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逢君与长子别燕东匆匆赶了回来。
单朝凤是因为潘大嫂给她打了电话,所以她也回来了。芃芃本来跑找大嫂,可是扑了个空,就干脆把二嫂也喊了回来……
她想着人多力量大,才可以保护妹妹嘛!
众人一进门,就看到应雨时和别栀栀坐在沙发上……应雨时满面泪痕、栀栀一脸的讨好。
“怎么了?”别逢君推了推眼镜,身上还穿着来不及换下的蓝色工装。
应雨时瞪了栀栀一眼,对丈夫说道:“老别,你过来看看!”
栀栀乖乖站起身,把位置让给爸爸。
别逢君过去坐在妻子身过,接过她递来的一迭资料,刚看了两眼他就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栀栀。
应雨时吸了吸鼻子,说道:“这就是你宝贝女儿!这么大的事儿,她招呼也不打就自己一个人决定了……最离谱的是,这事儿居然还让她给办成了!”
别燕东忍不住也上前去,接过父亲手里的资料一看,瞬间目瞪口呆。
别燕南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吃惊地说道:“……这是老三的岗位指标通知书?这是……欠条?谭春雨写的?我的天她写了这么多张?”
单朝凤和王宗秀也凑过去看了。
别逢君问道:“栀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栀栀小小声把她和谭春雨的“交易”说了,又道:“我觉得这么做挺划算的。”
应雨时的眼泪就淌了下来,“可那个指标不应该给你自己吗?”
栀栀说道:“我一直都被三哥保护得很好,我身体素质那么差,被三哥救上来以后,我一点事儿都没有,可是三哥他、他本来身体很好的,却遭了那么多的罪……”
“爸、妈,我和三哥谁留城,对你们来说,根本就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既然你们难以抉择,那就由我来做决定啊!谅解信必须由我亲笔书写才有效力,那当然是……我想要谭春雨怎么赔偿,她就怎么赔偿。现在,我对这个局面很满意。”栀栀说道。
家里人面面相觑。
王宗秀小小声问道:“栀栀,那你把这指标让给你三哥了,你怎么办啊?”
栀栀无所谓地答道:“罗建华不还有一个指标吗?”
单朝凤皱眉,“可是栀栀,前些天你还不同意嫁给他的……”
栀栀又道:“和罗建华结婚只是下下策,我手里还有谭春雨的欠条呢!这距离报名下乡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万一运气好,还能遇上一个卖指标的呢?”
然后她又义正辞严地说道:“爸、妈!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四姐……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应该团结才对!然后好好打听哪儿还有过剩的指标……”
家里孩子多,让谁留城、让谁下乡,确实让应雨时和别逢君感到难以选择。
但栀栀不能下乡,这是他俩的共识,也是底线。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指标……
栀栀却把这个指标让给了老三。
孩子们之间互亲互爱固然让人欣慰,也更让别逢君和应雨时感到愧疚、难受。
别逢君沉默不语,应雨时红了眼圈儿。
栀
栀笑眯眯地说道:“好啦,我不管……这事儿我已经办了。后面的事儿我可就不管了!妈妈我中午想吃好吃的!还有呀,三哥什么时候回家?妈妈我想要三哥回家……”
应雨时吸了吸鼻子,“你三哥这几天就能出院,明天星期六,我们就去把他接回来……说吧你想吃什么好吃的?”
栀栀挖空心思想了想,“想吃嫩嫩的凉拌笋尖,还要吃二嫂做的蒸水蛋!还要……还要红枣红糖粥!”
