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会就是她爸吧?)
走在港口, 按理十月不该冷的。
但今天的风格外刺骨,空气中有零星的雨沫在飞,又潮又湿,刺骨的冷。
其实昨天顾培就说过, 他要想个办法炸掉游艇。
但当时林白青以为他是跟薛昶一样异想天开, 要犯个错误。
不过既然连薛昶都不知道是什么, 那就肯定不是。
而顾培一个医生, 他做的什么东西竟然能炸掉一艘游艇的。
她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薛昶说:“你是他媳妇, 人命关天的大事, 他不告诉我, 总得告诉你吧,他准备要自己带上船的,万一闹出人命呢, 我们都得死, 他不告诉你怎么行?”
林白青骤然止步,她这时才反应过来, 顾培应该是做了一个什么东西,而那个东西必须他自己带着上船, 而且是个特别危险,有可能让他丧命的东西。
看顾培过来, 她忙问:“到底是什么东西?”
薛昶也说:“顾军医,这件事是你配合我们, 你总得告诉我是什么东西吧。”
顾培面容冷冷, 语气淡漠:“涉及军事机密,抱歉, 我不能告诉你。”
薛昶反问:“你得要我配合, 掩护吧, 我都不知道你带的是什么,我怎么掩护你?”
顾培说:“你只需要执行你自己的任务即可,我的我自己会来的。”
薛昶简直要急死了:“万一有危险呢,我怎么掩护你?”
见林白青面色煞白,顾培忙安慰妻子说:“它只是一种尝试,成功的机率并不大,但失败的可能性非常大,不过它不会危害到我们的生命安全的”
他这样一说,林白青的心里安稳了点,可薛昶不高兴了:“顾军医,我们说好可是要炸船的,合着你只是闹着玩儿,没把它当回事?”
顾培说:“薛昶同志,炸船的前提是要保证所有人的生命安全,安全第一。”
薛昶面对的是杀害他妻女的仇人,他要的是所有人死,安全算个屁。
气咻咻点了支烟,他猛吸两口又故意砸到顾培脚上:“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妈跟老子谈安全,你可真不愧是个拿手术刀的,菩萨在世都得给你挪地方。”
顾培可是有洁癖的,一看烟头落脚上,也瞬时气白了脸。
他俩这一吵,俩军人面色簌簌的,估计是怕林白青害怕,其中一个安慰林白青说:“嫂子,老薛同志就那个脾气,你不要害怕,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的。”
就在刚才,听说顾培也要上船时,林白青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但听他跟薛昶吵了一场,她莫名的就不担心了。
顾培跟薛昶是截然相反的性格,说难听点,他是个胆小鬼性格,从视力到手指,每一寸皮肤,再到身体健康,他都爱惜无比。
他很理性,也很惜命,是不可能为了某一件事情而拿性命去冒险的。
但是,金属仪检测不出来,又能爆.炸,还不会伤及他们的到底是啥东西?
林白青其实也跟薛昶一样好奇。
转眼要上船了,话说,顾培向来习惯背双肩包,船上有几军人,看到他来,笑着来迎,一个指着他的双肩包说:“东西就在这包里吧,我们来拿来着?”
就在刚才,薛昶拿烟头砸他的鞋子,顾培都没激动。
但见有人来碰他的包,他居然难得的激动了,远远就在阻止:“不要动。”
几个军人吓的齐齐僵住,有一个小声试问:“它不稳定吗,会爆吗?”
顾培看了眼妻子,才摇头说:“不会,在我手里就不会。”
薛昶又问林白青:“他的包里到底有啥,定时炸.弹,还是专门只听他的话的定时炸.弹,他说爆就爆,他说不爆就不爆,就那么听话?”
