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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极海豹

第十七次。

这已经是第十七次了。

五条悟的理智被彻底地瓦解, 他感到自己似乎置身于深海之中,不上不下的,有些令他窒息。

“五条?”

七海建人喊着五条悟的名字, 他察觉到了五条悟的不对劲,皱着眉上前一步, 想拍拍他的肩膀。

可在他的指尖触及五条悟前, 七海建人的动作便被五条悟逼停。

银发的男人微微侧过脸, 黑色镜脚下,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平静得有些可怕。

“离我远点, 七海。”

这是五条悟最后的克制。

他烦躁得想杀人。

啊, 对,为什么没想到呢。

在他记起绘里花的那一刻,就应该把高层的那些家伙统统杀掉的。

什么最强。

他的学生,他的同伴——在那十六个世界里, 扮演着这样的角色的绘里花统统死掉了。

五条悟饱受折磨。

要是没有记起来就好了。

在一次次亲眼见证绘里花死后,五条悟曾经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少年那意气飞扬的傲气被黏稠的鲜血打磨得失去了棱角, 五条悟每为绘里花合上眼一次,就绝望一次。

他是最强。

所以不能轻易地死掉。

在那漫长的人生里, 他是要留下来缅怀故人的那个人。

“欸~听起来好像有点意思,绘里花的话应该会喜欢。”

在某一个世界里, 五条悟不经意地在家入硝子面前提起绘里花。

然而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只是皱着眉头奇怪地看他。

“绘里花是谁?”

五条悟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笑意一点点地从那苍蓝色的眼眸中消失, 五条悟翘起的唇角放下, 注视着家入硝子时的神色格外冷漠。

“硝子和绘里花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绘里花每次被我欺负了之后, 就会来找硝子撒娇,说要弄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毒死我。”

“怎么样, 很可爱吧, 绘里花可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哦~”

家入硝子疑惑地注视着他, 过了半晌,建议他如果出现幻觉的话要及时去看心理医生。

五条悟才不需要什么心理医生。

那些没用的家伙又不能阻止绘里花的死亡。

如果杰在就好了,要是是杰的话,一定能理解他的。

毕竟他也很喜欢绘里花。

在绘里花喜欢云雀恭弥的那个世界里,夏油杰将绘里花的尸体偷走了。

五条悟因此和他大打了一架。

也许是愤怒在激烈的战斗中被消磨殆尽了,冷静下来的五条悟并没有再和夏油杰置气。

他带着沾满露水的鲜花去探望了死去的那个少女,恰巧夏油杰也坐在绘里花的坟前。

穿着制服的黑发少年一见他就露出轻巧的笑容。

夏油杰:“哟。”

五条悟:“嘁。”

夏油杰:“你那是什么表情。”

五条悟:“只是没想到私自把绘里花尸体偷走的人还有脸来见绘里花。”

夏油杰:“我只是满足了绘里花想永远留在高专的愿望而已。”

小小的墓碑,立在咒术高专的山脚下,五条悟每次坐在教室的窗边发呆时,垂眼就能看到。

五条悟:“我才不管,绘里花要是还活着的话,肯定被你气得要死。”

夏油杰垂了下眼,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悟。”

五条悟没好气地回应道:“干嘛?”

“不要说那种话。”

夏油杰没再看他,只是温柔地凝视着墓碑前颤动着花瓣的小雏菊。

“不要说如果绘里花还活着之类的话。”

“……”

“而且,你才是绘里花最讨厌的人吧。”

“你又想打架了吗,杰?”

“抱歉,今天没有兴致。”夏油杰将手插进了口袋里,他的肩膀擦着五条悟的肩膀,从他的身边走过,“听说今天食堂里有鲷鱼烧,去晚了就要被买光了,要帮你留一个吗?”

“哦。”

五条悟低低地应了一声。

夏油杰的气息一消失,五条悟脸上的表情就沉寂了下来。

——我为你报仇了哦,绘里花。

他想要这么对着安静沉睡的少女说,可他的喉咙干涩,连唇瓣都黏连在了一起,张也张不开。

——不是总说他气人的程度连死人都能气醒吗?