家里人都笑了。
——小妮子可太招人疼了,想吃的这些东西确实都是当季生鲜,未必找得到,可也都是便宜不贵的。
王宗秀笑道:“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下了班儿我就去外头看看还有没有春笋卖。”
这会儿才是上午十点多,家人们又匆匆返回岗位上去了。
家里就只剩下栀栀和芃芃两个人。
栀栀邀请芃芃去逛街,芃芃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
姐妹俩各挎了一只菜篮子出了门。
钢铁厂正式职工超过五千人,连家属在内整个片区不少于二万人口,在家属大院的斜对面的小巷子里,隐藏着一条不长的市场,有不少老百姓在这儿摆个小摊卖点儿手工什么的。
其实钢铁厂家属大院后头有座矮山,大多数家庭都在那儿开了荒,自己种菜改善伙食、也节约生活成本。栀栀家也一样,家人还做了个矮矮的围栏把自家菜地圈了起来,甚至还养了七八只鸡,十来只鸭子和两只鹅。
厂子里的其他家庭也一样,所以大家很少出来买菜。
这就造成了,在这个小巷子里虽然也有人摊摆卖菜,但这样的摊位特别少。反倒是卖卤菜的,卖各种小吃的,卖自己做的袖套罩衣的特别多,以及批发了小日用品比如说肥皂、针线、劳工手套、碎布头什么的来卖的,还有卖鸡仔儿鸭仔儿鹅仔的……
还真有人卖鲜笋!
芃芃掏钱称了三斤鲜笋,然后栀栀买了一大包碎布头,最后在栀栀的要求下,芃芃又买了称了一斤敲敲糖,让小贩把硬邦邦的敲敲糖用铁锤给打得碎碎的,用桐叶包了两大包。
回到家属大院,时间还早,姐妹俩就坐在操场那儿吃敲敲糖。
这种敲敲糖,前世的栀栀连见也没见过。
但在这个时代,敲敲糖是最常见、也是最受欢迎的糖块——它是乳白色的,应该是麦芽糖做的,质量很硬,含在嘴里一会儿就开始发软,非常黏牙。
栀栀含着甜津津的糖块,心里盘算着下一步她要怎么做。
——要怎样,才能说服家人同意她下乡插队去?
“……栀栀你说呢?”
栀栀猛然听到身旁的四姐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栀栀赶紧问道。
芃芃红了眼圈,又说了一遍,“我是说,我真的好笨啊……人人都为家里做贡献,就我笨我什么也不会……”
栀栀笑着摸摸她的头,“没事没事,你就算再笨呀那也是我们家的人,没办法嘛!”
芃芃一呆。
她怎么会听不出妹妹话语里的宠溺呢?
可是她就更想哭了。
“栀栀,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们……全家人都齐齐整整的在一起吗?现
在三哥有了留城指标,小妹自己也有留城指标,那是不是、是不是我……要下乡去了?”芃芃不安的问道。
栀栀笑着看她,“你那么害怕干什么呀?天塌下来也有爸妈在前头顶着!”
说着,栀栀将一小块敲敲糖塞进芃芃嘴里。
芃芃含着甜津津的糖块,陷入沉默。
星期六,应雨时请了假,带着芃芃和栀栀去了医院,把老三别燕西从医院里接了回来。
一回到家,别燕西就从家人们的嘴里得知,栀栀利用写给谭春雨的谅解书,给他弄了个留指标……
他又感动又生气,挣扎着非要起身,去人事科办手续,把这个名额让给栀栀;栀栀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安慰他很久很久,他才红着眼眶默许了。
星期天,在栀栀的强烈要求下,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上国营饭店吃了顿饭。
这还是栀栀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下馆子。
其实在国营饭店吃饭,论菜肴味道,还不如二嫂王宗秀的手艺;论环境么,因为家人省钱没去包厢,坐在大厅里,跟单位饭堂也没差多少,乱哄哄的一片;论服务态度呢,基本没有,跟现代完全没得比,甚至国营饭店里的服务员派头比食客还大,鼻孔朝天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栀栀真的体验到了,并且决定以后少来国营饭店吃饭。
星期一,是谭春雨案件开庭的日子。应雨时请了假,带着栀栀去法庭旁听。庭审的场面很严肃,栀栀旁听得很认真。
据说谭春雨的辩护律师是吴琴特意上省城去请回来的,确实很有水平。谭春雨的案子,案情比较简单,而且谭春雨认罪态度特别好,庭审过程也就比较顺利。
后来栀栀作为当事人,出庭作证她写给谭春雨的谅解信是她亲笔所书、也是心中所想。
最终,谭春雨的刑罚判决下来了:判一缓一。
谭春雨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栀栀。
吴琴则一直用疑惑的目光扫视着应雨时和别栀栀母女俩。
庭审结束,应雨时和别栀栀回了家。
芃芃已经在家里做好了饭菜,一大家子刚吃过午饭……
吴琴就找上门来了。
她为啥来,应雨时心里有数。
“好了好了你们吃好了就带着孩子回去吧!”应雨时吩咐儿媳们。
单朝凤和王宗秀应了一声,带着自己的儿女们出了门。临出门前,单朝凤还把芃芃和栀栀也喊了出去。
家里就只剩下了应雨时和吴琴,以及躺在小房间里的别燕西。
不过,吴琴并不知道别燕西也在。
她单刀直入,“那三千五百块钱的事儿,你想好了么?”吴琴的态度并不客气。
——她甚至没有说建华和栀栀的婚事,而是直接用“三千五百块钱”来指代,这根本就带着满满的侮辱性质。别说应雨时心里窝着火,就连躺在里屋死命忍着咳嗽的别燕西也被气得满面通红。
可应雨时还忌惮着吴琴能不能再给罗建华弄个指标出来,以及栀栀虽然是一副不上心的样子,但好像也不是很排斥和罗建华结婚?
