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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极海豹

【“绘里花酱, 是你男朋友的电话哦。”

“咦,等等,我马上就来!”

二零零六年, 美国举办的全国机器人大赛开始前夕,乱蓬蓬的金发从一堆机械手臂中探出。十五岁的少女看上去非常高兴,所以即使地板上没有落脚的地方, 她也用脚踢出了一条路。

“杰杰杰杰!”

欢快的声音透过电子设备的传导,一字不落地落进夏油杰的耳朵里。

即使看不到对方,他也大约能想象出对方现在的模样。

蹲在地上, 缩成一团, 像抱着蜂蜜罐的小熊一样快乐地抱着手机,一双湛蓝色的眼睛亮闪闪的, 总之就是非常可爱。

“有没有想我呀!”

她自顾自地笑了一声, 毫无顾忌地撒娇道。

夏油杰叹了口气:“比起这个, 听悟说,你最近棉花糖吃得太多, 所以长了蛀牙。”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喂!白兰!接下来的话用英语怎么说来着?”

少女天真的提问引发了实验室里的一阵爆笑,夏油杰听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对话,只听见了绘里花恼羞成怒的一句“不准笑!”。紧接着,就是乒铃乓啷的声响, 电话那头的声音持续了大概半分钟,然后不知道被谁掐断了。

夏油杰看着手机屏幕上通话结束的页面, 沉默两秒,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不明情况的五条悟在他身边捂着肚子嘲笑他竟然被挂了电话。

夏油杰想了想, 当着五条悟的面, 一叉子戳进桌上的糯米团, 吧唧一口就整个吞了下去。

五条悟笑不出来了,他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杰。”

“干嘛?”

“我要向小绘里花告状,你趁她出去比赛的时候偷偷给了别的女生联系方式。”

“……我什么时候做过?”

“上次硝子换手机的时候。”

五条悟说得理直气壮,夏油杰冷笑一声,当着他的面把剩下的唯一一个糯米团也吞了进去。

于是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五条悟气急败坏的骂声。

-

夏油杰有个比他小一岁的青梅,不,用青梅来形容也许不太恰当,准确地说应该是米虫。

因为迹部家的父母经常出差的关系,绘里花从五岁开始,就时常来他家借住,断断续续地一住就是八年,到后来索性就不走了。

在夏油杰的印象里,那个时候的绘里花并不太喜欢和别人讲话,她总是默默地背着一个棕色的小书包,穿得干干净净的出去,然后浑身伤口的脏兮兮地回来。

每到这个时候,夏油杰就会熟练地搬来椅子,从高高的柜子上拿下酒精和碘伏,帮她清理伤口。

“不要再和别人打架了,绘里花。”

“我又没有输,为什么看不起我?”

“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会痛吧。”

脸庞白净的女孩子腿还没有椅高长,她的小腿袜褪了一半,小巧的鼻尖通红,长长的睫毛下,湛蓝的虹膜中浸着雾气。

“可是是他们先骂我的,杰不是说了吗,被欺负了就要欺负回去。”

这下连哭腔都带上了。

好像是真的很委屈。

“那下次打电话给我吧。”

将猫咪图案的创口贴贴上对方的膝盖,那时起就比绘里花高了一个头的夏油杰站了起来,他像戳玩具熊一样戳了戳绘里花的额头。

“我来帮你出气。”

夏油杰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明明是安慰对方的话,可当他说出口时,金发的孩童却睁着眼睛看了他许久,末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并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的黑发少年一下子就僵硬住了,他哽了一会,听见了玄关处门锁转动的声响。

“不可以欺负绘里花哦,杰。”

这是迟迟出现的夏油父母正义的谴责声。

夏油杰懒得解释,只是一下觉得更加头疼了,他本来打算去房间里打盘游戏冷静一下,可挪动脚步之前,衣角却被一双稚嫩的手抓住了。

“杰没有欺负我。”

嗫嚅着的是红了眼睛的孩子的声音。

在夏油父母俯下身好奇的询问下,有些害羞的绘里花整只都躲到了夏油杰的身后。

“杰没有欺负我。”

她又重复了一遍,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音量。

“只有杰会关心我。”

-

绘里花非常依赖夏油杰,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依赖的程度也与日俱增。

在她小的时候,喜欢去水库旁边捉蜻蜓,因为刚玩过水的手湿湿的,所以尽管没有用力,松开手的时候还是会一不小心把蜻蜓的翅膀扯了下来。

夏油杰那时候骑着自行车路过,看着捧住红蜻蜓的那抹金色整只都僵硬了起来,一副受到打击的样子,于是他走下车,拍了拍她的脑袋,从她的手里接过红蜻蜓,将它放到了草丛里,骗她动物的生命力很顽强,即使没了翅膀也能活下去。

绘里花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好奇地探出个脑袋:“真的吗?”

