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无端端多了一个人出来,而且这人还一直闷不作声的,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司机停下车,从脚边抄起一根钢筋,满脸凶相地走到车厢里,沉声说道:“谁?是谁趁乱上了我们的车?什么居心?!现在老实站出来……按规定出示介绍信、掏钱补票!要不然……老子把你揪出来了……你肯定没有好下场!”
车厢里寂静如鸡。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人人眼神惊恐,个个浑身哆嗦。
然而久久无人应答。
黎恕突然开了口,“售票员,你查票吧!我们验票上车以后,手里是有票根的,查查谁拿不出票根,那不就得了?”
栀栀也说道:“司机大哥,售票员大姐,你们别担心,我们现在坐的座位,还是当初离开市长途班车站的时候的座位。那时候售票员大姐你也一样点过人数的,所以只要哪个座位上多了一个人,基本就是了!”
售票员的目光一下子就盯住了车厢最深处。
她还记得,在离开林市长途班车站时,车里的最后一排只剩下一个座位了,但有两个乘客非要坐在一块儿,于是她就安排这两人坐在车头的机头罩上。
但是——
刚才她一连数了两次,最后一排的座位是满座?
售票员颤颤巍巍的指向了车厢深处,哆哆嗦嗦地说道:“最、最后一排。”
黎恕吩咐栀栀,“栀栀,你把手电筒亮起来,打到最后一排去。”
然后他站起身对司机说道:“大哥我和你一块儿过去看看。”
司机点头,但他其实也害怕,就冲着大伙儿吼,“其他人不要动!不要动!”他的声音也抖得不像话。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本来……还想混一张车票的,结果还被你们发现了……你们不要紧张嘛,不就是搭个顺风车,搞得我好像……是个鬼一样。”
此时栀栀已经把手电筒亮了起来,照向车厢最深处。
另外好几个有手电筒的乘客也纷纷学着她的样子,将手电筒的光束全都对准了最后一排。
车厢里所有乘客全都侧着身子、扭过头,齐齐看向了最后一排。
坐在最后一排、手里有票的几个乘客被吓得不轻,连行李都不要了拼命地往车厢中间走……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大约四十多岁、个子不高的男人。
他坐在最后一排,人还缩成一团,大家只能看到他乱糟糟的头发顶,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黎恕和司机大哥已经走到了靠后排的位置。
坐在倒数第二排乘客们受不了这压力,也纷纷从座位上起来,跑向了车厢中间。
黎恕盯着那人,沉声喝道:“说!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在哪儿上了我们的车的?你打算去哪儿?”
男人的脑袋慢慢抬高,直到露出藏在乱发里的眼睛,盯着黎恕看了一会儿,哑着嗓子说道:“同志,你不要紧张嘛,我补票就是了。”
黎恕却厉声喝道:“说!你什么名字?”
男人说道:
“张齐,我叫张齐。我就是这附近的人,我上南陵镇有急事,本来打算走着去的,没想到走到这里就看到了你们的车,我本来想扒着你们的车走……结果你们这车停了下来,我还看到你们排队去解手了。我就等在一边,等你们上车的时候我也混了上来。”
然后他陪上了笑脸,“同志,行行好……行个方便哟,捎我去南陵吧!”
黎恕盯着这男人,问道:“你是这附近的人?谭家村的、还是三树庄的?”
男人犹豫了一下,答道:“三树庄的。”
黎恕冷冷一笑,又问,“那你去南陵干什么?”
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我媳妇娘家出了事,我过去看看。”
“你媳妇儿娘家是哪个大队的?”黎恕又问。
男人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
半晌,他才答道:“是、是一大队的。”
黎恕又道:“我就是南陵岛第一大队的,你跟我说说你媳妇儿叫啥,我都认得的。”
男人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他说:“我媳妇儿……叫大妞。”
现场所有人全都觉察到了不妥。
——这里是梁家岭,方圆三十里路就这么一个村落,压根儿没有谭家村和三树庄。南陵岛上的土著居民,给家里女孩子取小名也是元娘、二娘、三娘、四娘这样……没人会给自家孩子取名叫大妞。
黎恕早在询问这男人是谭家村的、还是三树庄时,一听到男人的答案、黎恕就将一只手背在身后,朝着司机比了姿势:快走。
也正好这时,坐在后头几排的乘客们因为害怕,纷纷往车厢中间走。
司机也被人挤到了中间,但他精神力高度集中,一直盯着黎恕的后背和那个缩在最后一排的乱发男人……
猛然间看到黎恕的手势,司机大哥急忙不动声色地招呼所有乘客全部下车,又用眼神告诫大家不要声张。
不知不觉,大家全都下了车。
但是韦利南太害怕了,再加上李芬还昏迷着、他也拖不动……
于是,整一辆车上就只剩下了黎恕、乱发男人和李芬。
栀栀临下车前,把自己的手电筒架在座位靠背上,手电筒斜斜朝上照出光束,勉强将这车厢照亮。
黎恕盯着乱发男人,冷冷地说道:“我给你一个机会——双手抱头,站起来,面向车尾、蹲下!”