应雨时只好答道:“我们家还在筹钱。”
吴琴周五去了外地,昨天周日晚上才赶
回来,今天周一又直接去看谭春雨庭审去了……
她觉得不对头。
在吴琴的计划里,谭春雨是一枚非常重要的棋子。
她要靠谭春雨挣来大钱,好去给罗建华买留城指标。同时她也知道谭春雨的心思,并且坚决不能让谭春雨如愿成为她的儿媳妇……
最好的办法,就是哄着谭春雨挣到了钱以后,谭春雨就乖乖坐牢去。
于是当上周五谭春雨说有笔款子必须要吴琴亲自去取的时候,吴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而且还带上了谭春雨。
为的就是:让谭春雨没时间去找别栀栀要谅解信。
但为什么今天谭春雨拿出了谅解信?为什么别栀栀会主动出庭作证,证实那谅解信是她亲笔所写?
现在谭春雨被判一缓一,也就是说……
谭春雨不必去坐牢了。
吴琴越想就越觉得,好像事情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
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这就是吴琴今天上别家来打探消息的真实目的。
这会儿听了应雨时的话,吴琴既得意又鄙夷。
得意的是,别家在大院里一向风光无限,居然连三千五百块钱都拿不出!她就不一样了,这个周末她可是去提了一千多块钱的款子!连着谭春雨手头上的那些钱……想必再过一段时间她家就是万元户了!
鄙夷的是,应雨时这个女人真差劲,一点儿也不懂经营,当初别逢君瞎了眼才会娶她呢!
“对了,栀栀为啥要给谭春雨写谅解信啊?”吴琴问道。
应雨时,“因为谭春雨写了道歉信,给贴在家属大院门口了,你没看见?”
吴琴嗤笑了一声。
——这别家也太清高了吧,一封道歉信换一封谅解信?傻了吧叽的!
“你们就……没再提点儿别的条件?”吴琴又问。
应雨时,“栀栀自己和谭春雨谈的,我们没干涉。”
“你是不是傻!”
吴琴毫不留情面地说道:“栀栀才多大?她懂个屁啊……这么好的拿捏机会你不好好把握,真是活该你一辈子连三千五百块钱都拿不出来!”
应雨时愣住。
吴琴又叹气,“唉,我也是不懂,逢君一个月一百块钱的工资,你至少也有六十多吧?你家老大也已经评了职称,一个五十块钱肯定有!你家老二在采购科,那可是肥差呀!还有你俩儿媳,是不中用了点儿可一个月怎么也有三十多吧……你自个儿算算,你这一家子一个月就有三四百块钱的进项!这么多年了,你连三千块钱都没攒下来?应雨时,你好好反省一下这些钱你都弄哪儿去了?”
