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春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她陷害过别栀栀,却阴差阳错的卷入一场“不可说”的案件里,还被特务给抓个正着,差点儿小命不保!要不是别栀栀听从国安的建议,豁出命来当靶子,她会不会被灭口还很难说……
她也没办法再用当年她爸爸的死,来怨恨别栀栀一家,毕竟误会已经解除……
现在她还亟需别栀栀的谅解书来减刑。
在已经过去的这一星期内,谭春雨无处可依,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全都放在罗家,她拼命的讨好吴琴,全心全力帮吴琴赚钱,事无巨细帮罗家做家务,细心体贴的照顾罗建华……
但吴琴是这么跟她说的:
“春雨啊,建华的心思呢你也是知道的。他啊就是被别栀栀那个小狐狸精给迷住了,非她不娶!所以阿姨也就只能这么帮你了……呐,我们先挣到三千块钱,给建华买个留城指标,再把别栀栀娶进我们家……等她进了我们家的门、成为我们家的人,她还能不听我的?到时候我肯定让她给你写谅解书!这些你都放心,我心里有数,所以当务之急啊是赶紧挣到三千块钱。”
谭春雨心里又苦又涩。
她不想去坐牢,但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罗建华娶别栀栀。
前几天别栀栀出了远门,谭春雨也忙着给吴琴赚钱,倒是没心思想太多……
直到最近,谭春雨帮着吴琴挣到了四千多块钱,然后吴琴就去别家提亲去了。
谭春雨这才意识到一个很紧急的问题:
——要是依着吴琴的计划,先挣钱给罗建华买指标,再让罗建华和别栀栀结婚,最后让别栀栀给她写谅解书?
可她谭春雨必须要在一星期之内拿到别栀栀的谅解书,否则她的案件马上就要开庭了。而下一批知青下乡的最晚期限是在七月底,距今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所以吴琴其实根本就不在乎她会不会被判刑、会判多久;吴琴只想要她帮着挣钱,对不对?
谭春雨坐不住了。
可是,她指望不上吴琴,指望不上罗家……那还能指望谁呢?
鬼使神差的,她就来找别栀栀了。
可是——
别栀栀也说得对,她又有什么资格来求得别栀栀的谅解呢?
谭春雨有点想哭。
栀栀一直打量着谭春雨,当然也看清楚了谭春雨面上变幻莫测的表情。
“谭春雨,你应该明白,不管我写不写谅解书,你都一定会被判刑的。”栀栀说道。
谭春雨咬住下唇。
她一狠心,说道:“别栀栀,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嫁给建华哥?”
栀栀刚才之所以愿意跟罗建华说上几句话,就是为了演戏、刺激谭春雨的,闻言说道:“那怎么可能呀?建华哥刚也跟我说,他马上就能拿到留城指标了,然后他会娶我……他还问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婚礼……”
谭春雨脸一白。
“给建华哥买指标的钱,是我赚到的!”谭春雨低吼道,“凭什么啊……”
“凭他喜欢我呀!”栀栀说道。
谭春雨,“可你不是喜欢黎念之吗?你要是嫁给了建华哥,
就不怕黎念之报复?”
栀栀理直气壮地说道:“但是黎念之现在也不在这儿,而且……他也没办法让我不下乡呀!再说了,他报不报复我,跟你有什么关系?连建华哥也不介意……”
谭春雨一时语塞。
栀栀心知,不能一下子把谭春雨逼得太狠,就叹气道:“其实……要是有办法的话,我也不想那么早结婚,毕竟我也才十七岁呢。”
谭春雨大喜,“那你现在去跟建华哥说!”
“那怎么可能啊,”栀栀说道,“如果我不答应建华哥的求亲,那我就……必须要下乡了。”
谭春雨眼神闪烁,追问道:“你嫁给他,只是为了留城?”