夏油杰毫不犹豫地就回了句“真的”。

于是金色小熊松了口气,抱住他笑了起来。

啊,说起来,夏油杰隐约记得,绘里花好像很喜欢小熊。

睡衣是小熊的,拖鞋也是小熊的,甚至连生日时收到他的礼物,缩成一团抱着的样子也像是一只得到了宝贵的蜂蜜罐的小熊。

“我可爱吗?”

金色小熊时常会缠着他这么问。

“是不是比五条大笨蛋要可爱?”

她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情,长大了也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尽管这个问题已经听到过无数遍了,但夏油杰每次都会被她可爱到。

“你最可爱。”

他这么说,远处偷听的五条悟便立即举手抗议。

“老子可是世界最强!谁要和你比可爱啊!”

夏油杰眼睁睁地看着金色小熊的笑容跨了下来,她踩着沙发,龇牙咧嘴地朝五条悟扑去,想用最简单的方式和他打一架。

五条悟当然不会认真,他连咒力都懒得用,一般只是利用身高优势耍着对方玩,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赢了的时候还颇有成就感。

夏油杰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混熟的。

大概是都因为喜欢甜食的缘故吧?

他这么想着,突然听到绘里花气急败坏的呼喊声。

个子矮小的少女踮着脚,伸长了手想要去够五条悟高高举起的抹茶点心,她连脖子都气红了,五条悟却笑容灿烂,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就算他下一秒做出转圈来展示自己的胜利的举动夏油杰也不会觉得奇怪。

“你逗她干嘛。”

夏油杰身边那晃晃悠悠的咒灵从五条悟的手里叼过了饼干盒,然后又晃晃悠悠地放进了不明所以的绘里花手里。

夏油杰说得无所谓,五条悟却是不爽地嘁了一声。

“你是不是玩不起,杰?”

五条悟抱怨道。

夏油杰想了想。

“等你有个妹妹就知道了。”

-

夏油杰的这句话当时打击了绘里花好久,她难过地连“饼干盒竟然会飞欸”的惊人发现都忘了说出来,发誓夏油一天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一天不理他。

为此而遭殃的不是夏油杰,而是绘里花那远在大洋彼岸上网课的同伴们。

“……不,既然如此,迹部你直接去告白不就好了。”

入江正一的吐槽声使得绘里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连声音都颤抖了,“你什么时候被收买了吗!正一!”

“……什么?”

“作为我的好朋友,你难道不应该无条件地站在我身边吗?”

入江正一的嘴唇动了动,他看上去很想再说点什么,却被白兰杰索的一阵爆笑声打断了。

“不要太在意他嘛,绘里花酱。小正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至今找不到女朋友的。”

白兰轻飘飘的语气给了入江正一一记重拳。

“恕我直言,你好像也没有女朋友吧。”

“但是我想找就能找到哦,而且我是无条件站在绘里花酱这边的。”

白兰杰索用两根手指捻着草莓味的棉花糖,笑得人畜无害,语气里却满溢着诱惑和哄骗的味道。

“怎么样,比起小正,我才是绘里花酱最好的朋友吧。”

绘里花当即表示同意,顺便答应明天就去买个十七八箱棉花糖,给白兰寄到美国去。

入江正一气愤地掐掉了群通话。

-

夏油杰第一次听到白兰杰索这个名字,是从五条悟的口中。

他说他今天出去逛街采购的时候碰到了绘里花,她坐在咖啡店里,和白兰杰索正打着视频电话,笑得特别开心,看到他后还嫌他碍事,没说两句话就把他赶走了。

听到这句话的夏油杰顿了顿,被他操纵的咒灵一不小心在空中撞上了电线杆,他阖了阖眼,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五条悟看了眼他,开始添油加醋:“你快努努力啊,杰,这样下去吧绘里花可是会被抢走的哦。”

“抢走?”

