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证据给我寄回来!)
已经快11点了, 西餐厅别处的灯都关光了,只剩他们这一桌。
楚春亭去厕所了,顾培在看表,林白青捧过花闻了闻:“唔, 好香。”
顾培从她的眼神中看到敷衍和应付, 但还是说:“你喜欢就好。”
又说:“楚老说的那家诊所叫汉唐医馆, 一开始我父亲也以为它是国人开的, 跟其交往颇深, 后来才发现它的股东是RI本第二大的中药企业, 桥本制业。”
RI本第一大中药名企叫津村, 而第二大就叫桥本制业。
而汉唐医馆,这个名号很响亮的。
上辈子林白青后来出国,见到各个国家都有汉唐医馆, 里面的药材好, 价格也合理,而且医生大多讲中文, 她也以为它是国人开的,在国外时给人开方子, 总会优秀推荐他们去汉唐医馆抓药。
合着它竟然是RI本人开的?
因为这个,林白青又想到一些事情。
上辈子的顾卫国有俩二奶, 一个是乔引娣,他表姐, 另一个年龄比她大着五岁左右, 据说是个海归留学生,在她的引荐下, 顾卫国曾跟汉唐医馆展开合作, 想要打入国际势场。
结果就是, 国际市场没打进去,灵丹堂还给他整塌了。
至于津村和桥本等RI企,会在2010年左右获得M国药品相关部门的批准,其旗下的中成药将会全面登陆M国的各大药品商店,医院。
中成药在M国获得审批上市,它就等于占领了全球的销售市场。
而照这么说的话,上辈子灵丹堂的轰然倒塌应该跟黑心首富柳堰没啥关系,倒是跟桥本津村一类的RI系中成药企业脱不了关系吧?
想到这儿,林白青问顾培:“你了不了解桥本制业,晚上咱们好好聊一下?”
一句很简单的话呀,但顾培又生气了。
他就跟个三岁小孩儿似的,特别会讨人欢喜,总能让林白青无比开心。
但也总是脸色说变就变,动不动就跟她耍小性子,生闷气。
他闷闷的说:“你已经忙了一整天了,回到家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聊天。”
林白青轻手抚花,声音一柔:“都几个月没见了,你不想我,也不想那个呗?”
顾培一愣:“哪个,什么?”
身侧的女人突然凑首过来,明睐中闪着星星,娇嫩的芳唇凑在顾培耳边,悄声问了句你就不想跟我……,还飞速的在他耳朵上轻轻嗫了一口。
顾培于瞬间怔住,面红耳耻,一把抓过水杯饮尽。
终于,他很认真的侧首过来,盯着妻子的眼睛说:“想的,很想。”
旋即又说:“但你今天需要休息,我就算做大手术,也没有站过八个小时。”
其实林白青天天扎马步,会调息,站八个小时不算什么的。
但顾培没见过她的功夫,也没见过她打拳,她舍不得,也没在他身上用过力,他就不知道他妻子的身体里有多大能量。
林白青又不可能当着他的面去跟人打架,而且想逗逗他嘛,就故意说:“我不觉得累呀,是不是你在海上太辛苦,太累了,想偷懒?”
又故意问:“你要体能不好,我给你开个中药方子补一补?”
