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陈玉凤,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半个月前去反间处的时候,记得听说徐磊在绝食,已经过了半个月了,按理他应该已经绝完了。
但陈玉凤还是随口问了一句:“哥,徐磊绝食绝了几天?”
韩超的回答让她大跌眼镜:“他还在绝食,每天靠军医给他打营养针续命。”
一个人居然准备活生生饿死自己,要靠打营养针吊命?
“他肚子不饿吗,他是不是受了刺激,已经疯了?”陈玉凤特别惊讶。
要是别人这样问,韩超会生气的,但陈玉凤没文化,傻,他能理解。
徐磊在战场上整整五年,硝烟中出生入死,妻子又一尸两命,如今战争胜利,他该享受和平了,但是亲妈当间谍,还杀了他的父亲,他的前途,也就此完蛋了。
并且在军区,这片他为之奋斗过五年的热土上,大家也误解他,拿他当间谍。
徐鑫那种人没皮没脸,无所谓。
但徐磊承受不了,他绝食,不是想威胁马金芳,而是他真的不想活了。
一个战士,刺刀杀不了他,枪炮打不倒他,但他败在了胜利之后,倒在了和平时代,没有硝烟的战场上。
陈玉凤忽而再想到一件事:“他那一身肌肉也掉完了吧,多可惜啊,那么男人一个人,是不是已经饿的皮包骨头了。”
韩超心平气和的纠正:“他只是骨架大,我俩原来比过肌肉,他的没我的硬。”
陈玉凤再问:“那军区会怎么处理他们兄弟?”
说起这个,韩超也特别头疼,虽说他们兄弟的父亲是被马金芳害死的,但同时马金芳也是他们的母亲,《商报》将永远关停,而且他们兄弟还会被禁止出国。
马金芳会被枪毙,但她死不过一颗花生米,她的事件对徐鑫兄弟的影响却是终身的,他们兄弟的档案将从此被直接撕掉,不可能有正规单位再收他们兄弟了。
徐鑫还好,原来混过社会,赤手空拳也能混得起来。
徐磊不一样,他原来只当过兵,目前在对岸,是由国家派遣,学习对岸消防方面的新知识和新技能,本来实习完他就会去首都消防大队工作。
可随着他妈的事情,消防系统直接把他退档了。
更悲催的是台妹已经在当地法庭起诉离婚了,所以他再度成孤家寡人了。
即使徐磊在羁押期间死不了,就凭他的耿直和憨厚,在如今鱼龙遍地,复杂的社会上,估计也混不了太长时间,就得饿死自己。
“要不这样,我做点饭,你给他送去,看他吃不吃?”陈玉凤突发奇想,说。
韩超咬了咬牙:“不用,他现在六亲不认,每天打营养针都得七八个人摁着,而且动不动就打伤人,再饿一段时间吧,饿光他的力气再说。”
这时陈玉凤才注意到,韩超脖颈处有块巴掌大的淤青,一看就是人用拳头捣的。
她伸手去摸:“哥,你这儿是不是徐磊打的,他咋手那么狠?”
其实就是,因为反间处的人都被徐磊打伤了,部队抽调营级干部们,一组组轮换着挨打,给他打营养针续命,但韩超在妻子面前怎么可能承认徐磊饿了半个月,打起架来还比自己强。
“当然不是,我去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滑倒碰的。”韩超撒谎时尤其镇定。
俩口子聊得兴起,甜甜又在想二娃,陈玉凤的BB机跟只老鼠一样,嘀嘀嘀响个不停,还是在隔壁看电视的蜜蜜过来提醒,陈玉凤才发现有人给她打电话。
下楼回拨过去,陈玉凤听到一个令她无比震惊的消息。
“你好,我们是百世投资公司,您是陈玉凤女士吧,您所入股的,位于前门的肯德基今年刚刚做完财报,恭喜您,下周一就可以来领取分红了。”对方说。
话说,陈玉凤投资的肯德基开业总共四个月。
而且投的时候,她只是想把从军区拿出来的钱还给军区,解决马琳的资金难题,于赚钱没有抱太大希望,可现在,她居然能领分红啦?
