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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极海豹

【“莲花?那是什么?”

“是夏天的时候会在池塘里盛开的一种花哦。”

“是吗?”

穿着宽大和服的孩童歪了歪脑袋, 她的神色看上去有些迷茫,金色的发丝只用一根细绳松松垮垮地系在尾端。

天明三年,绘里花只有四岁。

她是在大雪中被童磨捡回来的孩子, 也是被鬼屠杀的村庄中唯一一个幸存者。

听当时的教徒说, 童磨把她抱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在怀里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却紧紧地捉住了童磨毗卢帽上垂下的带子。

小小的孩童, 在寒冷的冬季中发着高烧, 她裸露在外的手脚被冻得苍白, 唯有一张脸红扑扑的。

“因为很有趣嘛。”

坐在莲花座上的童磨单手托着下巴, 他歪着脑袋,弯着眉眼说道。

“绘里花本来怕得要命,结果一抓到我帽子上的带子就扑进了我的怀里。”

从小到大, 童磨总是被称为神子, 更甚者, 跪拜在他面前,把他当做神明来供奉。

但他还是第一次被叫成好心的和尚先生。

他的绘里花呢,虽然捡回来的时候脏兮兮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穿得衣服也很没品味,但是他并不在意这一点。

他的教徒们用上好的布料为小小的幼崽制了繁琐的和服, 教会她礼仪,读书和写字。

到后来,他的小绘里花就变成了现在的小绘里花。

她的金发柔软, 在阳光下泛着耀人的光泽, 微微突起的眉弓上, 小巧的额头光洁而细腻。

“这是我除了童磨大人外, 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他的教徒们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语气虔诚得不像话。

童磨有的时候想,索性带着下次工作的时候也捎上绘里花好了。

但是唯有这一点,他的教徒们极力反对。

“那么,莲花是和童磨大人的眼睛一样的颜色吗?”

天真的孩童微微扬起了头,她毛绒绒的头顶从他的下巴下轻轻蹭过,一双灰蒙蒙的眼睛里盈满了疑惑。

童磨轻轻地“嗯?”了一声:“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童磨大人说莲花很好看,而大家说童磨大人的眼睛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存在。”

小绘里花说得振振有词,童磨却忍不住地发笑。

他的胸腔颤动,引起的共鸣随着声音准确地传进了绘里花的耳朵里。

“不是哦。”

童磨摸着她的脑袋,笑着说道。

“莲花是和绘里花的衣服一样的颜色。”

-

绘里花失去了视力。

就连她自己也不记得,是一出生就看不见的,还是到后来生病才看不见的。

她并不在意这一点,因为不管是童磨,还是极乐教里的其他人,在她问起的时候,都会耐心地给她描述事物的形态和颜色。

金色是暖融融的太阳,白色是冷冰冰的雪,至于绿色,是雨过天晴后,她闻到的青草的颜色。

孩童时代的绘里花,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先是一到秋天就会凋零的落叶,后来是在庭院之中蹦蹦跳跳的小鸟,发展到最后,绘里花的好奇对象变成了童磨。

“欸?我吗?”

被当做研究物品的童磨一点也不生气,他用扇子点着下巴,脸上带着些故作的吃惊。

朝拜的教徒在童磨聆听完他们的苦难后便感激涕零地垂着头离去,童磨很快笑起来,他走下高高的莲花台,蹲在了略显迷茫的绘里花面前。

童磨捉住了孩童稚嫩的手腕,引领着她将温热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上。

“我是这样的哦。”

童磨的声音中明明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却又如玉般温润,绘里花恍惚之间记起教导她的侍女再三叮嘱过她的话。

——如果小姐您能看到就会理解了。

——童磨大人是神祇一样不可亵渎的存在。

孩童的指尖从对方突起的眉骨滑下,蹭过他扬起的睫毛,最后落在他弯着的唇角处。

“想到什么了吗,绘里花?”

童磨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好奇地问道。

四岁的小绘里花皱起了眉头,“在想大家尊敬童磨大人的原因。”

“为什么?”

“因为母亲活着的时候,总说大家喜欢和尚是因为和尚会给予贫穷的人食物,但童磨大人说自己不是和尚,也没有送给别人什么。”

绘里花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老成,她掰着手指,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阿椿小姐说要是我能看到童磨大人就能理解了,所以我在想,童磨大人究竟长成了什么样子。”

童磨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学到奇怪的东西了啊,绘里花。”

“咦?”

“难道绘里花也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喜欢我的吗?”

听到这句话的绘里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她那圆圆的杏眼之中,清澈的虹膜上铺着一层浅淡的灰,却仍不难看出原本像天空一样湛蓝的色彩。

以为童磨误解了她的意思的小绘里花急得连脖子都红了。

“不是那样的!”

