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相伴是会产生依赖的,周雅芳是个传统妇女,一辈子都在照顾别人,为人付出,而这几个月一直是顾年在照顾她,她人又老实,不止一次对顾年说,他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的男人。

下车前他问,她愿不愿意去米国看他,当时她虽没表态,但笑的特别开心,顾年暗猜,她肯定是愿意的。

人在晚年,想找一个趣味相投的伴儿,可太难了,大多数女性到了晚年,要不斤斤计较,市侩,要不就是唠唠叨叨,无趣。

周雅芳不是,她很洒脱,身上有种少女式的童真感。

这叫顾年由衷的,于心里非常喜欢她,他也能感觉到周雅芳于他的喜欢。

可以说是因为这段交往,他们都焕发了新的青春。

顾年觉得,陈玉凤不了解她母亲的感情世界,而且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她不明白,现在不是他求着想结婚,而是周雅芳有那个意图,顾年想满足她。

当然,顾年也不能把话说的太难听,所以他说:“我得启程回趟米国了,这样,我会让马旭给你母亲一部小灵通,上面有我的是电话号码,只要她想,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要她想去米国看我,马旭会搞定护照和签证,好吗,等过年时,我带着你母亲一起回来过年,怎么样?”

陈玉凤笑了一下。

这老爷子稳坐钓鱼台,是因为前期一直是周雅芳主动。

他认为她肯定会经常给他打电话,还会迫不及待办签证,不顾一切的去看他。

而要那样,甚至很可能他连结婚证都不用扯,就把人带走了。

陈玉凤心说,这就是男人,轻易得到的,他们永远不会珍惜。

但她觉得周雅芳不会太主动,她妈的性格她最了解。

这会,周雅芳怕是要让顾年吃个瘪。

她说:“我会把您说的话转告我妈的,咱们过年再见吧。”

“过年再见。”顾年说。

他订的今天的飞机,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就告辞了。

王果果等顾年走了才出来,笑着问:“顾年是不是跟你谈,要上门提亲?”

陈玉凤忍着愠怒把刚才顾年的话复述了一番,说:“他确实想跟我妈结婚,但怕我妈贪他的钱,而且觉得老了,不想折腾,只想扯个证,不想办婚礼。”

王果果也忍不住笑了:“他在这方面,竟连你徐叔都不如?”

人徐勇义年龄不大吗,没身份吗,可人家为了提亲,请了两位大领导说情。

顾年连亲都不提,只想扯个证吧,还要签婚前协议?

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甭管了,我觉得你妈不会答应的。”王果果说完,又说:“对了凤儿,咱晚两月再招人吧,现在招人,我怕咱承担不起工资。”

要真能把油辣椒的广告打到春晚上,销量肯定能起来。

但销量起来,就意味着要雇更佣更多的人手,人员不经培训无法上岗,但目前人均工资一直在涨,一个军嫂工资要开到500块的,上岗太早,工资又是一座大山,压在陈玉凤的肩膀上。她目前是有四十多万的现金存款,可做生意是,赚钱快,赔钱也快。

稍有不慎,这五年陈玉凤创下的那点家业就得赔光。

她咬了咬牙,说:“妈,咱必须得扩员了,把职工人数提到80左右,实习期工资按350算,转正了就按五百算,拼一把吧,过完年,咱的销量就能起来。”

“玉凤啊,要不是为了军区…唉!”王果果欲言又止。

陈玉凤现在冒险扩产,是为了军区着想,王果果并不愿意儿媳妇冒险。

可转念一想,她们不过一帮农村妇女,要不是背靠军区,也走不到今天。

人得知恩图报,对吧。

在外人看来陈玉凤什么都没做,但她从做新包装的设计,到增添新品,改造生产线,招人,一直在做准备工作,是准备要背水一战的。

她的辛苦和难处只有王果果看得到。

当然,这儿媳妇,从小王果果就喜欢,要不然也不可能死皮赖脸把她娶回家嘛,总之,勇敢的往前走吧,说不定这回,她们娘几个真能做成企业家呢。

跟婆婆聊完,陈玉凤就得去跟马琳聊扩产,招工的事。

因为今天周末,怕蜜蜜又要缠自己,跟马琳聊完后,陈玉凤于大院里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在小树林子里先背了几个小时的书,这才回家。