其实林白青跟薛昶一样,也是一头雾水。
几个军人跟在他身后,像簇拥一枚行走的弹头似的,簇拥着顾培走了。
薛昶也想跟,但被军人们给阻止了。
他看得出来的着急,急的抓耳挠腮,跟另外一拔人走了。
旋即,船启航了。
虽然不知道是开向哪儿,但林白青直觉应该是港城。
来的时候她以为的是,既然要她去辩认人,那么,至少要让她上船。
而且她想的比较简单,认为情报部门的人不了解张子强团伙,她就是来认人的,所以她还有点担心,怕自己产后身手不那么敏捷,要拖大家的后腿。
但其实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港澳情报科的人追了那个团伙那么久,不可能不了解他们。
他们也是做了足够的准备的。
林白青被喊来,只是来协助他们工作的。
所以,林白青被一个自我介绍是情报科科长的,姓吴的同志单独请到了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里有电视机,还有堆叠如山的录像带。
看电视上的画面,以及录像标号,应该是偷拍的,张子强团伙的影像。
吴科长一看就是个老烟枪,因为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都给烟熏的黑黑的。
而这间屋子里有机油,烟草,柴油,海腥,各种味道混合,林白青莫名熟悉。
放开电视,吴科长点了支烟,说:“你说的人我们知道,叫老樊,他在帮派中排不上号,但确实跟老大形影不离。他的瘸腿确实是个显著特征,但是……。”
见林白青皱眉,吴科长掐了烟,又说:“你注意看,这份录像带上他腿有点瘸吧,但再换一份,发现没,他突然就又不瘸了。所以他的腿不是一直瘸,而是时而好时坏,时瘸时不瘸,那么,你这个判断方式我们就不能采纳。”
林白青此刻就在看录像,那个叫老樊就在录像画面上,正在走路。
确实,他的腿看起来好好儿的,行动自如。
吴科长再换了一盘,调到一个位置,这一盘里他腿看起来就又有点瘸了。
连着看了七八份,有两份老樊的腿是瘸的,但剩下的都是正常的。
瘸腿是个非常显著的特征,但时瘸时不瘸的,当他蒙面,你怎么判断他?
林白青也觉得这人有点蹊跷,遂一份份录像带换着看,想看是怎么回事。
吴科长抽空出去一趟,又回来了。
他手里有两只一模一样打火机,未语先笑,又说了句对不起才说:“小林大夫,听顾培同志说你的鼻子特别灵,可以以味识人,这两只打火机一只是薛昶的,另一只是我的,要不咱们先闻一闻?”
看来这是要验证她的嗅觉。
打火机试嗅觉还真是个好东西。
首先,它用的是柴油液体,味道辛辣刺激,会遮掩一部分携带者的体味。
再,薛昶和吴科长都抽烟,身上的烟草味也会遮盖掉一部分体味。
拿他俩的打火机试她,这是拿她当警犬?
见她来接打火机,吴科长又说:“要不行就算了,我们也没指望这个。”
林白青已经抓起一只打火机了。
嗅了嗅,再嗅嗅另一只,她指着后一只说:“这个是你的。”
吴科长在打火机上做了记号的,接过来一看,惊了:“你还真有个狗鼻子。”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点难听,他又忙说:“对不起,我的意思是你的鼻子确实厉害。话说,你是怎么闻出来的,你这鼻子有特异功能?”
林白青笑着说:“你一直在海上,身上有海腥味,薛昶刚登船,他身上没有,这只打火机上有一股很浓的机油加海腥的味道,当然是你的。”
吴科长拿着打火机陷入了沉思中。
老樊的腿时瘸时不瘸,就很难判断了,而体味,是必须接近了才能闻。
但上级领导明确说过,绝不允许军人家属以身涉险,怎么办?
终于,他说:“上面有命令的,安全第一,任务第二,是不允许你登船的,但既然你鼻子确实厉害。我再去申请一下,尽量安排你登船吧。你等着……”
林白青想到些啥,忙说:“不用了吴科长。”又问:“外面什么天气?”
吴科长说:“看着像是要下雨。”又说:“我还是去跟领导协商一下吧。”
林白青再说:“不用了。”
又解释说:“我只见过老樊一次,而他身上最浓烈的味道就是你身上现在的味道,烟草加海腥,再加机油味,我原来以为这个味道比较特殊,是他身上独有的,但从你这儿,我发现这个味道很普遍。所以它不能被做为依据,而要想要断定哪个人是他,还是从腿来。”
顿了顿,她又说:“今明两天,只要他出海,腿就肯定会瘸。”
吴科长:“???”
“今明两天,他的腿会瘸?”他以为听错了,重复了一遍。
林白青坚定的说:“对,我确定,今明两天他的腿肯定会瘸。”
吴科长听完,先是皱眉,再想笑,但他又竭力忍住了。
终于,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目光中五味杂陈,盯着面前的女人,又说:“你确定今天明天他会瘸?”
“是的,我确定。”林白青说。
吴科长的脸瞬间变的扭曲。
这女的是顾培的妻子,是个女中医,因为太年轻了,吴科长并不信任她。
刚才发现她鼻子确实灵,才有了几分佩服,但什么叫老樊的腿今天就会瘸?