她大声否定道。

“我才不是因为听说童磨大人长得好看才喜欢童磨大人的。”

似乎是为了增加自己这句话的信服力,她一点一点地数道。

“童磨大人把我从村子里捡了回来,会给我穿好看的衣服,还会讲睡前故事……”

绘里花的话还没说完,眉心就被童磨戳了戳。

毫无防备的孩童被戳得踉跄两步,差点踩住长长的衣摆摔跤。

童磨愉悦地哈哈大笑,他在小姑娘摔倒之前把她抱起,将她散落的金发拨到耳后。

“那不就好了呀。”

只因为他天生就有白橡般的发色和琉璃般的眼睛,那对愚蠢的父母将他捧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绘里花变得和他们一样我才会生气哦。”

——请给予我宽恕吧,童磨大人。

——带领我们去往极乐。

那群姑且可以称之为人的家伙们,用虔诚而炽热的眼神望着他。

童磨安静地聆听着这一切,忍不住为他们的愚蠢落下泪来。

真可怜啊。

空有些虚假的希望的家伙,早点死去才是解脱吧。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欸,童磨大人。”

想了半天也没能想通童磨的话的小姑娘苦恼地说道,她看上去有些沮丧,长长的睫毛无精打采地垂下。

他一点也不在意小动物的蠢笨。

更准确地说,比起看穿了真相而露出恐惧神色的孩子,童磨更喜欢对方每天生机勃勃地扑进他怀里的模样。

“绘里花只要像现在一样喜欢我就好啦。”

童磨就像抚摸小动物一样温和地揉了揉绘里花的脑袋,他的眼眸垂下,就连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温柔的涟漪。

“我也很喜欢绘里花哟。”

-

绘里花在极乐教里长到了十四岁,她身边的侍女换了一批又一批,就连总是教训她“不准对童磨大人无礼”的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童磨对她说,大家是因为解决了心中的苦难,所以去往了极乐世界。

那是绘里花第一次和童磨发脾气。

“可是我不想要新来的人陪着我。”

穿着精致樱色和服的少女摔断了头上的发簪,小小的梨花在地上碎成了两半,那是童磨在绘里花前不久的十四岁生日时送给她的,目的是为了庆祝她已经长成了可以许配人家的大姑娘了。

绘里花听不懂什么叫许配人家,也不在意什么许配人家。

收到了礼物的少女按照记忆一路狂奔,她兴致勃勃地打开了陪伴她长大的侍女阿椿的房间,想要炫耀童磨对她的喜爱。

但和以往不同,阿椿既没有大声喊她的名字,也没有制止她的行为。

绘里花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绊了一跤。

粘稠滑腻的液体在她的袖子上蔓延开来,她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意识到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阿椿?”

“……”

“阿椿!”

“阿椿阿椿阿椿——!”

漆黑的长夜,刺耳的尖叫,还有母亲亲吻她的额头时流着泪的叮嘱。

绘里花又一次被恐惧所包裹了。

是鬼做的。

传说中的鬼像对待母亲一样,吃掉了阿椿。

被娇惯长大的少女没什么力气,却抱紧了地上断了头的尸体。她一遍一遍地摇晃着对方,就好像只要她努力喊着对方的名字,对方就会像以前一样用埋怨的语气呵斥她。

所有人都说,阿椿是自杀的。

——不是的。

因为找到了存在的意义,所以就算离开了这个迂腐的世界也无所谓。

——不是那样的。

如果找到了存在的意义的话,怎么可能会甘心就这样死掉呢。

可是没有人相信她。

就连她最喜欢的童磨也一样。

她揪住了对方的衣袖,乞求他找出杀害阿椿的凶手。

门外的教徒们大声呵斥她不许给童磨大人添乱。

“童磨大人已经很忙了,怎么能来处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阿椿才不是无关紧要的事!

“绘里花也到了叛逆的年纪嘛。”

和生气的教徒们不同,童磨宽容地原谅了她的不敬。

哭泣的少女愣住了。

生平第一次,她感到了自己与这个地方的格格不入。

“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哦。”

绘里花瑟缩着后退,手腕却被童磨攥住了。

他用手帕一点一点地擦掉她掌心的血液。

象征着阿椿活过的证据消失了。

她就连阿椿的尸体也没抓住。

在众人带走阿椿的尸体的时候,童磨为她重新插好了有些松动的发簪。

“绘里花。”

童磨的嗓音将发愣的少女喊了回来。

他的指尖摩挲过她的眼角,动作温柔,却溢满了彻人心骨的寒意。

“染上讨厌的味道了哦。”

-

绘里花不可抑制地消沉了下去。

“不喜欢的话,找个和阿椿一样的孩子就行了吧。”

在那以后,童磨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了两个人。

一个叫堕姬,一个叫妓夫太郎,据说是对兄妹,性格却截然不同。

绘里花说阿椿就是阿椿,谁也替代不了阿椿,所以她既不喜欢堕姬,也不喜欢妓夫太郎。

听到了这句话的妓夫太郎一言未发,倒是堕姬气得跳脚:“谁要你喜欢啊!”

