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饶是栀栀也……
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刘医生说,江大嫂是个男人???
江大嫂和江美菊为啥不反驳?
是因为,刘医生说的……是真的吗?
所以江大嫂是不可能怀孕的喽!
所以……
所以那两个孩子也是江美菊和那个男大嫂偷走的吗?
江大嫂……
不,江大哥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说道:“我、我头晕,我、我下车去透透气儿……”
说着,他飞快地下了车。
其实车上呆着的旅客们,人数并不少。
江大哥迅速爬起身、又身手敏捷地跑下车……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但在这一瞬间,车上没有任何人喊一声、动一下。
所有人全都紧紧地盯着江大哥。
主要是——
大家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是怎么男扮女装的。
但见江大哥的身段、动作,走路、乃至奔跑的姿势……
哪里像男人了!
分明就是个体态纤瘦高挑的年轻妇女。
而且他说话的声音,虽然确实比较低沉,但语调轻、语气温柔,跟女人没啥区别啊!
车上的众人眼睁睁看着江大哥跑下了车……
这才集体叫嚷了起来,“抓住他!快抓住他!!”
呆在车下的留守村民们听了,连忙上前捉住了江大哥。
江美菊哭道:“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
留守的那名公安已经意识到不妥了。
他对车上所有的旅客们说道:“旅客同志们,请大家下车……”
然后他又让留守的村民们站在外围,让车上的旅客们站在包围圈里头。
最后,他打量着江美菊和江大哥,拿出了随身的纸笔,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给你们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别不珍惜啊!”
江美菊是女人,受到了优待,公安让她站在一旁。
江大哥是男的,就被几个村民直接掀倒在地,他面朝下趴着,手脚都被村民以跪姿压制住。
江美菊一个劲儿的摇头,“不关我的事!真不关我的事!”
栀栀说道:“怎么不关你的事呢?”
“你不要乱讲!”江美菊泣道。
栀栀开始学舌:“……你先去踩点,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然后趁大伙儿都睡着了,你就把那俩孩子偷偷抓起来,藏到你事先找好的隐蔽地方去……”
“至于为什么要把小孩子藏起来……有可能是你觉得,只要你正常出现在这车上,你就没有了嫌疑……这样呢,事后你再悄悄的回来,把孩子带走……也有可能是,你根本就是安排了同伙在这里接应……”栀栀说道。
公安眼睛一亮。
栀栀对公安说道:“公安同志,这话可是江美菊亲口说的!”
公安闻言,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江美菊来。
——普通老百姓听说丢了孩子,只会有两种反应:一是孩子被拐子佬拐走了,一是孩子贪玩走丢了……谁没事儿怀着这么缜密的心思?
当然,要是放在后世,也总会有爱好侦探破案的人,可能会做出诸如此类的推断。
可现在是六零年代。
这是一个文化娱乐受到限制的年代……
普通老百姓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当然不可能在一瞬间就想出这么精妙奇巧的主意。
这就是为什么,当司机老胡在拜托旁人报警的时候,栀栀建议让带上警犬和医生来的缘故。
栀栀断定,江美菊所说的,其实就是她和她“大嫂”的计划。但也有个破绽在——如果这俩把大宝小宝藏起来了,又怎么保证这俩孩子不会大喊大叫的引来猎人、或者过路人的注意呢?
所以很大程度上,是这俩孩子被江美菊她们给药晕了!
栀栀建议让带上警犬来,是笃定了江美菊不可能把大宝小宝藏在很远的地方——毕竟大宝已经七岁了,既不是傻子、身体还挺壮实的。江美菊不可能在大半夜里,把活生生的大宝骗到人迹稀至的地方。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稍微偏僻的地方把人弄晕、用背或抱的方式将兄弟俩带走。
栀栀建议再请一位医生过来,就是害怕大宝小宝被药晕了……没想到赶来救人的刘医生居然凭着号脉的本事,拆穿了江大嫂其实是江大哥的秘密。
江美菊急了,冲着栀栀吼道:“那只是一个猜测!”
栀栀笑了,“猜测?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头上沾着刺荆棘?这附近可没有这种刺荆棘,只有在草丛里特别茂密的地方才有……还有,你的衣裳破了好几地方……你的脸上、脖子上都有轻微的划痕,只有反复在草丛茂密的地方行走,才会造成这么多的细微伤痕……”
江美菊咬住了嘴唇。
栀栀继续说道:“你知道我是怎么猜出来……你就是嫌疑人的吗?”
江美菊瞪视着栀栀。
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你和你嫂子上车的时候,我们根本就没在说丢了孩子……当时我们正在讨论的是,三上坡最近两个月以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有车祸、还有坏车的现象……你为什么一上车就说,听说有人丢孩子了?你听谁说的?”
江美菊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再也无力站立,双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
这时,远方传来了狗吠的声音。
还隔得老远,就听到有人大喊——
“找着了!”
“找着孩子了!两个孩子!”
“孩子们昏迷不醒呢,医生!刘医生!”
“我们找到孩子啦!”
其他人都欢呼了起来。
而江美菊一听说俩孩子找到了?
