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灸熊猫!)

虽然林白青不是兽医, 但给滚滚治病,不行也得行,必须上。

而因为滥捕滥杀,在九十年代全国能统计的熊猫只有一千多只, 作为国宝, 国家在它身上投注的精力可不小, 在将来, 还会有专门给熊猫治病的熊猫医生。

东海市从熊猫基地申请了三只大熊猫来, 这事几乎每天上报纸的。

刚来几天熊猫们状态都很好, 领导视察过了, 动物园也在报纸上打出广告,定好日期,要邀请小朋友们来看熊猫了, 结果从前天开始, 三只全消化不良了。

熊猫生病,按原则该原路返回, 送回熊猫基地医治。

但这年头哪个城市能申请到熊猫,不仅领导脸上有光, 全市人民都在关注。

小孩子们更是天天数着手指要跟大熊猫们见面。

动物园的郑园长一想,心说不就个消化不良嘛, 小意思,咱上个大招, 直接从海军医院请个专业的医疗小组过来, 李副院长亲自带队,带的全是专家, 把军医院最先进的仪器都搬来了, 就在动物园给熊猫奇奇做了个胃部小手术。

当时预想的很好, 给它做完,只要效果好,就给另两只做,只要恢复的好,赶在预定日期,三只大滚滚还是可以跟观众见面的。

但做完手术后,24小时内奇奇出现了胃液反流情况。

积食没好,症状反而加重了。

比这更麻烦的是,另外两只,心心和笨笨的状况也越来越差了。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想着赶紧送回去算了。

但也有麻烦,路途那么远,还要空运,万一在路上挂了呢。

要挂一只,市领导都要被上面问责。

此刻郑园长跟海军医院的李副院长就在大门口,看车上下来俩人,因为顾敖刚一表人材又帅气,他上前就握手:“您就是林医生吧,可真是年轻有为呀。”

李副院长却是拉起林白青就往里跑:“小林,针灸针带了吧?”

林白青跑的气喘嘘嘘:“带了。”又问:“只是消化不良,没别的病吧。”

李副院长说:“有两只症状比较轻,我们判断它应该只是积食,但手术已经不管用了,有一只胃液反流,高烧,引起腹膜炎了,救过来的可能性很渺茫,剩下两只你拼一把,为咱们中医争个光吧。”

林白青还没想到那么远。

普通人可没机会跟大熊猫近距离接触,她此刻就想近距离摸摸大熊猫。

她的心情格外激动。

为了迎接三只大熊猫,动物园专门兴建了一座熊猫馆。

黑白绿三色调,以熊猫和竹子为主题,墙上贴的大熊猫甭提多可爱了。

但一进门,三只生病的大熊猫瞬时让林白青差点哽噎。

再一看,心都碎了。

做了手术的叫奇奇,还在麻醉中,躺在单独隔开的单间里。

最大只的心心肚皮圆鼓鼓,身上脏兮兮的,肚皮上的毛揉成了一团团。

最小的叫笨笨,一手捂肚子,一手揉眼睛,居然是在……呜呜的哭!

它们有个共同特性是拒绝任何人靠近,连抚养他们长大的饲养员都不认。

走廊里全是绿衬衣的白大褂,看林白青一来就直剌剌往里奔,因为几只熊猫都在攻击状态,连忙七嘴八舌说:“小姑娘慢着,哎,别进去……”

郑园长随后到,问顾敖刚:“她是你的助理?”

“不不,她才是林医生,我是她的助理兼跟班。”顾敖刚忙说。

郑园长本就焦头烂额的,熬了几天脾气也大,这下彻底怒了,把火撒向李院长:“你们这是胡闹吧,熊猫啊,国宝,你们就给我弄来这么小一小姑娘?”

就在他说话时林白青已经进去了,伸手在抱最小那只了。

饲养员都给吓到了,因为最小的叫笨笨,是脾气最暴躁的一头,大家都怕林白青要被它伤着,几个饲养员连声喊:“哎,小同志,别动它,它会咬你……”

说来也是奇怪,笨笨一开始想攻击,但林白青手摸上它的鼻子,它突然就乖巧了,嗅着她的手,一路嗅到她怀里,嗷的一声,坐下了。

林白青环起熊猫,扬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顾敖刚倒也有眼色,赶忙把药箱背了进去。

但他才靠近,笨笨又暴躁了,挥着手呲牙咧嘴,嗷呜嗷呜直叫。

这下可好,心心也暴躁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攻击。

顾敖刚一溜烟跑了出来。

这辈子,他是第一次离熊猫那么近,甚至闻到了它们身上的竹子香气。

郑院长还是不敢相信,问李院长:“开玩笑吧,她真是个中医?”

