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岛进入了热火朝天的收获季。
春芽婶子她们听从了栀栀的建议,从正义岛这边调了几十个人到海鸥岛,大伙儿先是花了两天的时间,一鼓作气地把小麦全收了……
然后花一天时间晒麦穗。
接下来她们打了个时间差,又花了一天的时间去把正义岛的稻田给放了水。再花两天的时间,把正义岛的小麦也收割完,晒好。
大伙儿回到海鸥岛,花了一天时间把已经晒干了的麦穗收好,让正义岛的人驾船送到第十生产大队去,把小麦加工成面粉……
跟着,春芽她们卯足了劲儿的收割海鸥岛的水稻。
花了三天时间将海鸥岛所有的水稻收割完、晒好;大伙儿又去收正义岛的水稻、再晒谷……
十月底的时候,双岛的小麦、水稻已经全部收获!
海欧岛30亩水稻,平均亩产达到了640斤,一共收获了近一万九千多斤粮食!亩产比上一季提升了每亩十几斤!
海鸥岛的20亩小麦,平均亩产达到650多斤,一共收获了一万四千多斤,亩产也比上一季提升了好几斤!
这么多的粮食,今年还不用上缴,全都收进仓库里……再搭配上蔬菜、家禽等,足够让一百五十人吃饱一整年的了!
可是海鸥岛的满编人员至今还不足五十人。
春芽她们知道,在未来的一年里,海鸥岛是吃穿不愁的,不由得终日喜笑颜开。
正义岛那边的收获和海鸥岛差不多,但他们人数也更多,从账面上看,他们的人口与粮食的配比反而比较符合这个时代——大家都吃不饱肚子。
不过,正义岛的人还是挺高兴的。
毕竟在今年以前,他们从没种过地,就靠着一年四季365天天天吃鱼,日子也这么过来了。去年的劳动任务并不重,可也收获了不少的粮食。想像隔壁海鸥岛那样,一天三餐大米饭、面条什么的主粮管饱应该是不可能的,但手头的大米和面粉,至少能每天吃上一顿大米饭……
这就已经很好很好啦!
就在春芽她们带着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忙于丰收的同时,栀栀她们也没闲着。
——栀栀和傅明宇为了办社队企业的事儿,三天两头地往市委跑。
——栀栀代表南陵镇第十二生产大队,向上级申请了作物种籽的申领。
——李晴玉日以继夜地狂补三个月以来的专业知识。
——李晴玉的导师方教授抵达海鸥岛,开展了为期二十天的实地考研工作,同时给大家上公开课等等。
——在申书华和其他知青的带领下,双岛人民开始了新一季的育秧工作。他们要趁着公家的粮食种籽还没发放下来,再抢种一季粮食。这么一来,到了正式春耕之前,能再抢收一季粮食。
——栀栀让傅明宇写好了一纸诉状,代表第十二生产大队,将第一生产大队告上法院。状告第一生产大队合同违约,要求第一生产大队按合同上标明的违约,对自己一方进行赔付。
这件事,明面上由傅明宇主导、陶容冶为辅。
一大队的人当然很恼火。
但是,以为韦大群为首的大队干部已经全部辞职。
目前一大队就是一盘散沙。
傅明宇的一纸诉状之上,第一被告是现任生产大队长韦大业(但他人不在,被带去省城去接受调查去了),第二被告是韦大业的妻子张先花,第三被告是当时的代理大队长韦大群。
张先花毕竟是个传统农村妇女,大字不识一个。
刚收到法院传票时,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很是轻蔑与忽视,完全不当成一回事儿。
直到别人提醒她,“……原先韦大成一家子被办了的时候,好像韦大成就收过法院的传票。据说收到了传票的人,都要吃官司坐大牢赔好多好多钱的!”
乡民无知。
并没有搞清楚当初韦大成一家被法办的时候,栀栀帮着龙强和高甜甜同步向法院提起了民事赔偿诉讼。法院审理后,让韦大成一家给了龙强、高甜甜一笔赔偿金。但韦大成一家的刑罚属于刑事案件,由检察院提起诉讼,和栀栀她们是无关的。
但这也让张先花警觉了起来。
她赶紧拿着这法院传票四处打听,才打听到,原来是十二生产大队状告一大队,关于雇工纠纷的案子。
张先花懵了。
她跑去找韦大群的麻烦,“……那合约又不是我去签的,凭啥别栀栀要告我?那合约是你签的!难道不该你负责?”
