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为林白青是被父母遗弃的)

陈海亮找到她生母的遗物, 却提交到了海军医院的政治处,这乍一听有点不合常理,但林白青一琢磨就明白了,这是楚春亭的手笔。

楚春亭在政府唯一的职位是文化厅的历史顾问, 只是个虚职, 大概一年有几百块钱的工资, 手里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权力。

但一个能两道通吃的大佬靠的不是权力, 而是, 他会调动权力, 为自己所用。

就好比他想查林白青的身世, 但他瘫痪在床,他又跟她无亲无故,在不违法的情况下要怎么查?

他会先顺手帮陈海亮个小忙, 那么, 陈海亮就会帮他跑腿。

但要查一个二十年前出生的,小孩子的身世, 仅凭有人帮忙跑腿是不够的。

他在海军军区肯定有熟识的关系,正好她和顾培在办政审, 他转手一递,只需再打一声招呼给军区的领导, 这件事就从上到下,整个儿被他盘活了。

林白青对所谓生母, 本来很排斥的, 听说是她留的遗物,又好奇了:“那个女人死了是吗, 留的遗物是什么?”

陈海亮是昨天找到的东西, 因为涉及政审人员, 把遗物交给到了政治处。

所以顾培只知有遗物,也没见过具体是什么东西。

他又说:“对了,是楚春亭在总军区打了招呼,政审的事迅速办下来了。”

林白青轻叹,果然,楚老头对她起兴趣了,而她越不搭理,他就越要显摆自己的社会关系,那叫什么来着,在她的视野里尽情得瑟。

但顾培作为引进型人材,一直是按部就班的在遵循军区的各项制度,可上面却有人为他开了绿灯,林白青估计他心里应该不舒服。

遂说:“国内这种凡事能靠关系的社会习俗,小叔您怕不习惯吧。”

顾培大概发现规律了,当小对象觉得他不开心时就会叫他小叔,他声音温温的:“习惯的,因为国外也是这样。”

所以国外也离不了关系和人情吗?

上辈子虽然治了很多外国人,但林白青没咋出过国,对国外还挺向往的,可两辈子了,顾培提起国外时语气里总免不了厌恶。

再加上他那些怪毛病,应激反应,林白青其实可好奇他的成长历程了,不过暂时就不问了吧,他好一说起来就心情不好呢。

这时车到公安局门口了,顾卫军他爹,顾怀宗早在等着。

看顾培下车,也先说:“卫国的事都拖了一周了,小培不习惯咱国内的慢吧。”

顾培总能把话聊死:“其实国外比这更慢。”

顾卫军刚刚出国,每每打来电话,都是在夸国外有多好,顾怀宗都听的蠢蠢欲动的,又说:“听说M国是个社会既安又好,人民素质又高,也讲法制的国家,人人都往外跑,小培你逆流归来,太不容易了。”

像顾敖刚,顾卫军那种,出国留学一回,就会觉得国外特别公平,不走关系,说起国内啥也不是,但顾培从小是在M国长大的,他看得清社会的本质,他又一句怼的顾怀宗说不出话来:“所谓文明,大同小异,没有谁比谁更强。”

这,随便一句话扯到文明的高度,顾怀宗我没法接了。

还是先谈顾卫国吧。

顾怀宗是军人,而且是个正人君子,别的可以隐瞒,袒护,但顾卫国居然跟表姐偷情,还上家里给表姐偷东西,这事他没法圆,他也很愧疚。

所以他说:“白青,我得先跟你道个歉,卫国太不地道了。”

林白青说:“他上门偷东西,而且还翻了我的茶叶罐。”

顾怀宗了然:“你是担心他对你不轨吧,这个我以军装保证,他是个军人,他不敢强迫女性的,因为军人强迫女性,下场只有枪毙。”

顾培也是那么想的,但凡事得讲证据,他说:“我检测过了,茶叶里没有可疑成份。”

