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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极海豹

【“实习证明?”

“好像是升高二的时候要用, 最好是在这个暑假里拿到手啦。”

“怎么样,有心仪的选择了吗?没有的话作为前辈我可以帮你推荐哦。”

“算了吧,佐佐木,你要让迹部也和你一起去当玩偶熊吗?”

“……好烦啊!不准在可爱的学妹面前说我的坏话!”

仙台市杉泽第三高校, 灵异研究社内, 佐佐木拍桌而起, 可能是太过丢脸的缘故, 她气愤地连耳朵都红了。

“玩偶熊?”一旁的虎杖悠仁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没过几秒, 他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啊!是路过发气球的那种吗?”

少年的表情是单纯的好奇,佐佐木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于是自暴自弃地抱头蹲在了角落里。

“实习的话……我打工的那个地方应该可以开证明吧?”一直没插上话的绘里花安慰了一会作为前辈的佐佐木,她停下了手中整理研究社探险日志的工作, 捏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 又转而看向满脸疑惑的樱发少年,“虎杖君需要吗?”

“欸?可以吗?”

虎杖悠仁先是惊讶了一会儿,然后扯着唇角露出了健气的笑容。

“那真是帮大忙了。”

听到这段对话的佐佐木瞬间打起了精神,她松开了捂着脸的手,震惊地凑到绘里花的身边:“等等!迹部你上次说的侦探社原来是真的吗?”

“……前辈为什么会觉得是假的?”

佐佐木摸着后脑勺哈哈地干笑了两声, “因为投喂零食这种事情听起来更像是和男朋友做的事嘛。”

这回感到不好意思的变成了绘里花, 她的金发垂下,掩住通红的耳垂。

“是、是吗?”

就像是为了掩饰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一般, 绘里花的目光漂移, 十分没有底气地低下了头。

总、总之就先否认好了。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在心里给自己默默地打了气, 她踌躇片刻, 忽然猛地抬起头来。

然而她一句话都还没说, 就听见了虎杖悠仁惊喜的声音。

“出现了!井口前辈上次和我说的恋爱中的少女的表情!……咦,迹部你恋爱了吗?”

……

空旷的社团活动室内,空气死寂了一瞬,接着响起的是乒铃乓啷的凌乱声响。

“虎杖!你干了什么啊虎杖!”

“熟了!她熟了!”

“振、振作一点啊!迹部——!”

-

迹部绘里花暗恋江户川乱步的事情在侦探社内几乎是人尽皆知,更准确地说,她之所以向侦探社提交了个人简历,很大的原因就在江户川乱步身上。

至于原因——

“原来如此。”中岛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因为在犯罪现场看到了一眼就找出凶手的乱步先生,所以身为推理小说狂热爱好者的迹部小姐就心生爱慕之意了吗?”

彼时的金发少女被中岛敦的逻辑吓了一跳,她一口茶水还未咽下,挣扎了半天,差点没从鼻子里喷出来。

“是仰慕啦仰慕!”

咳得满脸通红的绘里花在扫视四周,确认话题中心的人物并未在场后,才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谷崎直美微妙地笑着,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补充道:“就像我和兄长大人的感情一样。”

躲在桌子下面的谷崎润一郎顿时后背一凉。

“对了,迹部小姐您要是想找乱步先生的话,他现在应该在社长办公室。”中岛敦温和地笑了下,“正好社长说您的实习证明已经开好了。”

闻言的绘里花一愣,在中岛敦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少女那精致的眉宇间并未显露出愉悦,倒是浮现了几分惊恐。

“草莓大福。”

“我忘记买乱步先生要的草莓大福了。”

痛苦地抱住脑袋的少女连声音都颤抖了。

不可以,怎么可以在偶像面前丢脸!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振作起了精神,她猛地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中岛敦的一只手,眼神炽热且真诚,“拜托您了,中岛先生,请帮我拖十分……”

“好慢啊,绘里花,乱步大人要饿死了。”