在整个大院里,吴琴最嫉妒的就是应雨时。应雨时年轻时可是钢铁厂一枝花,向她求爱的男青年海了去了,要不别逢君也不会喜欢她。直到现在应雨时也是厂子里最优雅端庄的存在,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泼皮流氓,见了她总是十分收敛,温和亲切地与她打招呼……
就连吴琴的丈夫老罗也对应雨时赞誉有加,吴琴每每不服气,就总拿自家和别家比较。
现在她手里有钱,顿觉自己高过应雨时一等……
应雨时大怒,她杏眼圆瞪,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沉着脸说道:“吴主任,我要休息了,请你回去吧!”
说着,她就走到大门边,把门打开,对吴琴说道:“我们家不欢迎你!请你以后再也不要上我们家来了!”
“哟,说得好像我愿意上你家来似的!”吴琴手里有钱,心里得意,语气里带着掩盖不住的趾高气昂,“应雨时我可把话撂这儿了……今天可是你赶我走的,以后可别哭着去求我啊!”
“你!”应雨时被气得浑身发抖。
——之前她还觉得,吴琴是吴琴,罗建华是罗建华。吴琴再怎么不好,将来栀栀和罗建华结了婚,只要小两口不和公婆一块儿住就行了。
可现在看来,吴琴对自己都是这么一副不客气的样子,要是栀栀真嫁给罗建华了,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气呢!
这亲,不结也罢!
虽是这样,应雨时还是被气到两眼发红。
却说吴琴被应雨时赶出来后,仍有些不甘心,索性在楼下转悠了两圈,拦住了正准备回家的栀栀和芃芃。
“栀栀啊你过来,阿姨问你件事儿,”吴琴拉着别栀栀往旁边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问道,“你什么时候给谭春雨写的谅解信?怎么不提前跟阿姨说一声?你有没有找她要点儿好处?”
栀栀,“那门口贴着谭春雨亲笔写的满满三大张纸道歉信,您没看见?”
“就这?”吴琴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漂亮少女。
别栀栀清脆嘹亮地说道:“当然了!知错就改这是人类的美德!何况我们都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嘛!”
一句话噎得吴琴哑口无言。
下午上班的时候,吴琴总觉得心神不宁。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于是拿过下乡知识青年名册,翻看了一番……突然瞪大了眼睛。
——别老三的名字呢?
怎么划掉了?
吴琴大怒,“啪”的一拍桌子,质问道:“小潘,别燕西的名字怎么被划掉了?”她下意识就觉得是小潘(潘大嫂)篡改了名册。
潘大嫂一脸的委屈站起身,“主任,这可不关我的事啊!”
吴琴怒道:“你还说不是你?你和单朝凤好得就像双胞胎姐妹一样……怎么,她来求你划掉她小叔的名字,你就这么干了?你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吗?这可是要追究你的责任的!”
旁边一个办事员怯生生地说道:“主任,这事儿和小潘无关,是、是我办的。”
吴琴转头看向了这个办事员。
十分钟后,吴琴查看完别燕西上交的资料。各项材料都是完整的、而且手续齐全,完全符合政策规定。
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甚。
就这么巧?
她去了外地一趟,别家就多了一个岗位指标?
思前想后,吴琴索性赶到了人事科去,开口就说要看别燕西的劳动岗位调入材料。
人事科长跟吴琴向来不对付,硬邦邦的来了句,“别燕西的劳动岗位转入材料已经上交到上级那儿盖章去了,现在不在我们这儿。”
吴琴,“那你告诉我是谁把指标转让给他的。”
人事科长,“我怎么知道呢?”
“你经手办的事儿你怎么不知道呢?”吴琴怒吼。
人事科长一脸不屑地看着她,“那我问你,你手底下一共有五个办事员,你记得她们的全名、年纪和籍贯吗?”
吴琴一愣。
人事科长又说,“咱厂子里近六千人,有劳动岗位转入的、也有劳动岗位转出的,还有评职称、调级别的,咱还负责厂子里的所有岗位培训……这材料不在手边,谁记得那么多啊?再说了,别燕西又不是你儿子你这么关心他干啥?”