堕姬和妓夫太郎到最后还是作为绘里花的玩伴被留了下来。

绘里花拒绝别人的照顾,大概是很小的时候就丧失了视力的缘故,她已经习惯看不见的日子了,就算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堕姬巴不得她一个人。

每次堕姬提到她名字的时候,就会带着“鬼舞辻无惨”的名字一起。

“要不是你这个麻烦鬼,我现在应该就陪伴在无惨大人身边啦!”

“我不在的时候,肯定有些丑八怪女鬼贴到了无惨大人的身边,可恶,都是你的错!”

诸如此类的,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绘里花起初忍了一会儿,到最后演变成了堕姬骂一句,她也跟着骂一句。

她在这方面的进步神速,到了她十五岁那年,堕姬已经骂不过她了。

于是堕姬开始骂她丑八怪,没有用的瞎子,睁眼瞎的蠢货。

吧嗒一声,随着堕姬的话音落下,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在了地上。

妓夫太郎沉默地将妹妹被砍下的脑袋抱起,然后装回了堕姬那副美丽的身子上。

他捂住了妹妹不服气的嘴,强硬地按下了对方的脑袋,恭敬地向童磨说“抱歉”。

绘里花问发生了什么,可堕姬和妓夫太郎都不愿意回答她,只有童磨笑呵呵地收起了扇子,像小时候一样抱起了她,说着“赤着脚在走廊上的话会感冒的哦”之类的话。

“等到绘里花再长大一点,就带绘里花去参加庙会。”

“那是什么?”

“唔,大概就是有烟花和苹果糖之类的吧,总觉得绘里花会喜欢的。”

“堕姬和妓夫太郎也一起吗?”

“绘里花要是生气的话就不带上他们。”

“……生气?”

“我听说了哦,堕姬总是骂绘里花是没有用的小矮子,绘里花不生气吗?我可是很生气的。”

绘里花一愣。

“没有。”

她在童磨的怀里缩了缩,垂下眼睛,看不见对方逗弄般的含笑目光。

金发的少女小声嗫嚅道。

“堕姬其实不坏的。”

-

堕姬很喜欢鬼舞辻无惨。

虽然不知道鬼舞辻无惨是谁,但总之就是堕姬的心上人。

在堕姬的描述里,鬼舞辻无惨有着一双酒红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卷卷的,总是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那鬼舞辻君喜欢堕姬吗?”

“……可恶,你在羞辱我吗!”

堕姬高昂的声音突然阴沉了下来,她蹭地一下蹦了起来,说话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绘里花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生气。

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堕姬长得好看,性格又主动,应该没有什么男性会不喜欢才对。

可当她这么告诉堕姬的时候,对方沉默了好久。

“就算你夸我我也不会喜欢你这个麻烦精的!”

堕姬红着脸,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绘里花立刻跟着张牙舞爪了起来。

“你才麻烦精!”

“你敢骂我!”

“我就骂!堕姬不仅是麻烦精,还是讨厌鬼!”

堕姬气得要和绘里花打一架,但一直在角落里坐着的妓夫太郎将她拦了下来。

在门外偷听了许久的童磨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捂着肚子,肩膀一耸一耸的,大步跨进了绘里花的房间里。

“童磨大人?”

绘里花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她顿了顿,有些迟疑地喊道。

“是我哦。”

“……童磨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欸——”听到了这样的话的童磨委屈地拖长了语调,“没事就不可以找绘里花了吗?”

“真狠心啊,我可是辛辛苦苦地工作了好久哦。”

绘里花已经习惯了童磨这样时不时的撒娇行为,她收敛起了在堕姬面前的样子,恭敬地端坐着。

可童磨却很不喜欢她这幅样子。

“绘里花也长大了啊~”

他感叹道,硬生生地把绘里花戳歪了。

直到他那双七彩的虹膜中映出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时,童磨才满意地笑起来。

“有心上人了吗?”

他笑着问。

“……?”

“绘里花总是和小堕姬讲些恋爱的话题吧,我很开明的哦,要是绘里花有心上人的话,我就要给你准备嫁妆啦。”

童磨说得兴高采烈,绘里花却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鬼舞辻君?”

