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栀走到二科室皮肤科门口,听到郑萍在和王医生述说她的病情。
“医生请你快帮我看看,你看我的脸!呜呜!”
“呀,你这脸……你往脸上涂啥了?”
“是高级化妆品,说把粉末涂脸上,皮肤会变得光滑细嫩,结果……”
“什么样的高级化妆品?你从哪儿得来的?”
“这、这……哎呀医生,你还是先帮我看看脸吧!”
“那可不成,你必须告诉我你都涂了些什么,这样我才能对症下药啊!”
“你不是医生吗?你用你的专业知识来判断我脸上涂了什么啊!”郑萍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王医生严肃地说道:“别栀栀同志,请你不要无理取闹!从小的方面说,为了治疗你的脸,你必须要告诉我,你到底往脸上涂抹了什么,这样才能缩短诊治时间好拯救你的脸!要是拖久了,说不定会对你的皮肤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往大了说,你从哪儿得来的‘高级化妆品’?什么高级化妆品能把人的脸弄成这样?这肯定是假冒违劣产品!我必须要向上级汇报,彻查这种东西是哪儿流通出来的,绝不能让这种东西危害到人民的身体健康!”
王医生越说就越气愤。
——在这个时代,压根儿就没什么化妆品。就算有,也是文工团、剧团这样的单位才有的,而且这些东西全是特供!普通老百姓怎么可能买得到化妆品呢?老百姓最多也就是能上供销社买点儿雅霜、蛤蜊油这样的东西。
如果能在市面上轻易买到化妆品,那肯定是假货!
王医生继续说道:“别栀栀同志,请你一定交代清楚,这‘高级化品’你是从哪儿得到的?你必须说出来!我们绝对不可以让这样的东西继续为害老百姓!”
郑萍张大了嘴。
别栀栀听不下去了,敲了敲门,“王医生您好!”
郑萍浑身抖了一下,缩了缩脖子垂下头。
王医生扶了扶眼镜,对别栀栀说道:“同志,请你先在外面等一会儿好吗?我还没有给这位患者看完呢!”
别栀栀笑道:“王医生是这样的,我刚才听到护士叫号,说,让别栀栀上您这儿来看病,对吗?”
王医生立刻看了一下挂号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姓名/性别/年龄:别栀栀/女/21岁】
【诊治科室:皮肤科/普通号】
【病因简述:高级化妆品导致面部皮肤灼伤】
王医生说道:“对啊,是轮到别栀栀了啊!你什么意思呀?”
栀栀说道:“我是别栀栀。”
王医生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别栀栀?”王医生看看郑萍、又看看栀栀,然后指着郑萍问别栀栀,“你说你是别栀栀?那她是谁?”
洪禾禾、李晴玉她们也走了过来,对王医生说道:“医生同志,我们可以作证!”
洪禾禾指着栀栀说道:“她是别栀栀。”
李晴玉指着郑萍说道:“她叫郑萍。”
方丽娟来了个总结,“我们是一块儿下乡来到这儿插队的知青!”
王医生吃惊地看着郑萍,问道:“她们说的是真的?”
郑萍涨红了脸,垂下头轻轻呜咽着不说话。
王医生不明白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郑萍一番,问道:“你上医院来看病,为啥要冒充别人的名字?”
郑萍咬着嘴唇不说话。
——她之所以顶替别栀栀的名字来看病,是因为用了别栀栀信件里的化学粉末才烂了脸的。郑萍害怕万一有关部门要追究这种化学粉末的来历,她是不知道的。她留下别栀栀的名字,就是防着如果事情败露了,那有关方面也是顺藤摸瓜的去找别栀栀,跟她无关。
二是冒用了别栀栀的名字,她就能拿到“别栀栀”的诊断书和病历,这样她就有了“别栀栀长得那么漂亮其实是去医院做的手术,她的美根本就不是天生的”这样的铁证。以后要是派得上用场,那可是绝佳武器,要是派不上用场……对她郑萍也没什么伤害。
但是这两个理由又岂能拿出来光明正大的说出口?
郑萍只好抚着自己的烂脸,答非所问,“王医生,求求你……快点帮我看看我的脸吧!”
王医生盯着郑萍看了一会儿,扬声叫道,“刘护士!刘护士!”
一个微胖的护士飞快地跑了过来,“王医生,什么事呀?”
“你去找保卫科,让陆科长过来一下!”王医生说道。
郑萍被吓住,站起身警惕地问王医生,“你、你什么意思啊?”
