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傅明宇,栀栀惊呆了。
其实,在今天之前,栀栀一直站在棠娘那边儿。
她理解棠娘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与喜欢,也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更加明白棠娘在怀孕以后决意要暂离正义岛……
但是栀栀从来都没有站在傅明宇的立场上想过这些问题。
棠娘和傅明宇都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
棠娘年过四旬,幼时的经历极悲惨,但她骨子里还有着仍未泯灭的天真。她太洒脱,不懂法理也不是很在乎别人的眼光……
傅明宇出身高干家庭,从小受尽了宠爱,也是被家里惯出一身的孩子气。
这两人有着截然不同的生长经历,性格里又都带着不计后果的决然。
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受吸引的地方。
在这一刻,栀栀咬住下唇,紧紧地盯着傅明宇。她差一点儿就要为他的勇敢击掌喝彩了。
可是——
傅明楼却面色惨白地捂住心口,身子一个趔趄……
周秀雅第一个发现,惊呼了一声“明楼”,然后赶紧扶住了丈夫,让丈夫缓缓坐在了椅子上。
傅明宇愣住,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了嘴。
周秀雅拍拍丈夫的后背,紧张地问道:“明楼,明楼?你怎么样……哪儿不舒服?啊,你哪儿不舒服你快点告诉我!”
正好,栀栀刚回来,斜挎包就放在桌上。
她赶紧从包里拿出清凉油,交给周秀雅,“嫂子,快,给大哥涂一涂太阳穴、耳后和人中的位置。”
周秀雅赶紧照办。
栀栀又把傅明楼的茶水倒掉,给重新倒了杯开水,让傅明宇端着,“吹凉一点再喂你哥喝。”
傅明宇只好端着茶杯慢慢的吹。
过了好一会儿,傅明楼才微微地喘了两口气,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他看向了傅明宇。
傅明宇看了他哥一眼,把头扭到一旁去,继续捧着杯子吹。
周秀雅都急哭了,问道:“明楼,你怎么样?”
“我没事儿。”傅明楼答道。
周秀雅哭道:“你还说呢,刚才你都站不稳了……到底哪儿不舒服啊?”
傅明楼胡乱答道:“就……有点儿喘不过气儿,可能是我这衬衣领子上的扣子……缝太紧了。”
他一直盯着傅明宇。
傅明宇其实也挺关心兄长的。
就是……
他有点儿无法面对兄长那既失望又震惊的目光。
只好把头扭到一旁去,不看他。
尽管栀栀很想知道傅明宇的态度、以及傅家人是怎么看待傅明宇和棠娘的事儿……
但栀栀也知道,这是人家家务事儿,她不好插手,更加不方便旁听。
于是她就说道:“明宇,你让你哥喝点儿开水润润喉咙吧!”然后又对周秀雅说道:“嫂子,我还有事儿我先出去一下。”
说完,栀栀匆匆离开了读书室。
刚离开读书室,她就看到了表情莫辨的黎恕?
“黎恕,你……还没回去?”栀栀诧异地问道。
所以?
他刚才是不是有听到了傅明楼误会她和傅明宇在处对象?
黎恕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到了知青站外围的一丛青竹下。
这儿距离读书室不远。
从读书室里泄露出来的烛光,能勉强照到这儿,但又被郁郁青竹挡住。
黎恕紧紧地盯着栀栀,低下头,轻声问她,“别栀栀,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
栀栀明白了。
——她刚才唬弄傅家人的那些话,到底还是被他给听见了。
栀栀深呼吸,决定向黎恕摊牌,“黎恕,我……我知道,你、你……”
黎恕盯着她,眼神乌沉沉的,“有话直说。”
“我们不合适。”栀栀说道。
黎恕都快被气笑了,“我们不合适?哪儿不合适?年纪不合适?你18,我22,怎么不合适了?还是说,我俩身高不合适……你一米六,我一米八?还是你觉得我们家庭背景不合适?我家普通工薪家庭,你家比我家高贵一点儿还是怎么着?”
栀栀说道:“我……确实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谁?”
“你不认识!”
“你说了我不就认识了吗?还是说,你担心我去找他麻烦?”黎恕问道。
栀栀被他逼得没办法,“他……已经不在了。”
“已经不在了?”黎恕内心冷笑,“怎么个不在法?”
栀栀有些生气,“黎恕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态度说话?请你尊重一点好吗?他、他也是个军人!”
黎恕:就她这副这么维护的样子,我该不该吃自己的醋?
栀栀说道:“我和他从小就一块儿长大,后来他参军去了,一年前我收到了他妈妈发来的电报,说……说他已经牺牲了。”
“你很喜欢他?”黎恕问道。
栀栀认真点头。
“喜欢到什么程度?”黎恕逼问道,“如果他还活着……你会和他结婚吗?”