本来她以为周雅芳外出那么久,回来得先休息一下。

实则不然,她爱干净,见不得脏,回到后厨,看军嫂们把死角卫生没搞干净,围裙一系就忙上了,俩丫头围在身边,叽叽喳喳,在跟她聊一些出去玩的见闻。

陈玉凤放下书,赶走俩闺女,跟亲妈一起搞卫生,边搞,边想着怎么跟周雅芳谈顾年说的话,结果周雅芳却先说:“凤儿,妈不太会算账,但这趟应该花了五千块左右,都是顾年抢着掏的钱,妈也没好客气,就没跟他抢,但妈不喜欢白吃白喝,你抽个时间,把属于妈的那一份子还给他吧。”

看吧,她妈从来就不是会贪图别人的小便宜的人。

陈玉凤趁势说:“顾年说想送你一个小灵通,让你有时间的话给他打电话,还说要你愿意,他可以给你办护照,让你去看他,他还想跟你扯个证,结婚,当然,他得先跟您签个协议,关于财产的协议,毕竟人家有儿子,不想在自己死后,把他所有的钱给你嘛。”

周雅芳愣了好一会儿,觉得有点可笑:“你顾叔居然还有结婚的意思?”旋即又说:“妈这人不贪财,啥都不贪,小灵通妈不要,米国妈也不去了,妈这趟玩尽兴了,现在只想带着我的俩小孙女安安稳稳过日子,婚事,你也帮我推了去。”

陈玉凤就说嘛,女人发了婚才结婚,她妈独身的日子过的那么潇洒自在。

想结婚才怪!

顾年还担心周雅芳贪图他的财产。

他真是想太多。

这时有人哼哼唱唱进了后堂,是徐鑫,乍看到周雅芳的背影,因为她穿的是运动服,绒面的,还修身,这家伙认错了,笑着说:“又来个小嫂子啊。”

待周雅芳一转身,大惊失色:“阿姨,居然是你?”

陈玉凤迎了出来,问:“初稿怎么样,节目组审过了吗?”

周雅芳回头一看,却是纳闷:“这是徐鑫嘛,你不是退伍了,咋穿的军装?”

“阿姨,您这消息太闭塞了,那不玉凤帮的我嘛,我两年前就是部队文职人员了,主搞创作,这几年忙工作,没来过,但我早回部队了。”徐鑫笑着说。

周雅芳端详了徐鑫好一会儿。

他矮,皮肤黑,有点胖,但男人嘛,只要穿上军装,就自有一股好看的劲儿。

周雅芳推拒掉了顾年,等于推拒绝掉了后半辈子可能会有的开心和快乐,本来心里不是滋味,但此刻却释然了。

她心说,我闺女多能干啊。

徐鑫原来可是个坏东西,没少为难过玉凤的,可现在有玉凤帮忙,居然重新当兵了。而顾年呢,人虽不错,但他言谈之间总骄傲于自己的儿子们。

而于玉凤的能力,则总有些怀疑,觉得她本身能力一般,是靠着军区才能做事业的。他涵养好,倒不会说出来,但周雅芳又不傻,她能感觉到的嘛。

顾年是很优秀,这一路上体贴入微,把周雅芳照顾得特别好。

但不可能的,一个男人要不认同她的女儿,她不可能跟对方结婚的。

再说另一边,陈玉凤看蜜蜜在跟一帮小男孩顽儿,把她喊来让给徐鑫泡茶。

赶紧问节目的事。

关于上报春晚的节目,她是从韩超那儿得来的灵感,创作了一个小品。

名字还叫《夫妻吵架》。

但这回讲的不是兵哥军嫂家庭,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家庭,契合目前计划生育的大环境,再结合她自己本身的经历,她就创作了一个本身就拥有两个女儿的女人,在面对命运时的抉择

丈夫要她追生儿子,所以准备带着她去躲计生队,免于结扎,追生儿子。

而她自己,则准备带着女儿下海,售卖油辣椒。

故事就讲述夫妻之间,因此而发生的冲突与故事。

当然,因为是小品,要编的幽默搞笑,要把男人觉得自己没儿子就低人一等的嘴脸,以及他为了躲计划生育,想的各种搞笑的法子全演出来,要让情节和对话惹人开怀,发笑嘛。

而她的小军嫂牌油辣椒,作为重要的表演道具,会在舞台上被展示出来。

徐鑫天生会写,而且于男人的性格把握的很准,还把这几年最流行的躲计划生育的各类笑话全写了进去,整个小品既搞笑,又让人觉得辛酸。

陈玉凤自认为应该没问题嘛,就问的很轻松:“咱的小品选上了吧?”