韦大群快要烦死她了,“合约是我签的没有错,可违约的不是我啊,是你!当初我都已经派了20个壮劳力,按合同要求让他们去海鸥岛帮忙,是不是你带着麻绳去找的我,先赖地撒泼,又说要吊死在我家门口,非逼着我把那20个壮劳力给撤了,让你们20个女人去?”
张先花一时语塞,“你——”
“再说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大队干部了,我早就已经辞掉了!反倒是你男人……虽然人被抓了,可他身上的大队长职务还没撤啊!这事儿不找你男人找谁?不找你找谁?”韦大群问道。
张先花,“我——”
韦大群打断了她的话,“总之就看法院怎么判吧!反正我也不管了!”
张先花深呼吸,然后坐地大哭了起来,“我滴个天老爷哟!我一个妇道人家……天天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怎么就惹上了官司哟!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让不让人活了啊?呜呜呜老天爷这是要逼死我啊……”
其实呢,虽然张先花不识字、不懂法,但韦大群是懂的。
——虽然栀栀发起了诉讼,这件事儿属于纠济纠纷,而且金额也不大,无论输赢,不管有任何人“吃官司”,最多也就是一大队赔偿一点儿粮食给十二大队……
但他并不打算告诉张先花。
就让她这么一直担惊受怕下去吧!
不过,张先花坐在他家门口嚎哭的样子真丑,还烦。于是他转头吩咐自家的女儿,“四娘去拿个板凳来,你先花婶子要上吊哩!”
韦大群的女儿韦四娘一愣,先是看了张先花一眼,很快就明白了过来,飞快地去拿了张板凳过来,还贴心地放在自家的晒衣架下。
张先花也愣住,停止了嚎哭,傻乎乎地看韦大群一家。
韦大群又吩咐他老婆,“燕儿,大业媳妇儿要上吊没带绳子哩!”
他老婆飞快地跑去拿了一捆麻绳过来,递给张先花,“七嫂,给——”
张先花:……
韦大群又转头朝着他八十岁的老娘说道:“娘,大业媳妇儿要上吊,这会儿哭得没力气,你过来搭把手哩!”
韦老娘年纪大了,耳背、还有点儿老年痴呆。只知道大儿在跟自己说话,但耳里嗡嗡嗡的,也不知道他说了些啥,就含笑点头,“好!好哩……”
张先花:???
韦大群又骂他老婆,“大业媳妇儿要上路了你还杵在这儿干啥?快去喊了乡亲们来,大伙儿送她一程啊!”
他老婆差点儿喷了。
韦大群家的人都恨透了张先花——自从张先花的男人被抓了以后,一大队也不能群龙无首啊。当时是由省委的领导指定韦大群来当代理大队长。只要韦大群能扛过这三年,做出成绩来,下一届换届选举的时候他就能正儿八经地当上正式的大队长了。
可这个张先花呢,就处处跟韦大群作对!哭闹撒泼地将韦大群好不容易才和别栀栀签的合同给毁了不说,韦大群辞职后一大队变成了一盘撒沙,好多村民都来劝韦大群,希望他能重新出面打理生产队里的事务,可张先花就总是冷嘲热讽。
现在听到韦大群这么一说,他老婆和女儿立刻跑出了院子,朝着四处大声叫嚷——
“大家快来看啊!张先花要上吊啦!”
“张先花又来撒泼啦……大家快来看猴戏啊,热闹还不要钱!”
张先花:!!!
顷刻间乡亲们从四面八方涌来,直把韦大群家堵了个水泄不通!
村民们都恨透了韦大业一家。
原因无它。
超强台风来之前,人家别栀栀、张镇长、王主任、孙营长全都跑过来示警,让韦大业赶紧带着大家防范,结果韦大业就是不动!最终,一大队所有的口粮全都没有,农田也损失大半……甚至村里还有两户人家因为房屋倒塌而送了命……
都是同宗同姓的,如果张先花不作,村里人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也就算了。
可是,韦大业被抓了以后韦大群上台,大群的工作能力稍差一点儿可人家也算是为了这村子劳心劳力的。农忙时节除了一大队无粮可收之外,其他的生产大队都在忙着收谷子割麦子……
是韦大群厚着脸皮一家生产队一家生产队的跑,硬是给一大队里的三四百个壮劳力给安排了工作,去给人家帮工,在人家那儿吃了几天饱饭,干完活还带了些大米回来,贴补给一大队的妇孺们。
现在呢?