顾怀宗挺为难,皱眉又叹气:“事是个麻烦事儿,但是白青,叔一直挺疼你的,卫军也一样,一直拿你当妹妹,你三爷更是拿你当女儿的……”

林白青知道他的意思,一笑,说:“怀宗叔,顾卫国是您带出来的兵,您又是团级领导,他要被判刑了于您的影响会非常大吧。”

顾怀军也是一生丘八,除了当兵啥也不会,但如今正值大裁军,大家心惊胆颤,生怕被裁,正值岌岌可危之时,自己带出来的兵要以盗窃被判刑,他肯定要被裁掉,他自己不好说,没想到林白青倒是帮他说了。

丧气的点头,他说:“是我没教好,我也只能受着。”

林白青又说:“怀宗叔,三爷在东海市认识的人多,顾卫国为了让他表姐升职就偷家里的东西,这要传出去,大家得笑三爷教子无方的,对吗?”

敖刚,卫军,敖武,一个比一个优秀。

顾卫国他爸被枪毙已经是全家的耻辱了,再出个顾卫国,还是退伍军人,这要传出去,全东海人都要笑三爷教子无方的。

但这些话其实都该顾怀宗说的,他没想到林白青全替他说了,这叫他简直无地自容,长叹一口气,他说:“我辛辛苦苦,怎么带出那么个东西?”

但林白青的筹码还没加够,她故意苦涩一笑:“您当初还挺希望我选他的吧?”

是了,如果林白青不选卫军,顾怀宗是希望她选顾卫国的。

小女孩笑的很苦涩,说的也很坦然,这更叫顾怀宗心里难受,才21岁的小姑娘,要帮他家撑药堂,嫁的男人要还跟表姐不清不楚,她得多委屈。

而她越是善解人意,顾怀宗就越说不出和解的话来。

这时公安已经把顾卫国押来了,刚刚进屋子,正好能看到外面,戴着手铐,他一脸蓬垢,胡子拉茬的,不顾公安阻拦就往窗户边冲,想知道大家在商量啥。

林白青也正好想让他听到,就坦然说:“卫国哥虽然总犯糊涂,但毕竟是顾明的家人,顾明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为了那份救命之恩,也要原谅他的,所以……”

回头看眼顾卫国,她说:“我同意和解……”又故意抽泣了两声,才大声对顾卫国说:“卫国哥,你小时候对我挺好的,给我买糖,陪我练拳,我都记着呢,以后咱好好做人吧,成吗?”

顾卫国才是演戏的行家,跟他妈向来一唱一合,堪称影帝影后。

而且他把所有的地方全翻了一遍,已经能确定林白青没有藏金表了。

她又傻,向来被他忽悠的一愣一愣的,此时看她哭兮兮的,蓦的想起在梦里,她总是端着汤端着药追着他要喂,也是被他哄的一愣一愣的。

鳄鱼的眼泪,他的心在瞬间仿佛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一样,扯的难受。

一听她说愿意合解,他既难过又辛酸,由衷说:“白青,小时候我没白疼你。”

林白青看顾怀宗:“怀宗叔,大家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的,算了吧,我想卫国哥以后肯定不会干坏事了,毕竟他要做了什么就会直接影响到您,是吧。”

顾怀宗点了点头,先进去了。

林白青还得哄对象,看顾培,勾了勾他的手指:“小叔……”

她必须选择和解,当然,和解并不是为了偏袒顾卫国,或者她真的体贴顾怀宗,体贴顾家人,而是她这样做,三爷就欠她一个人情了。

以后他再想插手灵丹堂,她就可以拿这事儿堵他的嘴了,至于顾卫国……

不过顾培虽然不太懂,但学习能力挺强的,悟性也不错,他说:“你要坚持不合解,确实会很难做人,合解吧,至于卫国,我会跟三爷他们谈。”