五条悟起初还能自我安慰般地打趣,可当和煦的风渐渐变大,冰雪消融,春日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却有一种想要找个角落里藏起来的冲动。

——醒过来吧,绘里花。

——醒过来就再也不骂你又菜又弱了。

一起罚站也没关系,在背后说他坏话也没关系,芥末味的面包他也可以忍耐着吃下去。

——只要你能够醒来。

少年的声音变得低微。

五条悟一边嘲笑着夏油杰的一厢情愿,一边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然而什么也没有。

他得先活过这漫长的一生,才能见到下个世界的绘里花。

一想到他要孤身一人活下去,五条悟就感到崩溃。

五条悟有的时候想着,要是先死掉的是他就好了。

那样流泪的就是绘里花,痛苦的也是绘里花,绝望的还是绘里花。

他恶意地想象着对逝去少女的报复,期待着比他更强的人的出现。

——杀了他吧。

即使是最强也是会绝望的。

急速下坠的身影在某一个瞬间停了下来。

可这个世界是不同的,他比绘里花即将到来的死亡先一步记起了绘里花。

五条悟自信地以为,这个世界是能够改变的。

所以,即使有一些烦人的苍蝇,五条悟也能够忍耐。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能够在他不在的时候保护绘里花。

这么想着的五条悟小心翼翼地压下了心中的绝望,他在扭曲的心中构筑起理智,天天喊着“绘里花~”在对方周围转来转去。

结果还不如一开始就抛掉理智呢。

“迹部绘里花身上的诅咒有着不可预知的危险性……除掉是理所当然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五条悟!当初汇报给我们的可是你自己!……”

“大逆不道!……说出这种话,简直愧对御三家的颜面……”

“你想和整个咒术界作对吗!五条悟!不要以为咒术界除了你以外就没人了!”

偏偏那些烦人的家伙还在面前叫唤。

“喂,走到我面前来吧。”

被木门后的声音包围的五条悟缓缓开口,他的腔调还是如往日般懒散,说的话却再也没像以前一样有分毫的退让了。

“既然都半截身子入土了,让我提前结束你们的生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五条悟是认真的。

他在理智崩溃的边缘。

他这么说,索性就真的这么做了。

他见一个踹一个,凡是不幸地进入他视野范围内的,管他是不是高层,统统揍个半死。

他捏着双腿悬空的人的脖颈,只要再稍稍用力,就能轻轻松松地摘下他们的脑袋。

可他没有那样做。

家入硝子拦住了他。

五条悟脚下的裂缝蔓延着,直到在距离家入硝子还有一公分的时候停了下来。

对五条悟而言特殊的人里,只剩下家入硝子了。

夏油杰已经死了,如果绘里花也死了,这个世界的他又只剩下硝子了。

但是硝子会把绘里花救回来的。

两天前,回到日本的五条悟从横滨那里接回了绘里花。

不,与其说是接,用抢更恰当些。

就在伊地知当初告诉他绘里花没有呼吸的下一秒,总是偷偷躲在绘里花房间里的那个白毛诅咒师出现了。

绘里花身上的那个诅咒掠夺了宿傩的手指,使得她受损的心脏修复,重新恢复了微弱的心跳。

紧接着,迟到的与谢野晶子使用了异能力[请君勿死]。

五条悟没有汇报宿傩手指下落的打算,他冷眼看着绘里花身上的那个诅咒再次强大起来,嘴上嫌弃异能力者过于菜鸡,于是直接抱着绘里花回到了高专找家入硝子。

硝子说绘里花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可是绘里花没有醒来。

为什么?