王医生,“你坐下!不管你是郑萍还是别栀栀,你生病了、来看病,我都会给你治……但是我给你开了药以后,你必须得向保卫科解决清楚你这脸是怎么烂的,以及你说的那‘高级化妆品’是从哪儿得来的。”
郑萍激动地指向了别栀栀,“是她!”
栀栀眨了眨眼。
郑萍大声叫嚷道:“是她!是别栀栀弄来的高级化妆品!”
栀栀冷笑,“郑萍,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
“这是怎么一回事?”镇医院保卫科的陆科长匆匆赶到。
栀栀应声转头,看到了穿着类似于绿军装的绿色制服的陆科长,以及——
换了一身便装的黎恕也站在门诊科室门口?
郑萍过于心慌意乱,并没有注意到黎恕。她猛然看到穿着“绿军装”的陆科长,整个人都崩溃了。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呀!呜呜这都是别栀栀害的!是别栀栀干的……你们抓她去啊!”郑萍大哭了起来,“我、我是受害者啊!你们看我的脸……呜呜,凭什么呀我的脸都变成这样了你们为啥还要抓我?”
陆科长劝她,“同志你先治病,让王医生给你看脸……”
“你先保证你不会抓我!”郑萍尖叫。
陆科长,“我又不是公安我有什么权利抓你啊?同志请你冷静一点,说话声音小一点,不要影响到其他来看病的病人。”
王医生也说道:“是啊郑萍,你赶紧告诉我,你到底用了什么东西来涂脸,才会造成这样的灼伤?”
郑萍忿恨地看向了栀栀,哭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呀!别栀栀你说!你搞来的那什么‘高级化妆品’到底是什么?”
栀栀莫名其妙,“郑萍你发什么疯?什么高级化妆品?
”
“你还装!你还装——”
郑萍气愤地说道:“明明就是有人给你寄了一封信,里头用纸包夹着一些粉末,纸包上还写着‘高级化妆品’五个字儿!你敢说你不知道?”
栀栀愣了一下,明白了。
所以她之前猜测有人偷了她的信件,这事儿是真的?
这个偷信的人就是郑萍!
栀栀盯着郑萍,一字一句地说道:“郑萍,你是第一生产大队的插队知青,我是第十二生产大队的插队知青……平时我俩根本不在一块儿。所以,为什么连我都不知道有人给我写了信,在信封里塞了高级化妆品……你却知道?而且那高级化妆品还抹在了你的脸上?!”
郑萍呆住。
她额头上冒出了涔涔冷汗。
至此,旁观的知青们全都明白了——郑萍就是那个偷信贼!
信件是非常私人的东西。
凭是谁,都不能接受自己的信件被别人偷走、偷看。
洪禾禾愤怒地大吼,“郑萍你这个偷信贼!你偷了栀栀的信!”
其他的知青们也很生气,纷纷指责道:
“郑萍你怎么是这种人?”
“你说清楚你到底都偷了哪些人的信?”
“你简直就是丢我们知青的脸!”
“郑萍,你人长得漂亮,怎么内心这么龌蹉啊!”
郑萍被骂得羞愤欲死!
可她顶着一张红花红花的脸,心里慌得不行,最害怕的就是得不到及时的治疗……让她的脸毁容。
当下,她就往栀栀跟前一跪,痛哭流涕地说道:“别栀栀我求你了!求你快点告诉我,那什么高级化妆品到底是什么……”
栀栀是真不知道。
于是她告诉郑萍,“郑萍,你必须先把你偷走的信交出来!记住,不仅仅只是我的信,还有别人的信……你什么时候把偷走的全部信件全都还回来,我就什么时候告诉你。”
黎恕站在一旁,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却为栀栀点了个赞。
——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然而郑萍就更恼怒了。
所以这一切真是别栀栀策划的对吗?别栀栀觉察到她偷信,就故意弄了那么一封信过来,其实是在故意害她?
可郑萍有口难言。
就算别栀栀是在钓鱼,只要她不贪心、不起歪念……就不会上当!
郑萍左右为难。
一边是烂脸毁容的可能性,一边是承认了就身败名裂的可能性。
这……
两害相权取其轻。
郑萍站起身抹了一把眼泪,对栀栀说道:“呐,这里这么多人都听见了……你亲口说的,只要我把信全都拿出来,你就要为我的脸负责!要是我的脸……毁容了,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洪禾禾讥讽道:“这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啊!自己偷人东西,还厚颜无耻的要别人的保证!”
