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小叔坐在床沿上,她姐捂着嘴巴在哭)
顾敖刚没关注他小叔的目光, 他的心思只在给孩子治病上。
他当时跟玉子谈好的,他给药,她流产,从此俩人一拍两散, 不再联络。
但玉子最终没有流产, 还把孩子生了下来, 原本顾敖刚是准备不认也不见的, 玉子也一直没联络过他, 在独自抚养孩子, 直到孩子被查出先心病来。
……
如果是个健康的孩子, 顾敖刚从此就不管了。
因为虽然在RI本也有药厂生产安宫牛黄丸和苏合香丸,用料也极为考究,但药效却始终比不上国内各个大药号的, 这个原因顾明曾跟大家讲过, 症结出在经方上,当年RI本人威逼利诱, 从国内搞方子的时候,虽然各大名药的方子搞走了, 但那只是普通经方。
试问,哪个药堂, 又哪个大夫,哪怕卖路党和汉奸, 谁不会在经方上留一手?
所以他们生产的各类药品, 药效远远不及国内的。
这几年还好,两国通商了, 各种救命药的价格也慢慢落下来了。
但在两国不通的年代, 一枚从国内带出去的安宫牛黄丸在RI本是放在拍卖台上的, 那么四粒药,拿去拍卖玉子都要大赚一笔,足够抵顾敖刚的风流债了。
但孩子有病就不一样了,顾敖刚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死去。
而因为灵丹堂有祖训RI本人不医,他此刻依然要跟林白青撒谎:“那孩子是个TW人,但从小生活在RI本,他的可能会说RI语,但肯定是咱国人,你应该可以治吧。”
早在给玉子诊脉,发现孕脉时,林白青就预感她不会把孩子流产。因为玉子就跟顾敖刚的母亲陆蕴一样,是那种很善良,也很喜欢小孩的性格,女人嘛,天性柔软,一旦看过B超,感受过胎动,就很难下定决心毁掉一个生命。
而因为她的病,林白青预料玉子一旦生,肯定会生个病孩子出来。
那么,如果孩子有病,要来灵丹堂治呢?
当时林白青就试探着问过顾明,灵丹堂那不医RI本人的祖训在孩子面前能不能破例。
当时顾明笑着说:“RI本人是魔鬼,咱们不是,白青,哪怕我们知道孩子最终长大会成魔鬼,但人立的一切规则只针对成人,不针对孩子。”
所以如果顾敖刚真把孩子带来,林白青是可以医的。
她当时知道玉子已经怀孕了,也曾试着问过顾明,要是顾敖刚拿的药,以后要他后悔了,醒悟了,要不要原谅他。
顾明说了句:人活着孰能无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偷的又不是药方,只是两颗药丸而已,只要记住那个错误,以后不再犯就行了。
上辈子的顾敖刚是拎了一大笔钱来,进门就给她塞,并要求她给他做见证,给一帮祖宗下跪,磕头认错,当然 林白青也没张扬他的隐秘。
她估计他和玉子的孩子应该也没活到成年。
因为当时的他是单身,未婚,身边也没有孩子,而且人很颓废。
几丸药而已,又不是经方,他也没到罪不可赦的地步。
顾明个亲人都能原谅,林白青也没必要管他们顾家的家事。
就现在,她也没想张扬,更没想敲诈他,只要他认那笔债就行了。
所以在顾敖刚期待的眼神中,她说:“敖刚哥,我记得你还欠我们灵丹堂四万块钱吧,你还记得那笔债吗?”
她一挣扎,顾培立刻松开了手。
顾卫军一头雾水:“六哥你借大爷钱了?是留学费用吧,你的费用原来是大爷掏的呀?”
林白青再看顾敖刚,目光坚定,再指一步:“他借的是药。”
她已经尽力转寰了,如果他再不认,林白青就该张扬他的隐私了。
顾卫军又说:“麝香吧,我听说那玩艺儿现在论克卖,一克几大千!”