乱发男人哑着一口烟嗓,亦冷冷地说道:“兄弟,高抬贵手……给条生路啊。”
黎恕沉声说道:“我数三下,要是不照办的,就别怪我不客气——1——2——”
“3”字还没说出口,黎恕便朝着乱发男人一扬手!
男人以为黎恕朝着自己扔了什么暗器过来,当即也朝着黎恕扔了把匕首过去,然后一缩脖子就往座位低下躲。
结果却发现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他知道上了当,想再抬头观察一下动静……
没想到刚一抬头,一样东西就直接朝他飞了过来,还直中他的面门!
“哎呀!”
男人惨叫一声,先是觉得鼻梁骨那儿剧痛,然后闻到了浓重的桔子味儿。跟着,厚重的液体缓缓从鼻腔里流下,又慢慢淌进嘴里……
酸得发苦,又热腥微甜。
其实黎恕手里根本没有任何暗器。
——栀栀在刚上班车的时候、怕车里气味不好他会晕车、就递给他一个桔子,还交代他觉得不舒服就闻一闻这桔子。
现在,他用这桔子打断了男人的鼻梁骨。
桔子直接在男人脸上炸开,糊了他一脸极酸的桔子汁水,刺激得他无法睁眼,瞬间哀嚎了起来。
黎恕上前,把乱发男人的衬衣扒了下来,让他穿着汗衫背心,然后把他的衬衣绞成绳索,将男人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用衬衣牢牢系住。
在这过程中,这男人一直在哀嚎和尖叫——
“兄弟!我看你这身手……你也是在道上混的吧?高抬贵手啊!”
“兄弟你放了我,我、我带着你吃香的喝辣的我……”
“你踏马到底谁啊?你是公安吗?啊?我问你你是公安吗?你是公安你拿你的介绍信给我看看!你不是公安你抓我干嘛?你有病啊?”
“喂,你想干啥?我问你、你到底想干啥?!”
“你不要捆着我的手啊!你放开我!放开我……你说、你是不是想要钱?是不是想要钱?”
黎恕没理他。
到了最后,这男人见黎恕油盐不进,陷入了疯狂,“我告诉你!我在这车上绑了炸|弹!你现在放了我,我把炸|弹拆了,大家各走各路、后会无期!你要是不放了我……我踏马告诉你我们一起死!一起死!”
黎恕压根儿不相信。
——从这人上车到暴露形踪,最多也就三四分钟,他还有炸|弹?
不过,为防止万一,黎恕还是捡起了一根……也不知是哪个乘客在慌乱中失落的一根麻绳,把男人牢牢给捆在座位上了。
黎恕准备下车。
临下车前,他发现李芬还四仰八叉地倒在前排座位上?
于是他就顺手把人拎了起来,拖着她往车下走。只是,他刚一靠近李芬,就闻到了她身上有种……让人很不愉快的气味。
他拖着李芬一下班车就喊了声韦利南。
韦利南跑了过来,黎恕直接把人扔给韦利南,快步走到栀栀身边。
“李芬好臭!”黎恕被薰得几欲作呕,急忙向栀栀求救,“栀栀有没有水,快给我一点儿水洗个手。”
栀栀一听,赶紧找其他乘客借了一个手电筒,在跑旁的草丛边找了找,扯回来几片柔软不带倒剌的叶子,递给他,“快,先搓一搓这草,用来擦手,然后我再倒水给你洗手。”
黎恕照办。
他在栀栀的引导下终于洗净手,又仔细地闻了闻,确认手上只残留着叶子的清新香气,这才松了口气。
栀栀问他有没有受伤,那个人怎么样了。
黎恕笑道:“我没事儿!那个人的问题很严重……我已经把他给绑在车里了。”
这时司机和售票员也紧张万分地过来,先问了一下黎恕的身份,知道他是南陵岸防部队的,众人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心骨,连忙问他、现在要怎么办。
黎恕想了想,说道:“我不是公安,没有调查权。这样吧,我在这儿守着这个人,你们看……这里距离村庄也不远了。不如你们派几个人去前面的村子里,请村民赶紧去报案。”
司机和售票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当下,乘客里的几个男的就站出来说,他们愿意去前面的梁家岭找村民帮忙报警。
于是众人兵分三队:
一队人马去梁家岭向村民们救助。
司机去把班车的司机门和车门全都上了锁,黎恕与几个壮汉围在班车四周,以防止男人挣脱绳索从车窗里跳下来。
剩下的人们,就把女人们挤在中间,男人们分散在女人周围,大家席地而坐。
栀栀挤在人群中,捱着小伟睡了一觉。
凌晨时分,远处有人打着火把,带着大部队匆匆赶来……有人大声呼喊说我们把公安带来啦、还有猎狗在不停吠叫,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所有的乘客们全都放下了心。
很快,一支至少有四五十人的队伍匆匆赶到。看到了穿着蓝裤白衣的公安,乘客里几个胆小的女人“哇”一声哭了。
而此时,李芬悠悠醒转。
她还没顾得上此刻她身在何处……就闻到了臭气薰天的恶臭,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好臭啊!”
又听到耳边人声鼎沸的吵嚷声,她闭着眼睛也知道这会儿正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怒骂了起来:“谁这么不文明呀居然当众拉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