随着吱吖一声,侦探社薄薄的一层木门被推开,披着褐色斗篷的青年无精打采地站在门口,拖长了声音抱怨。

绘里花和中岛敦就这么僵住了。

年轻的侦探歪了歪脑袋,他眯着眼睛,视线从绘里花握住对方的手上轻飘飘地移过。

“什么啊,说好今天会有大福吃的。”江户川乱步瘪了瘪嘴,佯装生气地叉起腰,“言而无信不是好习惯喔,绘里花。”

“……是。”

“我可是连社长的椿饼都忍住没有偷吃,专门期待了一天呢!”

“非常抱歉!”

绘里花低着头,标准的一个九十度鞠躬,羞愧地就差打个地洞钻进去了。

“不过,趁我现在心情好,给你请我吃饭的将功赎罪的机会哦!”

名侦探靠了过来,哼哼了一声,像只猫咪一样傲娇地扬起了下巴。

绘里花惊讶地抬起脑袋,视线还没聚焦,手腕却被对方率先拉住了。乱步主导了接下来的动作,他扯着绘里花往门外走,末了还不忘当着中岛敦的面说对方的坏话。

“不快点的话那只大老虎也会跟上来的哦,他吃得可多了,绘里花的钱才付不起饭费呢。”

“是!”

徐徐飘来的风将虚掩着的门啪地一声合上了。

反应过来的中岛敦瞳孔地震:“大老虎说的是我吗?”

谷崎直美忍不住捧腹大笑:“看来乱步先生的讨厌对象从绘里花转移到了你身上啊。”

中岛敦准确地抓住了对方话里的重点,他震惊地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乱步先生以前讨厌迹部小姐吗?”

谷崎直美停下了笑声,她擦去了眼角渗出的泪水,说话的气息还有些紊乱:“你不知道吗?那是绘里花入社的时候的事了。”

陷入了回忆的少女稍稍停顿了一下,“说起来,还要拜太宰先生的恶作剧所赐呢。”

-

“入社考核?”

二零一六年,春。

倒塌的废墟前,瑟瑟发抖的金发少女迟疑地抬起头,她湛蓝色的眼眸中蒙着水雾,就好像是再受到什么惊吓就会立马哭出来一样。

怀里的立方体上仍在倒计时最后一分钟,绘里花连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所以太宰先生说的我会被炸得连脑袋都不剩是假的吗?”

国木田独步一顿,他冷静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侧过脸沉声喊了句“太宰”。

“我只是让事件看起来更真实一点啦。”双手插兜的黑发青年满脸无所谓地说,他冲着十米外的那抹金色心情愉悦地弯起眉眼,“没想到小绘里一听就跑远了啊。”

“抱歉,迹部。总而言之,你已经可以把手里的那个东西放下了。”

国木田叹了口气,他迈步上前,背后头发扎成的小辫子一晃一晃。

“……爆炸了怎么办?”

“不会爆炸的。”

听到二人对话的太宰治哼哼了两声,单手托腮,“不,会爆炸的哦。”

绘里花和国木田同时僵在了原地,前者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而后者却是黑着脸咬牙切齿,大声质问太宰治究竟又干了什么好事。

“不要这么着急嘛,国木田君,马上就知道答案了。”

立方体上的倒计时终于归为零。

在少女的尖叫声中,黑色的立方体炸成了烟花。

薯片和爆米花从天而降,稀里哗啦地淋了绘里花一身。少女那清澈虹膜中的惊恐情愫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她迷茫地眨了眨眼,抬手从头顶上摘下一颗粉红色的爆米花。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似乎是……

“没有了!”

目之所及,戴着贝雷帽姗姗来迟的名侦探震惊地睁大了眼。

江户川乱步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他气得龇牙咧嘴,连绿色的瞳孔都在颤动。

“乱步大人的珍藏没有了!”