可徐鑫居然说:“弟妹你咋想的,真觉得就你夫妻吵架,能一招鲜吃天下?”

陈玉凤人老实,不惯开玩笑,给吓的后脊背发凉:“咋,直接从选题,节目组就给咱们毙了?”要节目毙了,陈玉凤先前的准备工作可就白搞了。

她还问马琳要招几十号人呢,那人也得白招,她得闹个笑话。

徐鑫看她真给吓到了,不好再开玩笑了,忙说:“不不,一招鲜吃天下,节目组觉得咱的选题特别好,刚刚打电话通知,要咱们开始选演员,排练。”

陈玉凤就说嘛,计生和创业,可是国家五年规划里反复提的东西。

春晚的小品看起来都是些搞笑段子,可陈玉凤研究过的,它们必定得有个主题才能被节目组选中,看吧,她押对宝了。

“记得把咱的油辣椒带上,要不够,随时喊我。”陈玉凤说。

小军嫂油辣椒可是节目中的主要道具,必须得带上。

“放心吧,我会带着的,对了,我一会儿去跟领导们汇报情况,你就不用去了,赶紧去复习功课吧,研究生考试就剩俩月了,领导们都知道你要考,考不上,挺丢人的,是吧。”徐鑫说着,揪一揪蜜蜜的小卷毛,转身走了。

是啊,转眼陈玉凤就该考研究生了。

于节目,有徐鑫在,她就不用太操心,但她特别担心周雅芳。

人嘛,理智上觉得该怎么样,情感上不一定能做得到。

原来李嘉德走,她一个人默默伤心了许久的。

这回拒绝掉顾年,就怕她又要伤心好久。

但说来也怪,周雅芳是真的变了,脱胎换骨般,人开朗了,也爱跟大家聊一聊,说说笑笑了,还特别喜欢跟俩小孙女讲一讲外面的世界,什么庐山的云,黄山的雾,桂林山水甲天下,天山山脉有多长,如今正在建设中的独库公路又有多么的雄伟壮丽,有多少军人在那儿抛洒血汗。

突然之间变的健谈的外婆,惹的俩小丫头晚上都懒得回家了。

就想听外婆给她们讲故事。

但她绝口不提顾年,当然,小灵通她没要,她连顾年的电话号码都没要。

还常常催陈玉凤,让她赶紧把顾年的钱给寄回去。

正好陈玉凤这儿有顾年的账号,就折衷了2500块给对方寄过去了。

……

再说顾年这边,跟周雅芳相伴一路的旅游,是真叫他身心愉悦,特别开心。

那种开心无法用语言来言说。

本来回到米国,有儿有孙的相伴着,他该更开心吧。

实则不然,虽然儿子们被他教育的很不错,在生物、化工领域都是涉密工作,也跟他一样爱国,也愿意为祖国提供很多帮助,他们是顾年最坚实的后盾。

但总归他们是两代人,没有共同语言,而人更愿意要的,是一个朝夕相处的伴儿,他时不时的,总油然而生一种渴望,想跟周雅芳倾诉点什么。

他已经准备好要结婚了的,当然就会请律师来,咨询律师关于婚前合同方面的事,一边咨询,拟合同,一边等着周雅芳的电话。

而就在这时,他的秘书室接到了来自国内的电话。

当然不是周雅芳,而是陈玉凤。

她用转外汇,越洋汇款的方式,把旅游时一半的费用转到了顾年公司。

听说这个消息时,顾年正在犹豫,自己该给周雅芳多少钱。

笔顿在纸上,他愣住了:周雅芳什么意思,真当他一个大忙人花费了半年的时间,只是陪一个普通朋友出去旅游一趟,而且旅游完,就要从此断联络了吗?

