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栀栀是在鸟语花香中醒过来的。
她和洪禾禾、方丽娟起来以后,才知道隔壁房里的叔叔爷爷们一早就已经起来洗漱过了。
嗯,这会儿他们身边跟着好几个女人……
不管他们去哪儿,这些女人都尾随着他们。
男人女人们还在聊天。
准确说来,是女人们在叽哩呱啦地说,男人们一直沉默寡言着,隔上老半天“嗯”上一声。
昨天用来储水的30根竹筒,昨晚大家就已经用完了;勤快的叔叔爷爷们一大早就将那30根竹筒里又重新储上了水。
栀栀蹲在一旁洗漱,听到了珍珠山的女人们和正义岛的男人们的聊天内容。
这一边——
“阿哥,我一共嫁了两次,43年我14岁,头婚嫁给地主家的儿子冲喜,结果当天晚上那病秧子就死了。老地主臭不要脸的糟蹋了我,还要我给他儿子活殉,半夜我假装鬼上身,把他一屋人吓跑了我才逃了出来……47年我第二次嫁人,结婚十年嫌我没有生育,还拿我以前的事儿到处说,我晓得他是要逼我离婚,他好另娶一个,给他生儿子,我就离了……没地儿去我就来了珍珠山……对了阿哥,你结过婚没?”
“嗯。”
“阿嫂呢?”
“解放前就没了。”
“有孩子吗?”
“没哩,娶了媳妇半年不到她就没了……死在鬼子手里。”
“阿哥,我今年39岁了,你说我还有没有可能再生个孩子啊?”
“……”
“阿哥,你想不想要个小孩啊?”
“……”
那一边——
“阿哥,你有女人吗?”
“没、没有……”
“啊?你四十多了吧?从来也没有过女人?”
“嗯。”
“为什么呢?”
“44年我15岁,鬼子害怕我家破人亡,我就流浪到了正义岛……到今年,这还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哩。”
“阿哥,你觉得我好看吗?”
“……”
“阿哥,你力气好大哟!”
“……”
“阿哥,我嫁过两次,生过一个儿子……但是儿子也不认我了,阿哥,你是不是嫌弃我啊?”
“……”
被女人困住的叔叔们还不止这两个。
五位叔叔,几乎个个都被女人们纠缠住。
他们人人都面红耳赤的,平时那么恣意洒脱,现在扭扭捏捏的,既不敢抬头看这些女人,也不敢跟女人们说话,一副懦弱羞怯的样子。
不过,见栀栀洗漱好了,叔叔们连忙凑了过来,“栀栀,我们今天干点啥活计咧?”
栀栀想了想,说道:“今天想办法多找点口粮吧……虽然晴玉应该傍晚前就能回来,但我看陈放的身体情况,恐怕也不是马上就能走的。”
“昨天我们来的时候,穿出那峡谷下来,我有看到索道的遗迹,回头我和书华、容冶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修复那条索道。”
姚叔知道,修复索道什么的,这种要费脑筋的事儿他们几个老兄弟可帮不上忙,但他们有的是力气,就问道:“昨天我们打死了一头野猪……但是她们说,这附近有一群野猪。我们可以去杀野猪吗?”
栀栀问道:“你们会追踪野猪吗?”
姚叔他们是渔民,并不擅长打猎,闻言便摇头道:“看到的话,应该也不怕,毕竟我们人也多,但是不会追踪哩。”
女人们一听,连忙说道:“我们知道那些野猪的栖息地!不然我们一起合作,把那一群野猪给一窝端?”
叔叔们不敢看她们,只眼巴巴地看着栀栀。
栀栀笑了,把洪禾禾喊了过来,“叔叔们要跟珍珠山的姐姐们商量怎么抓野猪,你来主持一下,先把大家的意见集中起来,然后我们一起开个会,评估一下风险,再讨论一下值不值得做。”
闻言,叔叔们齐齐松了口气。
洪禾禾正准备开口——
方丽娟却说道:“还是先把早饭吃了,你们再讨论吧!”
