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栀睁大了眼睛。
眼前这个气急败坏,眼里泛着红丝的男人……
不是黎恕是谁?
“黎恕?”栀栀惊讶地叫嚷着他的名字。
黎恕恨恨地瞪着栀栀。
这小妮子说好了昨天晚上会回海鸥岛去,于是他就在码头上等啊等。
等到七八点,她没回来。
九点十点了,她还没回来。
十一二点的时候……
黎恕慌了。
他告诉自己,栀栀是跟着姚叔出去的,姚叔水性好、力气大,栀栀肯定不会有事。可能是路上有什么事儿耽误了。
捱到半夜一点钟,还不见栀栀的影子?黎恕等不下去了,划着小船直接找了过来。
他认路的本事,可没有棠娘姚叔他们厉害。
更何况还是在夜里。
所以他只能撑着小船儿,远远地沿着岸边走。
平时棠娘姚叔他们花一个半小时就能抵达的水路……
黎恕走了三小时。
直到凑晨四点多钟的时候,他才抵达林市入海口。因为从入海口进入内陆岸,不但是逆行、而且暗礁浅滩也多。黎恕也学着棠娘姚叔他们的样子,将绳索的一头系在舵上,另一头打了个绳结系在自己腰间,然后跳下浅海一路游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把船安全引入了内河道。
接下来,黎恕又一路狂奔着赶到市委附近,半夜直接去敲刘八萍家的门,打听栀栀的下落。
一听说栀栀昨天下午过来找刘八萍,说她有事要处理,不但安排姚叔在刘八萍家食宿,还说今天一早在刘八萍的面摊那儿等姚叔?
黎恕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但他又不敢放心。
毕竟她昨天还说晚上会回!
结果还不是?
这么一想,黎恕告别刘八萍,直接朝着火车站的方向狂奔。是,他可以等到天亮以后有了公共汽车再离开。可他担惊受怕了一整夜,这会儿唯一能让他安心的,就是赶紧找到栀栀,确认她的安全。
直到他一路狂奔到火车站,亲眼看到栀栀和棠娘坐在刘八萍的面摊那儿趴桌睡觉时……
黎恕那颗受到了剧烈惊吓的心儿才缓缓回到胸膛之中。
他生气地叫醒了栀栀。
可看着栀栀睡眼惺忪的样子,终于确定栀栀平安无事的黎恕,又有点心疼了。
——他真不应该叫醒她,应该让她再睡一会儿的。
就这样,黎恕心里充斥着复杂矛盾的情感,既想质问她、明明说好昨晚回,怎么突然又变卦的;但看到她疲倦懵懂的眼神时,又无比心疼……
千言万话,最后化成一句话——
“你、你怎么醒了?”黎恕干巴巴的问道。
栀栀:……
黎恕大哥,是你把我叫醒的好吗?
栀栀打了个呵欠,说道:“我、我昨天有点儿事……来不及赶回去了,就、就多呆了一天。对了,你怎么在这儿啊?”
她后一句话问出口,黎恕就委屈了。
“你安排了姚叔,告诉姚叔你今晚不回海鸥岛……可你也没告诉我啊!我、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栀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所以你……你是连夜从海鸥岛赶来的?”
黎恕“嗯”了一声。
他可太委屈了!
于是就蹲在一旁生闷气。
栀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黎恕。
——这家伙穿着部队里发的白色背心汗衫,后头还破了一大二小三个洞,寸板短发上凝着大颗大颗的汗珠。他下身穿着绿色军裤和解放鞋,膝盖以上的裤子是干爽的,小腿处的裤子和解放鞋仍是湿的,后腰上渗出的汗水再次将裤腰处打湿……
尽管栀栀认为黎恕对她的关注已经超出了正常朋友之间的界限,但这毕竟是他的好意,她理应安抚一下。
“对不起黎恕,我、我也没办法通知到你呀!”栀栀说道。
黎恕就更气了,蹲在地上、扁着嘴,质问栀栀,“你有办法的!你肯定有办法!”
“你可以上邮电局去打电话!打到南陵军营,让总机转告诉我!海鸥军营和南陵军营是每隔两小时就电台联系一次的!就算你不想去邮电局打电话……那这里距离火车站派出所差多远呢?你又不是不认识所长,你可以找所长麻烦,打个电话去南陵军营的!”
“你那么聪明,哪会想不出办法来?是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黎恕气得怒吼了起来。
栀栀:……
她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毕竟她……确实没把黎恕放在心上。
在这一瞬间,栀栀有些不好意思。可她也搞不清,究竟她的心虚感是来自于黎恕拆穿她根本不重视他呢,还是在于黎恕这种……近乎于情侣之间的埋怨。
栀栀别过头去,避开了黎恕愤怒的瞪视。
然后她一转过头,就看到了棠娘探究与玩味的表情。
栀栀立刻面红红地向棠娘否认,“我跟他没什么的啊!”