她是开玩笑,但顾培当真了,他被挑衅到了,又生气了:“我也是名医生,体能方面不用你操心的。”
上下打量着妻子,他还想说什么,但这时楚春亭回来了。
现在,老爷子得讲一讲,关于楚青集是怎么提及沈庆仪的事了。
……
事情还是得先从二十年前讲起。
俩儿子,青图单纯,专一,恋爱在地下谈,楚春亭自始至终不知道。
楚青集的自行车后座每天都在换姑娘。
他是员小将,也正是批沈庆仪母女的主力军。
但祸不及子女,每当儿子出门,楚春亭都会约束他,让他不要批的太过火。
楚青集总会说:“爸,这你就不懂了吧,我那是批吗?我是在保护她。”
总之就是,俩人当时认识,虽然立场不同,但没有太深的仇恨。
相反,楚青集在革命斗争中,于沈庆仪应该还比较保护。
再说后来,自楚春亭出国,楚青集从来没有提及过沈庆仪,一次都没有。
直到前段时间找到孙女,老爷子给儿子敲了个电话,说,即使他死了,遗产也落不到儿子手里,因为他已经立好遗嘱,一切遗产将由青图的女儿来继承。
那是楚青集第一次提及关于沈庆仪的事,他说:“爸,沈庆仪是有个孩子,但那孩子早就葬身大海了,来找你认亲的肯定是冒充的,您别太糊涂,给人骗了。”
“你怎么知道孩子葬身大海了?”楚春亭反问。
楚青集一笑,说:“当时我就在海上做蛇头,沈庆仪的事我比您更清楚。”
所以他早就知道沈庆仪有个女儿,但他一直认为,那个女孩儿早就死了。
楚春亭就知道儿子不会信,于是把军区政治处所有的证据逻辑给他讲了一遍。
然后正式宣告,从今往后他那个孽障,逆子可以去一边玩泥巴了。
自己,后继有人了!
楚青集比老爷子好的一点是,泰山崩于顶而不会变色,所以他当时还恭贺了老爷子几句,又感慨了一番当年,痛斥了一番十年的黑暗,就把电话挂了。
自此之后俩父子再无往来。
直到前段时间,楚青集唯一的女儿,中文名叫小雅的小丫头突然生了怪病,楚青集在西方找不到大夫可医治,反而,去汉唐医馆治疗了一次,发现效果不错,正好林白青是名中医,而且她手里有他的玄铁金针。
他就提出要求,要让她带着金针去一趟,并说,有沈庆仪的消息要告知。
楚春亭于此的分析是,在那个后有追兵,前有狂风巨浪的夜晚,沈庆仪凭借本能偷渡到了港城,并且后来去了M国,儿子应该确实见过她。
但俩人交集大约不太深。
至于沈庆仪目前人在哪儿,在做什么,楚青集应该是知道的。
医生最在意的总是病人,所以林白青先问:“叫小雅的女孩的病,症状是什么?”
楚春亭说:“间歇性呕吐不止,西医没有从她的身体里查到任何不对的症状,精神科医生也没有,服用了镇静剂就会转好,但时不时依然会犯,而且据说总是会在半夜,睡梦中发病,孩子有好几次差点在熟睡中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
顾培说:“这听起来像是癫痫。”
神经性呕吐,体无病变,最有可能的就是癫痫。
但癫痫医院是可以查得出来的。
那是什么病,会叫一个女孩子每到半夜就呕吐不止的?
没有见过孩子,光听一些简单的症状描述当然治不了病。
而在所有的病中,涉及神经的,尤其是仪器查不到病灶的是最难治的,西医通常会给予患者精神类舒缓药物,治标不治本,而且大多有成瘾性,一旦上瘾,人就毁了。
好的中医会梳理患者的经络,从经络中找问题,但那是必须要见到患者的。
顾培适时说:“已经很晚了,该回去了吧。”
楚春亭最后说:“青青,如果站在你的立场上,我也会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如果让我评价楚青集,我会认为以他的脑子和智商,他不会对一个医生不利的。”
哪怕林白青会跟他争遗产,但她是个医生。
而人,只有不是张子强,以及他的情妇樊绮梦那种,没文化,没远见,穷凶极恶,才会对医生不利,正常人,只要有脑子的,都不会抽疯到去伤害大夫的。
所以,楚春亭心底里是希望林白青去一趟的。
确定沈庆仪的消息,救他的小孙女,小雅。
……
送罢楚春亭,顾培开着车,俩口子才要回家。
林白青问顾培:“你见过楚青集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培当然见过,他说:“跟楚老生的很像。”
“红眉毛,鹰沟鼻,还有一双深深的眼睛?”林白青笑问。
顾培温温笑了笑,说:“你形容的非常精确。”
“你有没有见过他的妻子,那又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林白青又问。
顾培摇头:“没有。”又解释:“我在国外时并不喜欢混圈子的。”
林白青还挺好奇一点的:“以你看,他算命到底准不准?”