“就是谈恋爱啊。”

“那不是很好吗。”夏油杰笑道,“她本来也到该谈恋爱的年纪了。”

这话接不下去了。

“哦,那你还真是大气啊。”

五条悟的语气凉凉的,他烦躁地踢了下路边的石子,觉得自己和硝子的打赌可能要输了。

一想到那限量版的宝可梦蛋糕要进不懂欣赏美食的硝子的肚子里,他就气得想要和方圆百里的咒灵打一架。

可恶,杰这不开窍的。

为了他的宝可梦蛋糕,要是真输了他可就自己亲自上手了啊!

-

夏油杰放假回到家里的时候,绘里花正光着两条腿,穿着她的小熊睡衣,坐在沙发上抱着包薯片看当红演员六神通主演的肥皂剧。

她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眉间的神色凝滞了一下,过了两秒,才笑嘻嘻地扑进他的怀里。

夏油杰揉了揉她的脑袋,眼尖地瞄到了还没彻底暗下去的电脑屏幕上的聊天界面。

“在干什么?”他问。

“在和朋友聊天。”

绘里花回答地非常诚实。

夏油杰自从升进咒术高专后就很少回来,她掰着手指,急切地想要将一件件事分享。

“白兰说棉花糖还是日本的好吃,等他毕业以后,一定要来日本工作。”

“我告诉他日本可好玩了,他要是过来我就去接机。”

“不过他心情最近好像很不好的样子,说什么整个世界都很无聊,索性毁灭了算了,我觉得他可能是动画看太多,中二病犯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绘里花和他的聊天话题变成了白兰杰索。

夏油杰莫名地觉得有些烦躁,他从冰箱里拿出瓶牛奶,打开微波炉热了热。

金色的脑袋很快又凑了过来。

“不过我有记得杰说的要帮助有困难的人的话哦。”她骄傲地扬起了下巴,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夸奖,“所以我没有骂白兰中二病,我说比起世界还是我比较有趣,只要和我一起玩就可以啦。”

“……一起玩?”

“对啊对啊,之前的机器人比赛赢了,我提前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白兰也是,等到春天开学我们就是同学了。”

夏油杰顿了一下,他转过身,低头看向神采奕奕的少女。

她赤着脚,眉眼因笑意而动人。

可夏油杰却一言不发,他只是垂眸注视着她,吓得绘里花向后退了几步。

明明他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这么轻易就害怕了。

夏油杰生不起气,他叹了口气,隐隐的怒火散去,去洗澡前还不忘关掉微波炉。

“在国外的话要注意安全。”

他叮嘱道。

“想家了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点心也不用担心,我和悟会寄给你。”

夏油杰细心地一条一条地列举道。

可这并不是绘里花想要听到的东西。

她手里的薯片袋子被她啪地一下捏爆了。

“你好烦。”

她嘀咕了一声,缩回了沙发里。

-

夏油杰是九点四十进的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十分了,可绘里花连动都没动一下,她还是那副窝成一团的样子,看上去更颓废了些。

换作平时,夏油杰会勒令她回去睡觉。他知道她熬了夜后第二天起床是怎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有的时候自己还会被自己气哭,一边哭着说再也不要熬夜了,一边写她那长到看不见到底有几页的论文。

但是夏油杰今天并不打算这么做。

他越过了她,在玄关处穿着鞋子,打算出去逛一逛。

“头发不擦干的话会感冒的哦。”

幽幽的声音冒了出来。

“五条悟那个大笨蛋又喊你出去深夜加班了吗?”

夏油杰听到绘里花嘀嘀咕咕地骂了几句,她赌气似地用薯片把嘴巴塞得满满当当,倔强地不再看他。

“早去早回,要是看到单身的帅哥的话记得帮我要个联系方式。”

夏油杰系好了鞋带,站起了身。

柔软的毛毯劈头盖脸地遮挡了视线,等到绘里花气愤地将脑袋上的毛毯扯下的时候,夏油杰已经打开门了。

“记得喝牛奶,绘里花。”

他这么说,湿漉漉的黑发散漫地披在脑后,一滴一滴地落着水。

客厅里暖黄色的光顺着门的缝隙溜了出去,与黑漆漆的天空朦朦胧胧地融为了一体。

绘里花气得薯片也不吃了。

“你是傻子吗,杰?”