她连坐立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滑溜到了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晕死了过去。
远处,村民们背着、抱着两个昏迷不醒的男孩子跑了过来。
刘医生紧急为这俩孩子看了看,给他们掐了人中,又从一瓶药油里倒出少许出来,给他们在太阳穴上按了按,还解开衣领子将药油涂在他们的心口处……
两三分钟以后,两个孩子幽幽醒转。
两人睁眼就看到了那么多大人围着他们,有点儿愣。老太太和儿媳扑过去,一人抱住一个孩子心肝儿肉的嚎哭着。
大的那个体力好些,嫌他奶身上臭,又嚷着要喝水;小的那个体力弱,只会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一直说不出话来,还口吐白沫。
刘医生说道:“这个小的可耽误不得呢,得马上送医院做洗胃手术……”
老太太一听,慌了,怀里松开了大孙子,就跪在地上朝着公安磕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公安同志!求求你了,求你行行好,赶紧送我家小宝上医院!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公安准备去骑自行车去送孩子……
胡司机一把拽住,“不如我开车去更快!”
于是公安与胡司机、售票员小李等人谢过三上村村干部和村民们的帮助,连着所有的旅客全都上了车,江美菊和江大哥也被旅客们控制住,再捎上两位公安的自行车,一块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现场。
栀栀冷眼旁观,见那位老太太和儿媳只一心牵挂着孩子,对曾经帮了她们大忙的三上村村民们视若无睹?
她微微叹气。
当胡司机将这破旧的就快要散架的班车开出战斗机呼啸着低飞而过的架势时——
两个公安商量了一会儿后,对旅客们说道:“同志们,我们知道你们归心似箭,毕竟这趟班车已经误时许久了。但这个案件呢,我们必须要采录大家的口供。所以呆会儿我们先把受害者送到县医院去救治……其他人请不要下车,我们会请司机同志把班车开到我们派出所去,我们争取以最快的速度给大家录完口供,然后大家留下联系方式就能离开了……好不好?”
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是淳朴的、单纯的、热情的、善良的。
车上众人齐齐应了一声“好”!
于是两小时以后,胡司机飞快地把班车开到了莫县第一人民医院,一个公安陪着老太太一家四口下车去医院给小宝看病去了。
胡司机这才把班车开到了派出所的后院里。
所有的旅客先被留在车上,公安押着江美菊和江大哥先进了派出所。没一会儿,就有公安搬了桌椅放在院子里……
栀栀数了一下,足有八张桌子。
也就是说,至少有八个公安来给大家录口供。
那应该很快。
果然,旅客们按照座位号,被一一叫去录口供。
其实也就是问些很简单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哪儿人,年纪多大了,你乘坐这趟车的目的是什么,你在车上看到了听到了什么跟案件有关的事吗?你和受害者一家有接触过吗?跟嫌疑人接触过吗……
大多数旅客的回答相对简单。
因为他们确实跟嫌疑人、受害者没有任何交集。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个人情况、乘坐原因就没事儿了。
但是,栀栀却遇上了麻烦。
她受到了公安非常细致的询问。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其他的旅客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栀栀向公安建议,先让胡司机带着其他的旅客们回到本次的终点站——莫县长途班车站。
至于她和姚叔,只要人已经在莫县就好。
于是其他旅客离开了。栀栀之所以被公安留下,是因为两件事:
一是因为,江美菊和江大哥在所出里的羁押室接受了公安的问询。
所以公安们目前掌握了几个情况:
那男的叫张二强,他不是江美菊的大哥,而是她的姘头,也是主犯。
张二强和江美菊的首选目标并不是大宝小宝,而是年轻漂亮、身材娇小的别栀栀。
是因为栀栀强势拒绝了老太太换座位的要求,而且栀栀身边还有个姚叔,才让张江二人觉得栀栀不好骗,继而将目标转向了大宝二宝的。
江美菊曾经送了两块酥糖给栀栀,那两块酥糖里掺着少许张二强从兽医那儿弄来的麻醉剂。包括大宝二宝,也是被张江二人用麻醉剂给捂晕了的……
说着,公安又找栀栀要那两块酥糖。
吓得栀栀赶紧从斜挎包里把那两块酥糖拿出来,递给了公安。
而当她听说张二强和江美菊的首选目标竟然是自己时,更是十分后怕!
栀栀心想,幸好她这次是和姚叔一块儿来的……
然后栀栀又开始担心了。
是啊,幸好她出远门的时候,身边还有个姚叔。
那李晴玉呢?
她无故失踪也是因为……遇到了什么意外吗?
殊不知,公安们把栀栀留下来详细询问的原因,除去上述理由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
——栀栀在录口供的时候,向公安阐述的乘车理由是“为了寻找一个半月前失踪的同伴李晴玉”……
这件事引起了一位姓赵的女公安的注意。
赵公安再次询问了栀栀名字。
因为要录口供,这次栀栀说的是自己的真名,“……我这姓氏比较少见。我姓别、别人的别,我的名字叫做栀栀,栀子花的栀。”
栀栀详细地一边回答,一边在白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赵公安盯着她一笔一画的写。
然后,赵公安盯着白纸上栀栀的名字,很肯定地说道:“……别栀栀?我见过你的名字!”
栀栀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