现场的二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留下绘里花孤零零地在爆米花雨中站着。

……不妙。

绘里花企图逃跑,但还没跑几步,就被气愤又沮丧的乱步捉住了,他戳了戳她的额头,又捏了捏她的脸颊。

“不好好还给我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哦,跟踪狂小姐。”

感到手下对方僵硬的身体,江户川乱步满意地翘起尾巴。

“没错!乱步大人早就发现啦!上次东京的案件后你跟了我一路!”

说到这里,名侦探有些痛心疾首地看着地上不能吃的零食。

“可恶,没想到你的目的竟然是我的私人珍藏。”

绘里花:……

-

江户川乱步很容易生气,但也异常好哄。

在绘里花连续上供了一个月的零食后,名侦探大发慈悲地原谅了她包括跟踪在内的“恶行。”

虽然小孩子气了点,但事实上任性的名侦探正是侦探社的核心人物。最近横滨的案件多发,侦探社的调查员严重人手不足,福泽谕吉不放心乱步一个人出任务,于是交给绘里花的第一件事就是防止对方走丢。

绘里花对此十分感激。

她恨不得在江户川乱步执行任务的时候粘在他身边,最好能拿摄像机全程记录下破案过程,好回去0.5倍速反复播放当推理练习。

不过那样对方大概会把她当成变态,所以她还是用眼睛记录下江户川乱步解谜时的英姿好了。

这么决定了的绘里花瞪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目标是一分钟眨眼一次,这样一来,就不会错过任……

“这不是迹部嘛。”

拉起的警戒线里,有身穿制服的警视厅的人认出了绘里花。

“迹部?”

“啊,之前东京很有名的那个侦探啊,听说一眼就能看穿阴谋呢,只要见到尸体,就连未曾见过的嫌疑犯也能准确地指认出来。”

听到这样评价的绘里花心虚地后退了一步,她的视线飘来飘去,力图不与那些满怀期待的警官对上。

“欸?你也是侦探吗?”

江户川乱步显然还记得昨天绘里花拜托他用超推理帮她找遗失的宠物的事,他迷茫了一瞬,很快地排除了一切不可能,得出了结论。

“原来如此,你是异能力者吗?”

-

绘里花的异能力名叫[知更鸟],一种常在英国邮戳上出现的小型鸣禽,胸部有着红色的羽毛,被人称为“上帝之鸟”。

正是因为这样,绘里花在使用能力的时候,能听到一些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用简单的话来讲就是,她可以看见亡灵,也能够与尸体对话。

“这是上帝赋予你的礼物。”

“你要带着这样的礼物去帮助别人。”

祖母在世的时候,总爱一遍一遍地拍着她的手说。

檐廊下的风铃叮叮地响,远处的风拂起,吹起一片金黄色的麦浪。

在绘里花的记忆里,祖母脸上的褶子会因笑意舒展开,她的五指上带着粗糙的茧子,为她扎辫子的时候摩得她的后颈有些发痒。

“但是,答应我,暂时对你的母亲保密好吗?”

那时候的绘里花还不能够理解祖母的意思,她的杏眼中满是疑惑,却还是懵懂地点了点头。

自那以后,祖母便时常带着她出席葬礼。

穿着黑色丧服的人们捂着眼睛隐忍地哭泣,躺在棺材里的人却神色宁静温柔。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这是所有逝去的人祈求绘里花转达的话。

“明年这个时候,就是庄稼收获的日子了。记得不要起的太早,也不要起的太晚,第一声风铃响起的时候,差不多就可以醒了。”

那些幸存于世的人们从绘里花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时,只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明明是在转达温暖的叮嘱,他们却在绘里花的面前哭得更大声了。

亡灵在她的背后温柔的笑,他们所牵挂之人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身体。

绘里花始终不明白,明明她只是第一次见到他们而已,为什么要抱住她哭。

“熟不熟识并没有关系,绘里花。”

祖母牵着她的手,走过乡下静谧的小巷。

“他们只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而已。”

这句话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难理解了,绘里花想不通,索性也不去想,她重复着这样的生活,直到祖母逝世。

穿着黑色丧服的人变成了她。

母亲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神色哀戚,她被众人簇拥着,抽泣着说要将乡下的老房子卖掉,然后搬去城里。

“为什么?”