难道人家瘸腿还会通知她?
她是算命的,还是说她会做法,让老樊瘸腿?
本来一个女同志,军人家属申请来参加任务,大家既好奇,也很敬重她。
但涉及线人的生命安全,她这话说的毫无根据,吴科长都有点生气了!
不过毕竟搞情报的,见多识广,他也有他的涵养,遂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而从这一刻开始,他要见识的,就是来自一个老中医的专业性了。
……
林白青又说:“吴科长您应该没有近距离跟踪过老樊吧?”
老樊因为年龄大,不主事,在团队里没啥影响力,情报科对他的关注很少的。
吴科长点头:“他确实不是我们重点关注的对象。”
“如果你专门跟踪他,你就会发现,他有风寒引起的慢性关节炎和滑膜炎。”林白青指了指窗外,说:“关节炎最怕阴雨天,还怕出海!”
吴科长一咂摸,惊声说:“他瘸是因为他有老寒腿,怕风怕雨,怕湿寒?”
要知道就在刚才,他还以为林白青是在胡扯,装神弄鬼。
但此刻又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为什么一个人时瘸时不瘸。
年青人不懂,但老头老太太肯定懂,是因为风湿病,关节炎和老寒腿!
吴科长手拍大腿:“我爸就是老寒腿,我怎么就没想到老樊也有呢?”
又磕磕巴巴说:“刚才真是对不起,我连常识都忘了,竟然怀疑你的专业性。”
林白青心理年龄大,又一生行医,早就宠辱不惊了。
她笑着说:“很正常,事中者迷嘛。”
“那你就不用登船了,就在这儿配合任务,快看录像吧。”吴科长说着,又走了。
毕竟他一个人认可可不够,他还得去跟上级汇报,商讨嘛。
……
话说,林白青今天来,准备好了拳头和脚,还把这些年看的港片全回味了一遍,准备要登上绑匪的船,跟电影里似的,来跟绑匪大开杀戒一场。
但事实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顾培他们应该已经走了,去了哪里林白青并不知道,而她也只是个参考意见。
她提的意见上级采纳了,然后,情报科还得确定这个意见。
而到了凌晨两点,通过港城的情报人员,最终确定了,老樊确实有关节炎。
是的,老中医没看错,他确实有关节炎,有多次购买药物,入院治疗的记录。
而当遇上今天这种阴雨天,他必瘸无疑。
但林白青的任务还没完,吴科长对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反复看录像带。
除了瘸腿之外,要她从外貌到体态,说话时的姿势,各方面来分析老樊其人。
直到凌晨四点,林白青实在困的不行,趴桌子上睡着才算完事。
第二天一早醒来,安排她洗了个脸刷了个牙,馒头小米粥就咸菜,匆匆吃了点早饭,就依然是盯着各种录像带上的老樊来看。
狭窄的船舱,机油,海腥,录像机的胶片味道,再加上胀奶,一整天时间,搞的林白青险些蜕了一层皮,就这样熬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夜里十点,黑咕隆咚中,林白青跟着吴科长,还有另外几个人上了一艘小船,而划了没多久,几个军人连扶带拽,又拉她上了另一艘船。
初时林白青以为自己是又上了一艘小船,但跟着他们从窄窄的楼梯上下了一层,才发现它里面竟然格外的大。
虽然不了解军事,林白青大概猜了一下,这应该是一艘潜艇。
头一回来这种地方,林白青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不敢动,也不敢乱看。
大概过了几个小时,她被吴科长带到一个挤满了人的地方,还没等林白青反应过来,她人已经在潜望镜前了,吴科长就在她耳边:“看到人了吧,往左数第三个,他现在没有动,等他动的时候,你注意观察。”
林白青看到的,是亮灯的甲板,上面所有人都着黑衣,蒙着脸,而因为有吴科长的提示,她去找左三的人,正好这时左三的人走了几步。
海上风大,而且十月,连续的阴天,风湿病外加滑膜炎的人的走姿林白青再熟悉不过了,她说:“没错,就是他。”
“再多看看,确定一下,这关系到我们线人的生命安全。”吴科长说。
林白青再看了片刻,见对方掐了把腰,坚持:“就是他。”
老樊的整个大腿因为关节炎而是僵的,下意识的,他就会揉腰以缓解。
旁边另有人也说:“我也确定他就是老樊。”
还有人说:“我也是这个意见。”
吴科长环顾一圈,说:“既然意见一致……那就发信号吧!”