张先花天天在村里指又桑骂槐,一会儿说她男人被抓,是因为韦大群告密,一会儿又说韦大群派人去给其他的生产大队帮工收了回扣……
韦大群气不过,辞去了大队干部的工作,现在万事不管了,村里、大队也乱成了一锅粥!
这会儿看到张先花坐在韦大群家的院子里嚎哭撒泼,众村民都很讨厌她,议论纷纷起来,
“张先花又搞什么鬼了?”
“听说是被正义岛的栀栀给告了,就上大群这儿来撒泼!说要上吊。”
“要上吊就快一点!磨磨叽叽的老半天,一看就是装的!”
“她那里舍得死哟,就是撒泼习惯了!”
“哼,她男人招人烦,她也讨人嫌!”
“张先花你到底搞什么鬼?是不是要把我们全村人都害死了你才高兴?”
张先花被臊得满面通红!
她又不是真的想死,只是说说而已。
再说了,她可是苦主啊!
于是她来了一场挑拨离间,试图把人民内部矛盾,从一大队转移到十二大队去。
“乡亲们,是这样的……我也不想来找大群,主要是……我今天收到了法院的传票,海鸥岛别栀栀把我给告了!乡亲们哪,你们说说,有这么欺负人的吗?”张先花哭唧唧地说道。
围观的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了韦大群一通,这才明白了,然后怒视着张先花,
“别栀栀告得好!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我们村里就有20个壮劳力能去帮工,不但他们能吃饱,还能省下他们原来的10天口粮,回来的还能再带400斤大米!这么好的事儿上哪儿去找?要不是你啊这事儿就成了!对人家海鸥岛好、对我们也好!结果就坏在你手里了!”
“我也觉得人家别栀栀告得好!就应该把你这种人给抓起来,我们村才能安宁!”
“以前韦大成还当大队长的时候你就像头哈巴狗一样,一天到晚跟在他老婆屁股后头……现在韦大成一家进监狱了,我看你也进去侍候他们一家好了!”
……
张先花愣住。
她没有想到乡亲们对她这么反感。
群情激奋之下,张先花不敢再呆在韦大群家,哭着跑了。
转眼就到了法院开庭的日子。
张先花害怕,不敢出庭。
韦大群倒是提前一天去理了发……到了这天,他换上一身体面衣裳,拿出珍藏多年的皮鞋,擦得锃亮的,换上了,早早赶到镇司法局。
——南陵镇太小了,没有法院。镇上的集体、个人想打民事官司和经济纠纷官司的,都是直接找司法局,代呈诉讼请求。司法局统一收缴之后、再统一交给县人民法院。县人民法院会把开庭时间集中起来,然后派出法官、调解员等,一或两个月来一次镇上,在司法局设立临时法庭,给集体或个人开庭审判。
这一天呢,栀栀和傅明宇、陶容冶也一块儿来了。
三个知青坐在原告席上,韦大群坐在被告席上,双方客客气气的,态度都很好,十分配合法官的询问。
所以这一场官司很顺利的就判了下来。
——第十二生产大队和第一生产大队签订的合同是有效的。第一生产大队违约,双方都没有异议,所以第一生产大队应按照合同条款进行赔偿:偿还第十二大队五百斤大米,本次开庭诉讼费用三角七分钱,由被告承担。
韦大群去缴付了三角七分钱,然后和栀栀他们一块儿走出了司法局。
栀栀笑问,“大群叔,怎么瘦了那么多啊?”
韦大群连连摆手,“嗐,别提了……我现在是根本不想再管事儿!可是呢,哼,以前我叫破喉咙求着他们上工、干活去,结果这个说‘凭啥听你的哩’,那个说‘我觉得你分配得不公平’……这人心根本就是散的!”
“现在我把大队干部给辞了,他们还是不干,又找上门来哩!哎哟吃不消吃不消!啊对了,栀栀啊,那五百斤大米的赔偿呢……我们现在也缺粮,根本偿不起。要不,还是等镇政府给我们指派了新的生产队大队长以后再说吧。”
栀栀但笑不语。
韦大群和栀栀抱怨了几句,突然发现栀栀正跟着他一块儿朝着村子走去?
“栀栀啊,你这是?”