顾敖刚直勾勾盯着林白青,仿如掉入冰窟,浑身颤抖。
所以其实林白青早就发现药是他偷的了吧,她也知道孩子是玉子生的吧。
而就在昨晚,他爸曾那样让她下不来台,砸东西闹场子。
如果林白青想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此刻该把事情当面吵出来的。
让他被长辈唾弃,让他爸在全顾家把脸丢个净光,在东海的老望族里把事情传遍,他在东海市都将从个优秀的榜样,变成人人笑话的窝囊废。
但她没有,她在尽力保全他的脸面。
他当初可是发过誓的,他也没想过否认,只是想在跟林白青结婚前瞒着,婚后会跟她坦白,现在提出来要捐十万块,也是因为于那件事情的愧疚。
但他一直以为自己瞒天过海,瞒的很好。
但在此刻他恍然大悟,他一直以来谎言满嘴,林白青是拿他当成小丑看待的。
而且她没有试图揭穿,揭穿他这个跳梁小丑。
不是惭愧,而是羞愧,他羞愧难当。
“是的,我欠了大爷一笔药费,很高昂的药费,十万块吧,通货膨胀了嘛,当初的四万现在得值十万的。”顾敖刚苦笑着说。
“啥药啊,这么贵?”顾卫军喃喃的说。他似是想到啥了,又想不到太具体。
看着林白青平静的脸色,温和的语气,再想想他爹昨晚跟疯了似的丑态毕现,顾敖刚就愈发难堪了,只要灵丹堂能早点装修出来,十万块他掏得起。
“你欠多少还多少,多了我不收。”林白青淡淡说。
这句话就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顾敖刚的脸上。
西餐厅的牛扒还不错,虽然达不到顾培和顾敖刚的标准。
但林白青和顾卫军俩很喜欢吃,而且卫军更了解林白青的口味,知道她肯定要全熟的牛扒,也知道全熟的比较难切,抢在顾培之前帮她把牛扒切好了。
顾敖刚想极力促成婚事是因为小叔要跟林白青结婚了,那样,那个远在RI本,他只见过一次的病孩子就能变得健康,他也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没有罪恶感的新生活。
但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跟他关系极好的小叔一路一直在怼他,他就不敢开口。
看顾卫军跟林白青俩就关于牛扒里的肌红蛋白到底是什么而聊的不亦乐乎,他试图拉回话题,就捅顾卫军:“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快劝啊,劝小叔结婚。”
顾卫军餐叉一停,悄声说:“你没发现吗,他俩要结婚咱就得喊林白青叫婶婶了。”又说:“要劝你劝,我不劝。”
……
直到吃完饭俩侄子也没有找到劝合的机会,下午再想进熊猫馆时就被顾培给拦住了:“你俩没有消毒就在这儿乱逛,万一带给熊猫未知病菌呢?”
“回家去。”他说。
俩侄子对视一眼,只得悻悻而别。
但就在临走前,顾敖刚看到熊猫馆里冲出个饲养员来,在大吼:“奇奇又醒了,它吃药了,还能活动了。”
“不是吧,昨天我们检查的时候它的各个器官基本衰竭了。”有个军医说。
饲养员说:“就说神不神,它现在醒了。”
这就是金针的功效吧,把个器官衰竭的熊猫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了。
顾敖刚心情可太激动了,他觉得他儿子有救了!
……
林白青正愁金针呢,因为金针的一个诊疗期是三天,穆二姑也担心针出意外,今天下午就从深海赶了来,就在熊猫馆外守着,到明天一用完就直接带走了。
顾敖刚的RI本小崽需要金针,他妈还是保济堂的堂房亲戚,柳夫人也需要,柳锋还是东海知名企业家,他们要有一家能借到金针,她就能把两个人都治了。
但以她上辈子的经验判断,他们应该都借不到,所以她非常需要一副金针。
而在上辈子,她要到五年后才能拥有一副金针,那副针比保济堂那副还要好一点,因为它加的金属说玄点叫天外玄铁,通俗讲就是一种合金陨石。
两种针林白青都用了,就她感觉,她副要更好一点。
但那副金针是顾卫国帮她搞来的。
针原本属于谁,顾卫国又是怎么弄来的,林白青当然刨跟问底想知道。
但每回问起顾卫国都含浑其辞,只说:“反正你只要知道我为了这副金针干了一件比天还大,比地还博,而且非常人之所能及的事就行了,你不要知道,因为你要知道了,会良心不安的。”
他为了那副金针杀人了还是越祸了?
作为一个退伍军人,顾卫国猾头是猾头,但应该不会干那种事。
而为了一副针,她为什么要良心不安?
林白青当然好奇,这也是她心里一大谜团。
但直到二人离婚,顾卫国都咬紧牙关,没有透露金针的来处。
……
针灸完,顾培依旧得送林白青回去。
其实林白青并不想带顾培回自己住的小院子,邻居们的围观是其一,要进她的房间得穿过诸多的内裤,尿布,地上永远湿哒哒油叽叽,鲍春明还喜欢在花盆里种菜,而且浇的还是尿馊,那味儿着实难闻,顾培这种人肯定受不了。
“您就不送了吧,明天还在这儿接我就行。”林白青说。
顾培坚持:“我送你回去。”
车停在灵丹堂门口,且不说邻居们了,顾家人能不关注他们?