吴琴吃了瘪,气冲冲走了。
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索性骑了自行车下乡去找小张了。
结果等她到了乡里,小张工作的地方又已经下了班儿,吴琴打听不到小张家住哪儿,只好灰溜溜回来了。
回到家,她看着低眉顺眼正在做饭的谭春雨,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谭春雨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去找别栀栀让她写谅解信的?”吴琴问道。
谭春雨乖巧地说道:“我一直都在找她呀……我还提前按她的要求写了道歉信,然后今天一早,她就把谅解信给我了。”
谭春雨早就了解吴琴的为人,知道一旦事情败露,吴琴肯定不会善罢干休,说不定会去举报别家买卖留城指标。一旦吴琴这么做了,别家受了牵连,别栀栀肯定会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要求严惩谭春雨——别看谭春雨这案子已经结了,可别栀栀还有三个月的追诉期。
当务之急,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吴琴知道真相。
一直到……谭春雨找到新的留城指标,并且为罗建华买下来之止。
只有这样才不怕吴琴的报复。
——吴琴想去告别家,但是罗家也是一样不干净呀!
吴琴盯着谭春雨,问道:“别栀栀就那么蠢,只要求你写了一封道歉信,她就给你写了谅解信?”
谭春雨低声说道:“她们一家本来就是好人。”
“嘁,他们是好人?”吴琴咄咄逼人,“他们是好人那你呆在我家干啥?你上他们家去啊!”
此言一出——
罗家人齐齐盯住了谭春雨。
谭春雨也并非全无脾性。
她无地自容,又羞又气,眼圈儿一红,解下腰间的围裙就跑出了罗家。
吴琴一愣,气笑了,“哟,还长气性了!”
罗父皱眉,“呆会儿吃完饭你把碗洗了。”
吴琴:……
她手里有钱,连丈夫也看不上,哪里还肯洗碗,“你让我去洗碗?你咋不洗?”
罗父瞪视着她,“你这是手里有钱,得瑟了是吧?你也不看看钱都是谁挣的。”
吴琴:……
她只得吩咐道:“建华,你去把她找回来!”
罗建华,“我不去。”
“快去!”吴琴催促道,“……你的留城指标还没搞到手,她对咱们就还有用!你也想赶紧弄到留城指标然后娶别栀栀过门吧?”
罗建华烦得不行,却也只得站起身,出去找谭春雨。
谭春雨正在外头哭泣,突然看到罗建华跑了过来……
她的心一下子就变得柔软温暖。
看来,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我的。
谭春雨心里泛出甜蜜的滋味。
关于罗建华的留城指标,谭春雨也不是全无头绪。
多亏了这些天在外头走南闯北的,还真让她发现一个疑似能搞到手的指标。
不过,她还得再去活动活动。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吴琴和谭春雨各忙各的。
吴琴像发了疯似的找小张。可小张的同事告诉她,说小张的母亲患了重病在省城住院,前几天小张找邻居和同事借了点儿钱就去了省城,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谭春雨就一直在忙着攻略新的留城指标。
最终还真让谭春雨给找着了。
不过,这个留城指标就不如之前小张转让给别燕西的那一个。
——如今别燕西的岗位已经转正,只等他身体痊愈就能去钢铁厂上班儿了。
但谭春雨新找到的这个岗位,是本地筷子厂的岗位。
筷子厂的规模不大,工资和福利待遇也远不如钢铁厂。人家开价也就没那么高,只要求一千二百块钱。
谭春雨手里正好还攥着这么多钱,是吴琴让她做生意用的。
谭春雨小心翼翼地经营着,大着胆子大手笔做倒卖的生意,整个人忙成了一只陀螺……她万万不能让吴琴觉察出,她已经花掉了三千块钱帮别燕西买指标。
很快,六月就过完了。
踏入七月,小张“托人”带话给吴琴,说这指标他暂时不转让了。
这其实是谭春雨授意小张这么做的。
要是小张不这么做,吴琴隔三岔五的就去找他,他也很烦。
这个消息让罗家陷入前所未有的焦躁与烦闷不安。
谭春雨适时将筷子厂的那个指标告知吴琴。
虽然筷子厂不比钢铁厂好,但现在这样也是没办法的局面了……罗建华便在父母的授意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办理了那个筷子厂的指标转让。
罗建华得以留城,吴琴心头大石放下,可她心里窝着一把无名火没地儿撒,在家里颐指气使的把谭春雨搓磨了一遍以后,还觉得不解气,便又跑去了别家。
别家人多,尤其是小孩子多,吃饭的时候特别热闹,速度也慢。
吴琴到家的时候,别家一大家子刚刚才吃完饭。
看到吴琴,众人都十分意外。
吴琴也不以为意,笑嘻嘻地进了门,“哟,还在吃饭呢……”
她本想讥讽一下别家的伙食不如自家,可盯着桌上一大钵乳白色洒着翠绿香葱的鱼汤,一盘子还没吃完的红烧鱼块……
差点儿滑出喉咙的那句“你们家就吃这啊”的讥讽的话就被自动咽了回去。
——她家今天也就吃了个比素菜高级一点点的油煎豆腐!