……
林白青蓦然一惊,这就要开始了?
已经一天两夜了,准备了那么长时间,但事情发生却只在转眼之间。
也是直到事情发生时,林白青才懂得什么叫作战。
以及,当训练有素的军人执行起任务来,有多么的果决。
不过就在林白青以为任务总算开始,自己还能接触点别的新领域时,事情似乎重新陷入了僵局,她被排挤到了外围,而所有人都沉默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说:“那玩艺儿真的会爆吗?”
吴科长叹了口气,说:“但愿吧。”
另有人问:“金属仪器都测不出来,到底什么东西呀,真能炸游艇?”
吴科长回说:“顾军医说有70%的概率,他就一医生,不要抱太大期望吧。”
顿时,所有人又都陷入了沉默中。
大概因为顾培只是个医生,而且他玩的是一种很新的东西,大家并不信任他。
但林白青比较了解顾培,以她对他的了解,要说某件事有70%的概率,应该就是满打满的有把握,而转机出现在两个小时以后,突然,仪器前有人说:“爆了。”
吴科长忙问:“离的这么远都能检测到?”
那人摘了耳机,一脸不可置信:“对!”
一帮人你看我我看你,几乎所有人在倒吸气:“还真他妈爆了?”
“牛逼呀!”另有人说。
林白青依然一头雾水,但总感觉丈夫应该是干了一件很新奇的事情。
她胀奶胀的厉害,衣服都快湿了,实在不想再呆在这密闭狭窄的空间里了,还好,吴科长看出了她的不舒服,专门派人把她送到上面,又是一通折腾,才回到她初来时,上的那艘船上。
这时林白青才发现天麻麻亮,这应该已经是第三天了。
她心里很着急的,因为一般情况下,停乳超过三天身体就会回乳,而她就楚楚那么一个小豆丁儿,她是打算要喂奶喂到一岁。
又疲又累的,她找了一张椅子,一歪,就睡着了。
……
林白青是被薛昶的大嗓门给吵醒的。
“顾培同志,咱交个心吧,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可是一大夫呀,你不是握手术刀的嘛,你到底搞了啥东西,威力他妈的能那么大?”他说。
林白青睁开眼睛,第一眼差点没认出顾培来。
他是从来没脏过的,但今天头发油不拉叽趴窝在头上,胡茬生了一大截,而且他正在系扣子,指缝居然是黑的,系扣子,一系两个油乎乎的黑点。
此刻的他,都可以用邋遢来形容了。
而这整件事情,要薛昶来形容,那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惊心动魄,但顾培不一样,当然了,他是个医生,手稳,性格更稳,也知道林白青着急,他遂把自己这边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跟她交待了一下。
大概就是,薛昶他们伪装后,以运送油品为由,劫了运钞船,而顾培,只负责在油品里装了不会被检测到的爆.炸,以及,保命,保护自己的安全。
具体的过程他不便细讲,而从此刻薛昶的神态来看,任务应该是完成了的。
也就是说钱被薛昶他们带回来了,而那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炸了。
当然,事情才刚刚发生,那个人死没死,还是得看新闻通报。
而任务虽然完成了,但薛昶是个在边疆专门生产各类铜质导火.索,引线等武器的铜厂工作过,现在又在公共安全领域工作的老公安,他于一切新式的危险品都好奇无比,此时抓心挠肝的,就想知道顾培到底是搞了个啥玩艺儿。
但出门已经连着三天了,护女狂魔顾培已经有三天时间没见过女儿了。
而因为事情的特殊性和不确定性,他们也没跟家里人通气儿。
此时船正在靠岸,顾培经林白青提醒,才发现自己手脏的厉害。
忙在甲板上找了个水管子冲了冲,等船一靠岸,拉起妻子就走。
薛昶还在后面追,想问个究竟。但人家两口子一上车,一脚油就走了。
车一路跑着,俩人皆闻着车里弥漫着一股臭气。
对视一眼,相互嗅了嗅,才发现是他俩身上三天没换衣服,没洗澡的馊味儿。
当人有了孩子,就跟单身时代完全不一样了。
此时他们最着急的不是任何别的事情,只有楚楚。
而因为是部队的任务嘛,按规定不能带通讯设备,林白青连传呼都没带。
就不说打一落地,睁开眼睛就没离开过妈妈,母乳都还没断的楚楚此时哭成啥样子了,柳连枝,楚春亭和小青几个,估计此时也急的魂都飞了。
果然,车一路飞驰,才到灵丹堂门口,林白青就暗叫一声不妙。
不说家里人,他们夫妻三天没回家,街坊邻居都给惊动了,在巷口张望。
看到她的车来,赵静一个蹦子进了药堂,而等顾培停车时,柳连枝抱着楚楚,小青跟在后面,皆是一脸的又惊又喜又怕。
“这都三天了,电话打不通,人也找不着,你们上哪去了?”柳连枝问。
小青也说:“医院说不知道,问军区吧,也说不知道,你们到底咋回事?”