有盼婚派就有盼分派,顾怀尚和顾卫国叔侄此刻就在东巷口站着,抱臂看着。
但他俩想不通。
尤其顾怀尚:“卫国你说,顾培是不是早就对林白青有意思?”
“我确定没有。”顾卫国说。
他的梦已经不准了,但在顾卫国梦里顾培一辈子没结婚,而在现实中,顾培小时候据说被他那个大美人妈虐待的特别厉害,所以他才谈一个崩一个,据说那个叫心理疾病,很难治愈的。
再说了,他如果不傻的话,真想跟林白青结婚,怎么会把灵丹堂争成林白青的婚前财产。
他傻啊,跟钱有仇啊。
这也是顾怀尚所纳闷的,费老半天的劲,把祖产拱手送给林白青又跟她结婚。
他图啥,上林家门给人当赘婿?
但俩人又觉得不对,因为顾培下了车,直接送林白青去大杂院了。
此刻的顾卫国就好比是赌徒心理,他已经输了,但他不想认输,就从各个角度尝试着找,要找到一个自己还能反败为胜的希望。
“我小叔那人有洁癖的,他原来从来没进过大杂院那种地方。”他突然说。
顾怀尚皱眉头:“去就去了呗,那有啥。”
“你不懂,他最怕脏了,看到那院子脏成那样,一会儿就得被吓出来,这婚事成不了,真成不了。”顾卫国说:“走,咱们围观一下去。”
顾怀尚年龄大,是过来人,这方面更懂,甩开顾卫国说:“你也太天真了点,跟财产相比脏点臭点算啥,咱要真不想他俩结婚,还得从财产方面入手。”
他不去,顾卫国一个人也不好意思去围观,只得回家。
路过灵丹堂,一老头子问:“这是顾老五吧,你们家这灵丹堂啥时候开?”
“还早呢,老伯您是要瞧病吧,我带您找大夫去。”顾卫国准备去坏小叔的好事,带个病人去围观一下他俩。
但老爷子笑眯眯的问:“小林大夫招夫的事有结果了吧,她选了谁?”
怎么见个人都在问招夫?
顾卫国苦着脸只差要哭,但他总觉得顾培会被脏兮兮的大杂院给吓退。
他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
再说林白青这边,顾培一来,两进院子里的人全出来了,跟看马戏团似的。
顾培自己大概也很震惊,因为相比之下,东巷只是巷子里脏了点,院子里还是干净的,但这种大杂院住的全是租户,林白青这种好干净的还好。
但像西屋那俩小混混,门口堆着小堆的垃圾,屋子里就更不用说了,他俩住的那不叫房子,叫垃圾场,大狗窝。
顾培在抬脚进院的时候愣了几秒钟,但还是踏脚,把他干净到纤尘不染的意大利皮鞋踏进了沉淀的泔水中,跟在林白青身后,一路穿过琳琅满目的尿布,内衣,进到内院,上了台阶。
鲍春明正好在浇花,而因为他屋子背荫,白天他就会把花盆端到林白青的台阶上晒太阳,举着壶,他笑着跟顾培打招呼:“我姓鲍,喊我鲍哥就好。”
顾培手指:“这些菜是这位先生您种的?”
“要菜啊,别人当我不行,谁敢偷我一苗菜,我咒谁八辈祖宗,但小林大夫不一样,只要她想吃,随便摘。” 鲍春明大方的说。
对面的老太太说:“可拉倒吧,天天沤溲尿浇菜,谁偷你那个?”
又对顾培说:“这位先生你不要他的菜,那就是恶心人的埋汰玩艺儿。”
鲍春明据理力争:“谁家种菜不浇粪,你们吃的菜也是浇了粪的,你们这些假干净。”
又对顾培说:“想摘就摘,瞧那油麦菜正好能炒一盘。”
顾培还真停下了,军绿色的衬衣,黑色的裤子,这平常的衣服在他身上都格外的鲜亮,从兜里掏出两张纸来,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还真弯腰了。
满院的人更惊了,心说小林这对象瞧着干干净净,肤白貌嫩的,咋眼皮子这么浅,难道他就闻不到那盆菜味儿难闻,要贪几苗菜。
在人们的疑惑中顾培拿卫生纸一垫,端起了一盆。
鲍春明心疼死了,那么肥嫩一盘油麦菜,他竟要连盆端走一起炒啦?