算了,只要绘里花活着,不醒来也挺好的。

绘里花还是睡着的时候更可爱。

他怎么蹭蹭抱抱都不会生气,还可以理所当然地替绘里花谢绝一切访客。

比如眼神中充满了恶意的太宰治和那个想要和他打一架的港口黑手党的年轻干部。

五条悟一点也不担心这样做的后果。

他们想闹什么就闹吧,把那些烂橘子一窝端了最好。

五条悟想着,固执到连来探望绘里花的虎杖悠仁他们都不给见。

“滚去睡觉。”

“我不要。”

“就算是你,连续几天不睡觉身体也会垮掉的。”

“那我就在这里睡。”

“我这里不是给你睡觉的地方。”

家入硝子忍无可忍。

“迹部要是醒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所以趁你彻底臭掉之前,快点回去……”

“硝子。”

五条悟打断了家入硝子的话,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眸对上她有些惊愕的目光。

“不要逼我。”

寂静的空气里,是钟摆滴滴答答的声响。

那样可怕的气势只是维持了一瞬间,五条悟将病床上的少女抱在了怀里,他走向医务室里大敞的窗户。

家入硝子回过神。

“你要去哪?”

五条悟头也不回地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睡着了也是要晒太阳的吧。”

他在指绘里花。

-

和有些病态的五条悟比起来,绘里花的意识此时却陷入了另一个奇怪的世界里。

虽说和那只咒灵同归于尽是她的主意,在但此之前,绘里花从未切身体验过死亡。

死亡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糟糕。

大脑的防御机制在血液一点点地流失时开启,那时的绘里花倒在地上,模糊的视线中是逐渐消融的[帐]和教堂顶部破败的壁画。

“您是故意的吗,宿主?”

即使被说了那样的话,她脑子里的那个“系统”仍旧称呼她为宿主。

“还不到时候。”

“您不能死。”

“至少不是在这个时候。”

绘里花的思维混沌,她的睫毛颤了颤,想要困顿地阖上眼。

随便你吧。

她没有力气张嘴了,只是在脑子中这样回应道。

睡一会吧,就一会会。

“绘里花,睡着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她听见了太宰治的声音。

青年温热的指尖抚过她的睫毛,紧接着,她感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滑过脸颊。

太宰治好像将她抱在了怀里,他蹭了蹭她,忽然又笑了一声。

“真是的,再也不相信你了。”

什么啊,她还活着啊。

绘里花想要睁开眼睛抱怨,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阖着的眼睛都好像无法睁开了。

……有些失策

那时的绘里花沉思了一会。

她该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你都做了什么啊,太宰。”

绘里花这么想着,又听见了中原中也压抑着愤怒的声音。

紧接着,是与谢野晶子的叹息。

“我是能救濒死的人,不是死人。”

沉闷的寂静过后,是太宰治带着嘲讽意味的一声轻笑。

“露出恐惧的表情了啊,中也。”

即使绘里花睁不开眼,也能感受到可怕的杀气。

中原中也有那么一瞬间,的的确确想杀掉太宰治。

他好像记起来了。

但绘里花现在无暇顾及这些。

她好像真的要死了。

怎么办?

“绘里花。”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绘里花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眸,她一片黑暗的思维世界亮起来,铃木园子正站在她的面前,叉着腰看她。

“不是说要一起去逛街吗,你怎么自己愣住了?”

小兰站在她的身边,摆了摆手。

“绘里花说不定是在想什么心事,园子,不要大惊小怪的啦。”

铃木园子毫不客气地戳了戳小兰的额头。

“就是因为你老是贴心地为别人着想新一那家伙才会理所当然地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你的啊。”

甚至都还来不及反应,春绯的声音接着突然冒了出来。

“这么一说,我好像听镜夜前辈说过工藤前辈的下落。”

“欸!!等等!真的吗!”

绘里花疑惑地看着三人在面前闹成一团。

……咦,等等,什么情况她不是在游戏里吗?

就在绘里花冒出这个想法的下一秒,铃木园子的身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忍足侑士。

关西狼推了推眼镜,说话的声音温润,他看着绘里花,合上手里的书,好心地提醒道:“把你的零食藏好,不然又要被慈郎偷走了。”

慈郎乱蓬蓬的脑袋冒了出来。

“都说了是岳人干的,不要推到我身上啊。”

红头发的向日岳人气得跳脚。

“喂喂喂,你这偷懒的家伙可不要拉我下水,这位大小姐生起气来可是很恐怖的啊!”