空气寂静了一瞬,童磨歪着脑袋,似乎是在认认真真地思考着把鬼舞辻无惨绑来送给绘里花的可能性。

童磨的这幅样子惹恼了堕姬。

“啊啊啊啊我要宰了这个臭丫头!”

她的指甲变长了些,气愤地嚷嚷起来,绘里花却得意地大笑。

“开玩笑的啦。”

达到目的的少女回过脸去看若有所思的童磨,她的杏眼弯成两道月牙,唇边带着小小的可爱梨涡。

“鬼舞辻君还是和堕姬比较般配,我并不想嫁人。”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堕姬安静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阻挡绘里花看向童磨的目光。

可妓夫太郎却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对她摇了摇头。

和室中央的少女,半张脸被皎洁的月光映亮。

绘里花低下头来。

“请让我留在您身边侍奉您吧,童磨大人。”

-

绘里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那以后,堕姬生了她好久的气。

她“蠢货蠢货”地叫,叫完后也不管绘里花说什么,总之就是不肯和她讲话。

绘里花觉得,可能是自己那天的玩笑可能开得太过分了的原因。

听妓夫太郎说,堕姬喜欢美丽的东西。

要是她能够找到符合堕姬心意的礼物的话,堕姬就会原谅她了吧。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趁着童磨接受众人朝拜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阿椿还活着的时候,经常带她出去玩。

极乐教外,沿山路往下走五百米,就是一座城镇。沿着城镇的主路往前走,右拐三百米,就是阿椿经常给她买饰品的地方。

绘里花摸了摸鼓鼓囊囊的钱袋子,觉得自己一定能买到最好看的礼物。

然而当她揣着店家说的“宝石”回来的时候,堕姬却哼了一声,询问她是哪里买来的之后,怒气冲冲地走了。

妓夫太郎好心地告诉她,她的“宝石”通体漆黑,虽然晶莹剔透,但肯定与真正的宝石无关。

绘里花有些疑惑。

明明阿椿在世的时候对她说过,那家店的老板是个难得的好人,至少不像其他唯利是图的商人一样,他向来不会撒谎。

店主告诉她,这是一块从遥远的咒术世家传过来的石头。

会成为她的指明灯。

绘里花犹豫了片刻,没告诉童磨这件事,只是偷偷地把它藏在了枕头底下。

-

童磨承诺的带她去庙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宽政十三年。江户。

绘里花偷听到教徒们说,极乐教外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农民弃地逃走,武士日益贫困,过不了多久,战争的火就要烧到这边来了。

这大概是今年的最后一场庙会了。

绘里花有些紧张,可童磨却一点也不在意。

他嫌弃堕姬的手艺不符合他的审美,在对方气急败坏的吼声中,像小时候那样给绘里花扎了辫子。

“绘里花还是小的时候最可爱。”

“为什么?”

“因为小的时候绘里花总爱和我撒娇,一到打雷的时候还会哭着扑进我的怀里。”童磨说道,语气里有些苦恼,“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绘里花只对小堕姬笑了呢。”

绘里花抿着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的视野一片黑暗,看不见童磨说这句话的表情,也看不见镜子里自己的脸。

少女穿着童磨为她挑选的浅樱色的和服,乖巧地牵着他的手,任由童磨带着她来到观赏台上。

“以前刚把绘里花捡回来的时候绘里花只有这么点大呢,那时候的绘里花还不太认路,经常迷了路,突然闯进我的房间里来。”

“有吗?我已经不记得了。”

“唔,绘里花不记得的事情多着呢,小的时候绘里花还经常偷偷把吐掉的青菜藏起来,每天都会有教徒来和我告状哦。”

“……听上去好丢人。”

童磨哈哈地笑,他安慰似的轻轻揉了揉绘里花的脑袋。

“没关系,我最喜欢绘里花啦,绘里花就像我的妹妹一样,做什么都很可爱。”

绘里花捏紧了袖子中的手。

“我也很喜欢童磨大人。”

远处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台下的游人惊呼着烟花的美丽,可绘里花听到的却只有刺耳的爆炸声而已。

“可以抱抱我吗,童磨大人?”

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对方的袖子,一反常态地撒娇道。

童磨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但到最后,他也没问为什么。

“可以哦。”

他笑着说道,毫不费力地就将瘦弱的少女圈进了怀里。

绘里花浑身都在颤抖,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抬起,银色的发簪在烟火的映照下折出奇异的光。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瞬寂静了下来,手落下的那一刻,绘里花几乎用尽了全力。

她确确实实地闻到了血的味道,可怀抱着她的人却并没有倒下。

“怎么哭了呀,绘里花?”