栀栀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谭春雨,你也别想着在我和建华哥之间挑拨离间了,我的心思……他一直都知道。而你也应该很清楚,不管我是不是喜欢他……他都是一心想娶我的。”
谭春雨的一颗心儿沉入谷底。
她当然也明白。
犹豫半晌,谭春雨咬牙说道:“别栀栀我问你,如果你也能有留城指标的话,那你还愿意嫁给建华哥吗?”
“你别说梦话了。”栀栀故意说道,“你以为留城指标是烂白菜,一抓一大把?”
谭春雨深呼吸,“不瞒你说,建华哥用来买指标的那三千块钱是我挣的。现在钱还在我手上,而且我也认识张大伯的儿子。我、我可以想办法把那个指标抢在吴琴之前买下来,这样你有就了留城指标……那你还会嫁给建华哥吗?”
栀栀心里一动。
——鱼儿上钩了!
她故意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如果这样……那当然再好不过。可要是这样的话,我怎么面对建华哥啊?再就是,吴阿姨本身就是负责这事儿的,这个指标没落到她儿子头上,反而落到我头上了……到时候她拿着这指标是我花钱买的来闹,我又怎么办?”栀栀说道。
谭春雨,“这些我都会想办法的……但前提条件是,你要先答应我,给我写一封谅解书。”
她看到栀栀皱眉,连忙说道:“栀栀你听我解释——我手头目前只有三千块钱,也只够买一个指标的。所以我想着……先私底下找张大哥把指标买下来、过给你。然后再想办法拖延一段时间。在七月底之前攒够钱给建华哥也买一个指标……但前提是,我还需要时间去挣钱。如果你不给我写谅解书,那我就有可能会被抓去坐牢……”
栀栀提醒她,“就算我写了谅解书给你,你也一样要被判刑的。”
谭春雨小小声说道:“吴琴说她已经帮我请好了律师,只要你的谅解书写得漂亮,律师就有把握帮我争取到缓刑……你懂缓刑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也会判刑、也会留案底,但不需要去坐牢……”
——在这个年代,律师是个鲜为人知的行业。大多数老百姓没上过法院打官司,当然不知道律师是干什么的。
栀栀当然知道什么叫缓刑。
她心里其实已经肯了。
但她不能让谭春雨觉得自己太容易答应……
“我要考虑一下,”栀栀说道,“因为你这人不可靠,我不知道你的话值不值得信任。”
谭春雨苦笑,“你一封谅解信就能定
我的生死,我怎么可能拿我自己的前途来跟你开玩笑。”
栀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最近……在做生意?”
谭春雨心里一紧,陪着笑脸答道:“就,就是帮几个熟人打点儿零工什么的……”
栀栀又问,“那我要是考虑好了,怎么找你啊?”
谭春雨一愣,连忙说道:“明天晚饭后好不好?在操场里!”
栀栀“嗯”了一声,绕开她,匆匆上了楼。
回到家,芃芃问栀栀,“你买凉鞋了吗?”
栀栀摇头,“太丑了看不上。”
芃芃“卟哧”一声笑了,说道:“也是你出门以后我才想起来的……现在才六月初,供销社的新款凉鞋还没到货呢,有也是去年的款式。”
栀栀,“那什么时候才有新款啊?”
芃芃,“以往要到六月底,才会有新凉鞋上市……这个时候的凉鞋最贵,七月底八月初的时候就会降一点儿……”
“那价格便宜下来了,夏天也快过完了啊!”栀栀嘟嚷道。
这时,应雨时下班儿回来,一推门就听到女儿们在聊凉鞋,“也对哈,这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是该给你们买新凉鞋了!”
芃芃说道:“妈你给妹妹们买吧,我不要凉鞋。”
——她的脚型有点奇怪,说白了就是脚型又长又瘦。她平时穿的鞋,全靠应雨时花钱请老家亲戚帮忙手工缝制。要是穿凉鞋呀,不管是七码还是八码的,她一整只脚根本撑不满鞋面,比穿拖鞋还难受。
哪怕是夏天,芃芃也只穿布鞋。
应雨时说道:“找找看吧,前年不也试到了一双合适的?”
