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就断奶吧!)

顾培和林白青进门时, 正好碰上楚老爷子大发雄威,在教训儿子。

楚青图还要往外走,老爷子气的大吼:“你再走一步,你老子我血溅当场。”

楚楚应声, 伴奏似的发出一声唔, 好嘛, 老爷子又低眉下气哄重孙女。

但对上儿子, 剑拔弩线。

楚青图终归是做儿子的, 只得耐心说:“我有票据, 也有钱, 可以住招待所。”

但他越是这样,老爷子就越生气。

因为儿子的话意味着,离家二十年, 他没什么钱, 连宾馆都住不起。

在这老爷子固有的观念里,强者就必须有钱。

再说难听点, 他是个大男人,他住招待所没问题。

但人沈庆仪愿意跟他去又潮又臭, 满是虱子的小旅馆吗?

老爷子险些就要拍桌子暴怒,但这时楚楚因为他生气了, 远远的伸了手过来,摇着他的胳膊, 老爷子哄孩子的功夫仔细一琢磨, 又把气收了回去。

老话说得好,看对眼容易, 相处不容易, 沈庆仪这二十年呆在M国, 可谓养尊处优,而楚青图呢,沙漠里呆了二十年的穷石油工人,瞧瞧他身上那破烂的衣裳,再看看他肩上那只磨烂了的帆布书包,楚春亭心说也罢,既儿子自以为翅膀硬了,要撇清他,跟自己的女人单独过日子,且让他去吧。

就不说沈庆仪不可能跟着他去住招待所,就算住了,能住几时。

而要他穷,没钱,难不成堂堂一个男人,让女人来养?

而一个男人一旦被女人养着,那不活成了个笑话?

也罢,老爷子暂且做壁上观,看戏吧,看儿子能硬到几时。

闹到很晚,大家全都散了,洗完澡回到卧室,林白青才发现屋子里又多了一样东西,一只漂亮的小婴儿床,床漆上蓝白相间,上面的被褥也是,小被单上盛放着大朵大朵的花,是向日葵,被褥软绵绵的,林白青都忍不住哇的一声。

而顾培,正在试图把女儿放到床上。

不过楚楚肯定察觉到什么了,所以她两脚蜷着,就不上小床。

顾培先是耐心的哄:“楚楚,床非常舒服,快上床,睡觉。”

几番放不下去,他就要教训女儿了:“再不上床爸爸就该生气了。”

楚楚可不怕他,小嘴一撇,哼的一声,看到妈妈来,立刻委屈的张大嘴巴一声哇,连蹬带踢的要抱抱。

在生之前,林白青也计划科学育儿分开睡,但自打有了楚楚之后,她就只想团着楚楚睡,一张床睡不下一家三口,大人的呼吸对孩子也不好,所以顾培这十个月一直在打地铺,林白青明白他的意思,想把女儿分出去,但她不想,楚楚也不想,俩母女就团在一处,而爸爸,在此刻成了楚楚眼中的坏人。

她边吃奶,还要挑衅爸爸,试探着拿脚踢踢人家。

顾培也等着呢,等女儿的脚再过去,突然抓起来,张开嘴巴就要送。

楚楚被吓到了,奶都不吃了,死命蹬着爸爸,要往妈妈往里钻。

林白青连着哄了好半天,说爸爸是吓人的,小家伙都还没缓过来,委屈!

终于,孩子闹够了,睡着了,顾培来抱,说:“今天开始就让她睡小床吧。”

林白青团着粉叽叽,糯乎乎的小团子,听她呼吸沉沉,再嗅一气,奶香香的,舍不得放开,遂说:“不了吧,她夜里会哭的。”

但她才准备要躺下,偶然一撇,见男人还在床沿上坐着,地上也没有铺,明白了:“你想跟我们一起睡?”又说:“那就躺下,睡吧。”

“她现在经常半夜要奶,而且一叨就是一两个小时.”顾培忽而说.

他一直在严格限制小家伙叨奶,玩奶的时间,白天楚楚不敢,半夜睡醒,只要被她叨上,哼哼唧唧,就不肯松了.

林白青为了多睡会儿,也渐渐习惯了让孩子叨奶.

顾培又说:“这个习惯很不好,当她叨奶时,你的身体是无法获得充足休息的,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才又说:“它会让你的胸脯下垂。”

林白青恍然大悟:“你是怕我胸脯下垂,才要给我闺女断奶?”

今天他说的郑重其事的,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原因呢。

竟然是因为怕她胸脯下垂?