楚春亭也在,但全程并没有说话。
楚楚毕竟还小,而且她记忆中的妈妈永远是香香的,现在妈妈变的好臭不说,脸也脏脏的,小丫头大概不认识妈妈了,看都不看妈妈一眼。
但就在林白青以为女儿已经不认识自己了,遂收拾衣服,准备要去洗衣服时,却见小家伙的眼睛里突然溢了两眶眼泪,泪眼婆娑,直勾勾的盯着她,而等她拿起衣服要出门,小家伙也在同一时间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自打生来,这还是楚楚第一回 哭的如此伤心难过。
直到林白青把她也一起抱到浴室里,在她的小浴盆里盛满了水,俩人一起洗澡,又把陈奶清了,给她喂了些奶,小家伙这才止住了抽噎。
柳连枝和楚春亭都差点急出毛病来。
尤其柳连枝,要不是穆成扬帮忙做针灸调理,要发心脏病的。
楚春亭虽然好一点,但也急的三天没合眼了。
虽然趁着林白青去洗澡,顾培给二老解释了一下原委,但俩人还是很生气。
毕竟老人嘛,最是护短的,楚楚伤心,他们就生气。
楚楚难过,他们就更生气了。
楚春亭老爷子一生气,就又开始放大话了。
“虽然我也不是个好家长,但我对我家青图都没像你俩一样,孩子再小也是个人,出门怎么能不跟她打招呼,说走就走的?”他忿忿不平的说。
这回柳连枝没搭腔,毕竟楚春亭对他儿子,可远不如顾培夫妻对楚楚。
……
家里的事并不大,随便一处理就完了。
而林白青眼下最着急的,还是想要尽可能早的联络上楚青图。
因为沈庆仪陪着那位有乳腺癌的女博士,计划的是下周就要来了。
而且她这次打来电话时,那位女博士新一期的化疗已经结束了,也已经拿到检测结果了,她的病情也进一步明朗了,对方在化疗后,虽然目前还没有出现淋巴结转移的情况,但概率特别大。
中医在治疗乳腺方面,最好的就是银针加中药,但炎性乳腺癌是乳腺癌大类中比较难治疗的,林白青想辅以电灸理疗,看会不会效果更好一点。
可电灸跟普通的针灸不一样。
就好比电灸治疗帕金森,这是楚青图先研究的,而他,是基于庞大的实验数据基础做出来的推论,并被穆成扬落到了实处。
再换一种病症,如果没有实验数据,穆成扬也不敢。
同理,林白青也一样,她只是个土中医,没有数据是不敢冒险的。
所以基于一种疾病,自私点来说,她迫切的需要楚青图的帮助。
就更甭提楚青图是她的亲生父亲,怀着妻女已死的悲凉,在沙漠里整整呆了二十年,于亲情上来说,也该让他回来,跟沈庆仪团聚了。
而这些事还得找薛昶,所以哄乖了孩子,估摸着薛昶的任务应该也已经完成了,林白青先打听了一下从东海到边疆的机票,发现倒也不贵,一张票是280,她遂准备了一千块钱,让顾培给军区打电话,联络薛昶,及早送他们回去。
而顾培把电话打到军区一问才知道,薛昶自己买了机票,已经回边疆了。
估计他那么积极,应该也是回去帮她联络爸爸了,林白青心里很感激,当然,也只能继续等着消息。
早在三年前薛昶来治病时,俩人就互留过电话号码和通信地址,林白青遂也每天都在留意药堂的电话,一直在等薛昶来电话。
但连着三天过去了,药堂也没有接到边疆来的电话。
林白青心急,遂照着薛昶留的电话打了过去,不过并没有找到人。
接电话的人说他不在,至于他去了哪里,对方也说不知道。
这就让林白青愈发纳了闷了。
已经好几天了,她不知道是特殊部门不放人,还是薛昶压根就没帮她找人。
如此一直到周末,这时林白青都计划好亲自去趟边疆了。
吃完早饭,她正在翻电话簿,准备打电话找柳堰订机票,家里的坐机却猝不及防的响了起来。
顾培抱着闺女,此刻就在妆台前,正在看闺女拆他的帝国风暴兵,听到电话响,接了起来,喂了一声,旋即对妻子说:“是薛昶,要找你。”
林白青才接过话筒,就听到电话里响起薛昶熟悉的笑声来。
“小林大夫吧,我这儿有个人,我估计你很想跟他聊一聊,但是呢,这人我找的可费了老鼻子劲儿了,你要想跟他说话,得先答应我个条件。”他说。
林白青抬头看顾培,顾培也在看她。
同一时间,俩人都有一种预感,他说的那个人肯定就是楚青图。
就在第一次见沈庆仪时,林白青都没那么紧张。
在潜艇上,有那么一瞬间,她要决定一船人的生死,她没也没紧张。
但楚青图跟别人,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
他不仅仅是她生理学上的父亲,电灸理疗,循经感传,经络全息,他是自顾明之后,第二个可以在中医学上给林白青做师父的人。
她一紧张,只觉得自己嘴皮起了静电,麻麻的。
舔了一下唇,她问:“什么条件?”