作为玄学大师,楚青集简直可谓华人之光。
顾克曾经跟顾培说过一件事,说他曾经在一次聚会上,亲口听楚青集说某个人命不久矣,过了一段时间,那个人就于梦中悄然去世了。
而那并非他第一次预言死亡。
他经常在各种公开场合预言某个人的死亡,包括一些公众人物。
他的预言也没有不灵的。
因为能断生断死,所以在M国的华人圈子里他格外出名。
顾培原来不懂是为什么,但自从跟林白青结婚后,他隐隐悟到一些东西。
他问妻子:“你是不是总能闻到一些旁人闻不到的味道?”
林白青的鼻子和舌头都特别敏感,她能分析,辩别各种味道,她说:“我能闻到一些妇科病,孕味,还有……七不医后的死气。”
她旋即恍然大悟:“楚青集跟我一样,也能闻得到死气。”
顾培点头:“对,我父亲当时也是这样判断的,还曾说过,如果他愿意从医,当是一名很好的大夫。”
当人得了病,或者要死,只要不是车祸,溺水等意外亡故,到了临终的阶段,身上都会散发一股味道,那股味道就叫死气。
看来楚青集有跟她一样继承了奶奶的天赋,但不同的是林白青用这个天赋来行医,治病救人了,楚青集却拿它做了装神弄鬼,做玄学大师,掐指算命了。
……
今天早晨因为摇到了一帮梆梆硬的后台,丈夫又回来了,林白青格外开心。
下午因为楚春亭的一席话,搅的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想了各种可能,比如沈庆仪是不是被楚青集给诱骗到M国去了,再或者把她囚禁了之类的。
但现在看,现实并没有她想的那么荒诞。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楚青集见过沈庆仪,也知道她的下落,但交往并不深。
不过这是不是他为了她去给他女儿治病而故意撒谎,就不得而知了。
回到家,天已经很晚了,林白青先去洗澡了,因为知道顾培今天要回来,她刻意把屋子整个儿收拾了一遍,收拾到了自认干净的程度。
但等她洗完澡出来,就发现他把床单被褥全换了。
桌子,镜子,她的化妆品全都擦了一遍,地他也重新扫了一遍,窗明几亮!
于是,林白青又成了卧室里唯一的脏东西。
要不要去趟M国,得她自己来决定。
去,她有可能会有危险,但要不去,又该怎么确定沈庆仪的消息?
听到丈夫在推门,林白青抓起枕边的梳子朝着灯泡开关的方向砸过去,顾培刚一开门,灯啪的一声,屋子黑了。
顾培在原地站了片刻,说:“好像停电了。”
他没有去开灯,磕磕绊绊冲到床边,伸手摸到妻子的那一刻才松了口气:“没吓到你吧,你不会害怕吧。”
林白青:“……”
她只是开个玩笑,而且她并没有他想的那么柔弱。
林白青都考虑,是不是该让顾培见识一下,她是怎么一手干翻三个男人的。
“灯是我关的,要不要我再给你表演一个开灯?”林白青说着,摸到枕边有一盒套子,砸到了开关上,卧室骤然亮起,她说:“看吧,灯开了。”
再一摸,是她的传呼机,这是个宝贝,可不敢砸。
她拿在手里摸了摸,又放回了原处。
顾培盯着妻子看了片刻,从她饱满光洁的额头,看到她软嫩的唇,目光逐渐下滑,呼吸逐渐炽热,关了灯,他躺回了床上。
林白青顺势环上他的胸膛:“你好像变瘦了。”
顾培轻轻于她耳侧嗅着,好半天,忽而粗声问:“你喷香水了?”