温热的指腹擦过她的眼角,童磨俯下身来,弯着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

他毫不费力地就拔下了穿透脖颈的发簪,连一声痛苦的闷哼都没发出,反而注视着上面自己的血液,发出了声略为可惜的叹息。

“这根也不喜欢吗?”

就像真正的兄长一样,童磨的声音里带着明目张胆的宠溺。

“那等到绘里花能看得见的时候,绘里花自己挑好了。”

那是一种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的绝望,绘里花后退了一步,童磨却再次温柔地拥住了她。

“变笨了啊,绘里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呀。”

“别担心,我会原谅你的哟。”

“因为绘里花和那些人不一样。”

童磨扬起了垂下的眼睫,他望着街道上戴着恶鬼面具的拥挤人潮,清澈的眸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的绘里花,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浅淡的阴影落入他琉璃般的瞳孔里,衬得他原本就苍白的皮肤愈发白皙。

“所以,你可不能无趣太久哦,绘里花。”

——要是小姐您看得见就好了。

——要是您能看得见的话,一定能理解童磨大人为什么是神祇一样的人物了。

巫女的神乐铃在空中发出了轻响,人们在百鬼夜行的时节做着最后的狂欢。

在那个瞬间,绘里花突然想起了池塘里漂浮的红色金鱼。

所谓的万世极乐,好像是从铺天盖地的红中诞生的冷意,犹如一朵金色佛像下旋转着的黑色莲花。

“请杀了我吧。”

她请求道。

-

绘里花醒来的时候,堕姬正坐在她的床边梳妆打扮。

“看得到我是谁吗?”

她问。

绘里花看她一眼,又默默地盯着天花板,轻轻地“嗯”了一声。

“看得见还不开心。”堕姬拍了下她的额头,不满地撇着嘴说道,“当鬼有什么不好的,就算你觉醒不了血鬼术,看在我看你顺眼的份上,我会罩着你的。”

绘里花咧开嘴笑,她当着堕姬的面再一次戳瞎了自己的眼睛,疼痛使她晕厥过去,可不到十分钟,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身上却连一点伤口也没有了。

于是绘里花忍不住嚎啕大哭。

堕姬沉默地陪了她很久,过了半晌,才开口问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童磨是鬼的事。

“从阿椿死掉的时候开始。”

绘里花平静地说。

“我求了他很久,但他却说我染上了讨厌的味道。”

“我是不是很笨啊,堕姬。”

拥有了视力的绘里花终于看到了堕姬的样子。

她有着一头好看的银发,上扬的眼尾描着摄人心魄的嫣红。

“在那个被鬼屠杀光的村子里,我竟然真的相信会有奇迹发生。”

在绘里花四岁那年,最绝望的时候,她向神明祈祷,将那些恶心的生物从世界上统统抹尽。

于是神明怜悯地降落在了人间,他问了她的名字,为她流下了眼泪,然后施舍般地向她伸出了手——

却是为了扼住她的咽喉。

-

自从绘里花变成鬼以后,童磨时不时会给她带来名为“人类”的食物。

绘里花一次又一次地放他们走了,童磨却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帮她抓回来。

“会饿肚子的哦,绘里花。”

童磨这么说着,将带给她的食物变成了处理好的断肢残臂。

他就像是个耐心的老师一样,在绘里花的面前,将哭喊着的人们肢解开。

温热的血液溅到了她的脸上,绘里花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却始终无法再掉下一滴眼泪。

绘里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一天地消瘦了下去,她注定了长命百岁,于是开始有意识地减少活动时间,时常在房间里睡觉。

童磨一开始还会来看她,像小时候一样给她唱摇篮曲。

他会温柔地俯下身,亲吻她的额头,然后吹灭小小的烛火。

到后来,随着绘里花清醒的时间变短,童磨也很少再来看她。

堕姬和她说,童磨收留了一个名叫“琴叶”的人类,是个像她一样的笨蛋,长得还过得去,就是整天抱着个叫伊之助的孩子,有些碍眼。

绘里花对此没什么反应,但是堕姬怕她不开心,主动提出要偷偷带她出去玩。

于是堕姬那颗美丽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两圈,滚到了她的脚下。

“没想到小堕姬打的是这个主意。”

童磨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道。

“明明都是我养大的孩子,怎么都一起到了叛逆期了呢。”

绘里花将堕姬的脑袋抱在怀里。

即使尸首分离,堕姬依然毫不畏惧地在和童磨叫板。

“吵死了!谁是你养大的啊!”