绘里花疑惑地凝望着美丽的女人。

“那样的话,祖母就没有地方住了呀。”

“祖母还活着,我能听到她的声音,要是我们搬去城里的话,就没有人和祖母讲话了。”

——她疯了。

至少母亲是这样说的。

那时候,处在偏僻乡下的他们没有听说过异能力者的存在,绘里花理所当然地被送去了精神病院,白茫茫的房间里,什么也没有。

她起初做过挣扎,偷偷吐掉藏在舌头底下的药,咬着那群穿着白大褂的人的手臂,两只脚在空中乱晃。

绘里花被送上电击床的时候,母亲就在三米外的栏杆后,捂着脸哭泣。

她是爱着她的。

只是好像用错了方式。

绘里花一天一天地长大,反抗却一天比一天更加微弱。

白色的房间什么也没有变化,探望她的也只还有那批人。

直到后来,绘里花已经分不清,她究竟是度过了三个月,还是过了一天,重复了剩下九十天的日子。

七岁生日的时候,绘里花放弃了抵抗。

她坚称自己已经听不到奇怪的声音了,母亲来接她的那天,紧紧地抱着她,喜极而泣,就像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可绘里花却开心不起来。

她在母亲身后看到了祖母的亡灵。

“我再也不能同您讲话了吗?”

她小声地问。

祖母就像以前那样,俯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可这一次,她没有感受到往日的那般温暖了。

“你是个好孩子,你会交到很多新朋友的,东京那样的大城市里,一定有很多和你一样得到了上帝馈赠的人。”

——那么您呢?

——我走了的话,可就没有人和您讲话了哦。

——您会孤独吧。

“我爱你。”

就像所有的亡灵祈求她转达的那些话一样,祖母也对她说出了这样的话。

可这一次,绘里花却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

“我对你的爱就像太阳一样,今天沉下去,明天还会升起来。”

她的全身都在颤栗,绘里花废了很大的劲,才没有在母亲面前哭出来。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寒冷,即使她穿上毛衣,点燃地炉,也未曾驱散的寒冷。

七岁的绘里花预见了自己死亡的未来。

等到她变成一句尸体,她的灵魂也会在这荒凉的田野中飘荡吗?

不,或许比那更糟糕,她的灵魂会在钢筋水泥混合而成的繁华都市里飘荡,匆匆而过的行人会穿过她的身体,没有人能听到她的祷告。

好寂寞啊。

绘里花牵着母亲的手,从大巴的窗外看去。

反正人与人之间,本来也不存在感同身受。

-

“只是偶然用过一次而已。”被江户川乱步看穿了的绘里花说道,她皱了皱鼻子,语气里带着几分抱怨,“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

江户川乱步有些好奇。

“那现在呢?”

“什么?”

“现在是在甜品街,绘里花要是能和亡灵对话的话,一定能够问出全横滨最好吃的仙贝在哪里的吧?”

绘里花看着江户川乱步逐渐亮起来的脸,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异能力不是这样用的啦,乱步先生。”

“欸——”年轻的侦探沮丧地拖长了尾音,“可是上次我都用超推理来帮你找走丢了的小狗了啊。”

绘里花想了想即将上供给对方一年份的鲷鱼烧,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乱步先生真的很想知道吗?”

沉默片刻,她开口问道。

江户川乱步立即抬起了垂下的脑袋。

有那么一瞬间,他从对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仿佛要溢出来的绝望。

是错觉吗?

不,乱步大人怎么可能看错!

可是为什么?