栀栀拿着手里盖了大红章的判决书摇了摇,笑道:“我去吓吓张先花!谁让她今天不出庭。”
韦大群一愣,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好!那走,我们一起去!”
四人朝着村子继续走,栀栀又有意无意地问韦大群,“大群叔,你在村里当了多少年大队干部了啊?”
韦大群怅然说道:“当了也有……七八年啦!”
“都是乡里乡亲的,难道就因为他们几句话,你就真不管他们啦?”栀栀又问。
韦大群直摇头,“四千人哪!要管四千人……麻烦事情特别多哩!哎呀,烦心事儿太多,既要处理邻里纠纷,还要管生产种植,收成好的时候治安就不好,因为天天吃饱了闲着妇女乱嚼舌根子引发矛盾,男的吃醉了酒打架……”
“收成不好的时候看到村里老的小的可怜,又要想办法搞进账,可人家还不买账……哎,我啊是心灰意冷啦!现在就等着看看吧,要是镇政府指派了新的生产大队长下来,这个大队长为人好相处、又用得上我的话,我还可以考虑一下的。”韦大群说道。
这到这儿,韦大群想了想,说道:“要是镇政府真的指派一个新的生产队大队长的话,我倒希望能来个外地人。真的,乡里乡亲的太不好管理了,还不如直接找个铁面无私的外乡人来,做到真正的一视同仁!”
栀栀笑眯眯地问道:“大群叔,那你觉得……如果我来当第一生产大队的大队长,成吗?”
韦大群点头,“嗯嗯,我觉得啊……”
他突然愣住,抬起头看向栀栀,不可思议地问道:“栀栀你刚才说……”
“叔,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栀栀笑道,“我自己的事儿那么多,海鸥岛正义岛都得管,我还领着镇知青办的工资呢,哪儿有空顾得上一大队啊!”
韦大群看着栀栀,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殊不知,刚才栀栀也是在试探他。
她仔细地观察着韦大群的表情: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狂喜,再到错愕、理解,最后变成了无奈与惋惜……
栀栀心里有数了。
不过,她岔开了话题,随便和韦大群一块儿聊了几句,一众人慢慢走到了一大队的村口那儿。
韦大群心事重重。
眼看着马上就要进村子了,韦大群似乎终于下决定心,对栀栀说道:“栀栀啊,不如……你还是过来当我们一大队的大队长吧!”
栀栀挑眉,“叔,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可我不是在开玩笑!”
韦大群认真说道:“栀栀,我知道你身上事情多,又在忙科研,搞什么科技种田的事儿……又要管海鸥岛正义岛,还在镇上领着知青办的活计……但其实这不冲突啊!你听我解释……”
“呐,海鸥岛正义岛你交给大当家和知青们去管,你来我们一大队,我们一大队人多地广,你把实验田实验棚都设到我们这儿来……我们这儿又距离镇知青办近,你想去知青办啊走路十五分钟就到了!然后你再顺便管一管我们一大队的事儿……”
韦大群还没说完——
栀栀就“卟哧”一声笑了,“顺便管一管?”
韦大群红着一张老脸继续说道:“栀栀你来我们大队当大队长,我来给你当下属,然后你把你那些育秧护苗除虫害的科学办法教给我们一大队嘛,我们……”
栀栀飞快地瞄了陶容冶一眼,笑着对韦大群说道:“叔,我是真没时间管。”
“栀栀啊你再考虑考虑呗!”韦大群恳切地说道,“我知道我这么说不太合适……可我还是想说,正义岛的人是南陵老百姓,我们一大队的人也是南陵老百姓,你是来南陵插队的知青,你、你还真不能厚此薄彼啊!”
栀栀假装露出犹豫的表情,“叔,我是真没空,但有一点你没有说错,我是来南陵插队的知青,我要和南陵老百姓共进退……叔,这样吧,我可以借给你一个人手。”
说着,栀栀指向了陶容冶,“容冶可是我的左臂右膀,我一天也离不开他。不过呢,如果你们也想学习科技种田的话,容冶可以每个月去一次一大队,传授一些经验给你们。”
韦大群看向了陶容冶。
——当上代理大队长以后,韦大群和海鸥岛打的交道也不算少。一向知道傅明宇和陶容冶是栀栀最得力的助手,现在听到栀栀这么一说,韦大群立刻明白过来,或许之前栀栀是在跟他说笑。但现在,栀栀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