“具体有多少钱?”陈玉凤握着听筒,激动的问。
对方说:“目前具体的数额还没下来,不过等您来,是可以看财务报表的,到时候您可以跟我们股权部门的经理慢慢核对。”对方回答说。
陈玉凤此刻的激动,就好比甜蜜酒楼收到第一笔营业款时一样。
“好的,我下周一肯定去。“她说。
正好韩超给陈玉凤买了一件藏青色的毛呢外套。
进了三月天气回暖,陈玉凤准备好了,到时候就穿着她藏青色的呢子小西装去领她的分红。
话说,转眼孩子们就该开学了。
但张松涛一直没回来,大娃和二娃也不在,甜甜和蜜蜜都整天念叨,陈玉凤也想知道那俩娃是咋回事,于是专门去了趟后勤处问情况。
后勤处的金干事说:“张松涛父亲病重,他从年前请了假回家照顾父亲,前几天打来电话,他父亲应该快不行了,又续了假,估计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那他俩儿子呢,也在老家?”陈玉凤问。
金干事说:“具体不清楚,但应该是的,前几天他爱人来领过他的工资,我问了几句,她说俩孩子过得很好。”
当初齐彩铃就是因为不喜欢陈玉凤照顾俩娃的饭,才专门把孩子送回老家的,按理,现在孩子既然归她照料,就齐彩铃的好胜心,为了比过她,按理也会把孩子照顾好,所以陈玉凤此时心里还挺乐观,觉得俩娃应该都过得不错。
怕甜甜担心,陈玉凤回来之后把这些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
今天是周一,而这个周三正好3月1号,小学要开学了。
陈玉凤就想趁着今儿休息,把俩丫头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进城逛一趟。
拍拍甜甜的小屁屁,她说:“你的小朋友在老家应该过得很不错,说不定又吃胖了一点,这样,咱们一起进城逛逛,你想给他买个啥礼物都可以,好不好?”
“给二娃买副围棋,他最喜欢围棋啦。”甜甜一秒就开心了。
据说目前的社会,人们习惯于看衣识人,今天陈玉凤不但擦了粉,涂了口红,还穿了韩超买的藏青色小呢外套,刚一出军区,同时来了三辆面的,抢着停在她面前,因为是去领分红嘛,陈玉凤也就阔绰一回,打了个面的。
百世公司就在王府井,找着地址过去,一进门,陈玉凤娘几个就受到了贵宾级的招待,不但有人请她们坐,还有人端茶倒水,递点心,然后专门来个西装革履的小伙了,要给陈玉凤看财务报表。
这东西陈玉凤看不懂,她只想知道,自己今年到底有多少分红。
“目前属于您的,总共是280元,虽然少了点……”小伙子还没说完,陈玉凤惊喜欢的说:“居然有280?”
“对,我们正式营业总共200天,在赚回装修和员工成本,水电,房屋地费用后剩下的并不多,但我们是买的地皮,所以没有房租成本,明年将只有员工工资和水电成本,剩下的都是利润,所以您的分红将极为可观。”小伙子再说。
他再说了些啥陈玉凤全没听到。
一家开在繁华商业街的店,不到四个月就收回了成本,还有赢余,而且她的股份只占整体股份的10%,可以想象肯德基到底有多赚钱了。
“这个财务报表我可以拿回去看看吗?”陈玉凤捧着文件说。
小伙子说:“当然可以,但为了咱们的商业安全,您最好不要给别人看。”
陈玉凤倒不会给别人看,她是肯德基的股东,而她的股份,其中也有10%被稀释了出去,虽然她不懂股份公司具体是怎么动作的,但她下意识觉得,这东西,应该给曾经入过股的每一个军嫂看看。
揣着280块,娘几个从百世公司出来,就得逛一逛,给二娃去买围棋了。
巧不巧,在街上才几了步几,甜甜就遇上二娃了。
这会儿都快12点了,他提着两根蔫掉的油条,端着一缸子豆浆从甜甜面前经过,居然好像不认识她似的,甜甜也差点没认出二娃来,因为他两颊大面积的冻疮,红彤彤的。
甜甜伸手拽了把陈玉凤:“妈妈快看,那是二娃。”
男孩儿穿着崭新的运动服,还跟原来一样瘦,他正在往前走,眼看就要撞到树了,居然躲也不躲。
幸好蜜蜜眼疾手快,跑过去拽了一把。
二娃被蜜蜜拽了一下,说了声谢谢就要走,蜜蜜以为他这是故意装做不认自己呢,两手叉腰,说:“张二娃,有没有意思啊,才多久不见,你就不认我啦。”
二娃回头,揉揉眼睛,皱着眉头伸长脖子一看,满脸惊喜:“韩蜜?”
“可不是我嘛,你瞎了吗,为啥假装不认识?”韩蜜反问。
二娃特别惊喜,伸手来抓:“真是韩蜜,我每天都在盼望,希望能再见到你呢,没想到咱们还真见面了。”
“你怎么回事,看不见我吗?”蜜蜜问。
二娃不知道该咋形容:“我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啦,总是糊糊的,看不清东西。”
他衣服还好,身上干干净净,可脸上全是未消的冻疮,而且两只眼睛皱在一起,前段时间还干干净净的娃,突然之间就变的缩头缩脑的了。
陈玉凤掰过这孩子问:“二娃,你们现在住在哪儿啊,你们不打算在军区上学了吗,你这眼睛……”她仔细看了会儿:“是不是近视了?”