“咱们有句古话叫树挪死,人挪活。”林白青再勾了勾顾培的手指:“让他离开东海市吧,他那么有能力,上首都,去港城,出国,都是很好的选择,是吧。”

她的最终目的不是让顾卫国坐牢,而是逐他出顾家,赶走他。

她当然不会开口,就让顾培去替她说吧。

……

随着林白青签字,一桩捉在当场的盗窃案就算合解了。

手铐一摘,羁押了四五天的顾卫国被释放,终于可以回家了。

其实就算顾家人不赶他,顾卫国也想出去闯一闯,而且因为没在老宅找到金表,再加上林白青表现的比较傻,他既感激吧,也由衷觉得对不起她。

追上林白青,他说:“白青,今天谢谢你了,总之,以后看我表现吧。”

顾培下意识搂对象的腰:“我对象不需要你什么表现,以后不要惹事就好。”

这个小叔,顾卫国真是小瞧他了,深藏不露的。

可不可笑,他还挺会吃醋的。

要他知道在梦里林白青是他老婆,他估计得气死吧。

顾卫国跟阿Q似的,于心里默默的意淫着。

当然,他依然瞧不起顾培,因为他梦里还有很多发大财的契机,只要他肯努力,早晚会超过顾培。

笑了笑,他说:“小叔,就为今天白青的宽容,我以后也要加倍回报她。”

顾培耐着性子说:“她不需要你的回报。”

顾卫国再笑:“小叔,灵丹堂终归不赚钱,要我以后有钱了,投资个一二百万,白青要是不是?”不等顾培回答,又说:“白青,早晚我会让你看到一个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的我。”

顾怀宗越看这拖后腿的大侄子就越烦,人穷无所谓,不要吹牛就好,听他叭叭的吹一二百万的牛,更烦了,一巴掌拍在他脖子上,厉吼说:“走。”

“怀宗叔,也谢谢您!”顾卫国还想跟顾怀宗卖个好。

但顾怀宗看他,就好比看一坨臭狗屎。

……

林白青迫不及待,想早点去政治处,但中午了,俩人得先吃饭,遂一路去了食堂。

他俩是对象的事军医院所有人都知道了,而且他俩已经谈上了,别的女孩就没那种心思了,但大家难免好奇,尤其马秀芹,被林白青喊过一声阿姨,心里不舒服,人乌乌泱泱的餐厅里,乍看到他们出现,惊的直接站了起来。

“哇,那就是顾军医的对象吗,皮肤居然比顾军医的还白。”有个女大夫说。

另有个护士说:“她的裙子可真好看,我想买一件。”

“买什么呀,人家那是身材好,才衬的裙子好看。”还有人说。

马秀芹在听说顾培选了林白青后,心里挺不服气的,因为她上回见时,林白青穿一件旧线衣,是个娃娃脸,看起来还是个学生样的小丫头。

她记忆里的林白青就是个土丫头,可今天乍一看,心里蓦的泛起股酸来,林白青的皮肤瞧着比原来更白更细了,是股天然的,腻脂般的白皙,一件简洁大方的裙子衬的她身段盈盈的。

顾培容貌太过精致,皮肤又白,军医院的女大夫们都被他给衬糙了。

但当林白青跟他并肩,他居然被她衬托的有了几分糙气。

一屁股坐下,她说:“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吃饭,吃完好上班。”

但她话音才落,顾培带着刚打好饭的林白青,径自朝她走来。

他又想干嘛?

马秀芹低头,猛扒饭。

顾培已经到眼前了,说:“马医生,介绍一下,这是我对象林白青。”

马秀芹站了起来,握手:“小林你好,咱俩原来见过的。”

她心说顾培这是想干嘛,故意带着对象要跟她炫耀一下?

还是林白青自己要来的,要跟她示个威?

林白青也不知道顾培为什么刻意介绍马秀芹,挺尴尬的,主动交好,说:“我妹叫林招娣,经常跟我提起马医生,说您人美心又善,是个难得的好医生.”

