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栀和傅明宇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来划桨,飞快地朝着海鸥岛驶去。
慢慢的,阴风变成了雨的刀风,雨势不大,可刮在人脸上……
可真疼呀!
两人逆着风,卯足了劲儿往死里划船,总算赶到了海鸥岛。
码头上站着几个穿着雨衣的人,其中一个正是黎恕,他伸出手,将栀栀从船上扶了起来。其他人立刻合力拉起了小船,把小船拖行上岸,倒扣过来又用绳索捆死在木桩上……
栀栀看到岸上已经倒扣着十来条小船了,这几乎就是海鸥岛上所有的船只。
想必大家全都已经回来了?
风,呜呜地呼啸着,刺耳又尖锐。
栀栀大声问黎恕,“大家都回来了吗?”
黎恕也大声回答她,“还差禾禾与书华……我们在这里等他俩,你和明宇先回去!”
栀栀点头,和傅明宇一块儿跑步上山。
好在上山时是背着风的,那狂风疯了似的推着她朝前,倒比平时上山时更省力了。
两人刚走到知青站,高甜甜就站在食堂门口大喊:“栀栀!明宇……你俩赶紧回宿舍去,把你俩的铺盖拿下来,我们必须集体呆在食堂里!对了,你们要把宿舍门窗全都关好锁好……记得天气已经降温了,要多带点儿衣裳下来……”
傅明宇转身就上了男生宿舍楼。
栀栀也赶紧上女生宿舍楼,把铺盖和衣裳收拾好,又拿了蜡烛、火柴、手电筒,和自己平时在看的两本身,急急忙忙打了个包,然后又把前后门关好,窗户也全部收锁好,这才匆匆抱着铺盖下了楼,跑到了食堂里。
三百多平方米的宽敞食堂,现在已经人满为患,并且已经被挤得熙熙攘攘。
于露着栀栀往食堂里头走,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栀栀,是黎排长让我们和大兵们一块儿呆在这儿的,他说大伙儿都是第一次经历台风天气,不清楚会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最好大家呆在一起不要落单……”
栀栀点头。
于露又说道:“我们知青站的人分到的是这一块儿地盘,他们大兵住门口那儿……呐,书华和姚叔他们住在外头,我们女青年住在里头……”
栀栀看到,属于女知青们的地盘儿,被几个竹编藤架给遮挡了起来,并且还留了个门。但门口那儿垂着布帘。
还是比较有私秘性的。
——这几个竹编藤架原来放在读书室里,是给大家放课本和笔记本的。
栀栀掀开布帘子进去了。
里头的空间不大,但要放下六个女孩子的铺盖也是绰绰有余。
现在就剩下靠墙角的位置还有两个空位。
不消说,一个是她的、一个是洪禾禾的。
栀栀把铺盖摊开,东西整理好。
于露继续解释道:“黎排长让我们准备三天的口粮和柴火……本来姚叔说,台风不可能有那么长的时间,但我们觉得吧……多准备一点儿总不是坏事儿,所以还是准备好了。可问题就是,粮食和柴火好准备,这淡水就……”
栀栀一下子就明白了。
——早在知青们做基础建设的时候,淡水的引入是头等大事儿,所以一早就修建了引水渠,食堂里头就有淡水。可问题是,当初知青们修的水渠是露天的、没有盖儿。要是台风吹倒了树木、又正好横在水渠那儿;或者落叶堵塞住了引水渠……
那么淡水就断了。
栀栀马上说道:“快让大家把所有的木桶、还有自己的盆子全都拿出来,先把淡水接个够!再就是……让他们当兵的把山下他们装水的盆子和桶,能拿上来的全都拿上来!”
食堂是通透的一整间屋子,并没有隔间。
栀栀说的话,呆在食堂里的几个大兵也听到了,他们当即说道:“好!趁现在雨还不大,我们这就下山去,多拿一点桶和盆上来。”
当下,他们就跑了出去。
栀栀的衣裳已经湿透,她让于露守在布帘子那儿,她则飞快地换了身衣裳。
这时她听到高甜甜在门口那儿大喊,“禾禾!书华!你们……”
喊话内容,和之前高甜甜让栀栀和傅明宇上楼去拿铺盖衣裳的一致。
栀栀听到禾禾和书华回来了,先是松了口气,又连忙喊道:“甜甜,你让禾禾直接开我们的房间门进去,把大家的盆子全都拿下来……记得把门关好就行。”
高甜甜点头,依样大声叫喊。
没一会儿,从头湿到脚的洪禾禾狼狈不堪地抱着铺盖和脸盆冲进了食堂。
于露跑过去接应,把洪禾禾接到女生集体“宿舍”这边……
栀栀问洪禾禾,“你们咋现在才回?”
洪禾禾满面煞白,“别提了……风大得很哪!我和书华划的是双桨,结果……硬是被台风给吹偏了!我的天哪你们能感受吗?就是我俩拼死想往东、那台风刮得我们往西啊!当时我就觉得我俩是不是完了……后来风小了一点儿,我、我真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哎哟我这两条手臂啊,现在一点儿力气都没了,酸歪了都!”
众人一听,也被吓住。
刘叔在外头听到了,纠正道:“现在这个还不是台风哩!台风还没到喔……”
对台风一无所知的知青们和大兵们被齐齐吓一跳!
——这么大的风,还不是台风?
