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栀皱眉,“这个韦大业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吗?连浸过水那么久的大米都敢煮成饭来吃?”
韦大群急道:“现在怎么办?”
“送他去医院啊,还能怎么办?”栀栀已经很烦韦大业这个人了,“他是个二傻子吗?被雨水泡了五六天的大米已经发霉发酵了吧,他还有这胆量可吃?”
栀栀转身吩咐傅明宇,“明宇,一会儿我给你找几个知青过来,你带着他们画几张海报,主题是告诫大家要注意防范灾后瘟疫,不要吃被水浸泡过的粮食,要勤手、喝开水、讲卫生,在把韦大业当成特例写上去……既然他这么想出名,那我们就送他出道!”
大家都不知道啥叫“出道”,但也能听懂栀栀的意思。
傅明宇点点头,开始打腹稿、思忖着这海报内容要怎么写了。
韦大群也急急地转身跑去喊人,将口吐白沫的韦大业送进镇医院去了。
栀栀单留傅明宇,让他弄宣传海报,又托人传话给附近几个生产队里有美术功底的知青们,喊他们回来帮忙,和傅明宇一块儿弄海报。
接下来,她又把目前正在知青办里留守的几个一大队妇女干部们叫了过来,说了一下今晚正义岛的人会过来送鱼,让一大队的妇女干部们先练习一下怎么登记收鱼、分鱼等工作。
栀栀强调道:“需要重视的是,正义岛送来的鱼,可不是全给一大队的。除了第十、第十一大队主动要求这次不需要正义岛的援助之外……正义岛送来的鱼,是要像往常一样,按照人数的比例来分的。”
那几个妇女干部嘀咕道:“可这一次,我们一大队的受灾情况最严重啊!”
栀栀正色说道:“但是出于正义岛的角度来说,所有人的受灾情况全都一样重要。”
妇女干部们有些讪讪的。
栀栀又说道:“你们先把收鱼、分鱼的工作事先排演好,一小时以后让我看结果。在就是,有会算账的人吗?”
两个妇女举手,“我俩是大队会计和出纳。”
栀栀说道:“那其他人排练收鱼、登记、分鱼的工作,拜托二位嫂子以最低标准来核算一大队每个月最低的粮食消耗,给我一个数字,然后在就是男人们送回来的那些粮食,还没坏的有多少?我们加一加、减一减,在看看缺口到底有多少。”
妇女干部们面面相觑。
栀栀强调,“你们下午一定要做好,在晚饭后的例行会议,我们要重点讨论这个。”
那两个妇女点点头,赶紧忙碌去了。
其他的妇女干部们则开始计算、演练起晚上要怎么收鱼、分鱼等事情。
傅明宇他们制作出来十几份海报,文案内容全都一样,全都是告诫老百姓不可随意捡食路上看到的粮食、死去的家禽,饭前便后要洗手、房屋时刻要通风,发现生产及时救医或者向村干部汇报等等……但图画不尽相同。
其中,第一生产大队的大队长韦大业吃了被泡水五六天的粮食以后,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的事儿也被当成实例,以“某生产大队长”为代号,写了个大概。
栀栀看过,觉得很满意。
她就让傅明宇赶紧回正义岛去坐镇。又让另外几个知青把这些海报贴到镇上、和知青办的宣传栏里。
接下来,栀栀骑自行车去镇政府找张镇长的秘书。
“何秘书,情况是这样的……今天晚上正义岛会送海鱼过来赈灾,我得按照每个生产大队的人数来按比例发放,所以我得找你借用一下十二支生产队的花名册,可以的话……要请您批准让我誊抄一份。”栀栀说道。
这件事儿,何秘书倒是可以做主的。
“我们有备用的花名册,今年年初才完成的大点名,你不誊抄了,我借给你一份……你用完以后还给我,别弄坏了就成。”何秘书答道。
栀栀拿到了花名册,又问何秘书,“张镇长的情况好点了吗?”