吴琴心里就更怄了。
她不怀好意地看向了应雨时。
应雨时今天收到一个特别特别不好的消息,心情糟糕透顶。可顾忌着家里的儿孙们,她又死命忍住,强颜欢笑地和家人一块儿吃了晚饭。
她本想等孩子们该散的都散了,再好好和丈夫商量这事儿……
没想到吴琴上了门。
应雨时特别烦她,连带着语气也不怎么好,“吴主任是不是记性不好?上回我不是说过吗?我们家不欢迎你!你请
回吧!”
吴琴一愣。
她也气笑了,“好好好,是我多管闲事了!本来我还想着这都已经七月中了,你家别芃芃和别栀栀到现在都没去知青办报名儿……我啊好心想来给你出个主意,结果你……”
说到这儿,吴琴故意拖长了尾音,就等着别家人问一句“什么主意”,她就好来拿乔了。
结果——
根本没人理她?!
吴琴呆住。
愣了一下,她明白了。
别家只剩下芃芃和栀栀两个人没有留城指标了,那谁下乡还不是铁板钉钉?
——芃芃又不是别逢君两口子的亲生女儿!
吴琴转头看向芃芃,流露出怜悯的神情,“芃芃啊,吴阿姨劝你一句……早点儿上知青办去报名儿,阿姨给你挑个好地方!”
芃芃脸色一白。
应雨时一下子控制不住情绪,怒视着吴琴,骂道:“你当着我的面,和我女儿说这些鬼话干什么?还是说,你儿子罗建华要和谭春雨结婚了,你这是上我们家来送请柬的?我告诉你吴琴,你只管说,你什么时候在哪儿给他俩办喜酒,我肯定按时到!份子钱我绝不会少给!”
吴琴:……
不是,她今天来,是、是为了向应雨时炫耀的。因为她儿子已经可以留城了,虽然是去了筷子厂,但也总比下乡强吧!
而且她今天过来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问应雨时要不要跟她家结亲,如果别栀栀能带着五千块钱的嫁妆过来,她就勉为其难地同意让儿子娶别栀栀。
可应雨时一句话就堵死了她所有的话。
这让她怎么接?
“你、你不要乱讲,”吴琴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们建华跟谭春雨有啥啊……他俩可是清清白白的……”
应雨时冷笑,“谭春雨住进你们家已经两个多月了,你跟我说她和你儿子清清白白的?那我问你,你家和我家一样,都是三居室,你那房子还没我家宽敞呢……你两口子睡一间房,你老大两口子带着娃娃睡一间房,你仨儿子睡一间房,谭春雨睡哪?”
“她是跟着你两口子睡?还是跟着你老大一家睡?还是跟着你仨儿子睡?”应雨时追问。
应雨时性格良善温柔,一向都是见人未语笑三分的,就算生气也能保持端庄的风度,是大院里人见人夸的贤妻良母典范。
吴琴哪见过这么火爆会怆人的应雨时?
一时间,吴琴都傻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才、才不是……我、我让她睡阳台啊……”
应雨时“哼”了一声,说道:“话是你说的,我们亲眼见到了?”
