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恕笑容灿烂,露出一口白牙,扬声喊着她的名字:“栀栀!”
栀栀抿嘴一笑,朝他走去。
“你饿了吗?”他问他,“刚才路过小卖部的时候我买了点糖果,要不要先垫一下肚子?”
说着,他将手心朝上、摊开在她面前。
——麦色粗糙的大手,掌心里躺着几颗大白兔奶糖。
栀栀还真有点儿饿了。
“谢谢。”她道过谢,小心地从他掌心里拈了一颗奶糖,拆掉包装纸塞进嘴里。
浓郁的奶糖、甜如蜜的口感在口腔中炸开。这极致的香甜让栀栀眯了眯眼,流露出幸福的表情。
黎恕含笑看着她,说道:“这几颗你也收着,我没地儿放。”
栀栀犹豫了一会儿,伸手过去,留了一颗给他,将剩下的大白兔奶糖拈了,放进自己的斜挎包里。
黎恕说道:“我们还是先找个国营饭店吃午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在侦察情况。”
栀栀点点头。
黎恕就带着栀栀往市委附近的一家国营饭店走去。
林市这边的国营饭店,又跟栀栀老家松市那边的国营饭店不同。
——老家松市那边的国营饭店呢,是在一进门的位置上就有一面挂满了竹片菜谱的墙。每块大竹片上刻着菜肴的名字和价格,下面挂着刻了菜肴名字的小竹片。
顾客想点菜,看清楚大竹片上的菜名和价格以后,就伸手取一个小竹片。想点几个菜就拿几个,然后交到付款窗口那儿去,工作人员算好钱、顾客付账同时提供用餐券,工作人员找赎以后就会递给顾客筹码,一个菜一个。
等大厨炒好了菜,服务员会在那儿叫号:121号红烧肉好了!36号黄豆焖猪踪好啦……
然后顾客就拿着筹雄起去取菜窗口那儿,筹码交给服务员,菜品自己端走。
——林市这儿的国营饭店呢,是直接在饭店里头贴了一张毛笔字写的菜单,一个服务员坐在菜单前,顾客一进门先递用餐券,然后告诉服务员想点什么菜。服务员会依照顾客的要求,撕下一张张对应的纸质小票(上面印着菜品的名字),然后开始算账,收钱、找零过后,服务员递给顾客一个刻了数字的木牌。
顾客拿着木牌自己找好位置坐下,等到大厨炒好菜,服务员会端出来,同时大喊:121号?121号在哪?你的红烧肉好啦!
这会儿栀栀就和黎恕站在国营饭店门口观察着。
黎恕问她,“你有想吃的菜吗?”
栀栀却说道:“我没有用餐券。”
黎恕一笑,“我有……”他突然意识到,她这是不太想欠他太多的意思。
“我也是要吃饭的,所以这顿饭我请。下午我们还在长征,要是走累了你在请我吃冰棍吧!”黎恕说道。
栀栀松了口气,点点头。她聚精会神地研究了一下菜谱,最后选中了一道酸甜炸肉丸。
黎恕差点儿笑出声音来。
——这么稚气的吗?像个小孩子!
但他面上不显,说道:“那我在点一个梅菜扣肉和一个炒青菜,可以吗?”
栀栀有些犹豫,“会不会太多了
?”
她饭量不大,一碗米饭在吃点菜就能饱,两个人吃三个菜,吃得完吗?
黎恕,“不多。”
他让栀栀去里头找位置坐,他则去门口排队点菜。
这个时间段正好是饭点,在饭店里就餐的人还是挺多的。栀栀费了点儿力气找到一个角落里的两人位,看到黎恕进来了,连忙朝他挥手,“在这儿在这儿!”
黎恕手里还拿着两瓶开了盖儿的玻璃瓶装桔子味儿汽水儿。
他坐下,递了一瓶给栀栀。
栀栀盯着玻璃瓶里的鲜艳桔红色汽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她从南陵镇来到林市,一路奔波连一口气都没有喝上。
好渴。
好想喝这个汽水。
但是——
黎恕见她半天不动,奇道:“你不喜欢喝汽水儿啊?”