何秘书直摇头,眼神黯然,“说是脑溢血,一直没有醒过来……医生说如果明天早上也醒不过来的话,最好送去市人民医院呢!”
栀栀默然,然后又问,“那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上面怎么说?”
何秘书一直都知道,目前一大队的灾后工作都是栀栀在不记名主持,就看了看左右,见无人注意他和栀栀,他这才小小声说道:“这次我们南陵是重灾区,镇长他又……所以省里派了工作组过来,直接领导指挥救灾工作,估计后天就到。”
栀栀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也压低了声音对何秘书说道:“要是你也有空,不如晚上七点半以后也去旁听一下一大队的例行工作会。工作组到了以后,你也好介绍一下情况。”
何秘书一凛,点点头。
栀栀匆忙回到了知青办,又找来几个知青,让他们划着小船儿去给不在本岛的几个生产队捎去口信,说正义岛的人会在半夜送鱼到南陵码头,让各生产队过来领鱼。
接下来,栀栀把借来的花名册交给一大队的妇女干部们,让她们清点各大队人数,记下数字……
忙完这一圈儿,天也快黑了。
一大队的壮劳力们上完工回来,大伙儿一块儿吃晚饭。
晚饭很不怎么样。
稀得像汤一样的米粥,一人一个杂豆野菜饼。
但人被饿得慌了,也吃得狼吞虎咽。
吃完饭,栀栀主持召开一大队例行工作会议。
何秘书赶了过来,也捱在知青办的会议室门口旁听。
栀栀就重点讲了几件事。
一是今晚的分鱼工作。
那怕一大队受灾情况最严重,那也是南陵第一大集中体,人数众多,就更应该要做出一个模范榜样出来,让别的生产集体看一看,一大队是怎么自救的。
所以今晚的分鱼工作,务必要公平、公正、公开!
收了正义岛多少斤鱼,按人数怎么分配的,应该要有一份清清楚楚的账,每天收完鱼以后、在分完鱼,把数据写得清清楚楚的,张贴在知青办门口,要让所有人知道,一大队没有昧下其他大队的鱼。
一是,下午的时候,栀栀让妇女干部们算出了一大队的粮食缺口。
她让那两位妇女干部发言,解释她们是怎么算的,又问大家有没有意见……有意见当场修改当场重新核算,最后得出了比较准确的数字。
然后栀栀说道:“现在,大家都已经很清楚的知道,我们还缺多少粮了。所以从明天开始,请大家派出代表,跟着我一块儿去找其他的生产大队……我们要去借粮。借了多少,明年我们还给他们!也别怕他们不肯借……愿意借,是道义。不愿意借,是道理!”
“如果真的没有任何一个集体愿意借粮给我们的话……那我们就挖野菜,向正义岛学习怎么打鱼……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栀栀铿锵有力地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说实话,栀栀看起来漂亮娇小,办事风格却比前任大队长韦大成还要雷厉风行,而且公平、公正、公开,可比小家子气的韦大业大方多了。
在加上——
今天镇政府的何秘书也在。
众人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韦大成领导他们的时候……
慢慢变得有自信了。
于是大家纷纷说道:
“好咧!那明天就走一趟!”
“我们是没脸哪!”
“只要能借到粮,脸面算什么呀!”
“栀栀啊明天我跟你去!”