没能立即得到答案的名侦探罕见地皱了下眉头,他扁了扁嘴,“也不是啦,反正这种事情我一下子就可以得到答案了。”

他这幅样子就像是被人揪住了后颈的小猫,四只脚在空中扑腾扑腾地,在发现无法反抗后,索性就傲娇地扬起了小脑袋。

绘里花配合地鼓了鼓掌,“不愧是世界第一名侦探乱步先生!”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

江户川乱步忽然被气得跳脚:“你在嘲笑我吗!”

绘里花:“啊?”

气鼓鼓的橘猫握紧了拳头。

“不许嘲笑我!”

他嚷嚷道。

“绘里花身上的谜题,我一定会解出来的!”

-

从那天起,二人之间被观察的对象就莫名地对调了。

乱步总是抱着包薯片,一边跟在绘里花的身后,一边咔嚓咔嚓地咬着。

绘里花目前读高一,有很多好朋友。

乱步掰着手指数着。

一个叫虎杖悠仁,一个叫井口,一个叫佐佐木。

除了第一个运动头脑发达得像异能力者外,其他都没有什么特别的。

长得好看,成绩很好,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应该不是会受欺负的类型。

究竟漏了什么呢?

江户川乱步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记起来,太宰说过绘里花目前是一个人住。

“那个叫迹部的孩子吗?”公寓的管理员狐疑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你是那个孩子的男朋友吗?”

江户川乱步咀嚼薯片的动作一顿,他迟疑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评估答案的可行性,于是既没否认,也没承认。

但公寓的管理员却像是笃定了答案一般,卸下了防备。

“死了。”他一边将腰间的钥匙挂到墙上,一边感慨地说道,“在两年前,那孩子的母亲就因为车祸去世了,警方说是意外,但那孩子一直都很笃定是他杀,还递交了嫌疑人的肖像画呢。”

江户川乱步唇角的笑容消失了。

他听到对方无所谓地继续说道。

“不过到最后什么证据也没有,那孩子大雨天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嫌疑犯从警局释放了。”

“真可怜啊。”

-

距离绘里花发现自己弄丢了乱步,已经过了三十分钟。

打电话是关机,问其他社员也没得到什么线索。

江户川乱步在推理方面或许是个天才,但生活方面单纯得就像张白纸。

绘里花毫不怀疑给他根棒棒糖他就会跟着陌生人跑掉了。

……虽然大概最后也能全身而退。

原地踌躇了许久的少女叹了口气,第一次使用了异能力。

“戴着贝雷帽,棕色的那种,没什么花纹。”

“头发是黑色的,眼睛是好看的绿色,就像翡翠一样,在阳光下会闪闪发光。”

“不过一般都是眯着眼睛的啦。”

在城市中飘荡来飘荡去的好心亡灵的指引下,绘里花在第四十分钟找到了江户川乱步。

听她身旁的亡灵说,江户川乱步一直在这同一个地方站着,站累了就蹲下来蜷缩成一团,委屈巴巴的,让人很有戳一戳的冲动。

乱步一看见她就振作起了精神,他猛地立直身子,结果忘了脚已经站麻了,差点平地摔一跤。

绘里花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

她叹了口气:“其实乱步先生要是借个手机打电话给我的话会更快些。”

“唔,才不要呢。反正绘里花一定会回来找我的啊——这可是超推理的结果。”

“但是,可没有下次了哦,小助手。”

年轻的侦探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像只阳光下矜傲的猫一样眯起了眼睛,看起来心情十分的愉悦。

绘里花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她解除了异能,耳边哭泣的、愉悦的声音悉数散去。

和乱步在一起待久了,就会被可爱到治愈,连一点气也生不起来。

“可以走回去吗?”