她抬眸凝视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再暗示下去,我还不如直接把喜欢你说出口好了。”

-

绘里花告白了。

绘里花失恋了。

绘里花决定离家出走。

当夏油杰出门的时候,她就整理好了行李,披了件外套,孤零零地就踏上了行程。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绘里花原地思考了几秒,决定把夏油杰之前不让她做的事情统统做一遍。

夏油杰不让她穿短于大腿的裙子,也不爱她化妆,所以绘里花离家出走之前,特地穿了红色的超短裙,还学着视频里的博主花了十分钟化了个妆。

她街边橱窗的镜子前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美貌,觉得夏油杰真是奇怪。

明明她这样子比平时好看多了。

绘里花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夏油杰之前好像也不让她喝酒。

恍然大悟的少女一敲掌,摸了摸自己钱包里的零钱,决定去居酒屋晃几圈。

进去的时候她还神清气爽,出来的时候已经摸不清方向了。

比如连她的行李箱都忘了拿。

醉眼朦胧的少女满脸通红,她打了个嗝,抬手触了触湿漉漉的脸颊,一抬眼,雨珠就落进了她的眼里。

半夜十二点,东京下了一场大雨。

淅淅零零地,细密的雨帘中,低低地飞着一只红色的蜻蜓。

它的翅膀被雨水打湿了,沉重得好像飞不起来,于是它落在了地上,用圆圆的眼睛望着她。

绘里花的神志清醒了些,她蹲下了身,不敢碰它,只用手背挡住雨水,和它一起在小巷里蹲着。

“杰说你很坚强的,就算没了翅膀也能活下去。”

她托着下巴,衣服被雨水浸湿了,一双眼睛剔透明亮。

“但其实我谷歌过了,蜻蜓的翅膀要是断了,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蜻蜓都是因为这样才死掉的。”

背后的阴影无知无觉地笼罩了她,红色的蜻蜓奇怪地歪着脑袋,看着浮在半空中的少女。

她的脖颈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两只腿在空中无力地踢着,脸颊因缺氧而变得苍白。

“夏……夏油……”

-

夏油杰拒绝了绘里花的告白。

对于他来说,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吗?”

“嗯,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

时至今日,他还清晰地记得,当他对坐在椅子上的绘里花说以后有人欺负她只要给他打电话就行了的时候,金发的小姑娘鼓起勇气凑近了他,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本来只是一句随口的安慰而已,没想到她对他格外亲近了起来。

夏油杰起初有些讨厌这样的亲近,就算是入学高专以前,他也有许多事要做,多了一个跟屁虫,不管做什么都会变得麻烦起来。

直到他发现,那时候的绘里花打架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自己被欺负了。

“你怎么还和夏油那个怪胎混在一起啊。”

“听说他会自言自语呢。”

“走在一起的人似乎会发生不幸的事。”

“对对对,昨天山崎君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袭击了,在医院里住了两天,醒来的时候都变成傻子了。”

“据说有人看到那时候夏油就站在山崎身边。”

“看起来就是个不良,总之不是个什么好人。”

对于看不见诅咒的普通人来说,想要保护他们的咒术师似乎成了不幸的象征。

夏油杰只是顺手救了个人而已,传到学校里,不知怎么地就变成了他的错。

“你有本事再说一句!”

夏油杰站在角落里,颇为震惊地看着那道金色的影子冲了出来。

六岁的女孩子还没怎么发育,她要踮起脚才能揪到对面男孩子的领子,可她气势十足,一点平日里胆怯的样子都看不见。

绘里花是普通人,她看不见诅咒,他站在晕倒的山崎边上的时候,她恰好买了根棒棒糖,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了马路的对面。

可她不一样。

“我要把你们揍成猪头!”

她无条件地相信着他。

弱小的孩童捏起了拳头,整个人压在对方身上,用最朴素的方式一拳一拳地打在对方的脸上。

拉不开她的孩子们有些着急,于是有的一口咬在了她的手上,有的将书包里的书卷成筒,一下一下地敲在她的脑袋上。

被她揍得屁滚尿流的孩子哇哇大哭,最后胡乱地道歉了一通,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夏油杰看着那道小小的影子站了起来,她左右搜寻了一下自己刚才因为打架而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的书包,最后在电线杆的脚下发现了它。

棕色的小书包上有着许多道划痕,背带上还沾了些发黑的血迹。

绘里花背起书包的时候,踉跄了一步,一下子又趴回了地上。

“不许哭。”

他听见绘里花对自己说道。

幼小的孩童有模有样地吹了吹膝盖上的伤口,咬着嘴巴,再一次站了起来。

“绘里花,不许哭。”