薛昶也有他自己好奇的点,而那个点在顾培身上。
他说:“我问过部队领导了,他们说顾培炸船用的是一种化学品,只要不涉及具体的公式,就没什么好保密的,我不是恐怖分子,也不懂化学,就给我原材料,我也造不出炸.弹来,你让他给我讲个大概,注意,必须我是能听懂的。”
楚楚看看爸爸,再看看妈妈,又指电话:“咦?”
林白青在看顾培,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哑声问:“能说吗?”
其实她也挺好奇的,一个医生,他到底做了什么,炸了一艘船。
顾培看着电话,好半天,尽量通俗的说:“在一桶油的底部,有一个隔层,里面有雷酸银,雷酸银你知道吧,它本身就是一种极其不稳定的特殊物质,对热,压力和电都极其敏感。”
薛昶可是在铜厂干过的,这方面也算半个专业人士。
他旋即否定了顾培,说:“雷酸银我知道,老式炸药嘛,那得引线才能爆的。”
顾培说:“将它包裹在砂砾上,快速的摩擦和振动,就会让它发生爆.炸。”
薛昶以为自己懂了:“你的意思是,他们搬油品的时候,油品炸了?”又说:“不可能呀,那我们搬油瓶的时候它为啥不炸?再说了,光是点雷酸银和沙子就能炸了船,你唬我呢?”
顾培耐心说:“当桶中有油,压力稳定,它就不会爆.炸,而当油品被清空,轻轻的碰摔都会导致桶子内部的雷酸银发生爆.炸,但这只是第一次。而真正威力大的,是其中包裹的,结晶状的雷酸汞,它导致了二次爆.炸。”
这下薛昶更眯糊了。
他又问:“雷酸汞,这个我没听说过呀,它是啥,外面有卖的吗,市面上有没有,犯罪分子能不能拿得到,有没有可能复制它?”
顾培都要失去耐心了,耐着性子说:“涉及到化学公式,我一时跟你讲不清楚,如果你想了解它,倒也容易,另外找个时间给我打电话,或者随便咨询那个高中的化学老师,他们都懂。”
薛昶虽然在化工厂干过,但他不懂化学,听了个云里雾里。
而专业就是一旦垮了领域,在完全不懂的情况下,想问问题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问。
他默了半天,还是闹不明白,感慨说:“你要是个犯罪分子,我怕还真抓不到你。”
在电话里不停的长嘘短叹着,感慨了半天,又说:“你不是个医生吗,哪懂这些东西的?”
林白青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她男人干了一件大事,但就她也搞不懂,他一个文质彬彬,斯斯文文的,只会拿手术刀的大夫,是怎么闷声干了那么一件惊天大事的。
而就在这时,电话里突然响起一个醇合,又悦耳的,播音腔式的男性声音来。
他说:“现代医学和化学本来就是互通的,而所有现代化的兵器,都离不开化学品。”
在电话里,那个人声音里透着从容,带着淡淡的磁性。
他又说:“所以薛昶同志,如果是一个精通化学的医生,他确实能造出你想都想不到的武器!”
林白青猛的一个机灵,心说这不会就是她爸吧?
他的声音,这么好听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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