她既无奈又好笑,向江户川乱步伸出了手。

而乱步歪着脑袋凝视了她的掌心许久,唇角上扬的弧度在时间的推移中一点一点地不见了。

“乱步先生?”她疑惑地喊了一声。

“我很聪明的哦,绘里花。”江户川乱步忽然睁开眼睛看她,就像她描述的那样,青年近乎剔透的绿色虹膜中,在阳光下折射出温和的光,“看在你给我进贡了那么多零食的份上,我可以帮你的。”

绘里花不明所以。

可是面前的名侦探却扬起了眼睫,视线从她的掌心移到了她的脸上。

江户川乱步凝视着她,又好像是通过凝视着她凝视着她的内心。

“就算听不到灵魂讲话,我也可以通过推理得出结论哒。”

汽车的鸣笛声,远处电车红绿灯转化时的声响,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绘里花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七岁。

她坐在大巴里,看着金色的麦田一点一点地远去,祖母的身影彻底地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中,失去了爱与被爱,从一个人真正地变成了亡灵。

江户川乱步轻巧地握住了她的手。

“毕竟我可是世界第一名侦探嘛。”

-

大概就是从那一刻起,绘里花对于江户川乱步的仰慕逐渐转换成了中岛敦口中的爱慕。

她从简单的投喂转变了策略,开始关心起对方的身体健康。

江户川乱步为此苦恼了好久。

“再多吃一块的话就会长蛀牙的。”

“才不会呢。”

“是有科学依据的哦。”

窝在沙发上的球体耍赖般地捂住了耳朵。

“而且,乱步先生也应该多出去运动运动了,这样下去会变胖的,就像您前几天嫌弃的那只小橘猫一样。”

江户川乱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竟然拿我和那只抢我饼干的讨厌鬼比!”

“欸?但是猫很可爱啊。”

“我也很可爱。”

绘里花差点没被可爱得当场晕过去。

“而且而且!太宰也不爱运动哦,绘里花不可以只针对我一个人!”

被点到名字的太宰治从书桌底下的懒人沙发上探出了个头来。

“不,我每天可是都在尝试极限运动呢,乱步先生。”

他有理有据地反驳道。

“蹦极、潜水,耗氧量可高了,怎么说也不会变胖的。”

江户川乱步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他看了看一脸理所当然的太宰治,又看了看还没有放弃让他出去跑步的绘里花,委屈地跑去福泽谕吉的办公室告状了。

-

绘里花又开始重新使用异能力了。

她帮助游荡的亡灵找到回家的路,像幼时那样,转达逝者的遗愿。

她全身心地信任着那位孩子气的名侦探,因此再未感受到寂寞。

“虎杖悠仁?”

拥挤的大街上,从黑发的亡灵口中听到熟悉名字的绘里花震惊地提高了音调。

路过的行人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意识到不妥后,绘里花转移了阵地。

“等等,是那个粉头发,运动神经意外发达的虎杖君吗?”

黑发的亡灵点了点头。

“你是虎杖君的朋友吗?”他拧着眉头,疑惑地问。

“大概算是吧,不过自从他转学后就没有再怎么联系了。”

绘里花诚实地回答道,她短暂地沉浸在了回忆里,又忽然回过神来。

“名字,你的名字呢?”

黑发的亡灵迟疑一瞬。

他的脸上有一瞬间闪过复杂、悲伤、懊悔,可到最后,却化为了温柔的笑。

“吉野顺平。”

“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告诉虎杖君,我很抱歉。”

“要是早一点醒悟就好了,好想成为和虎杖君一样厉害的咒术师啊。”

-

绘里花不知道什么叫咒术师,起初听到“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名字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和电影里的霍格沃兹一样学魔法的。

不过既然答应了别人,就要好好地履行承诺才行。

“有个女生在找你欸,虎杖。”

“什么什么,竟然有女生来找虎杖吗!”

“PLAN B!PLAN B行动!”

“五条老师不在,熊猫,充当五条老师角色的就是你了!”

“害羞。”

虎杖悠仁最后是身上驮着无数个挂件一步一步地挪过来的,他一点也不介意同伴的打闹,只是在看到绘里花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哦!是迹部啊,好久不见了!”

钉崎野蔷薇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迹部?”

虎杖悠仁爽朗地笑起来:“是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同一个社团的成员啦。”

钉崎野蔷薇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她狐疑地看了虎杖悠仁一眼:“就只是同学吗?”