原来一大早,方丽娟就和陶容冶把早饭给煮好了。
陶容冶早早就去小河边,把两个竹编捕鱼篓收上来,捡了十几条手指大小的河鱼和小虾米,还摘了些野菜回来。
再加上昨天兰花送烤猪肝过来的时候还送了一整只大南瓜和一些沙葛果过来……
于是今天的早饭,就是河鲜南瓜野菜汤,外加一人一只又甜又脆水分还多的沙葛果。
栀栀热情地邀约围观的女人们的一块儿吃早餐。
而这些女人们虽然喜欢尾随海鸥岛的男人们,但也不会连这点儿眼力介都没有。闻言便谢过了栀栀,离开了。
等到栀栀和伙伴们吃完早饭以后,女人们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
栀栀啼笑皆非,与伙伴们各就各位。
叔叔们在洪禾禾的主持下,与女人们一块儿商量怎么逮野猪。并且开始讨论细节。
栀栀先去找兰花,问了一下峡谷口的索道。
兰花告诉栀栀:寨子其实已经存在四五百年了,前身是明清时期的寡妇流放地。穷苦人家的女人,死了丈夫以后是不存在守寡这种情况的,无论是出于婆家、还是娘家的利益,除非儿女已成年……但就算儿女成年了,也有不想再赡养寡母的,依旧会把年迈的母亲嫁出去。
那些嫁了两三次的女人,被视作克夫的不祥人,夫家不想养、娘家不想要的,就把她们遗弃到寨子里,还将此地美其名曰“守贞谷”。
实际上,就是把人扔到这儿来自生自灭。
那个索道,就是以前给小脚女人们送饭用的……
嗯,三五天送一次饭,慢慢的就不送了。
转机出现在一百多年前,一位名叫做珍珠的农家少女,先是被兄嫂卖给富商为妾,生下儿子后被正房转手卖给富商的好友做妾,又被许给奴仆为妻,没几年丈夫死了,婆母让她嫁给夫弟,她不从,被打得半死,被过路的官家小姐看到,官家小姐可怜她,拿钱为她赎身,放她自由。
珍珠无处可去,最后主动来到了守贞谷。她虽命运多舛,其实也才二十四五岁,开始在守贞谷开荒种地,搭建茅草屋。那官家小姐可怜她,三番四次派人送粮送布给她……在捱过最初的困境后,珍珠终于住上了自己亲手搭建的屋子,吃上了自己种的大米。
不久,官家小姐最后一次派人送粮给她,那忠心耿耿的仆妇说,小姐即将远嫁,恐怕以后再也不能照顾珍珠了,言辞间十分悲伤。
珍珠追问,才知小姐家里早就已经没落了,她本已经有了未婚夫,但父亲为讨好权贵,那一头悔了她与青年才俊的婚,这一头,要将她许给年迈古稀的上峰做续弦。
珍珠让仆妇带话给小姐,问小姐愿不愿意来守贞谷。又说,珍珠没有太大的能力,但能凭着双手,让小姐吃饱穿暖。说着,珍珠又让仆妇转送一样信物给小姐,说她的命是小姐救的,若以后小姐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就让人把这信物捎来,天涯海角,她也要去寻了小姐回来。
一直到三年后,珍珠才得了信儿。
大字不识一个的珍珠立刻带上自己的柴刀,变卖了所有的粮食,带上钱财碾转流离地赶到省城,才知道小姐过的是什么日子——那老不死的已经七十多了,根本硬不起来,心里又变态,就爱搓磨年轻漂亮的少女。
老不死的自己不行,竟然逼着小姐和粗鄙的府中下人们……他则在一旁津津有味的欣赏。
三年里小姐四次流产,痛不欲生。
得知小姐过的是这样的日子,珍珠目眦尽裂!
她找来了给牲畜吃的药,在小姐的掩护下躲在府里潜伏好几天,然后在小姐仆妇的帮助下,将兽药下在全府人的饭菜里。是夜,府里所有人全都昏迷了过去,珍珠直接杀了老不死的,那些曾经欺辱过小姐的所有男人,也被珍珠一一砍杀。
珍珠又把小姐和她的几个忠心的仆妇丫鬟接出了府,再将府里的死人全都堆在一间屋子里,点了火,逃之夭夭。
正好当天夜里,省城爆发了游民抗议外国传教士的活动,好多达官贵人的宅子都被游民放了火……
这事儿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掩盖了下来。
珍珠带着奄奄一息的小姐与几个仆妇来到了守贞谷,重新开始勒紧裤带忙种田。
几个可怜的女人相依为命,又但这山谷里,没有了世俗的纷争,大家要做的就是耕种纺织,吃饱穿暖……没两年,女人们吃上了自己种的大米和蔬菜、养鸡养猪吃鱼吃蛋,身上的衣裳也是用自己种植的棉花纺织的土棉布……
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再后来,接二连三被婆家、娘家抛弃的女人被扔到了守贞谷。
珍珠去把她们接回来,和她们约法三章:愿意呆在山上,就要努力做工,若有仇家寻上门来,珍珠自会护你周全;不愿意呆在山上,那就下山去,珍珠永不过问。
大多数被遗弃的女人都选择了留在山上参与劳动,自己养活自己。
也有少部分女人,原来生养的儿女们心善,母亲被遗弃的时候他们还年幼、做不得主,后来成年了自己当家作主了,就来山上求母亲跟他们回去……这些女人后来下了山,却也是把守贞谷的美名给带了出去。
越来越多的女人受不了婚姻和男人,主动选择投靠守贞谷,其婆家娘家不依,追到守贞谷来,也都是珍珠出面解决的。
再到后来,就爆发了各种战争。
联军入侵、前朝倾覆、军阀混战、抗倭战役、解放战役……
当然了,珍珠渐渐老去。但珍珠的反抗、独立精神被传承了下来。后来女人们嫌“守贞谷”太难听,就改成了“珍珠山”,每一代的领导人都叫珍珠。
听完了珍珠山的由来,栀栀心疼旧时代女子的悲惨命运,但也为她们的独立精神而感到高兴。
于是栀栀解释道:“对不起呀兰花姐,我不知道那个索道原来是给被流放在这儿的人送饭的。我只是觉得……那台阶那么高,足有几百阶呢,要是你们想背着土特产出去、或者是在外头买了什么东西想捎回来……背上背下的多辛苦啊,要是我们能把索道翻新修好,至少上台阶的那一段路,可以把重物用索道从谷底拉到上面去……”
兰花一听,眼睛亮晶晶的,“哎呀这可是个好办法!你们能修好吗?”
栀栀说道:“所以我就想来先问问你……要是能让修复,我们想想办法看。”
“能修复的话……等珍珠回来,又多了一件要多谢你的事!”兰花笑眯眯地说道。
栀栀这才放心的去和申书华、陶容冶商量修复索道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