童磨立刻装模作样地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

绘里花见到琴叶,是在琴叶加入极乐教的一个月后。

美丽的妇人见到她时有些吃惊,然后眉宇之间又浮现出了点担忧,她柔软的黑发被夜风扬起,在绘里花稍显疑惑的眼神中,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解下,披在了绘里花的身上。

“听童磨大人说,您因为身体很差,所以很少出来见人。”

“要小心吹到夜风哦。”

她笑意盈盈地对着绘里花说道,又低下头,逗弄着怀里睁着眼睛的婴儿。

“对吧,伊之助?”

似乎是感受到了母亲愉悦的心情,被喊到名字的伊之助还不会说话,却咯咯地笑,他的大眼睛在夜里转来转去,好奇地打量着庭院里的一切,就像绘里花刚来到这里时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好奇的婴儿对她伸出了手。

“哎呀。”琴叶惊呼了一声,“伊之助很喜欢您呢,迹部小姐。”

刚刚诞生于这个世界上的鲜活生命。

她冰凉的指尖被对方稚嫩的手掌包裹住了,伊之助呜呜哇哇地说着什么,最后吹了个鼻涕泡泡。

“呀,真抱歉,让您见笑了。”

琴叶的笑容中多了几分不好意思,她用手帕擦去了伊之助的鼻涕,可伊之助对此却有些不满,他的腿乱蹬着,却没什么力气,怎么也挣脱不开母亲的怀抱。

绘里花好像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不。”

她的四指蜷起,轻轻回握了伊之助的手。

从江户到大正,自从绘里花恢复光明以后——

“伊之助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事物。”

-

绘里花决心要保护琴叶和伊之助,在她这么说的时候,堕姬却是气得和她打了一架。

“那个女人又蠢又笨的,还是个人类,哪里好了!”

“堕姬你以前不也是人类。”

“哼,我才不一样,我比她好看多了。”

绘里花和堕姬的交谈不欢而散,在堕姬从窗户跳走之前,她叫嚣着“我再也不要管你了”。

等到堕姬的气息完全消失以后,绘里花拿出了那颗藏在枕头底下很久了的石头。

这是一颗会说话的石头。

绘里花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第一次听到它说话的时候,里面的人拖长了尾音,抱怨着他无聊到要发霉了。

在后来的交谈里,绘里花得知对方叫五条悟,是世上最强咒术师,只不过出了一点小小的失误,一不小心被关进了狱门疆里。

对于绘里花来说,五条悟是个好人,虽然有些幼稚,不过教会了她不少东西。

只可惜她没有咒力,不然她说不定也能学点咒术之类的。

这是绘里花除堕姬以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既然童磨君说可以养着你说的那家伙到寿终正寝,那就没有问题了吧。”

五条悟无所谓地说道。

“实在担心的话,绘里花就带着他们远走高飞嘛,找个比童磨君还强的人庇护就好啦。”

绘里花想了想,好像并没有听说过那种存在。

于是五条悟可惜地“欸”了一声。

“那肯定是因为绘里花那边的人都太菜了。”

他得意地哼哼了一声,声音听起来非常自信。

“要是我的话,只用一招,童磨君就灰飞烟灭啦。”

绘里花被他的说辞逗笑了。

“好啊。”

她学着五条悟的语气说道。

“如果琴叶出事了的话,我就带着琴叶和伊之助来投奔五条君。”

-

对于绘里花来说,琴叶的存在就像母亲一样。

明明看起来很柔软,有的时候却又坚强得不可思议。

“不管听到了什么都不能出声哦。”

记忆里那道模糊的影子对她竖起了一根手指。

“要好好长大,变成真诚又努力的人。”

“遇到困难的话就去向别人求助,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好心人,你要相信爱的伟大。”

“如果觉得寂寞了,就抬头看看天空,绘里花不是最喜欢小鸟了吗,我和爸爸会变成小鸟,一直陪伴在绘里花身边的。”

木门发出咚咚的声响,在父亲焦急的吼声里,母亲合上了衣柜的门。

她流着泪,瘦弱的肩膀上仿佛压了什么千斤的重量,压得她直不起腰来。

“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和爸爸的。”

绘里花最后听到的,是木门被踹开的声音,肢体随着衣料被残忍地撕碎,父亲和母亲就算是死,也将尸体堆砌在了衣柜前。

他们至死都在保护着她。

就像绘里花试图保护琴叶和伊之助一样。

“就算你告诉了他们真相,他们一走出这道门,也会被山下聚集的鬼撕碎的。”

堕姬冷漠地和她说。

可即使她不说,真相也永远都是不堪一击的东西。

绘里花陪着堕姬从花街回来的时候,遇到了疯狂地往外跑的琴叶。

琴叶见到她时,先是愣了愣,随之而来的,是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积聚着的愤怒与恐惧。

“骗子骗子骗子——!!”

她一步步地后退着,紧紧地抱着伊之助。

“像你们这样吃人的怪物为什么不去死啊!!”