“当然啊,迹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茶发的女生“啧”了一声,说着真没意思,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来是个很热闹的学校。

绘里花想道。

“吉野顺平。”

她念出了那个亡灵的名字。

虎杖悠仁的笑容忽然僵在了唇角。

绘里花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不落地重复了吉野顺平的话。

想要成为咒术师,想要成为虎杖君的同伴,想要和大家一起在春天的时候野餐,在冬天的时候吃火锅。

爽朗的表情一点一点地从面前的少年脸上卸下,直到最后,那双溢满阳光的眼睛里已经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你要抱我吗,虎杖君?”

绘里花的突然提问使得虎杖悠仁回过神来,他显然是吓了一跳,神色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为什么?”

“因为每次我这么告诉别人的时候,别人都会抱着我哭。”

虎杖悠仁迷茫了一瞬,随即绽开更加灿烂的笑。

“没关系的,我没有事。”

和吉野顺平脸上有些相似的表情。

虎杖悠仁明明站在阳光下,却好像蜷缩在了无止境的黑暗里。

悲伤地哭泣着,像是被世界遗弃了的小孩。

“要是想和吉野君说话的话我可以帮你搭桥哦。”

“咦?迹部你是咒术师吗?听起来真厉害啊。”

绘里花自豪地笑起来。

“才不是啦,我是上帝派来的知更鸟。”

“是为了抚平大家的悲伤而存在的。”

-

“太宰先生又去自杀了。”

“这次是毒蘑菇。”

“国木田君气得把他直接拖去了与谢野小姐那里。”

“然而与谢野小姐说要是她砍了太宰先生就是真的死了。”

“以上,是我的工作汇报。”

安静地听完绘里花的报告后,江户川乱步不满地撇了撇嘴,他伸了个懒腰,抱怨道“真无聊啊”。

“会吗?”

绘里花看了看自己的报告书,疑惑地思索了一下。

“我觉得很有趣啊,特别是太宰先生,每天都会尝试不一样的自杀方式。”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好像是崭新的一天。

绘里花这么想着,满足地笑起来。

沉默片刻,名侦探突然发话了。

“绘里花很喜欢太宰吗?”

“是啊。”

不假思索的回答,江户川乱步生气地别过了脑袋。

竟然当着名侦探的面说太宰比他更好!决定了,要和绘里花绝交五分钟!

这次就算她用鲷鱼烧诱惑他他也不会妥协了!

江户川乱步下定决心,下一秒,却听见对方含笑的声音。

“但是我更喜欢乱步先生。”

“和对太宰先生的喜欢不一样,是男女朋友之间的喜欢。”

江户川乱步的眼睛有短暂的一瞬确确实实地睁开了。

面前的少女温温柔柔地笑着,就好像兀自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幸福之中。

暖洋洋的,似乎抱着睡觉会很舒服的样子。

“那么,乱步先生喜欢我吗?”

江户川乱步听到了她的提问。

生平第一次,他体会到了事情脱离掌控的无措感。

“听不到听不到。”

不想回答的名侦探在沙发上重新缩成了一个球。

过了半晌,又悄咪咪地抬起一个脑袋。

“但是晚上要吃红豆饼,绘里花昨天答应我的,不可以因为今天的事就反悔。”

这种可爱的生物是真实存在的吗?

绘里花弯起唇角。

“当然好呀。”

-

乱步喜欢的卖红豆饼的店离侦探社并不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而已,不过因为是百年老店了,所以地理位置有些偏僻,冷冷清清的,时常见不到什么人。

绘里花扯下了门口衣架上的围巾,松松垮垮地套在了脖子上,然后将半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

夜幕降临,街道两旁是一派热闹的景象。挂着彩灯的圣诞树高高地立起,细雪笼罩了整片街道,绘里花抬起头,看向飘散着柔软的白的漆黑天空,恍然明白今天原来是圣诞节。

那么回去的路上再给乱步先生带点其他的礼物吧?