“我也去……”
这两件事达成共识以后,其他的干部们又讨论了一些老人生病、壮劳力干活时受伤、有人不听话就是把被淹死的鸡捡回去煮来吃结果上吐下泻的事儿……
栀栀便又给照看儿童的妇女们派了个活计:让把防疫注意事项编成口诀,让儿童们学习传唱,然后明天让妇女们领着5-7岁大的孩子们排队出去转一转,大街小巷的唱一唱防疫儿歌……
例行工作会议结束后,栀栀又和妇女干部们扛着秤、几十个空竹筐子,桌椅、纸笔、盘算等等,举着火把打着灯笼去了南陵码头。
南陵码头上,栀栀上午的时候让傅明宇专门写了横幅,又让其他的知青们把横幅挂在码头最最最显眼的地方——
【感谢正义岛捐献鲜活鱼给南陵受灾人民】
这会儿,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还没到。
但是得了消息来领鱼的其他生产队已经早早驾着小船儿在这儿等着了。
栀栀挨指挥着妇女干部们把桌椅布置好,磅秤摆好,空竹筐子全都准备好……当然了,照明用的火把也准备好。
一直等到凌晨两点多钟,大家昏昏欲睡的时候,远方传来了正义岛叔叔爷爷们苍凉又嘹亮的渔歌号子!
众人一下子就清醒了,并且万分激动。
大约过了一刻钟,打头阵的辫子爷爷第一个驾着小船儿赶到码头。
在他的船上,堆满了银光闪闪的大小鱼儿!
众人全都欢呼了起来。
辫子爷爷被眼前的架势给惊住。
——主要是,以前大当家领着他们赈灾的时候,基本都是默默无闻的。
现在……
南陵镇上的居民们因为过于激动,大家自发鼓起掌来,尖叫着横幅上的标语:“……感谢正义岛捐献鲜活鱼给南陵受灾人民!”
“感谢正义岛捐献鲜活鱼给南陵受灾人民!”
“感谢……”
辫子爷爷:……
莫名有些眼眶发热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他老人家的架子还得端稳了。
不然就是在丢大当家的脸!
于是,辫子爷爷扮出了一副高冷脸,“哼”了一声,拿着长竹篙一戳石头岸基,稳稳地将小船停下,然后他拿起了木桨,朝着一堆大鱼就是啪啪啪一阵打。
一条条十来斤重的大海鱼被他拍飞,噼里啪啦的全都落在了岸上。
甚至还有些鱼一落地就拍起了鱼尾……
一看就是特别新鲜。
围在岸上的人们兴奋地尖叫,抱着头飞快地闪开……
栀栀也跑到岸边和辫子爷爷打招呼,“爷爷,你回去就睡觉哦,这几天总是去外海打鱼,辛苦你啦!”
辫子爷爷看到栀栀,很意外,“哎哟今天不晓得你在镇上,不然我就给你捎几只龙虾来啦!明天晚上给你带哩!”
栀栀笑着摇头,“不用不用,我明天晚上可不过来……在过两天这边的工作做完了我就要回去了,家里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辫子爷爷喜欢“家里”这个词眼儿。
于是他就说,“要得嘛,那过几天等你回家了我把龙虾捎家里去嘛!”
他虽然一直在说话,但手里的动作可没停下。
短短几分钟,他就把堆在他船里的七八十条大鱼给全部拍飞到了岸上。
接下来,辫子爷爷又拿着长竹杆一戳岸基石,反作用力就让他的小船轻飘飘驶到了一旁去……
胖叔叔就驾着他的小船儿过来卸货了。
他船上也盛满了鱼。
老实讲,栀栀感到很惊讶。
以前叔叔爷爷们也天天打鱼,但那会儿打的鱼基本就是让二百多人够吃就好。
似乎现在才是他们打鱼的真正实力,以前都是懒洋洋焉巴巴闹着玩儿呢。
这次来了一百多位叔叔爷爷们,一共有七八十条小船儿。每条船上多了有七八十条鱼,少说也有四五十条……
等到叔叔爷爷们卸完“货”,摇着小船儿扬长而去以后,镇上的人们欢欢喜喜的过去捡鱼、装筐、磅秤、登记,两个会计在拨打算盘加总,记账。
一通忙碌下来,在按每个大队的人数来算比例,把正义岛送来的大海鱼全都分了。
人人喜笑颜开,沉浸在饿了好几天以后终于能吃上一顿带肉的食物的喜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