堕姬被激怒了,她咬着牙,抽出腰带想要杀了琴叶,可她还没来得及动手,手腕就被绘里花紧紧抓住了。

“帮帮我,堕姬。”

她听见绘里花微弱的声音。

金发的少女在夜色中笔直地站着,她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中,映出童磨慢悠悠走来的身影。

堕姬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

一只从来没有吃过人的弱小的鬼,竟然想要拦住上弦二的脚步。

“又在耍脾气了吗,绘里花?”

童磨并不急着解决悬崖边上的琴叶,他看到绘里花的时候有些吃惊,随后很快地又弯起了眼眸。

堕姬看他一眼,又看了看绘里花。

“你打不过他的,绘里花。”

这大概是堕姬第一次好好说话,她没有从绘里花身边离开,却也没有向童磨动手。

“虽然很不甘心,但我也打不过他。”

只要是童磨想要做的事,除了无惨大人以外,大概只有那个堕姬并不喜欢的上弦一才能阻止他。

绘里花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没想着打赢他。”

她的动作十分迅速,在琴叶睁大的眼眸中,绘里花一把将她和伊之助推下了悬崖。

——谢谢你和我做朋友。

琴叶睁大的眼眸里,映出绘里花的笑容。

她的唇角弯起,眉宇却十分悲伤,笑得和快哭出来一样。

琴叶下意识地想要抱抱她,可是她根本做不到。

“嗯?”

童磨出现在了绘里花的身后。

他从高高的悬崖上向下望,看着琴叶和伊之助的身影被湍急的水流湮没。

“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可是会死的哦。”

“我知道。”

“欸?那绘里花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会有奇迹的。”

少女用来束发的绳子断了,她的金发被风吹得凌乱,神色宁静而虔诚。

“即使到了现在,我也相信,会有奇迹的。”

-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绘里花在清醒的时候,经常去花街找堕姬玩。

“真让人意外。”

“什么?”

“你都不担心那家伙会去寻死吗?”

宽敞的和室里,堕姬透过镜子与童磨对视。

“绘里花吗?我不担心哦。”

童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十分开心地比划道。

“绘里花说活着的每一天都要想尽办法帮椿小姐报仇呢!……唔,虽然我不记得椿小姐是谁了。”

说到这里,童磨疑惑了一会,又缓缓地睁开了弯起的眼眸。

他的神色沉静下来,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孩童般的炫耀。

“小堕姬不知道吧,绘里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都变红了,真的是很努力呢。”

就像是被逼进绝境的幼兽一样,虚张声势般张牙舞爪地露出了獠牙。

童磨还记得第一次当着她的面杀人的时候。

那时候的绘里花从喉咙里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杀了我……”

“你杀了我啊!!!”

可童磨却对此一点也不在意。

他像那座被众人供奉的金色佛像一样,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一切,神色怜悯又哀戚。

“真可怜啊,绘里花。”

他这么说着,却无法为她流下虚假的泪来。

“被讨厌了还这么开心,你是变态吗?”

堕姬嫌恶地对他翻了个白眼。

“才不是呢,只是我的绘里花终于长大了,所以想要和别人炫耀而已。”

童磨这么说着,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对啦,绘里花说今年冬天会下雪,到时候要找你一起打雪仗。”

“……什么时候?”

“欸,不知道啦。”

“那无惨大人召开会议怎么办。”

童磨苦恼地歪了歪脑袋。

“那就和我一起翘掉好了。”

堕姬沉默了一下,最后以他太吵了为理由把童磨赶了出去。

-

事实上,堕姬没有活到冬天。

绘里花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打碎了茶碗。

灶门炭治郎,宇髄天元,鬼杀队。

这是绘里花第一次听到他们的名字。

“我要杀了他们。”

她先是说的很小声,却又再童磨疑惑地问起的时候,重复了一遍。

“咦,我以为绘里花会喜欢人类呢。”

绘里花直到现在,也爱着人类。

她觉醒了血鬼术,却因为长久不进食,有的时候异常虚弱。

“可堕姬怎么办?”

绘里花从童磨那里拿到了堕姬的腰带,她看着上面美丽而繁琐的花纹,听到了眼泪滴在地上的声音。

“可堕姬怎么办?”