刘叔又解释了一句,“戏文里演的打仗,你们晓得吧?那大将军率领三军十万人要取敌方城池,先派出小兵三五个,前往敌方城池探听敌情……现在这会儿的风,就是十万大军派来的小兵三五个!等到真正的台风来了,你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啦!”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时,最后一批大兵们匆匆扛着摞起来的锡桶、木桶、锡盆、搪瓷盆什么的,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大伙儿把能盛水的器皿全都一字排开,从灶台后头水池那儿开始打水。一桶一桶、一盆一盆,只要山泉水能流满水泥池的,就全被收集到桶和盆里。
大家相互约定用水原则:一是优先保证饮用水,二是做饭的时候尽可能省水,三是像洗手这样的个人卫生,只在三餐饭之前每人给一小勺水来洗洗手。
当然了,如果引水渠没有被树枝或落叶阻断的话,以上不受限制。
黎恕也是头一回经历台风,心里没底,拉着几个老把式不住地问,又和他们一块儿四处检查门窗。几个人嘀嘀咕咕的找出了几个漏洞,又拿来几些茅草塞住门缝窗子缝儿。
在这期间,炊事班开始做饭。
知青们不用做饭了,就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议论——
“这台风怎么来得这么急啊?”
“现在还不是台风?你没听刘叔说嘛,真正的台风还没到呢!”
“我的天,那真正的台风来了,岂不是会把人吹上天?”
“我们菜园子、自留地和大棚会不会有事啊?”
“我也担心这个,我们来这儿一整年,好不容易才实现了大米饭自由……现在我们自留地里的庄稼长得多好啊!万一被台风给摧毁了可怎么办?那就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陶容冶看了一眼栀栀,说道:“我们人少,还提前好几天做了准备……我相信不管怎么样,至少我们仓库里还有粮,不至于一夜回到解放前。我更担心其他的生产队……尤其是韦大业那个人……这个人啊,我看他蠢得很!要是我们对他说,台风要来了你可得好好防范,搞不好他就觉得我们是在指挥他、命令他,然后他还要和我们反着来……”
众人全都看向了栀栀。
——第一大队是栀栀去联系的。
黎恕也看向了栀栀。
他更担心的是,栀栀在韦大业那儿有没有受委屈。
栀栀叹气,“我已经猜到,韦大业是肯定不会听我的……所以我还委托了岸防部队的孙营长、我们镇知青办的王主任,以及张镇长……请他们再一一走访南陵镇上所有的生产大队。韦大业不愿意听我的,张镇长的话,他总要听吧?孙营长和王主任的话,他未必听,但这么多人都来跟他说了,他心里也应该紧张的。”
此话一出,众人还是明白过来——韦大业确实让栀栀难堪了。
搞不好他还说了很多嘲讽栀栀的话呢!
众人都有些生气。
当炊事班说饭菜已经做好了的时候……
窗外忽然风停雨歇。
本来阴冷的天气再次变得湿润闷热。
甚至于……
这会儿都已经快傍晚七点了,刚才还乌云密布而显得与深夜一般,可太阳居然又从云层里露出脸面,斜挂在天边,将大地映照得纤悉无遗。
一切风平浪静,天边尽染红色紫色的绚丽彩霞。
大伙儿拿着自己的碗,排队上前打饭,然后端着碗站在食堂外头的空地那儿,一边吃饭一边欣赏彩霞。
姚叔罗叔他们身边围着很多人。
大家都在问他们:
“叔,这台风还会来吗?”
“叔,其实刚才就是下雨,对吧?”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你们看那晚霞,这是大晴天的预兆啊!”
“是不是我们虚惊一场啊?”
“那我们的菜和庄稼全都盖上了茅草……会不会被闷死啊?”
“叔,以前台风也这样吗?来一会儿不来一会儿?”
姚叔罗叔他们也有点不敢确定,迟疑答道:
“哎呀以前可没有这样过哩!”
“这次我们也搞不懂了。”
“要是大当家还在……她肯定知道要怎么办。”“诶,我觉得还是小心为上!”
——殊不知,老把式们无心的一句“要是大当家还在”,让傅明宇又红了眼圈。他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心想:也不知她跑到了哪里去,可依着她这么喜欢大海的性子,估计是躲到哪座小岛上去了。那么还是……求求老天爷不要刮台风吧!千万别让棠娘有事……
那一边,大兵们又跑去问黎恕,要不要回山下的军营里去。
黎恕铿锵有力地说道:“今晚按原计划,大家就在这儿打地铺!哨岗排队和平时一样!但就在这附近站岗!”
大兵们心里有底了。
知青们也稍微安心了一点。
既然暂且无事,栀栀就带着知青们上读书室看书学习去了。
黎恕则趁知青们学习的时间,让他手下的大兵们先去洗澡房轮流洗澡……
夜里十点半,知青们去洗了澡回来,也走进了食堂里。
这时,外头依旧风平浪静。
洪禾禾小小声问栀栀:“栀栀我们要不要……回楼上去睡呀?”
栀栀说道:“今晚我们在这儿将就一夜吧,要是到了明天也没事儿……那我们就搬回去住。”
洪禾禾点点头。
夜里十一点,大家吹熄了蜡烛,席地铺着铺盖而眠。
栀栀下午奔波了一路,倦得慌,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也不知为什么,陷入梦乡中的她,感觉到越睡越冷……
栀栀觉得,这可能是打地铺的原因。于是她就紧紧地裹住了被子,蜷缩成一团继续睡。
然而——
时断时续的像女人哭泣般的呜咽声音清晰而又凄厉的响起。
栀栀被吓得……抱着被子就坐直了身体。
女知青们除了洪禾禾,其他人早已经被惊醒,人人都抱着被子猛喘粗气。
外间,大兵们和知青们也被这动静吵醒,他们纷纷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是什么情况?”
“好像有个女人在哭?”
“这种有点像猫叫|春的声音……”
“是、是不是……闹鬼啊?”
“你怕鬼?怕个球啊我们这里这么多男的,还怕鬼!”
“这不是女人的哭声,是、是风声吧?”
黑暗中,传来了老把式姚叔低沉的声音:
“台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