郑萍心虚,踉踉跄跄就往外跑,准备回去拿信。
“站住!”栀栀叫住了郑萍。
郑萍站定,转过头不可思议地说道:“你这么快就反悔了?”
栀栀大声说道:“首先
第一点,我要你拿出来的,是你偷走的别人的信件!这是你本来就应该要归还的,不能成为任何交换的条件!”
“其次,我可不能为你的脸负责,谁知道你私下涂抹了什么东西。但你可以把那信拿给王医生看看,才能判断出你到底涂抹了什么东西……”
“是你自己乱抹东西在脸上才会伤了脸,跟我无关,无论你的脸治不治得好,也跟王医生和她的医术无关,关键是要看你的皮肤受损情况……你听懂了吗?”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时,刚才被郑萍吓跑掉的老百姓又都跑了回来,还把皮肤科门诊给围成了里三圈、外三圈的。
于是大家都听到了栀栀的话,不由得议论纷纷,
“这女的这么年轻,她偷别人的信?”
“真是缺德啊!难怪她的脸烂成了这样!报应!”
“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她偷了别人的东西还要别人保证治好她的脸……”
“继续烂着吧反正内心也是烂的!”
郑萍被臊得无地自容。
她想冲出人群,可大伙儿围着她指指点点,就没有一个肯让路的。
这时栀栀说道:“王医生、陆科长,我建议你们派人陪着郑萍同志去拿信件……毕竟还是要确定一下她到底有没有混用了别的‘高级化妆品’,你们觉得呢?”
闻言,郑萍气愤地瞪视着栀栀。
栀栀一笑,“我也是为你好嘛!”
郑萍咬住了下唇。
王医生和陆科长对视了一眼。
陆科长说道:“王医生你继续给病人看病吧,我和刘护士陪着郑萍同志走一趟。”
栀栀立刻对方丽娟说道:“丽娟你也跟着去,看着她是不是把偷来的信件全都拿出来了。”
方丽娟和郑萍在省城的时候就不对付,那时候郑萍偷吃方丽娟的炒米,后来被方丽娟狠狠地惩治,所以郑萍也是一有机会就要报复方丽娟,害得方丽娟吃了好几次苦头的。
听了栀栀的话,方丽娟福灵心至,立刻点头,“好,我也去!晴玉和我一块儿去!”
李晴玉和方丽娟是同一个地方的人,两人也特别要好。听了方丽娟的话,李晴玉也点了点头。
于是方丽娟和李晴玉、郑科长和刘护士跟着郑萍一块儿去了。
郑萍住在第一生产大队的知青宿舍里。
二十人一间的大通铺宿舍。
其实她在几天前就已经收到了“高级化妆品”,但一直没用。直到今天,她知道别栀栀会来镇上开会……
郑萍自诩为知青第一美人。
她最不喜欢听到的,就是其他的知青们当着她的面,说别栀栀长得好看。
所以,当郑萍知道别栀栀今天要来镇上的时候,她实在没能忍住,悄悄地把“高级化妆品”粉末给涂在了脸上。
没想到刚涂抹上去没一会儿,她就感受到轻微的灼热感。然后她的脸……一下子就变得花花绿绿!大部分是深色的红痕,小部分是斑斓的黄痕。
她被吓得不轻,赶紧用水洗去。
但可怕的是,她怎么洗也洗不掉!
郑萍被吓坏了,随便找了块纱巾包住脸就跑去镇医院求治。
而郑萍
向来就不招人喜欢。
早前跟着她一块儿报名来第一生产大队的那几个女知青们,刚来到南陵岛对本地情况不熟悉,才会误信了郑萍的话,愿意和她组团。
等她们加入了第一生产大队以后才知道,这个生产大队因为人口众多,人家根本不稀罕男知青的加入,反倒是很欢迎女知青。
——因为女知青的加入,可以解决生产大队里大龄单身男青年的婚姻问题呀!
整个南陵岛上一共有五百多个知青,女知青占了二百个左右,第一生产大队就分走了一百五六十个女知青。而在这些女知青里,已经有一百多个嫁给了当地青年!
跟着郑萍一块儿来到第一生产大队的女知青们并不想早早结婚……
可自打她们住进了第一生产大队的知青站,就日夜不停地被队里的男青年们追求。
有愿意谈恋爱的,也有不愿意谈恋爱的。
那不愿意谈恋爱的女知青们就恨透了郑萍!