芃芃叹气,“哪那么容易遇上合适的啊!”
栀栀的好奇心被引了出来,“四姐你把你那旧凉鞋给我看看。”
“穿了两年坏都坏完了还有啥好看的!”
“给我看看嘛!”
芃芃回屋里翻找了一通,总算把旧凉鞋找了出来。
能看出来,四姐是真心喜欢这双旧凉鞋了——据说已经穿了两年已经破烂不堪的塑料凉鞋,被洗涮得干干净净,放进一个布袋子、还用旧报纸包得好好的。
栀栀拿过来仔细看。
这是一双深棕色的塑料凉鞋,款式并不好看,是老太太们爱穿的款式。但鞋身看起来就是瘦长型的,难怪四姐合穿呢!这鞋的鞋底有磨损,却因为保护得当,看着大约七成新。但左脚的脚面部分的塑料部分已经裂开,右脚的塑料扣断掉,确实不能再穿了。
她拿着这双旧凉鞋进了屋。
这时两个嫂子也去幼儿园接回了孩子们,陆续进了家。
众人也就顾不上栀栀了。
栀栀盯着这双鞋,凝思片刻,想出了解决方案。
她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件花布旧衬衣,又找出了针线笸箩,拿出剪刀咔嚓咔嚓就把衬衣给剪成了布条,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用剪刀修剪旧凉鞋……
折腾了快一小时,她才弄好了其中一只凉鞋,扬声喊道:“四姐!四姐你进来一下!”
“砰!”
芃芃赶紧冲进来,“怎么了?”
“四姐你来试试!”栀栀笑眯眯地说道。
芃芃一眼就看到,自己的旧凉鞋里的其中一只,居然被改造成……塑料鞋底绑着花花绿绿彩色布条的……奇奇怪怪的鞋子了?
栀栀,“四姐你这样……”她示意芃芃坐下,然后一边解说一边亲自为芃芃系上鞋面上的布条,告诉她这鞋子要怎么穿,怎么折布条才能固定住脚面,怎么系布条才能好看……
芃芃呆住。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左脚。
捂了一整个秋冬春天的脚,雪白纤秀,穿在这个怪里怪气的“凉鞋”里,却有种惊艳脱俗的美!
——鞋底是深褐色的塑料鞋底,但脚背上的交叉绑好的花布布条贴合着她的脚背,柔软又舒服。
栀栀笑道:“另外一只鞋你自个儿照着改吧,今年夏天应该还能应付一季!起来走上几步看看舒不舒服?”
芃芃站起身,试着走了两步,然后跑到了客厅,“妈!嫂子你们看,这是栀栀帮我改的凉鞋……好看吗?”
客厅响起了母亲和嫂子们惊赞,“好看!”、“哎这凉鞋还能这么改的啊?”、“确实好看,比供销社里凉鞋好看多了!”
栀栀一笑。
芃芃高兴地说道:“等我晚上把另外一只鞋也改好……明天我就有新凉鞋穿了!”
吃过晚饭,栀栀和大嫂去操场遛小侄儿小侄女们,远远的她就看到了谭春雨,但她没有理会谭春雨。
直到后来芃芃兴高采烈的跑来找她们……
——芃芃照着样子改好了另外一只凉鞋,这会儿穿着漂亮的“新款”凉鞋冲到操场上,引起了无数婆姨们的惊艳与讨论。
在这个年代,人人都不富裕,改造旧衣物旧东西是值得提倡的。
能把旧物改造得比全新的还好还漂亮,那她就是当之无愧的全场最靓的崽!
婆婆婶婶阿姨大嫂们围观着芃芃,要求她展示一下这鞋怎么穿、怎么脱,又研究她这鞋是怎么改造的。
栀栀见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芃芃的凉鞋上,她就走到了一旁的树荫下。
很快,谭春雨就凑了过来。
栀栀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想好了,我可以给你写谅解书。但是……这个工作岗位必须要给我三哥。”
谭春雨一愣,急了,“那怎么行?