顾培也在,上前说:“对,她是个特别优秀的中医。”

郑院长因为林白青的年龄而怀疑的不行,但因为顾培,暂且压下了怀疑,在门外问:“小林大夫,能看出什么来吗?”

见林白青翻开包取出针筒来,又忙说:“想怎么治得先开会讨论,还要市领导签字,你等等,先别……”

但他声音不高,而且离的远,隔着玻璃林白青没有听清楚,手起针落,所有人目瞪口呆,她对着一只大熊猫居然在施针,这能行吗?

熊猫也有穴位吗,穴位跟人是一样的吗,而且没有捆绑就上针,要熊猫痛了,反过来抓她,咬她怎么办,它是杂食动物,吃了痛是会攻击人的。

所以随着林白青一针扎下去,玻璃外的所有人同时惊呼,身体后倒。

但笨笨并没有发脾气,只是哎哟一声,躲了一下。

正好它身子小,一转身,林白青正好把它环住,一只手一直搭在它鼻子上。

在外面的人看来这很不可思议的,一只天性暴躁,整天干架的大熊猫被个小女孩环抱着,她连续往它的毛里扎着针,可它居然那么顺从。

动物不是人,不会听人话,别看它现在很配合,但它要突然不配合了呢。

外面的人都已经守了一天一夜了,但没有一个想走,大家当然不想那种事发生,但总觉得下一秒笨笨就会暴躁,想想针要插刺进心脏或者肺腑,那么珍贵的,申请了十几年才申请来的大熊猫就得一命呜呼,所有人一个脑袋有两个大。

动物园的管理层更是愁云满面,愁肠百结。

忽而,林白青喊:“小叔?”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顾培也愣了一下,顾敖刚还没亲近够,就想往里冲。

但林白青说:“顾敖刚你身上臭,熊猫讨厌你,你不要进来。”

顾敖刚愣在原地,闻闻袖子:他臭吗,他喷的可是最名贵的香水!

顾培还不了解国内的医疗,虽然也在医疗小组,但并不负责主治,所以他还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熊猫,不过他一直在观察,大概懂了,熊猫不但水土不服积食了,而且闻不惯生人味道,这才是它们暴躁的原因。

林白青身上有股天然的竹香,那是长久呆在中药房里被熏陶出来的。

而他用的香水调里有柑橘,雪松和竹叶,那么,熊猫也会习惯他的味道吧。

他进去了,试着蹲到了林白青的身边,学她用手去触摸熊猫的鼻子,果然,本来小滚滚看到他时有点暴躁,但他一摸它的鼻子,它就神奇的安静下来了。

顾培恍然大悟,小家伙不但积食,而且鼻子也出问题了。

但仪器检查它没有鼻塞现象,那是怎么回事?

这时林白青低声说:“小叔,我们中医讲痰,分为虚痰和实痰,实痰是看得见的,但虚痰是看不见的,笨笨体有虚痰,所以你们没有检查出来。”

中医所讲的虚痰,顾培昨天正好看过文献,当时还在想什么叫个虚痰,结果今天就见到案例了。

而随着他进去,外面一大帮人也同时松了口气,终于,小中医有外援了。

“小叔,你把那只大的给我抱过来。”林白青说。

顾培转身去看,这只叫心心,熊不如其名,一点也不可爱,又胖又大的,在它连饲养员都不认的情况下,也只有顾培这种大高个能拖得动它。

心心不但身上脏,周围也很脏,全是它咀嚼过的竹子和呕吐物,肚皮上更是,痰粘着眼泪,还有不知明的粘液,顾培手一触再伸起来,都拉丝儿了。

虽然费了挺大力气,但他把它拖过来了,抬手,两只手都在拉丝。

外面围观的人皆倒抽一口冷气,林白青望着干净了两辈子的小叔被她搞的脏兮兮的,心中莫名腾起一阵快感来,心说:你也有今天。

人们都以为她已经在给笨笨做针灸了,对心心应该也是针灸。

但并不,她怀里抱着笨笨,另一只手却捉起心心的脉。

她居然在给熊猫诊脉!

这只由顾培抱着的,因为积食,肚子里满是胀气,它很难受,肚子也不让任何人碰,不过林白青的手轻轻抚上去,它并没有反抗。

她手抚上熊猫的肚皮,闭上眼睛默了会儿,再睁开眼睛,突然两指并抡,对着心心的肚皮就是一捣,捣完换个位置,再捣几天,两指并抡,推拿了起来。

不针灸,改成打熊猫了?