但这时顾培问他:“您家是住在……”
鲍春明指:“后面。”
顾培把菜端起来,送到了鲍春明的台阶上。
一盆又一盆,当着大家的面端走之后,他蹲到台阶上,把刚才浸湿的地方擦的干干净净,然后把纸扔进了鲍春明家的垃圾桶。
邻居们又疑惑了:这人咋这么怪,不就个台阶嘛,他也要弄那么干净。
鲍家媳妇跟大家小声解释:“听说他从小就长在国外,M国。”
“那怕看不上咱白青那寒酸的小屋子吧,哎呀他进去了?” 一大爷说。
大家一看,果然,顾培弯腰,撩帘子进门了。
林白青上辈子跟顾培的相处中,也经历了他的审美变迁,一开始他喜欢欧式简约风格,后来慢慢的就会喜欢上简中式的风格,一开始喜欢住楼房,后面就会喜欢上四合院。
但他的装修风格就跟他的性格一样,全是侘寂风,通俗点讲也叫古墓风。
而她的小屋子是叙利亚风。
胸罩内裤挂在中间,做饭的时候凳子垫锅,做完了再擦干净来坐,仅有的一张桌子上摆满了书和针筒,床就更窄了,没地儿放衣服,枕头就是衣服做的。
虽说还算干净,但着实不雅,所以顾培进门之前她正忙着收拾。
但她才扯下内裤,他已经进来了,林白青赶忙把内裤压到了枕头下面。
窄窄的屋子,顾培又太高,一进门碰上她的电灯泡,打的电灯泡咣啷啷响。
林白青也很尴尬,说:“不习惯来这种地方吧。”
顾培想坐的,但仅有的一张凳子太矮了,他目测了一下,估计自己坐下去会像是蹲,于是就坐到了床沿上,但床旋即嘎吱一声响,他于是腾的又站了起来,因为床居然是晃的。
见窗台上有报纸,叠起来塞到床角下,试着床稳了,再坐下,这才说:“我留学的时候也住过这种地方。”又说:“你的房子特别温馨,布置的也好。”
那当然,虽然窝小,但林白青布置的可温馨了。
看桌子上有本红皮大笔记本,顾培翻开来看了,但一看,他皱眉头了。
因为字迹着实潦草,而且涂涂改改,圈圈划划,简直无法入眼。
仔细辩认过,他又说:“这是护理笔记吧,你记录的很详细,就是分类不太明确,如果你不会,我可以教教你,让你的笔记更简洁,重点也更突出。”
那其实是招娣的笔记本,林白青另拿过一本来,坐到了顾培身边,凑脸过去,指着说:“那本红皮的是我妹的,这本才是我的。”
作笔记也讲天赋的,林白青手把手帮招娣列过格式,但她的笔记做出来,却总是会搞的乱七八糟,说多少回都不管用。
林白青的就不一样了,她跟顾明一样,每天诊了几个病人,都是什么症状,病情怎么样,用了什么药,病历一份,晚上还要自己记录一份,这一份字迹娟秀,一条条一行行,罗列的极为工整,简洁明了,顾培翻了翻,又看了眼林白青,这是头一回他见有人记笔记字迹比他的还要工整。
看她的笔记,简直赏心悦目。
顾培在专心看笔记,林白青在专门看他的脸。
她的皮肤在女孩子中都算最好的了,但比起顾培的似乎还要逊色了点。
她摸过他的手,触感凉凉的,跟玉似的,看他脸上皮肤那么细,林白青就想试试他脸上皮肤是个什么手感。
她还想捉捉他的脉。
顾培当然很健康,但医生捉脉,病脉居多,健康的脉很少。
林白青挺好奇的,像顾培这种身体机能由内而外的好,而且正值人生黄金年龄的人,那脉像会是什么样的,一定特别的蓬勃吧。
突然,只听一阵脚步声,林白青听着是招娣回来了,腾的要站起来,鼻子碰上顾培的下巴,顿时疼的眼泪都飚出来了,转到桌旁捂着鼻子。
而招娣一进门,就看到魔鬼小叔坐在床沿上,她姐捂着嘴巴在哭。
作者有话说:
卫军:想劝又不想劝,心思复杂中……
招娣:我姐被欺负啦!
鲍春明:我的菜真的很香呀,呀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