那已经是他几个月前买的香水了,林白青今天刻意喷的。
在喷的时候她才发现,这款香水的成份里有玫瑰,苹果,黄桃,酒精,麝香,都是她喜欢的味道,她问:“是不是很好闻?”
顾培反问:“你不觉得它的味道特别像你的体香?”
他想买一款香水送她,挑了很久,是专门挑着她的体香来买的。
林白青嗅了嗅自己:“有吗?”又说:“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顾培往后退了点,哑声说:“看来你还不困,是不是想听我讲一讲桥本制业?”
这一听就是套路,他以为她心不在焉,还在想工作上的事,这是忿忿不平,故意刺她呢。
林白青小声在丈夫耳边说:“培,我爱你!”又说:“这段时间我好想你的。”
黑暗中,顾培呼吸滞了片刻,突然猛吸一口气,然后他就疯狂了。
是真的疯狂了。
他掰过她的脸,蛮横的撬开她的口腔,疯狂的噬虐,他的舌尖扫过林白青的口腔,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竟让她生生觉得疼。
他的肺活量又好,过了几十秒,林白青都要窒息了,他还没停的意思。
终于,林白青扭开头大喘一气,但旋即顾培就追了过来。
双手箍上她的头,都没有换息,又吻了上来。
林白青能听到顾培的心跳,在疯狂的咚咚作响,她喘不过气来,试图推开他。
但用上好大的力气,他居然纹丝不动的。
而且他的胳膊越勒越紧,紧到林白青被他挤的,整个胸腔都觉得痛。
要不是活这辈子,林白青都不敢想象,她能被一个男人给亲晕过去。
在快窒息的那一刻,她连捶带打,把男给推开了。
……
亮光一闪,是顾培打开了灯,他额头上全是汗,眼神空洞而茫然,立在床边。
林白青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忙坐了起来:“你没事吧?”
明明是他差点把她弄晕了,可他自己却显得很害怕。
男人站在床边,浑身的肌肉紧绷,唇角抽搐,忽而说:“我好像又闯祸了。”
林白青一听就觉得不对了,她一直以为两辈子,她都是他的第一个。
这意思是他不止有她,还有过别的女人呗?
把男人拉到床边坐下,她温声问:“你什么时候还闯过祸?”
顾培说:“五岁的时候。”
林白青:“……”
五岁闯的祸会是啥,欺负同桌小女孩,给女孩子的铅笔盒里放毛毛虫?
“你做了什么呀?”林白青又问。
顾培已经回过神了,摇头说:“不说那个了。”又躺回了床上,问:“刚才我是不是把你弄的很疼?”
不知道顾培小时候的生活经历是什么,但林白青觉得,他对她这种近乎变态的小心翼翼,应该跟他小时候的一些经历有关,虽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事。
但他这种心理状态需要的是安慰,而非否定。
她咬唇片刻,先坦然说:“是有点疼,不,挺疼的,可疼可疼了。”
男人一噎,望着给自己亲了满身红痕的妻子,心脏都差点停止了跳动了。
林白青捡起刚刚才被顾培捡回来的套子砸灭了灯,揩了揩唇角被他蹭破的地方,蜷进男人怀里,又小声说:“但是……我比较喜欢狂野一点的男人。”
……
次日一早林白青才睁开眼睛,就听到小青在喊:“不好了姐,公安把咱们包围啦!”一看林白青的脖子,愣住了:“大冬天的,你咋被坟子咬成这样?”
赵静也专门跑来通知林白青:“诊所门上围满了公安,发生啥事儿啦?”
林白青回屋子,打开柜子挑了块丝巾出来围脖子上,再出来时,满巷子的邻居全来通风报信儿:不好啦,不好啦,公安把灵丹堂包围啦!