栀栀说道:“我没带杯子。”
这个时代塑料产品都很金贵,吸管也是塑料产品,基本没有,人们喝汽水就直接用这种玻璃瓶对着嘴喝。
而这种装汽水儿的玻璃瓶会反复使用、回收。在这个年代也没有太多的消毒意识,被回收回去的玻璃瓶也最多就是用自来水冲洗一下就拿来继续使用……
有时候栀栀也会忍不住买汽水儿喝,但她会拿自己随身携带的饭盒接着喝,坚决不让嘴唇触碰到玻璃瓶口。
黎恕愣住。
栀栀压低了声音,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妈妈是医生……她跟我说过,在外面吃饭有被传染疾病的可能性。比较严重的是肝炎和肺结核,就算不会那么运气不好,也有可能拉肚子什么的……”
栀栀有些不好意思。
现在这个时代的人对这些病症不了解、也不在意,但来自后世的她却很在意。以前她一出门就会带一个空饭盒放在她的斜挎包里,可今天……她来林市根本就是临时起意,并没有带空饭盒。
就很为难。
也有点儿担心黎恕嫌她事儿多。
——之前郑萍、李芬等人就不止一次地嘲笑她出门还要带个碗,还讥讽她是资本家作派。
黎恕明白了。
他把刻了数字的木牌交给栀栀,说道:“要是有人叫号你就应一声……我出去一下。”
说着,他匆匆离开了国营饭店。
大约十分钟以后,他又回来了,手里拿了两个比他拳头小一圈儿的搪瓷杯,和两个锡勺。
“这杯子是供销社里最小号的了,成吗?”他问她。
栀栀高兴地点点头。
黎恕拿着搪瓷杯和锡勺去饭店那儿的洗水池洗净,又去开水机那儿用开水把杯子和勺子烫过,这才回到了座位上。
这时,他俩点的三个菜已经到了。
黎恕给了栀栀一个杯子一个勺子,自己留了一杯一勺,然后看栀栀怎么做。
——只见栀栀迫不及待地就把玻璃瓶里的汽水儿倒进杯子里,凑到嘴边就猛然啜了一大口,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惬意二字。
黎恕笑了。
他也学着栀栀的样子,将桔子汽水儿倒进了杯子里,然后喝了一口。
在炎热的天气里,奔波大半天以后能喝上一杯冰冰凉凉酸
甜可口的桔子汽水儿是多么幸福的事儿!
甚至因为有了酸甜汽水的滋润,还挺开胃的,肚子就更饿了。
黎恕用勺子铲了一勺扣肉,直接塞进嘴里吃了,嚼了几下正准备扒饭……
“黎恕,你的嘴别碰到碗沿了。”栀栀又交代他道。
黎恕当即改用勺子舀了一勺满得快要跌出勺子的白米饭,塞进嘴里——霎时间,一碗白米饭就消失了四分之一。
栀栀愣了一下。
她终于相信,刚才她还在担心两人吃不完三个菜时,黎恕说的那句“不多”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饭量那么大,却一点也不胖呢!
这一顿饭,栀栀吃得很开心。
酸甜小肉丸是油炸的,表皮酥脆,里头的肉沫混着嫩嫩的豆腐,汁多肉嫩,表面淋着酸甜酱,下面还有用热油炝炒过的切块糖醋番茄,开胃又美味。
梅菜扣里的扣肉肥而不腻、软而入味,梅干菜吸饱了肥肉的甘润以后,有滋有味,简直就是佐饭佳品。
要是觉得腻了,就吃上一口清爽的炒青菜,最后在喝上一口酸甜浓香的桔子汽水儿……
这感觉不要太好!
栀栀被饿狠了,在加上黎恕是个很好的饭搭子,看着他吃饭香喷喷的样子,她也忍不住加了半碗饭。
黎恕也敞开肚皮大吃特吃——他一共吃了五碗白米饭!刚开始吃饭的时候,他是克制的;等到栀栀明确表示吃饱以后,他才真正开动。三个菜全都被他吃得干干净净,甚至最后一碗饭的时候他连那盘炒青菜的菜汁也浇进了碗里。
吃饱喝足,他背靠着椅背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地对栀栀说道:“我的饭量是不是很大?我妈老说我是饭桶……”
栀栀抿嘴一笑,“那别人还总笑话我,说我做作,看不起劳动人民,出个门还要自己带个碗呢……”
黎恕,“不会啊,我们无产阶级也有讲文明爱卫生的权力啊!”
栀栀,“那一个人的饭量确实有那么大,又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你也没浪费粮食呀!”
两人相视一笑。
可黎恕还是觉得栀栀会误会自己,就解释道:“其实平时在军营里老是吃不饱,我就每个星期下一次馆子……我一个月工资四十二块,每个月花在饭馆子的钱差不多在十五块钱左右……剩下的钱我都存着呢!”
栀栀下意识算了算,心想一个月有四个星期,也就是说,他每次下馆子的开销大约也就在三四块钱左右。
国营饭店里的菜肴,纯肉的如红烧肉、炖猪蹄这种是五块钱一份,是最贵的。第二等贵的就是今天她和黎恕点的这种肉多配菜少的,价格基本3-4元一份。第三等贵的是沾点儿肉沫的菜,比如说肉沫茄子、肉沫豆角这种,价格是1元钱左右。最便宜的是炒素菜,3角钱一份。
米饭一分钱一碗,一碗超过二两重;汽水儿2分钱一瓶;另外饭馆里的素汤也是2分钱一大碗……
所以,就算他常下馆子去吃,其实也是很克制的没有点那种5块钱一份的纯肉菜,估计也就点了一个肉多有配菜的,外加一个素菜这样。
他这人还挺实在的!
刚这么一想,栀栀就愣住。
——他实不实在的,关她什么事啊?她为什么要算计这些?
栀栀无端端有些面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