马秀芹更尴尬了,因为她曾当众讥讽过招娣,说她的腿像大象。

一起坐了,顾培说:“马医生,正好我对象在,作为中医,她是个全科大夫,在心脏病方面也有些属于自己的独特见解,跟她讲讲沈书记的情况吧。”

马秀芹才发现自己误解了,原来顾培是为了病人。

林白青一听有病人,也起兴趣了。

“心脏病患者吗,多大年龄?”她问。

马秀芹说:“沈书记已经好的差不多,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顾培进一步跟林白青解释:“是东海制药的书记,体检有几个数据指标不正常。”

东海制药的一把手沈庆霞是个女性。

在改开后增加代加工生产线,盘活制药厂都是她的手笔。

但上辈子等灵丹堂跟东海制药合作时她已经去世了。

病也是癌症,发现即晚期,无法开刀,在她去世后田中沛才继仁的。

说来有点巧合,但并非巧合,因为人要得大病,在仪器能检查出实物前,血项什么的会先反映出不正常来,在中医上讲,这叫末病,而中医,更擅长治未病。

这就是大夫重生的好处了,知道对方会得癌,哪怕她治不了,至少可以尝试一下。

林白青说:“她还在医院吗,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马秀芹不太愿意别人插手自己的病人,更何况沈书记的病已经好了,她推脱说:“要不就不麻烦了吧,沈书记马上就要出院了。”

“已经走了吗,要还没走的话我现在就去。”林白青放下了筷子。

她都这样了,马秀芹只好说:“她下午才出院,咱先吃饭吧,吃完再去。”

她低头,就看到顾培把林白青刚才放在桌子上的筷子接了过去,仔细擦干净才递给了她。

她心里很是诧异,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这俩人的婚姻是由林白青那回跑到军医院缠上,逼婚才开始的,她可是亲眼见证过的。

……

病房里,沈庆霞正在看文件,听到敲门声抬头:“请进。”

看到顾培也在,她站了起来:“劳烦顾军医亲自来,我已经好了。”

她是突发心脏病被送进来的,看气色确实好了很多,但顾培还是说:“沈书记,我总觉得您应该有些别的问题,让这位小中医帮您看一看吧。”

林白青为了政审,专门穿了她最喜欢的白色梦特娇,头发也是低扎着,尽量把自己打扮的比较成熟,但脸还太稚嫩了,一看年龄就很小。

沈庆霞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免不了质疑:“就这位,中医?”

“我叫林白青,是灵丹堂的人。”林白青说。

沈庆霞连忙伸手:“久闻灵丹堂的顾明是位良医,我们的田书记还找你治疗过脱发,最近头没原来那么油了,而且生了满头细细的绒,就像……”

就像刚出壳的小鸡身上的绒毛一样。

林白青笑着说:“对,是我给他开的方子。”

她的中药方子很管用,让田中沛头上长了满满的小绒毛,东海制药的人都惊叹,说田书记焕发了第二春,不但春了,而且嫩了,嫩的像头上顶了只小鸡崽。

沈庆霞仔细打量,见这女孩子一张鹅蛋脸,面如敷粉,一双眼睛虽然不但,但格外的温柔,好看,不由的说:“这位小医生像貌生的好。”

示意沈庆霞把手递过来,帮她诊脉时林白青也在看她,沈书记跟她想象中不太像,个头挺高,人不胖,但面部浮肿,人瞧着也很憔悴。

看见她,林白青就想起她的身世来。

沈庆霞是个孤儿,有个养母,名字叫柳连枝。

而柳连枝另有个身份,就是本地解放前的巨富之家,沈家的夫人。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东海制药就是沈家的,因为在解放前,沈家开着广省最大的棉纱厂和化工厂,而在解放前夕,沈家人整家搬迁去了对岸,但沈夫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没走成,留在了国内。