而在看过楚青图和沈庆仪后,林白青算是见识了一种,即使岁月改变了容貌,也改变不了彼此的爱情,这时她当然有点委屈。

所以女儿还生气着呢,顾培又把妻子弄生气了。

她说:“即使不会因为哺乳而下垂,当女性老去,胸部也会下垂的,要是你喜欢挺挺的,反正咱们当初谈好的……”

顾培一噎,就事论事,说:“不会的,哺乳不超过十个月,孩子没有叨奶的习惯,会很大程度减轻后期下垂的发生,所以断奶吧,这是为你好。”

林白青还是不满意:“但它总会下垂的,就好像人总是会老的,也是会死的好嘛,我才生完孩子你就在嫌弃我了,要不然离婚算了。”

有女万事足,去父留女,苦命也不是不可以。

说完,团上女儿,林白青就躺下了。

顾培坐在床沿上默了许久,但他还是坚持了他的态度,抓开妻子的胳膊,跟抱定时.炸弹似的,将楚楚抱到小床上安放好,等了半天,见孩子未醒,替她掖好被窝,躺到了妻子身边。

也许真的不是孩子断不了奶,而是母亲在作祟。

在孩子被抱走的那一刻,胸脯里空落落的,林白青此时都忍不住,要把孩子抱回来了,但随着灯关,顾培旋即环了过来。

妻子挣扎,他就环紧,她越挣扎,他愈发环紧。

林白青力气可比他大得多,又因为他抢走了女儿心里不舒服,正想运气,给这家伙好好来上一拳,就听顾培唇在她耳畔,哑声说:“人体器官走向衰老是必然的,但也是缓慢的,而怀孕和哺乳对女性身体造成的损伤是短期的,也是迅速的,而且比如盆骨,骨骼的改变都是不可逆的,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让我有了女儿,我必须对你的身体负责。”

如果单是为了女儿,顾培当然愿意妻子多喂一点。

但他也要考虑妻子的身体状况。

轻轻嗅吻着妻子的秀发,他又说:“不要再想孩子了,早点睡吧。”

林白青已经感觉到了,他身体的某一种大概已经濒临临界点了。

她也是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在产后三个月的时候,俩人有过一次,但体验感产不好。

她在生孩子之前都没有那么痛,而因为痛,她就再也没理过顾培了。

转身,在丈夫焦渴的唇上吻了一下,她问:“你不想?”

黑暗中,男人剧烈的喘息着,却说:“我不想的,趁着孩子不在,好好休息。”

林白青默了许久,咬唇反问:“可是我想,怎么办?”

男人竟然没动,这狗男人,他竟然没动。

可就在林白青以为他不会再行动时,忽而就听男人说:“今晚就断奶吧,一会儿她哭你就不要管了,我冲奶粉。”

然后,男人就强势的吻上来了。

还是林白青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压抑又克制的粗鲁。

……

转眼,Mila女士已经来了三天,吃了三副中药了。

当然,这只是最开始,一个简单的调理。

不是它有多大疗效,能药到病除,而是为了证明,中草药对她的病情不会有刺激。

第四天在军医院做了一个全面检查,而她父亲Louis,在确定要在国内进行治疗后就把Mila的治疗团队也全喊了过来,当结果出来,就由他们来判断,决定,是否继续接受治疗。

但Mila的医疗团队也没有接触过中医,不知道该怎么做决定。

所以他们提议,准备到灵丹堂,听林白青先讲一下详细的治疗方案。

而这,就又得说到楚青图了。

老爷子精明,想到的事情,他确实全都遇到了。

他有二十年的工资,前了满满一大书包的钱回的家,但是,钱都是老式的十元大团结,二十年,加起来也就两万块。而如今的东海市,工资虽然还没涨起来,但消费已经很高了。

他跟沈庆仪去住招待所,在他看来条件很不错,但沈庆仪才住了一晚上就过敏了,浑身起疹子,之后他被迫换了一家宾馆来住,这才发现,如今住一晚上宾馆竟然要三十元钱。

而在二十年前,他一月的工资才30元,就说物价涨的有多猛。

他还得要买新衣服,置办各种个人物品呢。

这一花,才发现钱是真不经花。

当然,作为长辈,他不会因为这些事情来麻烦女儿的。

而应林白青的邀请,从他回来的第二天开始,俩人就在讨论关于乳腺癌的针灸治疗了。

诊所来的病人形形色色,乳腺癌也不少,最近刘大夫手里就有两个乳腺癌术后。

一个比较简单,是原位癌,另一个是浸润性小叶癌,算比较凶险的。

在征得病人和家属的同意后,林白青先给她们做了针灸。

而说起这俩病人,林白青就不免又要叹气。

得了原位癌的那个女病人在得病后丈夫就跟她离婚了,她放弃了化疗,来找中医,就像顾明说的,是当成穷人最后的退路,安慰疗法。

但其实她只是原位癌,扩散的可能并不大,完全有可能终生不复发。

可因为她心情不好,治疗效果也就不怎么好,林白青很担心她。

而另一个女病人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女性,生的很漂亮,性格也很好,心态也很乐观,老公很疼爱,回回来治病都陪着她,儿子也很乖巧,偏偏她的癌,比前一个病人的凶险得多。