其实真相是,一大清早的,‘痛风局’来找林白青摘帽子了。
只有一个大夫,一副针,她还要接别的门诊,一天顶多能治六个痛风。
但如果再能有一副金针,师哥就可以跟她一起治,效率会更高的。
可恨的是那个如果会很渺茫,因为另一副金针在汉唐医馆,RI本人手中。
关于汉唐医馆,桥本制业,以及津村等RI系中药名企,林白青并不了解。
倒不是她不感兴趣。
她跟所有国内的中医届同仁一样,对RI企非常感兴趣。
但那些RI企把自己保护的非常好。
在上辈子,二十年后互联网将会变的格外发达,但是关于那些RI系中药名企,他们的控股家族是谁,东家是谁,掌柜是谁,不论在国内还是国外,在任何媒体上都查不到相关信息。
但是,RI系中药企业不但会抢注70%的国际专利,而且渐渐的,他们会悄悄收购国内的各大中药堂,有许多名号响当当的百年老字号都有他们入股。
而且他们还会在国内建大批量的中药培育基地,从根子上控制中药市场。
作为一个中医,林白青跟国内所有的中医同仁一样无语,愤怒,悲痛。
但可恨的是,自05年起,国内会兴起另一场反中医运动,还搞的轰轰烈烈。
安宫牛黄丸,苏合香丸,紫金锭,一味味开窍名药全被骂成一文不值。
就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专利,国际市场,全被RI系企业拿走了。
也不知道这辈子,林白青的螳螂细臂能不能稍微阻止一下事态的发展。
但边做针灸,她先得边想个好办法,跟楚青集交涉,拿到母亲的准确消息。
……
下午刚上班,沈庆霞和柳连枝一起过来了,她们还带着小马佳。
小马佳甫一进门就鞠躬:“小林大夫好。”
这孩子是林白青的亲人了,算是小表弟了。
在跟马保忠交涉那天,林白青亲眼看着马保忠为了自保把他推向玻璃柜。
当时他的额头被撞裂了一道长达7厘米的口子,伤疤最近才刚刚愈合。
就现在,额头上还顶着一道骇人的疤。
不知道孩子的感受如何。
但如果林白青是他,差点被亲生父亲一把弄死,她肯定会崩溃的。
沈庆霞也正是为了马佳而来的,等她给柳连枝灸上针,她说:“青青,这孩子原来还能吃点饭,但现在不行,一吃就吐,你能不能帮忙看看?”
一吃就吐?
林白青抓过孩子的胳膊诊脉,小小年纪的,这孩子脉像既迟又滞,再看他的舌苔,厚厚一层白绒,毛肚一样,她了然了:“小佳这是胃经淤堵了。”
沈庆霞先示意儿子出去,才又说:“他爸在家闹事那天孩子本来就受了惊吓,他就不爱吃饭了,最近报纸上又天天全是他爸的报道,他干脆一口饭都不吃了,我要强迫他吃,吃完他就会吐,你看咱中医能不能治?”
马保忠因为下毒一事被判刑了,死刑。
而在这两个月,他的情妇,私生子全被扒了出来,报纸天天轮番报道。
沈庆霞没有被涉及,但她内心受的打击很大,这几个月头发白了大半,不过毕竟她是个女强人,企业管理者,不管内心如何千疮百孔,外表不会表现出来。
但小马佳就不一样了,他是个初中生,已经懂事了,被自己的爸爸主动伤害就够可怕的了,再父亲又被判了刑,他受了惊吓,又发泄不出来,郁气沉积于胃,胃经就会痉挛,继而淤堵。
痉挛与淤堵其实是最简单的,扎一针,给孩子开开窍就好了。
正好新来的银针林白青还没用过,就打算在孩子身上试一试银针。
她打开诊室的门,见小马佳孤伶伶的站在走廊上,笑问:“小佳,打过针没?”