沈家的棉纱厂和化工厂整体合并后,变成了如今的东海制药。

而沈夫人,一生格外坎坷。

虽然出身巨富之家,而且知识层次非常高,但却顶着‘地主婆’,‘地富反坏’的名号活了半辈子,直到平反后才苦尽甘来。

这位沈书记也很厉害的,她原来是东海制药厂一个小职工,恢复高考后考上了清北大学,读完书后又回到制药厂,十几年间,努力成了一把手。

女强人大多性格比较急躁,因为林白青捉脉时间有点长,她不由的就开催了:“差不多了吧,捉出什么来没有?”

林白青说:“从脉像上看,您性格挺急躁的。”

性格不急躁,不雷厉风行可管不了一个大国有企业。

沈庆霞说:“我性格是比较急躁,但我也很开朗,是个很外向的人。”

林白青再换一只手,问:“最近家里有没有人惹你生气。”

看她年龄大概四十出头的样子,又说:“孩子是不是在叛逆期,惹到你了?”

说起孩子,沈庆霞很骄傲:“我儿子读高二,成绩全年纪第一,是我的骄傲。”又说:“我丈夫人很温柔,也很包容,我母亲非常智慧,我们家特别幸福。”

马秀芹感慨说:“沈书记,您不但事业有成,还家庭和睦,真叫人羡慕。”

顾培却低声对林白青说:“我看过她的工作量,不足以因疲劳引起心脏病。”

其实她的病林白青已经诊出问题来了,只是不太好当面说。

中医讲气血虚,百病生,沈庆霞的气血不但虚滞,肝火还特别旺,是个即将产生肿瘤的体质,而诱发这种体质的原因一般是生气。

她孩子乖巧又夫妻恩爱,显然工作上也没人敢给她气受,为什么会这样?

但病人体内还没有癌是不能乱说的,咒人死要招人骂的。

林白青折衷了一下:“您身体有点虚,我给您开个方子调理调理吧。”

沈庆霞皱眉头:“小大夫,我吧,不爱吃中药。”

马秀芹也说:“林医生,你这是诊出什么病来了吗,沈书记要没病,咱也没必要让她喝苦药汤子吧 。”

林白青反问:“要有能改善皮肤状态,减肥的方子,是苦汤药,你吃不吃?”

要别的中医,没那么强的说服力,但林白青就有。

马秀芹眼睛亮了:“哇,是美容的方子呀,来来,给我捉个脉,也开一个。”

“沈书记,我先开三副药吧,它能改善你的皮肤问题,以及肥胖……”其实她是水肿,而非胖,但大夫为了哄病人吃药,该撒谎也得撒点谎。

反正她吃了就会消肿,从表面看,消肿就等于瘦了。

三副药就三天,女强人也爱美,沈庆霞心动了,问这小大夫:“诊金怎么给?”

林白青莞尔,细手摩梭上沈庆霞粗糙的大手:“不必诊金,我师父和您母亲也算老相识,替我问候沈奶奶一声,就说以后灵丹堂的新东家向她问好。”

都是东海老人,说起来都听过名号。

林白青一声新东家才让沈庆霞对她另眼相看:“你竟是灵丹堂的新东家?”

这个年龄小小,却一身书卷气的小丫头,竟是灵丹堂的新东家?

沈庆霞一震。

林白青点头:“对。”

沈庆霞感慨说:“我听我母亲说过,若有重疾,只求顾明,你师父是个良医。”

林白青收回了手:“过奖了,一定记得吃,三天后复诊,顺便代我问候沈奶奶。”

沈庆霞笑着说:“我母亲去港城了,等她回来,我会向她转达你的问候的。”

林白青也是随口一问:“沈奶奶年龄也大了,身体不错,一个人去旅游了?”

“不,她是港城大学的客聘教授。”沈庆霞说。

林白青目瞪口呆,她以为沈夫人是个可怜的老太太,结果人家竟是老教授?

