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栀栀回家就宣布,“以后我每天都要去医院陪三哥!”
应雨时不同意,“你也才受了惊吓,还是在家多休息吧!”
别栀栀很坚持,“不要,我必须天天去看望三哥……我要和他比赛,看谁先好起来。我会保证在三哥出院的那一天,我能……”想了半天,她估算出应该能达到的目标,说道,“……我能扛得动一袋大米!”
——三哥是为了救她才遭受的意外,她心里过意不去。再说了,天天呆在家里也闷得慌,还不如找点事做。去看探三哥的路程上还能顺便看看外头的风景、多多了解一下这个时代也好嘛!
应雨时被女儿的话给逗得哈哈大笑。
开什么国际玩笑,一袋大米足有五十斤重呢!
别栀栀嘟着嘴儿不满意,“妈你看不起人呢!爸!爸爸你看我妈……”她找爸爸告状。
其实别逢君也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不过,他还挺享受女儿的娇嗔,就严肃地说道:“好好好,爸爸相信你……”然后压低了声音说,“回头让你嫂子给你缝个只能装五斤大米的米袋子……”
栀栀委屈得直噘嘴儿。
应雨时的笑声差点掀破了屋顶。
不过,家里人还是答应了栀栀的要求。
但因为她最近才出了事,家里人实在放心不下她,就想了个办法:每天一早,由大哥或二哥骑自行车送她去医院照顾老三,然后哥哥们回厂子上班。中午芃芃和棠棠骑自行车去给老三送饭,到时候就把栀栀换回来;下午的时候,或是芃芃或是棠棠留下来照顾老三。
这样的话,家里有工作的人不被耽误,没有工作的姐妹仨轮流照顾老三。
第二天一早,栀栀准备去医院照顾三哥。
上辈子的她,也是个久卧病床的人。所以她特别能理解长时间躺在床上不动是什么感觉。身体和病痛的折磨是无法避免的,但内心的煎熬才是最最最难受的。
于是,一大早天还没亮,她就跑到厂子后山自家的菜园转了一圈儿,这才匆匆回了家。
应雨时在家里急得团团转,看到栀栀回来了,一颗心儿才塞回胸膛里,骂道:“这一大早的你上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自个儿跑去医院了。”
“怎么可能?”栀栀说道,“我又不是傻子……哥哥会送我去的呀!自己走路多辛苦。”
应雨时:……
“那你上哪儿去了?”别逢君问道。
栀栀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只掉了把手、底部也破了个小洞的破烂搪瓷杯。
搪瓷杯里盛着泥土,当中有一个极小的圆盘扇子般的芽苗。
“这是啥?”应雨时问道。
栀栀回答,“蒲公英……送给我三哥的。这么大的蒲公英,等到它长大、开花,大约需要一个月。等到蒲公英开花的时候,就是三哥康复出院的时候!”
应雨时欣慰地笑了。
女儿变得越来越开朗乐观,这是好事。
应雨时劝栀栀吃完早饭再去,栀栀不同意,说要把早饭带去医院和三哥一块儿吃,应雨时也只得同意了。
昨晚是大哥在医院里看护三哥。
所以今早是二哥骑自行车送栀栀去医院,顺便把大哥接回来,一块儿回厂里上班儿。
栀栀一手拎着装了早饭的包袱,一手拿着个肉包子,一下楼就看到二哥堵在筒子楼的单元口,一条腿跨坐在自行车上,嘴里还叼着一支没点燃的香烟。
“哥!吸烟有害健康!”栀栀叫嚷了起来。
二哥无奈地把香烟给收了起来。
栀栀赞了一句“乖”,将肉包子塞进哥哥嘴里,说道:“哥哥我们走吧!”
二哥三口两口把肉包子吃完了,然后又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才小小声说道:“妹子,昨天晚上谭春雷回去了。”
栀栀的眼睛亮晶晶的,“那他们家昨晚上热闹吧?”
二哥憋笑,“据说吵了一夜……估计今天咱们就能知道他和谭春雨昨天都吵了些啥。”
这个年代的房屋隔音效果特别不好,再加上人们也没啥娱乐爱好,谁家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整个大院都能知道。
如果谭春雨谭春雷姐弟俩吵了架,她家隔壁邻居肯定会听个一清二楚。最晚到今天晚饭后,谭氏姐弟的吵架内容就会传遍整个大院。
说话之间,二哥已经骑上了车子,栀栀也跳上了车后座,兄妹俩一块儿出了家属大院。
不过,兄妹俩刚出家属大院,就看到谭春雨从外头回来——只见她面颊红肿,带着很明显的指印,一只眼睛严重於青,嘴唇也破了皮……
要不是她那身标志性的衣裳过于眼熟,栀栀都认不出她来。
谭春雨也看到了栀栀兄妹俩。
她没吭声,只是静静地盯着别氏兄妹,表情十分平静。
别氏兄妹没理她,径自去了医院。
大哥已经照顾着三哥上过厕所、洗漱过,然后就和二哥一块儿走了。别栀栀留下来陪伴照看三哥。
迄今为止,别燕西已经在医院里躺了三天。
他可能也烦躁,表情明显呆滞了许多。
看到栀栀带来的杯栽蒲公英苗,他面上才露出鲜活的笑容,盯着破杯子里的那点儿绿色看了许久。
别栀栀和他一起吃早饭,兄妹俩一人一饭盒白粥,一人一个水煮鸡蛋,别燕西还有一个肉包和一个馒头。
别燕西肺部感染,白天黑夜都在咳嗽,嗓子特别难受,不管吃什么都只能慢慢的咽。栀栀就陪着他,兄妹俩一块儿磨磨蹭蹭地吃完早饭。
医生过来查了房以后,别燕西才用气音问栀栀,“昌琳……是不是要下乡插队去了?”