男孩进了屋子,挺起胸膛,轻声说:“打过的。”
“我猜你是个胆小鬼,一打针就哭,对不对?”林白青又说。
因为柳连枝刻意要求沈庆霞瞒着,所以小马佳并不知道林白青是自己的表姐。
拿她是当成医生在看待的。
半大小子不习惯被漂亮姐姐开玩笑,嗫嚅着说:“我打针从来没哭过。”
“如果我要在你鼻子上打一针呢?”林白青说着,碘伏棒碾上他的鼻子,又说:“我这辈子治了很多人,还从来没见过哪个人在这个位置打针不哭的。”
小马佳在被他最信任的爸爸推向玻璃柜撞破头的那一刻,人生信仰就颠覆了。
因为媒体铺天盖地在写他爸,他出门也经常被人指指点点,孩子有点自暴自弃的意味,还挺想受点疼的,扬起头说:“要不你打一针试试,看我哭不哭。”
说时迟那时快,林白青手里的银针已经朝着他的迎香穴。
她的手法特别快,快到小马佳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也确实不疼。
至于哭,他的心现在是麻木的,就更加不会了。
鼻子上扎针,看着就疼,沈庆霞说:“小佳,要疼的话哭一声,这儿就妈妈,小林大夫和外婆几个,我们都不会笑话你的。”
孩子有难过,但只能憋在心里,不敢发泄,她其实也希望他能发泄一下。
柳连枝望着外孙,却没有说话,也没表现出格外的心疼来。
因为有针,小马佳不敢动,但他是真的不疼,他说:“我不疼,我也不想哭。”
林白青捻了一下针,问:“现在呢?”
这一下让男孩感觉不舒服了,酸,胀,有一股热流自鼻子往体内窜去,一路到咽喉,又到胸膛,再到胃里,胃里一热,热气上涌,鼻子更酸,更胀了。
一受刺激,他的眼泪猛的一下飚出来了,开始只是因为生理刺激而流的眼泪,但男孩心里憋的慌,当那个伤心的点被触到,他抽噎几声,嗷的一声哭了出来。
沈庆霞连忙环上儿子,温柔的拍哄着:“哭吧,哭大声点,哭出来你就好了。”
柳连枝也说:“佳佳,你可以哭的,没有关系的,哭吧。”
男孩头上顶着一枝长长的针,不太敢动,也没有哭的很大声,但肩膀耸着,不停的抽噎着,这是终于把几个月所受的痛苦全渲泄出来了。
哭着哭着,孩子干呕了起来,林白青连忙把垃圾桶端给他,让他抱着呕。
因为没吃东西,呕出来的全是黄绿色的苦胆水。
趁着他在呕吐,林白青沿着他的整个阳足明胃经推拿了一遍,给孩子把经络梳理了一遍,经络理通,不会再痉挛,他的呕逆也就止住了。
小男孩无法形容,但他尝试着形容,说:“医生姐姐,我突然觉得胃里好热,好舒服啊。”
望着小马佳,林白青心里隐隐想到了什么,一时间却又摸不准。
男孩子嘛,即使有点小病,身体底子好,能扛得住。
所以林白青只银针在迎香穴帮他通了窍,再推拿了一下经络,他的脉像就清了,舌苔上那层腻白也肉眼可见的往下消了。
收了针,林白青说:“觉得舒服就好,回家要记得自己给自己调节心情,努力吃饭,如果吃完还想吐,就再来找我,我帮你做整体的经络梳理。”
男孩乖乖鞠躬:“谢谢大夫姐姐。”
其实他很乖巧,也很懂礼貌,但大概是因为长得太像他爸,林白青试图亲呢,可总跟他亲呢不起来,拍拍孩子的肩膀,她说:“不客气。”
沈庆霞还忙,做完针灸就先带着孩子走了。
柳连枝的针灸也做完了,就办公室里陪着外孙女,看她忙出忙进。
忽而,她问:“青青,有没有想过学开车,以后出行会方便点。”
“想呀,但市里只有一家驾校,离我特别远,我抽不出时间来。”林白青说。
柳连枝笑了笑:“那有什么难的,供销社的大仓库拆了,先改装个驾校吧,搞几辆车,找几个教练,离的也近,你下班了抽空去练练就好了。”
所以为了她练车,外婆就要开个驾校吗?