顾年怒了,他不敢相信周雅芳会如此绝情,不可能的,明明在外面的时候,她是那么温柔,乖巧,看他的时候,眼睛里就像有星星一样。

她真会从此断了联系,一个电话都不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顾年丢下了合同,意味深沉的看了眼书桌上的电话,温笑了一下。

他就在这儿等着,周雅芳肯定会给他打电话的。

……

转眼就是年底,12月21日是研究生考试的时间。

因为马琳曾不遗余力的四处宣传过,所以全院的人都知道,昨天晚上半路碰上毛嫂子和另几个团级院的军嫂,她似笑非笑的问:“玉凤,听说你要考研,有把握考上吗?”

“有,我肯定能考上。”陈玉凤笑着说。

韩超当时正好跟陈玉凤走在一道,虽然他是个男人,但他可是曾经斗败过一群女人的男人,太了解军嫂们心里那点小九九了。

狗男人走在妻子身边,活脱脱一副看家犬的神态:“你要考不上,估计她们得笑话你好久。”

陈玉凤说:“那我就认真考,考上给她们看不就完了?”

狗男人跟妻子并肩走着,好半天都没说话。

她的辛苦和努力他看在眼里,晚上一道道死记硬背的解题公式,抄的笔记他也看在眼里,最近一段时间她还掉头发掉的厉害,之所以她没发现,是因为韩超和俩闺女一直在背后悄悄收拾,悄悄藏,没让她发现而已。

但研究生太难考了,跟她一起上考场的,是在高校里整整学了四年的天之骄子们,所以她的胜率特别渺茫。

因为这几年部队工作忙,韩超平常几乎从不出军区,但今天他专门请了一天假,要在外面陪着,帮陈玉凤打好考试这一战。

为了让她能更好的休息,他还在旁边开了个宾馆,要让她在没有孩子吵闹的环境中睡个午觉,总之,这几天,韩超要全力配合妻子,考下研究生!

大清早的,全家刚准备出门,徐勇义来了,提了一大手提袋的东西,迎面就说:“玉凤,这里面是中药,方子是我母亲传下来的,治脱发特别有效果,药我让医院帮你熬好了,经过干燥处理,平常冲一冲就可以喝。”

韩超心说坏了,陈玉凤掉头发的事,他跟徐勇义提过一嘴,问有没有啥药方子可以治一下,可这事是瞒着陈玉凤的,徐勇义咋当面跟她说这事?

女人嘛,于自己的头发可是非常重视的。

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让她发现自己掉头发,会影响她发挥的。

果然,陈玉凤下意识捋头发说:“爸,我没发现自己掉头发呀,你见我掉头发了吗 ,真的吗?”

俩闺女,甜甜在摇头,蜜蜜想戳穿的,给韩超一把捂了嘴,他说:“是我在掉头发,药是给我的。”边说,边给徐勇义递眼色。

徐勇义觉得莫名其妙,分明韩超是说玉凤掉头发的,怎么变成韩超了?

要他掉头发可就麻烦了,韩超今年才三十出头,要现在就谢顶了,得多难看?

“韩超,以后少熬夜,玉凤还那么小,你要现在就秃顶了,不合适。”他说。

韩超咬牙说:“好。”

“我得去趟总军区,提前祝玉凤考得顺利。”徐勇义说完,走了。

男人默默承担了一切,女人还啥都不知道。

陈玉凤真以为脱发的是韩超,心情大好,挽上丈夫的手说:“哥你放心吧,你就头发掉完了,光了,秃了,你也是我男人,我不会嫌弃你的。”

她掉头发的事,等考完试,韩超肯定要告诉她,先打个预防针嘛,他说:“对,夫妻本该不离不弃,你要掉头发,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俩闺女今天也是期末的摸底考试,早早走了。

掐着点儿到了考场,陈玉凤进去考试,韩超就去宾馆了。

仅仅只是住一个中午,但考虑到妻子对睡眠环境的挑剔,他带来了家里的床单被褥,整个儿的给铺换上,然后再回到考场外,站那儿等着。

研究生考试嘛,都是大人,没人陪考的。

所以科大门外就站了韩超一个人,再兼他只是换了外套,裤子还是军绿色的,皮夹克加军裤,站那儿,气质卓然。

时不时进出个学生,就要呵的一声:“咱学校啥时候换了这么帅一保安?”