真正的绘里花,好像和他面前的绘里花有些不太一样。

这是夏油杰第一次认识到这点。

等到绘里花长到十一二岁,夏油杰也开始吞噬咒灵。

他还记得那是个暑假,扎着两条小辫子的绘里花抱着她的行李,蹦蹦跳跳地又住进了他家来。

她一见到他就弯起了眉眼,笑眯眯地喊他“杰”。

杰杰杰杰——

第一次被人喊名字的夏油杰起初还有些不适应,到最后已经麻木了。

绘里花对于他的这种改变感到了十足的惊奇,她歪了下脑袋,然后举着胳膊高兴地说晚上要吃棉花糖大宴庆祝。

夏油杰搞不懂她到底有什么可开心的,每次却还是从她那里接过了糖果。

事情发展到最后,等到他反应过来,床底下的纸板箱里已经堆了一箱五颜六色的棉花糖了。

当时的夏油杰盯着他的“收藏”沉默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拒绝。

可直到升入高专的二年级,他也没能拒绝一次。

五条悟嘲笑他可以去开个糖果店,至少他会去光顾的。

“杰小的时候特别讨厌吃苦瓜。”

“但是有一次愚人节的时候,我想偷偷捉弄他,在面包里夹了苦瓜给他吃,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就吞了下去。”

“所以我想,杰是不是吃了比苦瓜更难吃的东西。”

去宿舍找五条悟的夏油杰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对话。

屏幕那头的少女声音闷闷的,苦恼地好像下一秒就会马上哭出来。

“我这个人呢,特别讨厌吃难吃的东西,要是一不小心咬到了一口花椒,整天都会想着这么悲惨的事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夏油杰站在门外,停下了脚步。

电子设备里发出了几声杂音,在电话挂断以前,夏油杰听到绘里花对五条悟的威胁声。

“你不准偷吃我给杰的糖哦!那些都是我精挑细选过的!是吃了心情就会变好的神奇糖果!”

哪有什么吃了心情就会变好的神奇糖果,她一定是趁他不在的时候又熬夜把哈利波特刷了十几遍。

夏油杰一瞬觉得又好哭又好笑。

他用手按了会眼睛,宿舍的门被五条悟从里面的打开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夏油杰问。

“我没有。”五条悟无辜地摊开了手,“察觉到你来的时候我本来打算切换回听筒的,但是那时候手机不小心卡住了。”

夏油杰没打算继续和他纠结,五条悟倒是凑了过来。

“东西呢?”

“什么?”

“不是说那些东西你不吃也是浪费,所以打算送给我的吗?”

夏油杰想了一下,想到了五条悟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没什么感情地从五条悟身边走过了。

“反悔了,不给你。”

五条悟气得头发都翘了,他大摇大摆地跟在夏油杰后面,抱怨着他出尔反尔。

“那我用钱买就行了吧。”

“用钱买也不给你。”

“十万,一颗十万。”

“你为什么不去小卖部买。”

“因为懒得走路。”

“你现在就在走路。”

“那不一样。”

五条悟和夏油杰正拌着嘴,后者却突然停了下来。

五条悟差一点就撞上了夏油杰的后背。

“你是不是喜欢她,悟?”

夏油杰回过头来,认认真真地和他对视。

五条悟被他的问题吓了一跳,他皱着眉,不爽地撇唇,“只是觉得还挺有趣的,喜欢谈不上啦,我还是最喜欢精灵伊布。”

夏油杰淡淡地“哦”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你问这个干什么?”

五条悟疑惑地问。

“没什么。”

夏油杰的声音淡淡的,他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表情看上去有些出神。

“只是觉得如果是悟的话,交给你应该不用我担心。”

空气寂静了一瞬,这回先停下脚步的变成了五条悟。

他扶着墙,被过于煽情的话恶心地干呕。

-

夏油杰这样的想法改变于亲眼见到绘里花差点被诅咒掐死的一幕。

他不知道那究竟是种怎样的感觉,全身的血液先是冻结,然后是倒流。黑色的雨伞啪地一下掉在了脚边,雨水使得本就湿漉漉的头发变得根根分明。

那是夏油杰第一次情绪失控。

他不是爱破坏规则的人,在学校的时候为了不触发结界的警报而很少使用术式,在外面动手的时候也总是会提前放下[帐]。

但这次不一样。

他放任着咒灵互相啃噬,怀抱着气息浅浅的金发少女,坐在飞行的诅咒上,加速往咒术高专赶去。

夏油杰一直以为,他是不喜欢绘里花的。

可当他一脚把硝子的实验室的门踹下来的时候,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硝子帮绘里花治疗的时候,他就坐在门外,垂下的黑发遮掩住他的眉眼。夏油杰双腿跨开,手肘搭在膝盖上,小臂无力地下垂。

“只是因为缺氧晕过去了而已,还没有严重到危及生命的程度。”

“……我知道。”

“你知道还把我的门踹坏了吗?”