林白青又出去忙了会儿,再进来喝口水,柳连枝又追着问:“青青,有没有想过住楼房,对面大概一公里的地方有个新高层,两个月就可以装出来。”
人生之得意若非如此了,有个多金,还整天想着帮你改善生活的外婆。
但林白青说:“不用啦外婆,我从小住现在的家,我喜欢我的家,不想搬。”
放下水杯,她才要走,怎么觉得柳连枝碰了自己一下。
她眼疾手快,抓住了外婆的手:“外婆,您怎么又在给我塞钱。”
刚相认的时候她给了三万,现金,害的乔麦穗红了眼,差点摔成个瘸子。
之后每隔一个月,她就要悄悄塞张一两万块钱的存折。
或者是放在林白青的包里,或者是她兜里,出其不意的,悄悄把钱塞给她。
今天可算逮到现形了,林白青又花不了那么多,当然不想要。
但看她要掏,柳连枝厉声说:“不准掏。”
又温声说:“外婆觉得你妈妈大概是找不回来了,外婆还好,年青时还算过过几天好日子,但你妈妈连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你得帮她把好日子补回来。”
顿了顿,再说:“她可喜欢穿漂亮衣服,可喜欢吃点好的,可喜欢听音乐,跳舞,吃西餐,看电影的,就算外婆求你了,帮她补回来,好不好?”
沈庆仪虽生在资本家家庭,柳连枝给她的也是精英教育。
可时代给予她‘地富反坏’的称号,她从小到大被人围观,唾弃,最后还生死不明。
如果她真死在了那场偷渡中,那她的一生可就过的太凄凉了。
柳连枝无法去恨谁,因为当初是她自己选择留在国内的。
虽然她一手创立了全新的东海制药,生产的药品不知道救了多少人。
但她也害了自己的女儿,让她的青春岁月活在枷锁与镣铐中,又死在了反抗,逃离的路上。
她现在的心态是,女儿没有享受过的一切,她要孙女帮女儿补偿回来。
只有这样她的心里才能不那么愧疚,难过,才能有那么一丁点的安慰。
林白青收了钱,花了,她的心里才舒服。
她不收,不花,柳连枝的心里就不安,难过,就会愈发愧疚,甚至无地自容。
在一瞬间,林白青差点就忍不住,把楚青集那边的,关于沈庆仪的消息告诉外婆了,但毕竟楚青集是个什么玩艺儿她说不准,消息是否准确她也不确定。
想了想,林白青还是忍住了。
万一楚青集是骗人的,她一个人上当就够了,可不能再让外婆受刺激。
……
下午又给两个痛风病人做了针灸。
她还特意抽了点时间,准备给穆成扬接的那个哑巴爷爷做做治疗,再雇个黄面的把他送到军医院,让顾培带他做个病理检查,看他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今天那位哑巴爷爷并没有来。
临近下班时,林白青正准备给银针消毒,忽而灵机一动,她想到什么了。
转身,她一个电话敲给了楚春亭。
“青青?”老爷子一接到孙女的电话,声音甜的跟蜜糖似的。
林白青先问:“楚老,楚青集的女儿小雅是不是神经性的呕吐症?”
楚春亭说:“对,主要是突发于半夜,孩子还差点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过。”
林白青说:“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去问问给孩子做针灸的中医,灸的时候,是不是灸的足明明胃经,而且在针灸之后,孩子就会短暂好转。”
楚春亭不是喜废话之人,涉及孙女的病情,立刻挂了电话,转拔电话去了。
林白青打开方簿,就在方簿上写起了方子。
刘大夫凑过来一看,见她是在写一个针灸方子,而且是从穴位的精确点,再到用何种针,以及针灸的深度,再到是该提插还是该捻,以及治疗时要有什么样的感觉再进行什么样的牵引动作全写了,而且写得的特别的细。
她笑问:“你这是准备给咱们的实习大夫们出个傻瓜教程?”