还是在港城大学讲课?

当然,沈庆霞也很厉害,有个‘地富反坏’的养母,小时候日子过的可惨了,但人家坚持不辍的学习,最终考上清北大学,当了东海制药的书记。

虽然没见过,但林白青特别佩服沈夫人,能在那么艰苦的情况下教育出像沈庆霞一样优秀的女性来。

话说,想到这儿,林白青就又在想,沈庆霞家庭和睦,工作上一片顺心,怎么就会是个气滞郁结的,癌症体质的?

希望这几副药能帮她调理好吧。

从病房出来,顾培问:“青青,从你们中医看,她有没有什么问题?”

一中一西俩大夫,即使不结婚,他们也能成为很好的知已。

林白青说:“如果不吃药,她有可能会患癌。”

顾培蓦然止步,一脸惊讶的看着小对象,仿佛今天第一次认识她:“她的岩藻糖苷酶异常,这是肝脏有可能发生病变的征兆,但近一步我们并没有检查出问题来,你们中医居然能诊出来?”

林白青一噎,目瞪口呆。

她以为顾培今天刻意介绍她认识沈庆霞是为了帮她拉关系。

结果他真的仅仅只是因为有疑难杂症无法判断才找的她?

在这一刻,中西医在一种疾病面前,由两条路,走到了一个最终点上。

岩藻糖苷酶是判断肝癌的重要指标,要再不调理身体,沈庆霞必肝癌无疑。

“如果是你们西医呢,这种情况怎么办?”林白青反问。

顾培坦言:“有特效药,但国内目前还没有被批准进口。”

“试试我们中医的法子吧,特别便宜,三副药只需要五块钱。”林白青说。

国内刚刚改开,各大国际药企的特效药才在缓慢进入国内市场。

有很多人明明有药可治,但就因为药品进不来,只能眼睁睁的等死。

但其实中医是全科,只要大夫够好,药品是能跟西医的特效药比肩的。

这还是头一回,林白青让顾培都惊讶了,不由的就有几分小得意。

且不说这个,到了政治处门外,顾培有点紧张,学着用小指来勾对象的小指。

但林白青没给他牵,她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

政治处,李院长也在,从军区政治处来的领导做审查,他在旁边做解释。

问话其实很简单,就是林白青是不是自愿嫁的,家里有没有因为婚事收取高额的彩礼却不用于婚事的情况等,林白青答没有就行了。

而于顾培,就比较苛刻了,不但要问他是否自愿,还有一些关于婚后的言行规范,一条条看起来还挺长,李院长示意领导,就别念了,让顾培拿回家背去。

暗猜林白青大概比较好奇她的身世,他让人拿来了个旅行袋,拉开拉琏说:“这是林家村的老书记当年捡到你时你身上比较重要的东西,你先看看吧。”

旅行袋里只有几样小东西,最大的一样是块裹起来,用绳子绑着的布。

林白青对亲生父母下意识的排斥。

因为她是林有良夫妻养大的,而他们对她特别好,找亲生父母,总让她觉得,于林有良夫妻是一种背叛,但好奇驱使唤她拿起了布,解开了绳子。

政治处的大领导刘处长大概没有育儿经验,问:“这是什么东西?”

李院长以手示意:“刘处长没抱过孩子吗,这是裹婴儿的襁褓。”

林白青展开,是一块米白色的,纯棉布的襁褓,摸起来里面有夹层,挺厚实。

算算已经二十年了,上面有股淡淡的霉味,中间位置有几块褐色的印迹。

刘处长打量着布:“这么一块小布用来包孩子,会不会太小了点?”

李院长比划说:“刚出生的孩子也就巴掌大,再说了,那年头大家都穷,这么一块布,还是细棉布,在那会儿可是抢手货,一般人拿不到它。”

那是一块约二尺的正方形布,曾经用来包裹过她吗?

