?是这样吗?”

似乎并没有要问下去的意思,绘里花只是在停顿片刻后,重新振作起来:“不过,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碰见忧太,真是太好了啊。”

心跳漏了一拍。

乙骨忧太足足花了半分钟,才发现了自己看着绘里花睁大了眼出神的事实。于是他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回过了脸,少年用食指刮了刮脸颊,企图压下夏季的燥热。

“总而言之,我现在在这里的大学读书,忧太要是有空的话可以来找我哦。”

乙骨忧太的瞳仁动了动,他用余光瞥见绘里花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找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她在上面撕了一个小小的角,然后将写着联系方式和地址的纸条交给了她。

乙骨忧太怔楞片刻,郑重其事地将纸条放在了胸口处的口袋里。

“我会好好保管的。”

明明只要输到手机里就不会弄丢,但那时候似乎丧失了思考能力的乙骨忧太却这样认真严肃地对着绘里花承诺道。

这下愣住的变成了绘里花。

童年玩伴毫不避讳的目光使得乙骨忧太第一次萌生了退意,他的目光躲闪,一不小心就落在了对方眼角未擦干的血迹上。

鬼使神差地,当乙骨忧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冰凉的指尖已经摩挲过少女的眼角。

于是乙骨忧太的脸更红了,他就像小时候那样,有些想要挖个洞钻进去躲起来的念头。

“噗哈哈哈哈。”

爽朗、朝气的笑。

乙骨忧太抬起头的时候,绘里花也在注视着他。

“你长大了啊,忧太。”

-

乙骨忧太一直目送着绘里花离去,就像他小时候注视着那辆装着家具的车越开越远一样。

反光镜里的金发孩子捂着脸好像在哭,可当他大声呼喊她的名字时,她却又从车窗中探出了个脑袋,竭尽全力地对他笑。

“为什么——为什么忧太对……”

里香的声音尖锐,透着蠢蠢欲动的暴躁。

“不可以哦,里香。”

他还是笑着的,语气却冰冷了下来。

“你忘了绘里花吗?绘里花是家人一样的存在,我很喜欢她。”

“所以,你也得喜欢她才行。”

-

在乙骨忧太十一岁的那年,他诅咒了祁本里香。因此,里香变成了所谓的诅咒。

里香的死,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所以,在绘里花发现之前,乙骨忧太索性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有关咒力,有关咒术师,唯一不同的,是他将诅咒美化了一些。

“等、等等,也就是说里香并没有死?唔,也就是电影里经常出现的守护所爱之人的背后灵吧?”

似乎理解出了另一层含义的绘里花侧了侧身子,她向乙骨忧太身后的一片空旷望去。

“里香就在这里吗?”

在乙骨忧太的注视下,绘里花抬手触碰了里香。

尽管她没有咒力,实际上能碰到的不过是一团空气而已。

但是,掌心的温热,却好像是的的确确传达到了里香身上。

她阖着眼,用额头抵住了里香,温柔地拥抱了她。

“我很想你哦,里香。抱歉,明明说过要陪在你身边的。”

“……”

那一刻,窗外悠悠飘动的云好像停了下来。

乙骨忧太听见了里香尖锐的哭声,时间仿佛回到了二零零五年酷热的夏,里香声嘶力竭地跑着,好像要将一切愤怒和孤独都宣泄出去。

绘里花回过头问:“里香有说什么吗?”

乙骨忧太轻笑。

“里香说,她也很想你。”

-

乙骨忧太的脚步停在了美国,为了能和绘里花多相处一段时间,乙骨忧太有时候甚至会故意拉长任务时间。

“没有地方住的话住我家也可以。”

听说了乙骨忧太正在度假的绘里花这么提议道:“反正我也想和忧太聊聊天。”

乙骨忧太没有拒绝。

他在通讯录里,绘里花的名字前多打了个字母,确保她一直待在通讯录的最顶层。

“想吃什么吗,忧太?啊,还有里香。”

“里香不用吃饭。”

“是吗?那我回来的时候就随便乱买了哦。”

“我和你一起去。”

这样的对话时常在乙骨忧太和绘里花之间出现。在完成一天的任务后,乙骨忧太会按照购物单上的条目去超市里抢购商品,然后拎着购物袋在绘里花的学校门口等她。

就如同小时候那些大人们说的一样,绘里花长大以后实在是很好看,所以有很多追求者也不奇怪。

乙骨忧太静默地注视着跟在绘里花身边的同龄男生,却又在绘里花踮起脚尖向他挥手之间,重新勾起了唇角的弧度。

“杀了他们吧,忧太。”

里香瞪大了眼,强烈的愤怒使得她的身躯又膨大了些,她用孩童般天真的话语陈述着残忍的事。

“这样绘里花就会永远和里香还有忧太在一起啦!”

“不可以那样。”

“为什么?”

“因为会被绘里花讨厌。”

里香一顿,扭曲着身子大叫起来:“里香不想被绘里花讨厌——!”

乙骨忧太垂下了打招呼的手,他的眉眼松弛开,注视着走近的那道金色的目光眷恋。

“所以啊,里香。”

“要好好忍耐才行。”

掩在温柔之下的恶意,乙骨忧太明明站在阳光之下,却阴郁得像条毒蛇。

-

乙骨忧太和绘里花的交往顺理成章,他已经不记得是谁告的白了,只记得在绘里花那到全A的成绩单的那天,蹦蹦跳跳地向他跑来,突然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反射性地绷紧,怀中少女说话时胸腔带起的共鸣传入了他跳动的心。

“再不回去就要被上司骂了哦。”

带着戏谑的成分,绘里花扬着脸看他。

“我会想你的,忧太。”

要是时间能停在那一秒就好了,多一秒,再多一秒,让他的爱意沸腾,就算用他的灵魂献祭也无所谓。

“我也会想你。”

乙骨忧太抬起了手,他轻轻地拥住了怀中的少女,手臂一点一点地收紧,带着希望让她一同融入他的血肉的祈愿。

——我很想你。我比任何人都想你。

懵懂的心思从五岁那年就摇曳在了风里,一直到十岁那年汇成了时间的河。

乙骨忧太将头埋进了少女的颈窝。

——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绘里花?”

“嗯?”

“我可以亲你吗?”

乙骨忧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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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骨忧太十九岁那年,绘里花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根本就没有什么医学奇迹,绘里花知道,他也知道。

“说不定我也能变成守护忧太的背后灵哦,就像里香一样。”

她带着红色的围巾,在闪烁的圣诞树下许下了愿望。

乙骨忧太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忧太说的同伴。”说这句话的时候,绘里花将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她的目光黯了下去,眼睛却是笑着的,“要是能在明年春天,樱花盛开的季节和大家相遇就好了啊。”

乙骨忧太凝视着她,半晌,又将目光挪到了圣诞树最顶端的星星上:“会的。”

“嗯?”

“因为我刚刚许了愿。”

绘里花没忍住笑了出来:“里香里香,你看忧太,好幼稚哦。”

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神明,能够听见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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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据说他逝去的恋人非常的温柔。

她永远美丽,永远善良,永远快乐,永远正义。

永远地停留在了大雪纷飞的冬天。】

【终末之花(乙骨忧太线 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