这么想着的少女笑起来,她的笑声从围巾的缝隙中溜出。

非常幸福。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概括她现在的生活的话,就是非常幸福。

虽然乱步先生没有回应她的喜欢,但对于绘里花来说,这都无所谓。

只要能够一直陪伴在乱步先生身边就好啦。

乱步先生非常可爱,推理的时候意外地帅气,懒得走路的时候就会整只挂在她的身上,像只柔软的猫一样撒娇。

祖母和母亲要是知道的话,也一定会为她开心的。

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少女忽地顿住脚步。

温柔的月光映亮了她因不可置信而睁大的眼。

警察烦躁的否认,雨中逐渐模糊的画像,还有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是母亲的亡灵告诉她的,亲手杀死她的男人。

“是你啊。”

红色的刀子从年迈的店长胸中拔出,满脸胡渣的男人冲她绽开恶意的笑。

绘里花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转身就跑。

可是她的速度还是太慢了,男人一把扯住了她的金发,将她从地上拖拽到了自己的身边。

她拼命地尖叫着,有路过的行人往这望,他们停下了脚步,震惊又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却没有人来帮她。

柔软的细雪在她的脸上融化成冰冷的水。

绘里花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在这个冷漠的社会里,并没有谁会真正地感激对方。

因为身上的牵绊实在是太重了,所以也没有谁会想成为那个出头鸟。

不是谁的错,谁也没有错。

只是仿佛有冰冷的海水漫过了她的鼻腔。

她挣扎着,尖啸着,声音却在看到巷口熟悉的声音后戛然而止。

江户川乱步的眼眸在夜里愈发深沉,那清澈的虹膜中,透着惊讶与无措,紧接着,是包裹全身的愤怒。

“快跑!乱步先生!”

什么也不怕了。

原来在看到喜欢的人的时候,是这样的感受。

瘦弱的少女紧紧地抱住了男人握着刀的手,她大声制止着江户川乱步的动作,却在对方绿色的虹膜中看到了自己倒下的身影。

鲜红色的血从她的腹部流出,在圣诞树上闪烁的灯光里,绘里花栽进了柔软的雪中。

她的瞳孔一点点地扩大,星星从黑沉沉的夜中降临。

母亲和祖母围绕在她的身边,牵起了她的手。

可她不想走了。

她想要留在乱步先生的身边啊。

绘里花乞求一般地向那个跪倒在地的身影伸出了手,可就像在医院的门口,祖母抚摸着她的脑袋一般,她的手指穿过了江户川乱步的发梢。

无法触及,无法言说。

知更鸟最终还是落下了泪来,她飘在半空中,双手虚虚地捧住对方的脸,亲吻着他的额头。

“我爱您。”

“我对您的爱就像太阳,今天沉下去,明天依旧会升起来。”

“我永远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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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吗,太宰?”

“什么?”

“在英国古老的传说里,知更鸟的羽毛本来是啡色的,可当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时候,它飞往耶稣身边,不停地唱着歌,以祈求纾解耶稣的痛苦。”[1]

江户川乱步盘腿坐在墓碑前的草地上,他弯着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

“结果耶稣的血就染在知更鸟的身上啦,它胸脯前的羽毛变成了红色,大家总是将它映在圣诞节的贺卡上,象征着爱情、天真和善良。”

轻柔的风吹动了侦探的斗篷,太宰治的手并未从口袋里伸出,他的脸上挂着浅淡的笑,视线缓缓从江户川乱步的身上移开。

“啊——说起来,小绘里的异能力是不是能够看见亡灵来着?”

“是的哟。”

乱步骄傲地哼哼了一声,他温热的指尖戳了戳墓碑上的名字。

墓碑之上,绘里花的灵魂坐在那里,她的裙角被风吹动,望着面前的侦探时神色温柔。

“所以,她现在就在我身边呢。”

“听见了吗,她说喜欢我哦。”】

【谁杀死了知更鸟(江户川乱步线 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