栀栀点头,“她昨天来看你了?”
别燕西半天没说话,表情有些怔忡。
栀栀猛然想起,她出事那天,三哥奉母命在人民公园和赵姑娘相看……
所以?
这时别燕西突然又问栀栀,“昌琳……和你同年吗?”
栀栀说道:“不是呀,她比我大两岁。”
这下子,别燕西愣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栀栀都已经忘了这事儿,才突然听到他叹了口气,“……已经十九岁了啊?”
“什么?”栀栀追问。
别燕西苦笑着摇头。
“燕西?”一道女声响了起来。
栀栀和别燕西同时扭头看向一个穿着绿色军裤、格子衬衣,斜挎着一个花布包的年轻姑娘站在病房门口,手里还提着一袋苹果。
别燕西挣扎着要起来……
年轻姑娘连忙抢上前安抚他,“你身子骨还没好呢快别动了,赶紧躺着。”
别燕西便又躺下来了。
年轻姑娘看着别栀栀,大大方方地说道:“你是栀栀妹妹吧,你好,我是赵静。”说着,她朝别栀栀伸出了手,“那天在人民公园,你被吓坏了吧?”
别栀栀明白了,眼前这位,就是跟三哥相看的赵姑娘。
她还是很感激赵姑娘的,就和赵姑娘握了手,又请她坐下。
赵姑娘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和别氏兄妹寒暄,“……想着你也住院好几天了,正好今天我倒班儿,有时间,就过来看看你……”
说着,她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儿,看看别燕西、又看看栀栀。
别燕西用气音对栀栀说道:“栀栀,去给你赵家姐姐洗个苹果吧!”
栀栀一看这架势就明白过来,这俩是想避开她说悄悄话呢!她点点头,拿了两只苹果就出了门。
等到她慢条斯理洗完苹果,又慢吞吞回来,走到病房门口时,听到赵姑娘压低声音对自家三哥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现在我这情势……我、我也是骑虎难下,燕西,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理解,”别燕西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也谢谢你这么坦诚的告诉我这些……赵静,我们做好朋友吧,我祝福你。”
赵静啜泣了一声,站起身对别燕西说道:“那你好好休息,等我有空了再来看你。”
“谢谢。”
赵静转过身,看到了捧着两只大苹果的栀栀,她强笑道:“栀栀,好好照看你哥哥啊,我还有事儿,我走了。”
栀栀:……
赵静匆匆走了。
栀栀看向躺在病床上的三哥,又低头看了看手里洗得干干净净的红苹果。
她用水果刀将苹果切成两半,然后用锡勺一点一点的刮成苹果泥,喂给三哥吃。
别燕西没心思,不想吃。
栀栀很固执地将一勺子苹果泥怼在他嘴边。
他没法子,只得吃了。
栀栀慢吞吞地将一整只苹果全都刮成果泥,趁哥哥心神恍惚,全喂他吃下。
“哥,赵姑娘跟你分手了啊?”栀栀问道。
别燕西“嗯”了一声,坦然说道:“也不算分手……本来就没在一起过,那天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他又叹了口气。
如今知青下乡的政策下来了,家家户户都要把成年的孩子送到乡下去插队,可谁舍得骨肉分离?