韩超瞪一眼,学生们悄眯眯的走了。

终于,12点了,陈玉凤考完出来了。

韩超于是把房号和钥匙交给她,让她先回宾馆躺着,自己回酒楼去提饭。

为了一口热乎饭嘛,王果果看韩超进门才开始炒菜,炒好盛饭盒里,娘俩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韩超就提着菜出来了,他走的时候看到蜜蜜在追自己,于是加快了脚步,把闺女给甩远了。

俩丫头性格迥异,甜甜既温柔又体贴,会照顾人,从不给父母添麻烦。

蜜蜜人粗糙,毛手毛脚,最喜欢缠着陈玉凤,在孩子,这是爱的表达,可她缠着陈玉凤,她就没法午睡,没法休息,她就是个麻烦制造机,要不然陈玉凤干嘛要专门睡在外面?

到宾馆,骑三轮车得十分钟,韩超本以为自己把蜜蜜给甩掉了,结果上楼时回头,就见小丫头在远处探头探脑。

得,他先上楼。

下午考政治嘛,这会儿陈玉凤正在背政治,接过饭说:“哥,你回家看孩子去,这地儿安静,我吃完睡一觉,下午去考试。”

“行,吃完就睡,别胡思乱想。”韩超说。

陈玉凤仔细看丈夫,并没见他头发有稀疏的地方啊,但回想早晨他说他掉头发的事,忍不住还是觉得可笑,揭开饭缸子,先抿了口鸡汤,才说:“哥,你中午记得睡一觉吧,要真掉秃了头,跟罗司令一样,会很难看的。”

这可怜的小媳妇儿哟,韩超有点不忍心,心说,要她知道掉头发的是自己。

得多受打击。

此时她背上就掉着几根散发的,韩超眼不丁的收起来,揉成团下楼了。

他就知道蜜蜜没走,果不其然,小丫头就蹲在宾馆的台阶上。

韩超出门,正欲拧小丫头的耳朵,她蓦的转身了。

“爸爸,有一件事情,你肯定没有发现。”蜜蜜说。

韩超眉头一皱:“怎么啦?”

“你不要扭头,不要看,我是跟踪你的时候发现的,对面马路边有辆车,车上有个叔叔,刚才一直拿着望远镜,在看你。”蜜蜜说。

韩超听了女儿的,没有直接回头,而是慢慢侧首去扫。

余光一瞥,果然就看到离科技大学不远的地方,有辆黑车停在路边。

韩超一开始是搞狙击的,当然视力很好,蜜蜜的好视力就来遗传自他。

所以虽离得远,但他也看到了,车里有个人拿着望远镜,正在看这边。

男人今天一直很紧张,此时蓦的就来了兴致:“你觉得他想干嘛?”

他几乎从不出军区,所以黎宪刚找不到机会,但只要找到机会,他就会处心积滤,派人对他下手,显然,这又是黎宪刚派来捣鬼的人。

蜜蜜骄傲的说:“跟上回的坏叔叔一样,他肯定想往你的口袋里又悄悄塞大烟叶子,然后报警,让警察查你,但我们不会上当的,哼!”

韩超笑着拧了拧闺女的鼻子,听她肚子咕咕叫,估计她跟他一样,也没吃饭,于是带着闺女到隔壁一个包子店里买了几只包子,就站在路边吃,边吃,边拿手指在树上划:“你看,你妈妈去考试的时候,爸爸就站在这个位置,那个叔叔开车转一圈儿,要直接朝爸爸冲过来,爸爸会怎么样?”