——哧,别栀栀还真会啊!一封谅解信值三千块、买个指标给别三,然后她再嫁给罗建华?这么一来,一下子就解决了别家的两个留城指标?!
“为什么不行?”别栀栀瞪视着谭春雨,说道,“我三哥都已经住院一个多月了,这医药费还在其次,他遭了那么罪……他为什么会吃那么多的苦头?难道这一切不是你造成的?”
谭春雨讪讪地住了嘴。
“所以我的要求就是,我三哥必须拿到这个留城指标,另外,我们家为三哥付的那些医药费,你也必须全部给付!再就是,你必须写一封道歉信给我父母,张贴在厂门口的宣传栏那儿至少三个月!还有……你得写二十张五十块钱的欠条给我,这些钱必须在一年之内全部还完……你要是能答应这些,那我就给你写谅解信。”栀栀说道。
谭春雨勃然变色。
——道歉信不花钱、倒还好;可留城指标值3千,别三住院一个多月的
费用少说也在二三百块钱左右,二十张五十块钱的欠条那就是一千块钱,一年内要还清……
别栀栀可真会想啊!
谭春雨,“我没那么多钱……”
别栀栀点头,“我猜也是,这么多钱加起来啊,也有四千多块钱了,谁有这样的能耐,可以在一年之内挣到那么多钱呀,对吧?所以呢,你还是别要谅解信了,去牢里蹲上几年吧!”
“啊对了,”别栀栀说道,“我爸妈已经准备起诉你了,检察院要起诉你,那是刑事案件。我爸妈还会代我打官司,找你讨要民事赔偿……我是不太懂这一方面的事,全靠我爸妈做主了。”
谭春雨:……
她不想坐牢。
她已经在短短一周内挣到四千块钱了,如果去坐牢,吃苦不说,也耽误她挣钱。最重要的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罗建华娶别栀栀。
“那、那如果我答应你提出的要求,你还会嫁给建华哥吗?”谭春雨问道。
栀栀,“再加一千块钱我就答应你。”
谭春雨目瞪口呆。
“你考虑一下吧,”栀栀说道,“我爸应该明天就能回家,我妈还等着和他商量我和建华哥的婚事呢!”
说完,栀栀转身走了。
谭春雨心乱如麻。
这一夜,别栀栀和谭春雨齐齐彻夜不眠。
别栀栀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三哥能拿到留城指标,医药费也有了着落。小妹才十五、且自带留城指标……在她和四姐之间,她下乡,四姐就可以不用下乡了。
——道歉信能让父母一家子挺直了腰杆子,从此再也不怕人说什么闲话。
——那二十张五十块钱的欠条,可让家里多攒儿点积蓄,万一将来政策有变、连四姐都要下乡,这一千块钱就能充作购买指标的资金。
——至于最后加码的那一千块钱,算是她借谭春雨之手,替家里争取到的一点儿家底吧。毕竟将来她要是真下乡了,恐怕就不能替原身再照顾这个家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
——如何瞒着父母帮三哥拿下这个指标。
——如何瞒着父母去知青站报名参加下乡。
谭春雨也辗转反侧一整夜:
——别栀栀狮子大开口,坐地起价,她还要答应吗?
这问题一浮上心头,谭春雨就叹气。
她能不答应吗?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去坐牢,她必须守着罗建华。
所以她担心的就是:如何能在一个月里赚到那么多的钱!
现在她手头上有四千块钱,可以帮别三先买下一个留城指标,还得瞒着吴琴才行。然后她还必须在吴琴回过神来之前,再挣上……至少不低于三千块钱的巨款,同时还得求爷爷告奶奶的希望还能遇上卖指标的。
至于别栀栀其他的要求,什么道歉信、欠条之类的……道歉信没问题,欠条嘛只要给她时间,总能还上……
谭春雨握紧了拳头。
她必须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