家入硝子啪地一声折断了手里的铅笔,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然后看向手里的报告单。

“不过除此以外还有点贫血。”

“……”

“可能平时不喜欢吃蔬菜吧,营养也有些失调。”

“……”

夏油杰沉默地听着家入硝子一条一条地说,在心里便一条一条地记。

直到家入硝子借口离开,他才有勇气站起身来,推开薄薄的木门,去看向医用屏风后静静沉睡的少女。

他动作温柔地给她掖好了被子,将她湿漉漉的金发拨到两侧擦干。

夏油杰从她的身上闻到了浅淡的酒气,一垂眼,看到了对方散开的衬衫扣子。

他沉默了一下,将口子系了回去。

“为什么要这么做,绘里花。”

他对着沉睡地人问道,五指贴着她的脸,眼眸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别让我意识到我喜欢你啊。”

颓废的,自暴自弃般的声音。

少年生得薄凉的唇弯起,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少女微微凹陷的眼眶,停在了眼角处的位置。

“给你个拒绝我的机会,快起来和我说。”

不喜欢他。

远走高飞。

马上就要去美国留学了。

不管什么都好,给他一个不要杀了她的理由。

可夏油杰清醒地知道,绘里花是做不到这些的。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可是他刻意回避了这些。

在寒冷的冬天,夏油杰打开了浴室的灯,任由冷水从他的头顶冲下,一点一点地包裹住他的身体。

“杰不想我去的话我就不去。”

“其实杰不说我也不想去。”

“五条悟说你特别受女生欢迎,要是我不在了,有人和我一样在你身边晃来晃去怎么办。”

“什么好好想想,我有深思熟虑过啦!”

“是杰说的啊,会一直保护我,就算我一直麻烦你也不会觉得讨厌。”

“这是只有我一个人的特权,凭什么要分给别人。”

那道金色的影子,踮起脚来,捧住他的脸,认认真真地凑近了他。

他的黑发垂下,落在她的脸上,遮掩住本该落入她眼底的阳光。

她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他,连瞳孔都染上了他的颜色。

“所以啊,杰不要难过嘛。”

——我没有在难过。

“还说我呢,明明是杰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还说五条悟那个大笨蛋才是最强的,我不相信,杰在我心里才是最强的。”

——不要再耍脾气了,绘里花。

“没有耍脾气,钻牛角尖的只有杰而已。”

——可这是公认的事实。

先是天内理子,然后是灰原雄,不管是哪个,他一个都保护不好。

五条悟已经不再需要他了,夏油杰每单独出一次任务,就对自己的信念动摇一次。

他冷漠地看着那些被诅咒困扰的人类,看着他们哀嚎而痛哭的模样,恍惚之间就记起了幼时因为救下山崎而被当做不良和怪胎的自己。

“他们都懂什么啊!”

金发的少女在他面前崩溃大哭。

“他们才不会在意杰走不走呢,杰要是走了,惩罚的可是我啊!”

“我朋友很多,但是喜欢的只有杰一个。”

“你要是一开始就有这样的打算的话,小时候为什么还要说会一直陪着我啊!”

她哭得实在是很惨,上气不接下气的,眼泪和鼻涕一起落下来。

断了翅膀的蜻蜓再也飞不起来了,尽管被放在了草丛里,却只能靠吃弱小的虫子苟延残喘地活着。

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去。

那时候的夏油杰,就像小时候一样,他注视着绘里花,却并没有走上前。

“别哭了。”

他说。

“在外面记得要好好吃饭,不要随便为了别人打架。”

“身体不好就不要到处乱跑,赤着脚走来走去会感冒。”

“牛奶要记得喝,蔬菜也要记得吃。”

绘里花哭得更大声了。

夏油杰顿了顿,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

“我很担心你,绘里花。”

“但是我不喜欢你,今后也不会喜欢你。”

少年用最温柔的语气击溃了她的心房。

没有人知道那时的他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

-

夏油杰生日在2月3日,离立春只差一天。

他本来答应了那天带绘里花去游乐园玩,但是他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于是他提前买了门票,将米奇气球绑在了少女纤细的手腕上,任劳任怨地带着她玩了一天。

绘里花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

“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夏油杰声音平淡地反问了回去,“平时不够好吗?”