——当初要不是郑萍的忽悠,她们有可能跟着别的同伴们去了第二、第三生产大队,岂不是比现在一天到晚的被骚扰的强?
这会儿看到郑萍突然回来了,身边还跟着四个人?而且郑萍脸上还罩了块大红色的纱巾?
女知青们面面相觑。
A知青问道:“郑萍你怎么用纱巾遮着脸?”
B知青,“郑萍你上哪儿去了?我们到处找你!”
C知青,“郑萍,大队长老婆找你呢……听说有急事儿!”
D知青,“郑萍,韦利民来找你了你不在他就走了……”
E知青,“郑萍你什么时候走的?咦,晴玉?丽娟,你们怎么也来了?”
郑萍不吭声,弯腰蹲着,从大通铺底下掏东西。
李晴玉就大声把郑萍偷信的事儿说了。
方丽娟也把郑萍的脸差点儿毁容的事儿说了。
女知青们齐齐惊呆。
“什么?郑萍你……你偷信?”
“郑萍你还要不要脸!”
“郑萍你有没有偷我的信?”
“你除了偷信之外……还偷过别的东西吗?比如说,钱?”
大家愤怒地指责郑萍。
郑萍呜呜的哭。
她知道……
完了。
可她的脸不能有事。
只要她的脸还能恢复如初,以后就还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她赌气似的把一个小包袱扔在床上,泣道:“呐,都在这儿了!”
李晴玉对刘护士说道:“护士同志,麻烦你给看看……我们不是行家,害怕沾上了不明来历的化学粉末……”
刘护士戴上口罩和手套,扒拉开包袱,看到里头露出厚厚一迭信件。
围观的众人们齐齐整整地“哇”了一声——
就冲着这些信件上的收信人名字,果然没有一封写着郑萍的名字!
大多数都是别栀栀的信件,也有陶容冶的,甚至还有方丽娟的。甚至其中还有数封信件,是和郑萍住在同一间大通铺上的ABCDE五个女知青的!
众人愤怒了。
尤其是和郑萍住同一间宿舍的女知青们!
——所以郑萍偷她们的信件,是为了打探她们的家庭情况和个人**?
天哪,这人怎么这么阴险恶毒?和她们朝夕相处还偷看她们的信……
这人实在是太坏了!
而这时,刘护士已经在郑萍的指点下,找到了那封装有“高级化妆品”的信。
刘护士并没有贸然拆信,而是小心翼翼地将信封口弯成弧形,眯着眼睛往里头看了一眼。
盯着那些深色的结晶粉末看了一下会儿,刘护士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并且还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了郑萍。
“这是……高锰酸钾?郑萍,你就是把这玩意儿给抹在了脸上的?”刘护士问道。
郑萍点点头。
刘护士又问她,“除了这个,你还抹过其他的东西吗?”
郑萍摇头,带着哭腔说道:“我怕抹了其他的,这高级化妆品的效果就没那么好了……”
刘护士忍不住说道:“郑萍,你不是知青吗?怎么一点儿常识都没有?这是医用高锰酸钾,高锰酸钾成分含量特别少,没有毒性。这点儿东西能被夹在信封里,就证明着分量也少,估计你的脸是被暂时染上了颜色,过上十天半个月的就能自动消掉了……”
郑萍目瞪口呆。
刘护士越想就越觉得不可思议,“我的天哪!这玩意儿是黑色的啊,你没见过高锰酸钾也就算了,到底是有多蠢,才会把这玩意儿往脸上抹?”
由于已经确认了这东西是高锰酸钾,刘护士放下了心,直接就把信封里的信纸抽了出来。
她只看了信上的内容一眼,就拿着信纸质问郑萍,“郑萍同志,你真是知青吗?这纸上那么大的字,你不认识?你瞅瞅,这不写着呢嘛……‘此物乃高锰酸钾粉末,请勿直接触碰!’”
郑萍呆住。
她连忙从刘护士手中夺过信纸,果然看到了这行字。
一时间,郑萍傻傻张大了嘴。
女知青们吃吃笑了起来——
“高锰酸钾好像可以用来洗衣服?”
“还能治妇科病,但用之前需要用来稀释。”
“我以前玩过这玩意儿,染在手指上十天半个月都消不掉痕迹,被家里的大人骂死了!”
“郑萍这是怎么回事?不认识高锰酸钾也该识字吧,那纸上写着那是高锰酸钾了为啥她还敢往脸上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