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大伙儿还没把高甜甜和龙强找到,这会儿在派出所门口等着也是干等,栀栀决定先去一趟镇医院。
大当家也要跟着去。
所以韦大成也默默地跟着去……
马芳娇怕自家男人和唐棠娘之间会发生点什么,便也要跟着去。
最后大伙儿一块儿去了医院。
陶容冶躺在床上,双眼微睁,但眼里无神。他被剃成个光头,眉毛往上的位置被纱布包裹住,纱布上透出黄黑色碘酊的颜色……他的伤口周围、面部、颈部全都是斑斑血迹。
申书华正打了盆水,用新买的毛巾一点一点给陶容冶清洁脸上、身上的血迹。
栀栀凑过去看了看陶容冶,见他睁着眼,欣喜地问道:“容冶你醒了?”
听到栀栀甜脆的声音——
陶容冶的眼神依没有聚焦,但突然全身痉挛,看得出肌肉紧绷,身体僵硬,并且还从喉咙里发出了没有意义也没有声调的嗬嗬尖叫。
“吼——吼——”
栀栀呆住。
申书华赶紧安抚陶容冶,大声说道:“容冶!你别激动!不要激动……是栀栀来看你了!她知道你挺好的,她不着急,你也别急……”
然后又小小声对栀栀说道:“医生已经来看过他了,说他麻药药效已过,算是清醒了。但现在这个表现呢,是脑震荡的一种。别刺激他,尽可能让他安静下来……静养上三五天,这种症状就会减轻。”
但是陶容冶很激动,一直躺在床上嗬嗬狂吼。
栀栀连忙趴在他枕边安抚他,“容冶!我是别栀栀……你别怕!你已经安全了,很安全!打伤你的那个人已经被我们送到派出所去了……”
“啊——啊——”
陶容冶还是很激动,甚至害怕得使劲用手拍床板。
黎恕上前,把栀栀挤到一旁,用有力的大手握住陶容冶,说道:“陶容冶,你别激动!我是黎恕,我是解放军战士!我会保护栀栀她们的,没有人敢伤害你们。”
陶容冶的眼神依旧虚无飘渺,但渐渐停止无意义的嘶吼。
良久,他终于放松了下来,四肢不再僵硬,全身上下的崩得紧紧的肌肉也放松了。
栀栀眼眶泛红,带着鼻音说了一句,“他自己都伤成这样儿了……还惦记着我们。”
洪禾禾、李晴玉和方丽娟去一旁抹眼泪去了。
大当家也抻长了脖子看。
陶容冶没受伤之前,也是个浓眉俊眼的儒雅青年。
但这会儿被剃了个光头,脑袋上还包扎了纱布,再加上后遗症造成了面目表情狰狞、眼神呆滞……
大当家都认不出他了,问道:“他是陶容冶?”
申书华无奈地点头,“以前也是一表人才……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在额头位置,护士说医生给他伤口缝了八针!以后也毁容啦!”
陶容冶听到大当家的声音,喉咙又开始嗬嗬作响。
大当家赶紧也学着刚才栀栀和黎恕的样子,说道:“陶容冶!我是棠娘!我也来看你了!放心啊……我已经帮你报仇了!”
马芳娇一听,心疼得无以复加,恨声说道:“唐棠娘
!你到底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大当家理都没理会马芳娇,只是担心她站在这儿会招来马芳娇的疯狂,她虽不怕,却担心吵到陶容冶休息,就走出了病房。
栀栀指着陶容冶对马芳娇说道:“马芳娇,你看到陶容冶的样子了吗?陶容冶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将心比心,如果今天躺在这儿是韦利民,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马芳娇看都没看栀栀一眼,更加懒得理会躺在病床上的陶容冶,直接追着大当家出去了。
栀栀气坏了,瞪视着马芳娇的背影,骂道:“怎么有这么冷血的人啊!”
韦大成却朝着栀栀和她的小伙伴们逐一鞠躬,
“对不起,我教子无方,让你们受了委屈,还让小陶受了这么重的伤……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小别啊,小陶这边儿的医药费我全部负责。来……”说着,韦大成将全身上下所有的钱财都掏了出来,但是只有一块多钱。
“这、这一点儿肯定不够,你们先拿着,回头等我回一趟家再多拿一点儿给你们。”韦大成说道。
栀栀接过了韦大成递过来的钱,清点了一下,也亮给大家看,然后才对韦大成说道:“大队长,这些钱我先收下,也会记账的。韦利民当众行凶,人证物证都在……这可是故意杀人!我们一定会监督公检法部门把韦利民的刑事犯罪彻查清楚!到时候我们还会代表陶容冶向你们提起民事赔偿,法院判你们赔多少钱,到时候这些再扣回来。”
韦大成嘴里泛苦。
正好这时,马芳娇喋喋不休地追着大当家到外头的走廊上,被大当家不耐烦的扇了一巴掌以后……她就顶着脸上的红红五指掌印哭哭啼啼地跑进来向韦大成告状,“当家的,唐棠娘她打我——”
马芳娇突然一顿,疑惑地问栀栀,“刚你说什么?什么赔钱?”