忍足侑士拍了拍向日岳人的肩膀。

“下次不要当着对方的面抱怨对方的脾气,岳人。”

向日岳人僵硬着神情回过头来看她,长相秀气的少年咽了一口口水,试探着问道。

“喂,你没生气吧,迹部?”

本来快要睡着的慈郎一个激灵,他睁大了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在确认桦地没有在场后才放心地进入了梦想。

“……这个称呼的确有点怪怪的。”向日岳人自顾自地吐槽道,“每次都感觉在叫部长的名字。”

那肯定是因为哥哥存在感太强的缘故。

绘里花随口吐槽了一句,眼前聚在一起的冰帝网球部的人却再次消失了。

“迹部绘里花。”

咬牙切齿的声音,绘里花回过头去,迹部景吾正穿着睡袍,双手环胸扬着下巴看她。

“要和本大爷解释一下你深更半夜不睡觉的原因吗?”

瞳孔不可抑制地缩小,心脏像被揉成一团的纸张,渐渐泛出酸涩感。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呆怔和缓,眼眶浮现出一层红色,雾气笼罩了剔透的蓝色虹膜。

迹部景吾有一瞬的皱眉,他的眉梢微微扬起,银灰色的发丝卷翘。

“怎么,又因为‘养男人’把零花钱花光了吗?”

绘里花的笑声里带着哭腔。

以前氪金把零花钱氪完的时候,她就会去可怜兮兮地找迹部景吾借钱。

虽然对方在听说她是为了和游戏里的男人谈恋爱后就再也没有借给她过。

但是这次不是因为那样的。

不是因为这个才想哭的。

只是因为很想见哥哥你。

而现在,终于见到了。

有很多事情想说,正因为太多了,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突然受到了一向任性的妹妹告白的迹部景吾脊背一僵,他眉间的皱痕消失,紧接着,他的指尖拂过眼角下的泪痣,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张扬笑容。

“本大爷一直都是最华丽的。”

绘里花想要赖在迹部景吾的身上撒娇,可是她上前一步,伸出的手却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影。

是假的啊。

绘里花的手悬在了半空中,她有些失望地撇了下唇,忽然浑身都充满了一种无力感。

可是迹部景吾却抬手触及了她。

少年的掌心压在她的头顶。

“至于你,绘里花。”

“想做什么就去做,认不认输都随你。”

【“本大爷怎么会有你这样不华丽的妹妹。”】

【“认命吧,你这辈子就摊上我了,略略略。”】

庄园里儿时的对话浮现在了耳畔。

绘里花从迹部景吾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愣住的神色。

令人安心的声音带着胸腔的震动准确地传达给了她。

“有好好吃饭吗,绘里花?”

……

睁大的眼眸缓缓阖上,绘里花咬住牙,看着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脚尖。

她抱着头大叫着发泄了一声,蹲下身抱住了自己。

那抹金色就这么在这片重新被黑暗笼罩的世界中哭了许久,她不知道时间,也看不见时间,只是在平静下来后缓缓站起了身,拖着发麻的腿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不想认输。

她还什么都没有改变。

这样一来,她的到来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不想认输。

指尖冒出的橙红色火炎驱散了黑暗,绘里花在阳光明媚的午后睁开了眼睛。

她的睫毛轻颤,有些不适应阳光。

紧接着,绘里花看到了五条悟的脸。

“欸,醒了吗,绘里花?”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遗憾。

绘里花眨了眨眼,清明的视线扫过四周。

好像不是在高专里。

那么五条悟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绘里花张了张嘴,却发现奇异地发不出声音。她沉默了一瞬,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肩膀却毫不费力地被对方按住了。

五条悟整个人都压了上来,发愣的少女被他牢牢圈住,每一处气息都被占领。

“又有什么坏主意了吧,绘里花。”

他轻笑着,膝盖挤进她的双腿之间。

明明五条悟还是那副不正经的表情,绘里花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吗?”

“但是,因为怕吓到绘里花,我可是费尽心思地忍耐了很久。”

那双苍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阴暗而可怕的情愫。

“你想要我怎么做呢,绘里花?”

“要好好思考再回答我哦。”

他低下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肩,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带着虚假的妥协与无奈。

“我已经快要疯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