棠娘“哦”了一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然而她上扬的尾音却充分暴露了她对栀栀所说内容的置疑。
栀栀愈发无地自容。
黎恕则更加生气,“别栀栀!你——”
棠娘笑笑,站起身离开。
“棠棠你去哪儿?”栀栀连忙问道。
“我去……上厕所!”棠娘说道。
——这附近是没有公厕的,必须要走上一条街,走到火车站候车大厅的旁边去。
棠娘走了。
白天的时候,这条街很热闹的。但一入夜,这里就静悄悄的。
这会儿棠娘一走,黑漆漆的街上就只剩下了栀栀和黎恕两个人。
他瞪着她,然后站起身,走到一旁去——刘八萍每天收摊时,会把小板凳倒架在小桌上,再用绳索捆住。
黎恕解开绳子,拿起一张板凳,放在栀栀身边。
他坐下,继续瞪视着栀栀,眼神乌沉沉的。
栀栀没来由就有些……心慌慌。
“黎恕,我……”
他突然无限逼近——
栀栀被他吓住,不敢动了。
然后他就……
亲了栀栀的面颊一下。
两人同时呆住。
栀栀不是那么保守的人。
可前世的她,还没有谈过恋爱就生了病,一直到生命的最后……她也没有恋爱过,更加不知道亲吻是个什么滋味。
现在她知道了。
是带着热烈气息的冰冷唇瓣,轻扫过她面庞的感觉。
不但刮起一层细密酥麻的柔软感觉……
还让她心如擂鼓!
寂静的深夜,无人的街头,栀栀看到了他凌厉眼眶里蹿着疯狂火焰的狂野眼神,听到了男人凶猛激撞的心跳声音,还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气息。
啊,他为了来找她,半夜从海鸥岛出来,出过汗、又浸过海水,全身上下的衣裤鞋袜、皮肤头发,全都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
若说没有体味,那是不可能的。
她好像曾经在某乎上见到有人提问:以前总能闻到男友身上好闻的气味,分手后我再也闻不到了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高赞回答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体味,当女人特别喜欢男人的气味时,多数是因为多巴胺和雄性荷尔蒙的缘故。不再喜欢这种气味,或者说,闻不到这种气味的时候,多半是因为你已经不爱他了。
所以?
栀栀人都傻了。
黎恕也呆住。
他从来都不知道,女孩子的皮肤可以那么柔软、那么细嫩、那么温暖……
那么香!
这种感觉,让他——
还想再进一步。
黎恕鬼使神差的侧过脸,仔细看着栀栀,并且想要……
再来一下。
栀栀觉察到危险,一下子就站起来,往旁边退了几步,还警觉地瞪视着黎恕。
黎恕也逐渐清醒过来,既恨自己孟浪、又恨自己刚才不够主动——那浅尝辄止的滋味可太让人感到遗憾了!
但他也不能去强迫女孩子……
这会儿看到栀栀羞得面红耳赤却仍然瞪视着他?
黎恕觉得自己不能输了气势,就梗着脖子用最狠绝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下回你还要这样……不让我安心的,我、我就……我就……我就当着别人的面亲你!”
栀栀:……
她红着脸“哼”了一声,不理他、也不想和他坐在一块儿,就站在一旁等棠娘回来。
没一会儿,棠娘回来了。
三个人就很沉默的,坐在小板凳上继续各自打瞌睡。
天刚蒙蒙亮,就有出摊的小贩赶到;刘八萍和她丈夫、长女,以及姚叔也推着独轮车、挑着担子赶到。
众人寒暄了一番,刘八萍张罗着要给棠娘栀栀煮鱼汤面,栀栀婉拒了——不仅仅是因为等刘八萍生火煮饭费时间,还因为她包里还有昨天二哥给她的饺子和猪油渣,尤其是饺子,不吃就怕坏了。
于是一众人告别了刘八萍,去火车场的公共汽车站搭乘汽车,去了市委。然后又步行到了入海口那儿……
栀栀拿出饺子和猪油渣与大家分食。
两盒东西四人分享,其实是不怎么够。但猪油渣的热量极高、还是洒了绵白糖的,以及饺子也是纯肉馅儿的……
四人吃到最后,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吃饱了呢,还是被腻着了。
吃过早饭,准备出发。
栀栀她们一共四个人、有三条船,本来黎恕让栀栀上他的船,栀栀不肯,还飞快地跳上了棠娘的船……
黎恕被气得面色铁青却又无计可施。
姚叔和棠娘被这对闹别扭的小年轻给逗得哈哈大笑!
栀栀害怕棠娘这次又要潜海拖船,就特意忽视黎恕的瞪视,对姚叔说道:“叔我们快走吧!你打头好不好?”
“好咧!”姚叔也没想太多,划着小船儿去了前头。
黎恕只好生着闷气跟在姚叔的后头,也摇橹离开。
栀栀这才指挥棠娘,“棠棠我们跟在黎恕后面……”
棠娘还能不知道栀栀的心思?
她笑着,不紧慢地摇着橹跟在黎恕后头。
栀栀坐在船舱里发呆。
棠娘便笑道:“黎恕对你还挺紧张的哈……你没按时回去,他就急成了那样儿,深更半夜的还跑来找你了……”
栀栀没好声气地说道:“将来傅明宇要是知道你带球跑了,也是一样生气!”
此言一出,二女皆呆愣住。
尤其是栀栀,心里懊恼得很:我为什么要拿傅明宇来跟黎恕比?难道我……
她有些心慌意乱起来。
棠娘心里也不好受。
“不会的,”棠娘低声说道,“我跟他本来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女人围着他,他大约也就是图个新鲜。”
说着,棠娘笑了,“我也是图个新鲜。”
栀栀皱眉。
半晌,她轻声说道:“棠棠,周双双是陷害傅明宇的,这事儿你应该知道。”
棠娘没吭声。
栀栀又道:“而且傅明宇他……人挺好的,他很热情,也很有责任心的,你……”
棠娘一笑。
她又想起了在镇医院门口时,看到洪禾禾和李晴玉在为了傅明宇而争吵。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棠娘冷冷地说道。
栀栀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