栀栀懒得理她。
马芳娇都快要被气死了,“我告诉你们!什么赔偿不赔偿的,别想!我孩子调皮,轻轻打了他一下又怎么了?你怎么不反思一下我孩子为啥不打别人光打他?他洁身自好了吗?他……”
躺在病床上的陶容冶应该是听明白了马芳娇的话,再次愤怒地“嗬嗬”狂吼起来。
栀栀气愤地说道:“马芳娇你给我滚出去!”
马芳娇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你让我……滚出去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栀栀瞪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凶人犯的母亲!是你!把你儿子养歪了!是你,把你儿子亲手送进监狱!你现在还不悔改,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生产队大队长的老婆有什么了不起?你这种人,放在旧社会里就是被我们大当家用鞭子活活抽死的地主婆!快滚!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马芳娇气得胸脯剧烈起伏,转头对韦大成说道:“当家的你看,你看看她啊!”
韦大成拼命深呼吸。
他早就想揍死这个不知死活的婆娘了。
但不能在这儿。
太特么丢人现眼。
于是韦大成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又朝着栀栀等人一一鞠躬,态度恭恭敬敬的,说道:“小别同志,现在小陶的情况……我留在这儿也是于事无补,所以我先回去了,要是你们有什么事儿找
我,直接找个人带话给我,或者直接上我家去找我也行。我、我明天再过来看看小陶同志。”
说完,韦大成就匆匆走了。
马芳娇自打看到韦大成这么恭敬地朝着几个乳臭未干的知青鞠躬?
她惊呆了。
又见韦大成就这么走了,也没跟她说上一句话?
马芳娇连忙哭哭啼啼地跟在韦大成后头跑,还气愤地叫嚷道:“当家的!你可是大队长!咱们第一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你干嘛给那几个小毛头鞠躬啊,你,你不要脸面啦……”
栀栀和小伙伴们安抚好陶容冶,然后和申书华商量了一下陶容冶的陪护。
栀栀想了个办法,“梅花婶为人很好,这样吧我呆会儿去找她,给她一点儿钱,让她每天做好一日三餐的病号饭送过来,这样陶容冶的营养跟得上,身体也恢复得快。不管谁在这儿照顾他,至少不用担心一天三餐吃什么!”
小伙伴们连连点头。
栀栀又对黎恕说道:“黎恕同志,今天谢谢你,也辛苦你啦。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还要回去工作的吧?”
黎恕知道他也不好一直跟着她,就点点头,说道:“要是有什么事儿就上军营去找我。”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为人民服务嘛!”
他依依不舍地看了栀栀好几眼,走了。
接下来,栀栀和洪禾禾跑去梅花婶家,和梅花婶说了请她做病号饭的事,又拿钱出来给她,让她从今天的晚饭就开始准备。
梅花婶点头应下。
栀栀和洪禾禾才又去了派出所。
大当家的已经有许多年没过来镇上,这会儿她就慢悠悠地在街上转了一圈儿,看了看新社会长什么样儿,这才又慢吞吞回到派出所,坐在派出所门口的椅子上和栀栀闲聊。
下午四点多左右,瘦猴和徐拥军终于把早已烤好、却已经冷完了的烤鱼等物送了来。与此同时,瘦猴还很机灵的去了一趟海鸥岛,把栀栀她们的铺盖全都打包抱了来。
栀栀毫不吝啬地夸奖瘦猴,说他聪明,瘦猴都不好意思了……栀栀她们就抱了铺盖去知青办,顺便把瘦猴的铺盖也一块儿拿了去。
今天她们全都住在知青办。
一是要等待有没有高甜甜和龙强的消息,二是明天团委会派工作组下来调查原来主任的问题……栀栀必须要和调查组见上一面。
安顿好铺盖,栀栀和小伙伴们又去了派出所。
这时大当家就坐在派出所门的椅子上,正慢条斯理的吃着烤鱼。
她的坐相一点儿也不端庄。人斜倚着椅子歪着身体,一条腿高高曲起、折弯踩在椅面上,一条腿儿悠悠闲闲地垂下,无规律的晃来晃去。
整一个不正经的模样儿。
却偏偏因为她长得好看气质也是属成熟妩媚那一挂的,看起来就是风情万种……还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少女感。
韦大成带着老婆马芳娇回了家,狠揍了她一顿,又让儿媳看管她、不许她出门,这才拿了钱从家里赶到派出所门口,这会儿正坐在大当家身边陪小心,看着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鱼。
“棠娘,我也是……没脸跟你说这些。可是,小陶他毕竟没有性命之忧……你能不能、能不能……高抬贵手、网开一面?我、我以后会……会好好严加管教……”
面对昔日的恋人,看着她美丽动人的洒脱妩媚模样儿,再看看他自己……他觉得实在难以启齿极了!他不禁回想起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兢兢业业的工作,那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迷失了初心变得功利起来的呢?
他还有机会重新开始,好好的掰正、教育好儿子吗?还有机会纠正愚蠢又眼皮子浅的妻子的陋习吗?还有机会再继续好好干工作,带领村民们勤恳劳作吗?
这时,街道上传来了不小的轰动。
远处有好多人在大呼小叫!
大当家懒洋洋地咬着鱼骨头,她闭着眼睛都能听出,来者全是她的手下。
果然——
一个个头比瘦猴还瘦的小个子皮肤黝黑的男人如同离了弦的箭一般跑过来,大呼小叫道:
“大当家!大当家找着了……那男跛子和女疯子找着啦!”
韦大成脸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