林白青正看着,顾培忽而指中间位置的褐斑:“那应该是婴儿的尿液。”

他不如直接说是她的尿算了。

林白青:“……”她突然就不喜欢顾培了。

就在襁褓下面,还有一个用布打起来的小包,上面捆着绳子,展开,先是一张泛黄的白纸,上面写着:该婴儿约二月余,有襁褓一只,由村部接手,身上有婴儿服一套,林有良夫妻带走,另有长命锁一枚,铜手镯两只,村部保管。

长命锁是铁的,已经锈成一坨了,手镯是铜的,没有生锈,呈亮黄色。

李院长得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东西会被称之为是遗物。

据他说是这样的,据老书记的转述,当时林有良是在外出跑车,下车撒尿时,于一个加油站旁的树林子里捡来的孩子。

当时她被丢在树林里,身上覆盖了很多树叶,是她哇哇的哭声惊到林有良,从树叶里把她刨出来的。

林有良归属于林家村,自然就把她带到了村子,交给了当时的村书记。

老书记让林有良夫妻代为抚养孩子,物品则登记,留存了,慢慢寻找父母。

就这样,一直到三岁老书记都没有打听到人家。

六七十年代农村孩子多,因为资源太少,摘颗野杏子野山桃的都得抢,而没爹没妈的,或是知青丢下的孩子,是最容易叫别的孩子欺负的,所以林有良夫妻眼看孩子渐渐长大,白青又瘦又小的,还总受欺负,索性就说她是亲生的了。

老书记也以为是哪个天杀的知青要故意丢孩子,时间一长也就把事情撇开了。

直到二师哥陈海亮专门下去打听,他才想起来,把东西交给了他。

至于林白青的父母……

“当年逃港潮,大批人逃往港城,就在你被遗弃的那天,我们查了下记录,共有两条渔船偷渡,且全员因意外溺亡,所以你的父母应该已经不在了。”李院长解释说。

从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有不计其数的社会人员不顾性命的逃亡港城。

楚春亭的二儿子就是当时逃走的。

所以她的母亲是为了逃到港城,才把她扔到路边的?

林白青捧起襁褓细看,这是一块把两块布折叠起来做成的双层襁褓,针脚缝的歪歪扭扭,她沿缘边细看,忽而顾培伸手,林白青在斜角处发现两个字,是用绿线歪歪扭扭缝成的‘白青’二字。

再一转,另一角上有个林字,但看着比‘白青’要小一点,像是半个字。

林白青心头一动,要在林字下面加半截,可就是个楚字了。

……

也是直到此刻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妹妹叫招娣,她却叫白青。

她原来问过,父母为啥给她起那么好听个名字,却要给招娣起个难听的。

父母总说,因为她是白捡的,招娣要负责招弟弟,她俩各有其名,天生就该叫白青招娣。

她也一直信以为真。

却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她的名字就被绣在襁褓上!

“从这些东西来判断,你是被主观遗弃的,关于亲生父母,军区会根据死亡记录来慢慢排查,这些东西你想带走就带走,想留下也行。”李院长再说。

看看长命锁和铜手镯,再看看襁褓上蹩脚的针脚,遥想那个生了她的女人,虽然选择抛下孩子逃往港城,但她至少在生了孩子后缝了个厚厚的小襁褓,还买了长命锁和小手镯。

而在买东西的时候,她是对她怀着爱的吧。

林白青闻了闻,隔了二十年的襁褓,一股霉味儿。

她收起襁褓说:“东西我带走吧。”至少是个念想。

但就在这时,顾培却说:“不,我不认为林白青是被父母遗弃的。”

办公室的人皆是一愣,李院长问:“何以见得?”

作者有话说:

吼吼,猜猜顾培多久能查清这个问题。

PS:提示一下,沈夫人前文出现过,就是跟楚春亭交易古玩被抓的那个人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