林白青一笑,说:“这是个傻瓜教程,但不是给实习大夫们的,是要邮寄的。”
“邮寄给谁,你在外面收徒弟啦?”刘大夫问。
几个实习大夫了凑了过来,看林白青书的飞快,也问:“师姐,你的徒弟在哪儿啊?”
许朝说:“我们能抄一份吗,让我们也学一学吧。”
这份方子太傻瓜,太详细了,于他们这种实习医生来说,再珍贵不过了。
林白青不是个喜欢藏技术的人,一想也是,何不给实习医生们也抄一份,遂点头说:“可以的。”
几个小实习大夫对视一眼,全从包里翻出了笔记本来。
林白青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一页的经方纸,看了看,做了些修改,又找出A4大的信纸来,把刚才的针灸方子誊了一遍,把原稿给了几个实习大夫,让他们自己去抄。
又把自己誊抄好的一份一对折,撕成了两半。
刘大夫一头雾水:“你这到底是干嘛啊,一个方子,你干嘛撕成两半?”
“留一手。”林白青笑着说。
“啥意思,你给人开方子,只给一半方子,留一半?”刘大夫更摸不着头脑了,简直云山雾罩。
林白青说:“那不有句老话嘛,凡事留一手,是给自己留后路。“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正在抄笔记的许朝抢着接起电话,捧给了林白青。
林白青接了过来,一听声音,笑了:“楚老。”
楚春亭说:“你说的很对,据楚青集说,孩子曾经在汉唐医馆用金针做过治疗,灸的正是足阳明胃经,当时曾短暂的好了,但是最近又复发了。”
林白青笑着说:“RI人留了一手,不帮他把孩子彻底治好,是想要他手里的医书做交易吧,这事他知道吗?”
大千世界不止林白青一个中医,而且M国中医多得是,有很多RI本老中医的治疗手段不比国内的老中医差,而且要更高明。
楚青集手里既然有那么多老医书的真本,RI本人怎么可能不盯着他。
但跟RI本人做生意就好比与虎谋皮。
人家在治疗的时候就会留一手,帮孩子缓解,但不会完全治好。
而为什么楚青集不惜以沈庆仪的消息做为交换条件,也要林白青去。
是因为RI本人不陪他玩儿了,不帮他治了,他焦头烂额了,才回过头来求亲人的。
……
楚春亭默了好一会儿,算是承认了:“他自忖精明,但总干蠢事,可惜报应却在孩子身上!”
林白青拈起方纸拍了拍,说:“你再给他打个电话,有一段话,我要你转达他。”
顿了会儿,她又说:“告诉楚青集,我会邮寄半张经方过去,是一份针灸足阳明胃经全经络的傻瓜教程,普通的钢针,普通的针灸大夫就可以帮孩子做缓解治疗。但是,我需要他所知道的,关于沈庆仪的一切消息,有地址给地址,有照片给照片,如果能找到沈庆仪本人更好,把证据给我寄回来,我收到了,确定消息准确可靠,就会带着玄铁金针去M国,彻底治好他的女儿!”
手拍在经方上,那是半张经方,只是半个方子。
上辈子的林白青特别天真,单纯,善良,就跟顾明一样,只知道治病救人。
但顾卫国把她练出来了,她学会耍滑头,也会留一手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从05年开始的,中医方面的争论作者就不多说了,大家可以搜索来了解一下。
PS:最近章节有点大,大家不要嫌弃多花了币币呀,那是因为作者也急切的想把关于妈妈的事讲清楚,虽然币币多,但是字数也多呀,今天更了一万多字喔,阅读愉快,记得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