她们是每天来灵丹堂的,形形色色的病人中很普通的两个。

但她们跟Mila一样,也是林白青想要尽力挽救的性命。

跟楚青图商讨出来的疗法,只要能治疗一个人,就能治疗千千万万个。

而留下她们,多活一天是一天,也是林白青为医的使命和意义。

……

约好,在第四天的傍晚,Louis先生和Mila的医疗团队就要来了。

同来的,据说还有军医院的一帮领导们。

而因为他们基本都是在现代医学领域工作的,林白青会讲一部分。

但关于针灸的部分,她想让楚青图来亲自讲。

但楚青图想都没想就回绝了。

他是在听到妻女的消息后,马不停蹄赶来的,而按就近原则,他应该会被调到广省的普通科研单位,在这段时间内,单位于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能出国。

而只要不涉及军事方面的研究成果,他自己的,中医方面的科研成果是归他自己所有的,他也可以以任何一种形式公开。

但是,他听说今天来的人会拍照,或者摄像记录。

那就不行了。

虽然组织没有明确规定,但他出于职业敏感,不想出现在任何一个摄像头里,被人拍下来的。

“你来讲吧,我在远处看着就好。”他笑着对林白青说。

这个爸爸很可爱的,他白发苍苍,看到满大街的西装领带,但不愿意穿,只给自己买了一身老式的立领衣服,他终于换了一副眼镜,但看镜框材质,估计就几块钱,总之,全是很便宜的东西。

而因他天性所带的温和,以及缄默的气质,在如今这年头,走在街上都没人会多看一眼的。

但偏偏就是许许多多像他一样的人,陪着国家走过了二十年的冷战。

他可以在听说妻女皆在后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他会努力的,积极的去融入这个光怪陆离的时代,但一个科研人员该有的谨慎,他都有。

因为爸爸不愿意站出来,就得林白青自己来讲了。

但她也得先让楚青图从他的角度来讲述一遍,到时候好跟来的医疗团队讲。

此时下午,林白青在后院的药房里,边收拾药,边听爸爸讲。

“首先是关于PMPS(乳腺术后疼痛综合症),临床通常是药物缓解,而药物势必会加重肝脏和肾脏的负担,这于化疗期的病人,将会是非常大的负担,但以针灸来做缓解,则不必担心药物的副作用,而TEAS(低频穴位电刺激)效果会更好。”楚青图说。

林白青笑着点头,说:“我们中医会把疼痛分为四大类,肝气郁结,冲任失调,以及热毒蕴结,气血亏虚,可以药物调理,但分穴位而针,治疗效果是最好的。”

楚青图又说:“再就是激素治疗后的‘类更年期反应’,它所造成的植物神经紊乱,生殖系统萎缩,TEAS的舒缓效果也非常好。”

林白青连连点头:“在我们来说,就是说,因为化疗会耗伤血气,患者会正气不足,气阴两亏,而针灸的作用,是调节全身的阴阳平衡,气血经络。”

他俩的知识有相通的点,但又互有不懂,需要相互印证。

而这一聊起来,都特别兴奋,颇有种知已相逢之感。

……

再说外面。

穆成扬出来抽烟,就见楚春亭站在药房门前,负手站着。

他把烟放回口袋,正欲出声问候,老爷子却摆了摆手,霜打的蔫茄子似的出门去了。

因为老爷子面容瞧着很不好,穆成扬很有点纳闷。

他早就见过楚青图的照片,也知道其人,看到楚春亭的神色,心说真是奇怪,儿子回来了,老爷子不是该高兴的嘛,怎么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当然,他并不知道,老爷子当初不但不允许妻子行医,而且严令拒绝儿子们学医。

明知他们都有为医的天赋,就是不让学。

只为跟顾明一较高下。

他也一直以为大儿子在边疆果然是个普通的石油工人,玩了二十年的磕头机。

还在等他穷了,没钱花了就回家跟自己低头呢。

结果今天偶然来看楚楚,听到儿子跟孙女的聊天,大为震惊。

他们聊的全是医学专业的相关知识,老爷子一句都听不懂。

他也突然意识到,大儿子不但会叛逆,反抗,骨头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硬得多。

作者有话说:

PS:低频穴位电刺激疗法现在已经很普及了,尤其在韩国,它特别普遍,我这儿就不赘述了。

磕头机大家应该了解吧,就是油田上那个总是一上一下,像是在磕头的东西,学名游梁式抽油机,

再,小天使们要学会关爱乳.房呀,平常要多自检,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