所以他的父母也动了脑筋。
——赵静是纺织厂女工,有正式工作,比别燕西大两岁。只要别燕西尽快和她结婚,她又很快怀孕的话,那么他也就有了留城资格。
别燕西二十岁了,也步入成家的门槛。
他的家庭条件是很可以的。
一是家里人多,二是他父母兄嫂的工作和福利待遇都很好。
赵静的条件相当没那么好。
她的负担太重了,全家人都指望着她一个——她父亲早逝,上有多病的寡母要照顾,下有一个即将成年的妹妹和一个失智且残疾的弟弟。
在知青下乡的政策影响之下,赵静这样的姑娘成了香饽饽。
她的选择面比别燕西更广。
这边别燕西刚住院,那边就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家里经济条件更好的男青年,并且承诺只要她愿意和他结婚,男方愿意拿出三千块钱当彩礼,并且在婚后照顾她的母亲和弟弟妹妹。
赵静无法拒绝这么好的条件,所以今天过来和别燕西说清楚。
刚才她哭着对别燕西说:
“我也是没办法,我的家庭条件你是知道的,如果我和你正常谈婚论嫁,彩礼嫁妆最多也就是一家出一百多块钱。可陈家那边儿愿意出三千……三千块钱啊!我们家就我一个人有岗位指标,我妹妹今年十七,我和我妈都不希望她下乡,能把她也留在城里,我们仨轮流照顾弟弟,负担才没那么重。”
“我必须要拿到那三千块钱,有了这笔钱,我才能给我妹妹买一个岗位指标……”赵静说道。
别燕西和赵静只有一面之缘,但见赵静还算是真诚,所以他提醒赵静,“对方能给出三千块的彩礼,恐怕……你最好还是查查清楚吧。”
赵静抹了把眼泪,说道:“我知道陈家的情况,陈永寿十六,比我小六岁,是个街溜子。他爸酗酒、爱打人,一共娶了三个老婆生了六儿三女,陈永寿排第七,他妈是是他爸的现任老婆。”
“他爸一喝酒就打人,前头两个老婆一个被活活打死,一个捱不住,跑了。就是陈永寿他妈,捱了十来年的毒打,到现在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他妈也明明白白跟我说了,他家也不是多钱的人,那三千块钱是她去借的,目的就是看中我老实肯吃苦……她希望我和陈永寿结婚以后,我能照顾好陈永寿,还得把他十岁的弟弟和六岁的妹妹拉扯大。至于那三千块钱的债务,以后还得由我和陈永寿自己还……”
别燕西无比震惊,“那你——”
赵静泣道:“我没得选,我知道这是一个火坑……可我真的很需要这三千块钱,我得用这钱去买一个岗位指标,否则我妹妹明年就要下乡了!”
别燕西深呼吸。
不管怎么样,这是赵静自己的选择。
他还能说什么呢?
这会儿别栀栀能从哥哥的语气里,听出他的不在意。想想也对,赵姑娘只和他见了一面,能有啥真感情?
可是哥哥这么惆怅的样子,之前还主动问她昌琳的事儿?
“哥哥,昌琳下个星期就要走了,她去江南省柳市下面的一个县,好像叫什么水鸭坞……哥哥,这个地方穷不穷?昌琳会不会吃苦啊?”别栀栀问道。
别燕西再次陷入怔忡,良久才喃喃说道:“她已经十九岁了啊……我还觉得她跟你一样大呢,你和她玩得好,我就觉得……她也像我妹妹一样……”
这回轮到栀栀叹气了。
中午时分,芃芃和棠棠过来送饭,栀栀和别燕西吃完午饭后,芃芃留下来陪护三哥,栀栀和棠棠骑自行车回家。
结果栀栀又在钢铁厂家属大院的门口看到了谭春雨!
栀栀都愣住了——这就是她和女主的缘分吗?
谭春雨猛然看到栀栀,也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就假装没看到别氏姐妹,把头转到一旁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偷偷看向坐在自行车后座的别栀栀。
却没料到别栀栀一直盯着她看,还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谭春雨被吓一跳,恼羞成怒低了头转身就跑——
刚跑了两步她就回过神来——跑什么呢?
遂又停下,回头又看了别栀栀一眼。
可这时别氏姐妹已经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谭春雨咬住下唇。
回到大院,别栀栀果然听到了关于谭氏姐弟吵架的内容。
——据说谭春雷半夜回到家里,把谭春雨毒打了一顿,还扯着喉咙骂她是表子,质问她,是不是想陷害他、让他蹲局子去,这样她就可以拿到工作岗位指标,不用下乡去了?
也不知道谭春雨说了什么。
总之,谭春雷发起怒来,一边大骂“你想得美”一边把家里一通乱摔乱砸!
据说谭春雷一看到谭春雨就把她往死里打,于是谭春雨不敢呆在家里,就只能满大院闲逛。
可能是因为这样,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别栀栀在每天上午去医院、中午回家的路上都能遇到谭春雨。
又过了几天,又传来了关于谭春雨的小道消息——她居然主动去知青办报了名,不日就要下乡插队去了!
别逢君和应雨时听了这消息,顿时松了口气。
别栀栀却觉得十分不妥。
原书上不就写着【谭春雨一想到罗建华心心念念的全是别栀栀,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在谭春雨下乡的前一天,她略施小计令别栀栀身败名裂。别栀栀自幼娇生惯养,受不了委屈就自尽了。】
虽然谭春雨在原书上也并没有下乡,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谭春雨在下乡前一天设计“别栀栀”出了事。
别栀栀忍不住又想起了这几天她进出家属大院的时候,总会遇上谭春雨。那么谭春雨会不会是在跟踪她、在踩点……以在策划着什么呢?
别栀栀立刻去找二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