栀栀有些为难,“这……”
“会吗?”黎恕朝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
随着他的逼近,栀栀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了青竹上。
“别栀栀,你说这些话是为了拒绝我?还是……你真的喜欢别的男人?”黎恕再问。
栀栀有些不确定的心慌意乱起来。
是啊,她……
有这么讨厌黎恕吗?
讨厌到不想和他在一起吗?
好像……
也不完全是这样。
黎恕将双手搭在了栀栀肩头。
两人的无限靠近,让她感觉到男人危险的气息,她莫名有些心慌,想转身跑——
可她的身子已经靠在竹子上,他还用按住了她的肩……
她根本一点退路都没有!
“别栀栀,你就这么喜欢你的竹马?如果他没死,你就想要嫁给他……是吗?”黎恕咬牙切齿地问道。
他还低下了头,一副只要她敢说是,他就要用吻来阻止她似的。
栀栀被吓着了,狠命地想要推开他,为了能让自己顺利脱身,便不计后果地说道:“是又怎样!”
黎恕嗤笑。
他微微弯下腰,侧着脸,使他和她的视线平齐,然后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别栀栀你个小笨蛋!我就是……我就是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黎念之!”
说完,他覆唇过来。
栀栀陡然睁大了眼睛。
极度的震惊,让栀栀一时间忘了反抗。
直到他从小心翼翼到情意绵绵,又从神魂痴迷到肆意掠……最后忘情到有些失控,让未经人事的栀栀感到害怕了……
她挣扎起来,却无济于事。
栀栀咬了他一口。
黎恕“嘶”了一声,回过神来,然后松开了手……
栀栀逃出三步开外,这才用手指遮住自己的唇,又羞又气地瞪着黎恕。
黎恕依旧站在原地没动。
身体的变化,让他无颜面对栀栀,更加害怕会被她看出……他的不妥当,然而他又极度贪恋那柔软甜蜜的感觉。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栀栀才问他,“你、你真是小胖子?”印象中,黎念之是个小黑胖,浑身上下圆滚滚的啊!
黎恕瞪她一眼,“那是以前!我当兵七年了,当兵的有几个是胖子?”
说着,黎恕说起了小时候的事儿,“钢铁厂家属大院的后头不是有小溪吗?夏天会发大水,大人们不准我们下水玩儿,你三哥就想了个办法,每次去的时候把你也叫上,你以前特别乖,只要有你在,大人们就不会认为我们下水玩儿了。”
“那一次我和你三哥下水玩,让你在岸边守着我俩的衣裳,我俩太皮,顺着小溪走到了下游,然后就回家去了……天黑了你还在原地守着我俩的衣裳,我俩回去了,看到大人拼命地找你,才知道你没回,然后我俩又摸回去找你,你三哥教你说谎骗大人……你也傻乎乎的听了,那一次我们仨都没有被大人识破。”
栀栀扶额。
黎恕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和你三哥在后山上的一个歪脖子树上用铁丝弄了个篮球框,然后我俩常上那儿去打篮球。那次你三哥回老家了,我和我妈吵架,我躲到篮球架那儿,你半夜领着我妈上那儿去找到了我,后来我还挺生气,故意把你扎辫子的头绳给扯掉了……我妈为你讨回公道,追着我围着家属大院跑了三四圈儿,最后把我揍了一顿……”
不过,他小时候和栀栀并没有太多的来往。
这两件事,应该就是全部。
栀栀无言以对。
黎恕说的这些旧事,全都对上了。
在栀栀的记忆中,她幼时与黎念之没有太多的交往,黎念之和她三哥才是真正要好的朋友。
至于她,只是两个小男孩儿的跟班而已……
她和黎念之根本就不是什么青梅竹马,充其量也就是在一个家属大院里长大的小伙伴。
栀栀有些恼羞成怒,质问黎恕,“那你、你……你是不是在松市废煤仓那儿的时候,就已经认出我来了?”
“是,可能我的样子有点儿变了,你没认出我。但你……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黎恕如实说道。
栀栀生气了,“你为什么不早说?”
黎恕说道:“不过,那会儿我还没来得及和你相认,就收到了紧急命令,必须马上离开,所以我没来得及跟你就走了……”
栀栀就更生气了,“那你明明还有那么多的机会告诉我的!这都一年多了,你为什么不说?还瞒我瞒得死死的!”
“那幸好我没提前说。”黎恕说道。
栀栀一怔。
黎恕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我提前说了,那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你这么喜欢我,非我不嫁。”
说着,他忍不住笑了,“别栀栀!你刚才亲口答应我的……只要我没死,你就必须要嫁给我!”
栀栀又羞又气,挥着爪子捶上去了。
她把黎恕的胸膛捶得砰砰响。
黎恕却快活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