外面的人又给惊的集体仰倒,环着熊猫的顾培面色都变了。

但等林白青捣完,心心只哼了两声,用爪子拂了两下,没有过激的动作。

林白青心里有底了,她找到熊猫的穴位了,针灸效果会更好,但她没有精力一次给两只动物施针,就只能用点穴疗法。

当然,主要是熊猫的病虽然看着严重,但都属于表症,先是强力的点,感觉有效果了,熊猫是舒服的,她再换成更加柔和,也不费力的拇指按压点穴法。

说来轻巧,但要同时兼顾两只动物是很费力的。

所以不到一个小时林白青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嘘嘘的了。

顾培也不敢动,他得控制着这只庞大的熊猫,防着它暴起,伤了这小中医。

已经下午一点了,从昨晚起一帮医生都还没吃饭,想着应该再没啥变化了,正准备要去吃饭,突然,就听砰的一声,心心放了好大响声一个屁。

所有人都被惊的回头。

顾敖刚是有洁癖的,听到这一声,直接呕的一声。

但紧接着砰的一声,又是一个响屁,外面都闻着味儿了。

顾敖刚手捂着嘴巴,捂的死死的。

但其实熊猫的屁一点都不臭,还挺香的,那是一股竹子的清香味儿。

屁或者不雅,但于积食者来说,它就意味着肠道的通畅。

和李院长对视,郑园长激动的袖手哭:“通了!”

“通了通了,它都放屁了,真的通了。”几个饲养员也哭了起来:“可算通了。”

军医院来的医疗小组虽然没帮上忙,但听说熊猫通了,也激动的全跳了起来。

走廊里一片欢呼声。

李院长是最开心的一个,但奔到玻璃窗前一看,笑容逐渐消失:有重度洁癖的军医顾培团着一只大熊猫的屁屁,脸都给滚滚的屁熏成竹青色了。

这还不算啥。

突然,随着心心嘴巴一张,顾培面色惨绿,眼神中透着绝望。

李院长都不忍心再看,赶紧闭上了眼睛。

积食会呕逆,而心心,正准备要吐。

一开始,它是朝着林白青的,要不是顾培在关键时刻把它扭向自己,它就会吐林白青一身。

但顾培在意识到有问题时,把熊猫的脑袋扭过去了。

所以她身上是干净的,而他……两辈子,林白青第一次见顾培能崩溃成那样。

她抽空回头看玻璃外,挤了满满的人中,顾敖刚也捂着嘴巴在呕。

但顾培一直忍着没有动,坚持到她做完治疗。

一地狼籍,两个肮脏又疲惫的人对视一眼,顾培起身,跌跌撞撞冲厕所去了。

……

又洗又收拾的,午饭生生拖到了下午五点,成晚饭了。

菜挺不错,有一条鱼,还有夏果炒芹菜,香干炒百合,另有一盘卤黄牛肉。

如今的动物园穷的啥一样,没啥油水,这菜都是刻扣的大熊猫的伙食。

估计热了好多回,油都变了色,青菜也不绿了。

郑园长眉开眼笑,特意请林白青上座,连声说:“神医,真正的神医。”

掏出笔记本,旋开钢笔,他又说:“饭前还得麻烦这位小林大夫讲一下它们具体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治的,你应该还是学生吧,没写过病历的话咱就练一练,先把病历写了。”

顾培洗了个澡,还换了一身衣服,进来说:“先让林医生吃饭。”

李院长也说:“孩子辛苦半天了,一口水都没喝,先让孩子吃饭。”

郑园长也不好意思,看眼外面,小声说:“市领导的秘书就在外面等着,熊猫牵动着所有人的心,我们得随时汇报,辛苦一下吧。”

顾培把筷子擦干净递给林白青,说:“那就边吃边说。”

李副院长可是最推崇中医的,也掏了笔记本出来,得做个记录。

顾敖刚跟顾培早就认识,因为被当成是林白青的助理,也安排在一起吃饭。

他是坚定的现代医学派,此时看顾培要坐,忙把自己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喊:“小叔。”

“嘘,听白青讲。”顾培说。

顾敖刚非得插一句:“是因为您没有主刀,熊猫的手术才失败的吧。”

顾培声低,语厉:“敖刚,听白青讲。”

郑园长先引话题,笑着说:“不过既然都是积食,为什么小林大夫您的治法不一样呢?”

林白青饿极了,也不管礼不礼貌,刨了一大口米饭,才说:“虽然都是积食,但是因为不同的症状引起的,表症可以用一种治法,但里症不能。”

“什么叫表,又什么叫里?”顾敖刚话才出口,一桌子人同时冷冷看他,从大家的眼神中,他觉得自己像个多嘴的白痴。

作者有话说:

白青:治熊猫啦,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