蜜蜜沉吟了一会儿,想扭头看,韩超厉声说:“不准看,你要想做一个合格的间谍,到一个地方,就必须在第一眼的时候,记住它的地形,以及所有的建筑物,不然,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蜜蜜侧一下脑袋,就能看到科大门前的情况了。

可她现在给大树挡着,看不到呀。

但她会作弊呀,趁着爸爸不注意,她还是快速扫了一眼,并说:“你会被撞倒在学校的大铁门里。”

韩超说:“车撞人,最先受损伤的位置撞是腿,要碰在大铁门里,爸爸倒不会死,但很可能会残废,要那样,爸就得退伍,而撞人的叔叔只要赔钱,就不会被判刑,所以,那个叔叔是准备要开车撞爸爸的。”

蜜蜜已经帮爸爸抓过一回间谍了,当然,坏人已经被反间处给处理掉了。

可怎么还有间谍呢,而且这回居然撞断他爸爸的腿?

不像前一回,不过一包大烟叶子,就跟玩儿似的,蜜蜜觉得很轻松。

在此刻她终于意识到,爸爸身上会发生很严重的危险了。

小女孩性格冲动,扭头就要跑。

韩超一把拽住:“你跑啥?”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韩蜜眼里闪着泪花儿:“爸爸呀,咱们要把这件事告诉妈妈,让她保护你呀!”

孩子心目中最厉害的人就是妈妈,所以事小的时候可以瞒,但现在事情大了,她就想告诉妈妈,让妈妈想办法。

“你都多大了,出了事就找妈?”韩超呵斥了一句。

小女孩继续撇嘴:“可我不想爸爸被车撞,我想,妈妈一定会有办法的呀。”

韩超说:“你急啥,咱们只要打电话,反间处的人就会来抓他。但是韩蜜,你看见没,对面那个小卖铺门口有个叔叔,正在抽烟,喝啤酒,把这个……”他向来兜里不装东西的,但昨天赵方正送了他一块十元纪念币,他正好装着。

把它掏出来,递给韩蜜,他说:“不要引起他的注意,把这东西塞他兜里去,然后就回学校,你可是韩超的女儿,能做到吧?”

所以蜜蜜只发现车里抱着望远镜的那个,没发现对面小卖铺门口还有一个?

她扭头一看,果然,有个混混一手是烟,一手吹瓶啤酒,正在瞄这边。

上回跟踪小金,是因为对方完全没发现蜜蜜的存在,所以她才得逞的。

但这回不一样,因为这回的间谍一直在关注他们父女。

在这种情况下,蜜蜜怎么把纪念币放进对方的衣服兜里?

说时迟,那时快,韩超还在想,蜜蜜突然跺脚,大声说:“坏爸爸,我就要买棒棒糖吃,你不让我在这边买,我就去那边买,哼!”

说着,小女孩气呼呼的,转身就跑。

径自过了马路,走到小卖铺的门口,从兜里掏了五毛钱出来,她举的高高的,声音甜甜的对老板说:“奶奶,买个棒棒糖,谢谢你喔。”

小卖铺的老板给了蜜蜜一只棒棒糖,并说:“闺女,这会儿都快2:00啦,你是学生吧,咋还不去学校,要在外面乱跑呀?”

蜜蜜一拍脑袋:“哎呀奶奶,我给忘了,谢谢你提醒我,今天我们要考试呢。”

说着,转身的时候她跟盯梢的间谍撞了个满怀,并抓着对方赔罪,连着说了几声对不起,边跑边撕棒棒糖,到她爸跟前时,嘴里已经唆上棒棒糖了。

她下午还有考试,当然就不能继续陪爸爸了。

挥挥手,她说:“爸爸,我要去考试啦,你可要注意安全呀。”

这小丫头,不但把纪念币塞进了间谍的口袋里,还赚了一颗棒棒糖。

就说她的小脑瓜子得有多机灵。

丫头走后韩超就给反间处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来处理被盯梢的事了。

此时眼看2点,他就上楼,去喊还在呼呼大睡的陈玉凤了。

当然,下午妻子考试,韩团又得在考场完继续站着。

白刚来抓间谍,看韩超站在科大门外,像株挺拔的小白杨一样,觉得有点纳闷:“韩团,你这是调工作,改在科大当保安了?”

韩超难得开玩笑,说:“我一文盲加流氓,马上得有个硕士研究生的爱人了,这不,我正在等我爱人呢。”

白刚吓坏了:“您离婚了,不会吧?”