绘里花噎了一下,她摇了摇头,“平时也很好,但是杰平时很忙,总是和五条那家伙混在一起,都不带着我玩。”

夏油杰笑了下,“我也已经很久没见到悟了。”

绘里花愣住了,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提到了不该提的东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用玩笑话活跃气氛。

“那太好了。”她挽住身旁夏油杰的手臂,“没有了第三者,杰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夏油杰将她脸颊边翘起的头发拨到了耳后,并没有反驳。

绘里花觉得今天的夏油杰有些奇怪,但她如愿以偿地穿了最好看的裙子,化了最好看的妆,杰似乎也没有因为前几天她偷偷喝了酒而生气,好像一切都很顺利。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听到了快门的声音。

她看了眼放下手机的夏油杰,好奇地凑了过去。

屏幕上是她傻笑的大头照。

“删掉!快删掉!”

绘里花企图从夏油杰手里抢过手机,而对方却像五条悟一样高高地举起了手。

绘里花气得要死,她扯了下手里的气球,忿忿不平道,“等着吧,我以后肯定比你和五条长得都高。”

虽然已经过了发育期了。

绘里花以为会听到夏油杰这样无情的打击的声音,可他沉默了片刻,开口时却问的是“你想要长得多高?”

就好像她说了就真的会长高一样。

绘里花随口诌了个数字。

夏油杰在备忘录里安静地记下了,随口还问了一句她最喜欢什么小动物。

绘里花回答说是兔子,但夏油杰想了想,说还是熊比较可爱。

金色的小熊。

就像蜂蜜一样。

是看着心情就会变好的甜浆。

“熊就熊吧,反正你又不喜欢我,才不在意我到底喜欢什么呢。”

绘里花不理他,想到告白被拒绝的事情,哼哼了两声,率先迈开了脚步。

可夏油杰这次却拽住了她。

少年的力气很大,径直将她抱在了怀里,手臂收紧,就好像要将她揉进血骨。

“我很喜欢你,绘里花。”

他说,声音低低的,吐字却很清晰。

绘里花隐约感受到,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落在了她的颈窝,绘里花被吓了一跳,僵硬了片刻,试探着扯了扯夏油杰的衣袖。

“你在哭吗,杰?”

“我第一次见到你哭欸。”

她刚这么说完,又觉得这话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可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于是她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儿,像安慰小动物一样拍了拍夏油杰的背。

“不要哭啦。”

“我也很喜欢你的。”

环绕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夏油杰“嗯”了一声,突然松开了她。

绘里花刚想问他发生了什么,轻柔的吻却落了下来。

是落在她眼眶处的吻,小心翼翼的,就仿佛她是稍一用力就会破碎的玻璃球。

“我不会食言,绘里花。”

夏油杰说,可她却有些听不懂他说的话。

“即使到了那时候,我依旧会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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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里花去接白兰杰索的那天,夏油父母邀请她去吃晚饭。

绘里花想了想,在短信里和白兰说了这件事,可却没有收到回复。

估计是在飞机上吧。

她苦恼地思索着,从小卖部又批发了一箱棉花糖。

半箱给白兰,半箱给杰。

白兰什么味道的都喜欢,但杰好像更喜欢葡萄味的,他说因为总是看她吃那种,所以下意识地也觉得很好吃。

当时的绘里花狐疑地看他一眼。

“你是不是失去味觉了,杰?”

黑发的少年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她的脑袋。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

绘里花气他怎么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可夏油杰却并不在意,他一天比一天地更喜欢抱着她,那时洗完澡索性就抱着她一同在沙发上看电视了。

滴着水的黑发落在了她的肩头,夏油杰一副没看到的姿态,事实上他也不看她爱看的肥皂剧,只是像完成任务一样陪着她看罢了。

绘里花傍晚来到夏油家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幕。

电视里在放着她最喜欢的节目,餐桌上是她最喜欢的菜品,夏油杰的手机没关,亮着屏幕放在玄关处的鞋柜上。

绘里花好奇地瞄了一眼,在背景上看到了自己丑陋的大头。

她沉默了一下,鞋子也来不及换,瞄了瞄四周似乎没人,打开相册就打算删掉。

夏油杰的相册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走的夸张的简约风。

几张是他和五条悟的合照,几张是她没见过的女孩子,夏油杰在下面备注了“理子”,绘里花想了想,没在记忆中找到这个名字的所在。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动这几张照片,兢兢业业地寻找着自己的丑照,选中,然后删掉。

紧接着,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绘里花吓得差点把夏油杰的手机扔了出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到了自己手机屏幕上的陌生号码,疑惑地按下了接听键。

“你在哪?”