二娃揉揉眼睛,一脸为难:“齐阿姨说想送我们去更好的学校。”
又热情的说:“陈阿姨,去我们住的地方做客,好吗,我和我哥可想你们啦。”
这是王府井,对面就是齐彩铃的服装店。
陈玉凤这时已经猜到了,张松涛回老家照顾病重的父亲,齐彩铃是把俩娃带在服装店里照顾的。既然她想把孩子送到更好的学校,倒也不错。
既然已经来了,索性就过去看看,如果从此几个孩子不在一个学校读书,将来慢慢也就没交往了,今天让几个孩子好好叙个旧,再道个别吧。
这时陈玉凤觉得,既然齐彩铃在张松涛父亲病重期间,主动承担照顾孩子的责任,应该把孩子照顾的很不错才对。
过了马路,二娃并不从前门进,转到后门,带着陈玉凤娘几个先到后院里的仓库,这仓库是原来部队的库房,没有暖气,此时三月,军区的暖气还没停,屋子里冷的能叫人发抖。
就在库房的隔壁有间小房子,里面床单被套铺的整齐,柜子上摞着高高一大摞的书,收拾的干干净净,但是因为没暖气,光线也不好,人一进去就冻的发抖。
“这就是你们住的地方,没生炉子?”陈玉凤问。
二娃说:“齐阿姨说库房要防火,而且男孩火气大,不用炉子。”
怪不得小男孩满脸冻疮,原来是在没暖气的房子里过冬,给冻的。
虽说房子收拾的干净整洁,拉开柜子看衣服,棉衣棉裤啥都有,整体来说齐彩铃一边做生意,一边照顾俩娃,挺不错的,但孩子满脸冻疮不帮忙治,这也不对,陈玉凤心疼这俩娃,就想好好劝劝齐彩铃,既然她有心照顾,生意之余,多操心一下细节,把孩子的脸给治治。
“你齐阿姨呢,在前面吧,我去找她?”她说。
二娃说:“齐阿姨今天应该去进货啦,我哥在前面,咱们去找我哥吧。”
仓库里各种衣物堆放的整整齐齐,时不时还有售货员来后面取货,拉货,看得出来,这段时间齐彩铃的生意应该很不错。
大娃主动给齐彩铃帮忙,就证明目前他们的母子关系也可以。
想到这儿陈玉凤还挺欣慰的。
不过刚进服装店的后门,就见大娃拎着一只蒸气升腾的大熨斗,正在烫衣服,孩子身边站了两个女人,边磕瓜子边在闲聊,聊的主题正是张大娃。
一个胖乎乎的售货员说:“瞧瞧,他干的像模像样的。”
另一个说:“听说他这是准备打工偿还他欠咱们齐老板的钱,然后就回他们军区去,可不可笑,他拿自己当个大人呢。”
“养不熟的白眼狼,也不知道咱们老板干嘛费心费力照顾这俩白眼狼,小的那个喜欢看书,齐老板就天天给他买书,一摞一摞的买,大的这个喜欢吃肯德基,齐老板天天给他买肯德基,可他居然藏了一箱子的汉堡,说要带回军区去给小朋友吃,齐老板脾气太好,只把那箱汉堡倒垃圾桶就完了,要是我,养的孩子这么吃里扒外,我非逼着他跪在地上,把那箱汉堡全吃了不可。”胖乎乎的售货员说。
分明孩子就能听见,但这俩售货员一点都不在乎。
毕竟大娃不过八岁,烫衣服还提踮着脚呢,他只是个孩子而已。
“咦,看看,他又哭了。”一个售货员说。
胖售货员一看,顿时笑了起来:“他这段时间第几回哭了?还真是齐老板说的,没良心的东西,吃里扒外,天生反骨,一小屁孩儿,他非要胳膊拗大腿。”
听前门一响,应该是有人来了,俩售货员要去前面,另一个回头说:“小白眼狼,好好干,努力干,等你爸回来,我们会帮齐老板做证的,把你偷藏汉堡,浪费粮食,还悄悄把你弟放出去,让他乱跑的事好好跟你爸说叨说叨。”
这时胖售货员正好从大娃身边经过,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踩了一下电线,熨斗一番,滚烫的蒸气烫到大娃的手臂,孩子的手臂顿时一片泛红。
陈玉凤再忍不住,上前一把搡:“你眼瞎吗,没看见地上有电线,看看孩子的手给你烫成啥样了?”
胖售货员脾气应该挺燥的,给人搡了,回头看是个生面孔,立刻一把搡了过来:“你谁啊,搡我干嘛,有毛病吧。”
陈玉凤本就火大,一巴掌搧了过去:“你管我是谁,就现在,我要举报你们店,非法雇佣童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