这样的应雨时,不光让吴琴傻了眼,别家人也有些纳罕。
别逢君朗声说道:“吴主任,我们家还有事儿要处理,您要是有事儿您就直说,好吗?”
别逢君年轻的时候就是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到现在看起来也是个儒雅英俊的中年人。他一开口说话,吴琴就红了脸。
她看看别逢君,小小声说道:“我、我是想来告诉你们……我家建华已经拿到了留城指标,所以呀……”说着,她别有深意地看了栀栀一眼。
应雨时一看到吴琴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不由得怒从中来
,张嘴就想骂人……
吴琴再不敢拿乔,赶紧冲着别逢君说道:“所以我就过来问问,你们要不要和我家结亲?如果你们别栀栀想嫁给我们建华,我、我要求也不多,只要你们给栀栀准备好五千块钱的嫁妆……外加你们家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我就……”
应雨时被气得满面通红,上前就想揍人。
别逢君眼疾手快地抱住妻子,然后对吴琴说道:“我们栀栀不喜欢罗建华,他俩没缘分。吴主任,还是请您去挣别人的五千块钱吧!”
别燕南上前,凶神恶煞地对吴琴说道:“吴阿姨,您是自己走呢?还是我送您出去啊?”
说着,他“砰”一声推开门,那巨大的动静吓得吴琴心里怦怦狂跳!
吴琴忙不迭地退出了别家……
站在走廊上,她才有底气为自己挽尊,色厉内茬地指着别家的大门内,“没钱你们还这么……”
“快滚!”别燕南怒吼道。
吴琴心惊胆战、屁滚尿流的逃了。
别燕南这才轻轻合上门,回过头看向他妈。
应雨时已经被别逢君扶到了沙发上坐着,“雨时,你今天怎么了?”
事实上,家里人早就已经看出了应雨时异常的情绪,儿孙们都不敢说话,眼巴巴围在应雨时身边。
应雨时飞快地看了栀栀一眼,又快速别过脸去,努力控制自己已经崩溃了的情绪。
栀栀一怔。
——看样子,妈妈情绪失控还是因为自己?
栀栀凑了过去,蹲在妈妈脚边,仰着头看向应雨时,“妈妈,发生什么事了啊?”
“没、没事。”应雨时明明想笑,可泪水却不听使唤地自眼角滚滚而下。
这让她恨透了吴琴。
要不是吴琴来这么一出,至少她不会情绪失控。本来还想先劝慰栀栀几句、再把这噩耗告诉栀栀,没想到……
“我真的没事,”应雨时哭着说道,“你们、你们还没吃完饭吧?快、快吃饭啊,凉了就不好吃了呜呜……”
儿孙们面面相觑。
单朝凤说道:“妈,我们都已经吃好了。你心里有什么事儿呢,就说出来呗,何必瞒着我们?就像你和爸一直教育我们的那样,我们是个大家庭,不管遇上什么难事儿,大家把力气往一处使,总会解决麻烦的……”
单朝凤也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被长媳软语安慰过,应雨时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她把栀栀拉进了怀里,紧紧抱住,然后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电报纸,却递给了丈夫。
别逢君接过一看,惊呆了。
长子别燕东连忙接过来,只匆匆扫了一眼便露出错愕的表情。
别燕南夺过看了,又递给妻子王宗秀;王宗秀看过,整个人呆若木鸡……单朝凤也拿过去看了一眼,陡然睁大了眼睛。
栀栀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每个人看完电报纸以后,都用这样震惊、伤心、难过和怜惜的目光看着她?
直到芃芃接过电报纸,喃喃念叨了起来——
【七月五日念之为国捐躯,我虽悲痛万分亦以他为荣,在此通知各亲友如有念之旧物,恳请速寄来立衣冠冢。】
一时间,栀栀反应不过来。
谁?谁为国捐躯了?
好像是……念之?
黎念之?!
他……
黎念之死了???
应雨时紧紧地抱住女儿,难过地说道:“栀栀,这电报是你干妈(黎念之的妈妈)发来的……栀栀啊你要是伤心你就哭出来,千万别憋在心里啊,念之他、他为国捐躯了这也是、也是他的光荣……”
栀栀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