是夏油杰的声音。

绘里花猜他是去接自己的时候忘带了手机,所以随便找路人借了一个。

“我已经到你家啦。”

绘里花很快地回应道,她的尾音拖长,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愉悦。

电话那头的夏油杰沉默了一下,说了句“我很快过来”,然后挂断了电话。

绘里花总算是松了口气,她本打算物归原主,可在按下锁屏键之前,目光却触及了屏幕上的资料。

指尖怎么也动不了。

[绘里花想要长到一米七]

[喜欢的演员叫六神通,晚上六点他的节目会开播。]

[绘里花讨厌吃香菜,喜欢吃辣但总会上火,要少吃。]

[绘里花偶尔会忘记刷牙,蛀牙的时候会痛得满地打滚,要记得提醒。]

……

[绘里花喜欢兔子,但一米七的兔子看起来有些可怕,还是做成小熊好了。]

看到这里的绘里花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玄关处的门被打开了,炽热的阳光溜了满屋,夏油杰就这么站在门口,平静地从她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机。

“看到了吗,绘里花?”

他捧住她的脸的手是热的,绘里花却觉得冷得可怕。

直觉告诉她应该逃走,可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夏油杰的怀抱。

“我说过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会再让你受欺负了,也不会让你孤单。”

捧住她的脸的手下移,最后落在了她的脖颈处。

夏油杰垂着眼睛,盯着她脖颈处裸露在外的皮肤。

上次被那只咒灵掐住的伤口还没好全,留着斑驳的一道紫痕,他叹了口气,松开了她。

“你要把我变成诅咒吗,杰?”

金发的少女问着,从眼角边流出了恐惧的泪水。

夏油杰的指尖摩挲过那里,将最后一滴眼泪擦干。

“你不一样,绘里花。”

他的尾音放得很轻,像是情人间耳鬓厮磨的呢喃。

穿着高□□服的少年亲了亲她的眼角,又亲了亲她的鼻尖。

“别把自己叫做诅咒,你和它们不一样。”

他的绘里花,既不是令他想要呕吐的诅咒,也不是那群愚蠢的猴子。

绘里花只是绘里花而已。

晃眼的阳光从门缝间落入少女那逐渐涣散的眸底,她挣扎着低下头,看向扎进自己胸口的短刃。

白色的衬衫很快就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

夏油杰还在亲着她。

他揽着她的腰,眼泪和他散落的发丝一样,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你都在想点什么啊,杰?”

剧烈的痛苦使得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绘里花用尽最后的力气,缓缓抬起手,咬牙拔出了胸口的短刃。

她拼尽全力,将这把刀刺向面前的少年。

可在那之前,夏油杰的唇却触上了她的额头。

“晚安。”

少年那按在她的脑后的掌心下移,轻而易举地就折断了她的脖颈。

他的眼眶发红,浑身颤抖,在阴暗的玄关处,抱着杳无声息的少女坐着。

她的血一点一点将他的制服浸湿。

夏油杰阖着眼睛,恍惚之间记起绘里花恭喜他进入咒术高专的模样。

她穿着白色的长裙,春雨打湿了她的半边头发,暖风一吹,她身上浅淡的香味就悉数钻进他的鼻腔。

红色的蜻蜓落在了她的头上,他伸手要去捉,却被绘里花啪地一下打掉了手。

“它只是飞累了,让它休息一会儿嘛,你别动它。”

那时候的夏油杰有些好笑地看着绘里花顶着一只红蜻蜓,蹦蹦跳跳地走回了家。

那白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着,她一跃,小截白皙的腿便露了出来。

“晚霞中的红蜻蜓,你在哪里呀?”[1]

“童年时代遇到你啊,那是哪一天?”

“难道是梦影,音信也渺茫。”

“你在哪里呀,停歇在那竹竿尖上,是那红蜻蜓啊。”

那时的夏油杰跟在她的身后,安静地听着她唱歌,用警告的目光扫过周围偷偷看她的人。

【“他们都懂什么啊!杰要是走了,惩罚的可是我啊!”】

不是那样的,绘里花。

诅咒化成的黑色的球被他握在了手上,夏油杰一口一口地往下咽,颓败地用手按住眼睛。

从今以后,他也只有一个人了。】

【红蜻蜓(夏油杰线 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