“她都还没有追到鬼舞辻君。”

“堕姬怎么办?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呀。她那么好看,虽然总是和我吵架,但第二天就会别扭地来找我逛街。”

“堕姬说,等到冬天下雪的时候,她即使不用血鬼术,也要用雪球把我打得满地求饶。”

绘里花抱着堕姬的腰带,蜷缩在了角落里。

原来是这样啊。

她没有什么正义感,也不是喜欢人类。

她想要杀了童磨,只是因为童磨杀了她喜欢的人而已。

而现在,她最喜欢的人死在了鬼杀队的手下。

所以她必须要杀了那两个家伙才行。

她融进黑暗的身影被童磨圈住。

他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

“好呀。”

“那我们一起帮小堕姬报仇吧。”

-

说来也巧,鬼杀队和鬼展开决战的那天,恰巧是冬季。

童磨比她先一步抵达战场,绘里花先是给堕姬的衣冠冢上放了新鲜的花,后来又去卧室找了那颗石头。

“我已经被放出来了哦~”

五条悟得意洋洋地对她炫耀道。

“绘里花是鬼吧?那说不定一百年后我们就能见到啦,但时候请你吃喜久福。”

“喜久福?”

“总之就是很好吃的东西啦。”

绘里花笑着答应了。

临走之前,绘里花告诉新来的侍女,晚上不必等她回来。

她将阿椿送给她的礼物全部送给了她,不到片刻,身影便消失在了寺庙里。

“灶门炭治郎和宇髄天元在哪?”

绘里花对于除了灶门炭治郎和宇髄天元以外的人没有丝毫的兴趣。

但听说宇髄天元并不在她这边的战场后,她就将目标锁定在了灶门炭治郎身上。

她十分有耐心地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却在感到扑面而来的冷意时稍稍挺住了脚步。

童磨的头掉在地上,他的尸体被融得面目全非,显然是超越了自我治疗的极限。

绘里花冷静地盯了一会儿,突然感到了异常的愤怒。

她只是愤怒而已。

分不清究竟是因为童磨死了而愤怒,还是童磨不是由她亲手杀死的而愤怒。

她的血鬼术几乎是下一秒就锁定了目标。

黑发的猎鬼者被藤蔓掐住了咽喉,她在半空中挣扎着,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

而另一道身影,正穿透了还未消散的冰雾,向她冲来。

“小、小心点……伊之助……”

伊之助。

伊之助?

那个向她挥起刀的少年,有着和琴叶一样的美貌。

她没有丝毫的躲闪,任由日轮刀砍进了她的肩膀。

“一模一样。”

“……什么?”

“你的眼睛,和琴叶一模一样。”

伊之助有些愣住了,但他很快地就恢复了神志。

他威胁着她放掉香奈惠,不然就砍下她的脑袋。

可是绘里花却突然落下泪来。

她迎着日轮刀,毫不畏惧地拥抱住了面前的少年。

“变成了不起的大人了啊。”

“我很想你,也很想琴叶。”

“在你还是婴儿的时候,你握住过我的指尖,那是我看见这个世界以来,第一个美好得令我说不出话的事物。”

伊之助暴躁的声音突然停下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等等,你是……”

在将琴叶推下悬崖之前,绘里花对悬崖下方的居民说,假如有人从上面掉下来,不管需要花多少钱,请一定要救救他们。

伊之助活下来了,琴叶应该也是。

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是有奇迹存在的。

“灶门炭治郎是你的同伴吗?”

绘里花从惊讶的伊之助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什么啊……”

她自暴自弃地垂下了手。

仇恨,不甘,所有的负面情绪,好像都在这一刻散去。

她抱起了童磨的头颅。

“等到去了下面,再好好地和堕姬道歉吧。”

她是个麻烦精,没用鬼,讨人厌的瞎子。

大不了堕姬再多骂她一点,她不回嘴就是了。

绘里花笑起来,愉快地哼着歌,在伊之助惊讶的呼喊声中一步一步,向阳光之下走去。

她整个人都在燃烧。

恍惚之间,绘里花听见了堕姬气急败坏的呼喊。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啊!看见你就烦,快滚啦!”

童磨摇着扇子,眯着眼笑,“不要这么生气嘛,绘里花就是这样的啊,小堕姬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轻飘飘的雪落在了她的身上,它们一点点地融化,变成了洗涤万物的恩赐之雨。

阿椿嘟着嘴埋怨她怎么又把衣服搞成了这样,烦人的大叔说着看着她这么久,怎么还没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喂——!”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阳光下的前一刻,伊之助对他大喊道。

“妈妈是六年前病死的。”

“她让我和你说,也谢谢你和她做朋友!”

冬雪落下,太阳升起。

人类的光明到来了。

绘里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欣喜。

她终于可以长睡不起。

看啊,她最后也没能成为母亲口中教导的真诚又努力的人。

但是,正因为是母亲,所以一定能理解她想回到地下的心情的吧。

她的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中神采奕奕,绘里花张开了双臂,拥抱了阳光。

在这漫长的人生中。

她被救赎了。】

【恩赐之雨(童磨线 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