反间处有个小伙知道情况,笑着说:“领导,咱韩团的爱人考研究生呢,我听团级家属院里好几个女同志都在议论,说她天天背书,不定还真有考得上。”

这么说,其实还是因为很多军嫂在观望,在怀疑,认为陈玉凤考不上嘛。

且不说这个。

这回,韩超只让白刚抓了开车的那个,把在小卖铺门口蹲守的那个给放了。

算给黎宪刚个面子,同时也是给他个警告。

一招不得逞,但至少有个间谍跑了,以黎宪刚的性格,应该会很得意。

毕竟俩间谍,韩超只发现了一个,放走了另一个,就证明他在战后这几年也松懈了,放松警惕了,反间意识没那么强了嘛。

既如此,黎宪刚就会认为,有朝一日,他早晚能得逞,能干掉韩超。

而以他的性格,就免不了还要来电炫耀一下。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又是六点半,黎宪刚的电话准时来了。

今天陈玉凤还要考试,早晨起得早,这会儿正在吃早餐。

听见电话响,因为就在手边,她顺手就要接,韩超一个箭步,抢过了电话。

这回对方又是,未语先笑。

韩超不想在陈玉凤考试的阶段让她心烦,也是想给黎宪刚一个警告,就说:“你先不要着急,问问你的人,他兜里是不是有一枚94版的十元纪念币?”

说完,啪一声挂了电话。

陈玉凤正在吃粥,顺口就问:“哥,谁啊?”

“赵方正,送了我一块纪念币,我转交给别人了,他来问。”韩超一脸淡然。

陈玉凤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忙考试,还在背书,也就不问了。

甜甜在往油条里泡豆浆,睡眼惺松的,人都还没醒明白。

蜜蜜正在大口嚼油条,眼睛瞪了老大,一听,却说:“爸爸,纪念币……”

“闭嘴,赶紧吃饭,吃完快走。”韩超说。

蜜蜜明白了,这电话肯定是跟间谍有关的人打来的,嘻嘻,她什么都知道。

匆匆忙忙吃完饭,陈玉凤和韩超看时间不多,得先走了。

留俩闺女收拾碗筷。

这边俩口子刚出门,电话又响起来了。

甜甜在收碗,蜜蜜在瞎豁豁,一把就抓起了电话:“喂?”

见电话里的人不说话,又说:“你怎么只笑,不说话呀,你是谁啊?”

韩超一听不说话,本来进了电梯的,又慌的折了回来,营级家属楼一梯六户,门多,邻居多,他跑的时候正值一家子开门,险些撞了个人仰马翻。

抓过电话,他说:“喂?”

“刚才接电话的,是你的女儿?”黎宪刚这回没笑,语声压的极低。

既他又打来电话,就证明他已经询问过自己的间谍,知道纪念币的事了。

韩超坦然说:“是,而且就是她把纪念币放进你的人兜里的,所以咱能不玩那些下三滥的小手段了吗,这方面您对我造不成任何威胁,好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黎宪刚说完,又是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也许他依然不信,不相信韩超的女儿,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能一次次的跟间谍过招,但事实是韩蜜要搞间谍,搞伪装。

会比韩超更加敏锐,更加有成就。

以黎宪刚的自负,当然不会信的,韩超猜,下回估计他就该自己来了。

他应该还会专门试探一下,看韩蜜是否真如他形容的一样厉害。

想想韩超就觉得可笑,他这古灵精怪的小闺女,会怎么对付黎宪刚。

“哥,你到底走不走,没看电梯满了,都在等你?”陈玉凤在电梯里喊说。

住户多,但只有一台电梯,还特别窄,上下班的高峰期想挤上去,可太难了。

陈玉凤用屁股给韩超挤了个窝,但他刚一上去,滋的一声,电梯超重了。

里面挤满了要去上班的邻居们,还都是战友,而韩超站在最前面。

“韩叔叔,电梯超重了喔。”有个小同学好心提醒。

另有个仰起起头说:“你可以等下一班喔。”

韩超扭头,目光比大灰狼还要凶恶:“小孩子需要锻炼身体,都给我出去,走楼梯。”

“喔,好的。”一帮小崽崽乖乖的从电梯里溜出去,走楼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