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栀和黎恕跟着众人去了小操场那儿。
小操场那儿露天摆放着十来张八仙桌和条凳,旁边还支着一口大锅,别芃芃满头大汗、正站在锅灶前奋力地挥着锅铲……
几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看到栀栀一家来了,连忙站起身,对芃芃说道:“你妈妈来了!”
芃芃转头一看,果然看到了应雨时。
她面上一喜,连忙对他们说道:“叔,麻烦你们帮我招待一下客人!”
这些中年男人都是别芃芃在锅炉房里的同事,今天也是芃芃喊了他们过来帮忙的。
听了芃芃的吩咐,他们连忙上前去,把应雨时一家、以及老别家人的引到了八仙桌那儿坐着。
栀栀打量着别芃芃。
别芃芃今天的打扮……终于不再模仿栀栀了。
以前的芃芃为了模仿栀栀,所以她会留长头发,但不留刘海,再将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腰间,然后穿浅色的裙子和小皮鞋,显得恬淡舒雅。
现在的芃芃穿着白色短袖上衣,深蓝色及膝裙,一双半旧的白色回力布鞋,显得利索又清爽。她剪去长发,留着厚重的刘海,不长的头发也编成了两条辫子,短短的辫梢垂在肩上……依稀又是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性格爽利的芃芃。
芃芃炒完菜以后,喊了一位叔叔过来帮忙盛菜、洗锅,她则抽空过去和应雨时打招呼。
“妈……”
刚喊了一声,芃芃突然意识到汤兰花也在,立刻改了口,“二婶!多谢你来参加我和建华的婚礼!”
应雨时盯着芃芃看了一会儿。
不得不说,现在芃芃的形像清爽又干练,又变回了她以前的样子,应雨时内心深处对她的排斥也就没那么严重了。
“今儿你结婚,也没请几个帮手来帮你?你一个新娘子,你还自个儿炒菜?”应雨时问道。
芃芃说道:“我有请人来帮忙呀!我科室里的同事都来帮我了……只是,他们不会炒菜,还是我来吧!”
应雨时看了看那几个中老年男人……他们确实都是本厂锅炉房里的职工。
这时汤兰花忍不得了,焦急地说道:“弟妹,你、你快把份子钱给我吧!”
应雨时和别芃芃同时看了汤兰花一眼。
应雨时皱眉问道:“今天到底谁结婚?”
汤兰花:……
“那、那芃芃在做饭么!我帮她拿,免得她不小心弄丢了。”汤兰花说道。
应雨时说道:“今天是芃芃结婚,就该由芃芃收份子钱!至于你这个亲妈,这会儿就该为孩子的婚礼出一把力!你去炒菜吧!”
汤兰花才不肯呢,“我不会!”
应雨时对别芃芃说道:“这样吧芃芃,你一个新娘子,在结婚摆婚宴的时候不陪宾客反而要去炒菜……太不合适了,来,二婶给你五块钱,你用这个钱,请你三婶和四婶帮你炒菜!”
别芃芃还没开口说话——
汤兰花瞪大了眼睛。
乖乖,五块钱!
汤兰花心想,她在乡下上够一整个月的工,也只能挣到折合七块钱的工分。不就是办十来桌饭菜么,有什么难的!再说了,刚才她都已经看到了,那些食材已经提前被芃芃给处理好,该洗的洗干净了、该切的切好的……最麻烦最累的活计全都已经处理好,只差下油锅炒了!
有啥难的?
汤兰花立刻对应雨时说道:“钱拿来,我这就去炒菜!”
应雨时,“不要你炒菜,你又不会!”然后扭头喊道,“三弟妹,四弟妹……”
“我怎么就不会炒菜了?”汤兰花急了,叉腰说道,“五块钱拿来,我保证给你办一大桌!”
应雨时说道:“我要是现在就把钱给你了,回头你拿了钱就不办事儿了!你先去做饭,宴席办好了以后我自然会给你。”
“你……不骗我?”汤兰花问道。
应雨时不理她。
汤兰花心想,现场这么多人都听着、看着呢,也不怕应雨时赖账,于是她就匆匆走到了临时灶台那儿,拿起了锅铲准备开始炒菜。
应雨时这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喜封,正准备递给别芃芃……
汤兰花远远地看到了,飞快地跑了过来,“弟妹,这份子钱给我拿着!”然后又对别芃芃说道:“芃芃啊,今天妈帮你保管份子钱啊!”
应雨时将手里的喜封又收了回来,冷冷地对汤兰花说道:“糊一个菜扣一块钱!”
汤兰花一愣。
她到底还是舍不得那五块钱。
毕竟食材配料已经全都准备好,只差下油锅翻炒了。炒一会儿的菜,就能得到五块钱,这也太吸引人了。
汤兰花气得直跺脚,又担心油锅里的菜炒糊了,只得恨恨地对别芃芃说道:“我警告你啊别芃芃,回头这些份子钱必须全部上交给我!”然后就急急地朝着油锅那儿奔去,就怕油锅里的菜糊了,到时候又被应雨时扣钱。
应雨时这才将喜封递给了别芃芃。
单朝凤、王宗秀和栀栀也纷纷把喜封递给了别芃芃。
别芃芃打开喜封看了一眼,看到了里头的大团结,急了,小小声说道:“妈妈!我不是跟棠棠说过吗……”
“你说归你说,我做归我做。”应雨时说道。
单朝凤压低了声音,向芃芃解释了一下昨晚上应雨时的担忧。
芃芃明白了,轻声说道:“是我想得不周到……”然后看着大嫂,眼里流露出羞愧的神情,悄然说道:“大嫂,对不起!”
单朝凤把头转到了一旁去。
芃芃失落地垂下了头。
栀栀看了芃芃一眼,没说话,拉着黎恕去一旁坐下了。
这时,别三婶、别四婶也过来塞喜封给芃芃……
别逢君就把应雨时拉到了一旁去,低声问道:“那三百块钱……给芃芃吗?”
应雨时瞪圆了眼睛,“你傻吗?刚才汤兰花那样子……明显就是要过来抢芃芃的份子钱,你还把钱给她?”
别逢君,“可我们吃完午饭就要走了!”
应雨时有些为难。
目光一瞥,她看到了栀栀,连忙招手把栀栀叫了过来。
栀栀跑过来,“爸爸妈妈!什么事儿啊?”
“栀栀,你的鬼点子多,你来说说,那三百块钱的嫁妆钱,要怎么给芃芃,才能帮她留住,不落在你大伯娘和吴琴的手里?”应雨时说道。
栀栀不乐意了,“妈——妈!你夸我聪明呗!干嘛说我鬼点子多啊!”
应雨时很享受女儿的撒娇,笑道:“好好好!我家姑娘最聪明了,那你给爸爸妈妈出个主意呗!”
栀栀往旁边看了一眼,“她都和罗建华结婚了,那他俩就是一家呗!你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塞到罗建华那儿去不就得了?汤兰花和吴琴肯定会直接向芃芃动手,但是罗建华现在就是半个残废,谁也不敢碰他……”
应雨时和别逢君对视了一下,都十分欣喜!
“就这么办!”别逢君说道,“那我现在就拿过去给他……”
栀栀连忙制止了他,“爸爸!你和妈妈现在是汤兰花的重点关注对象,你直接去找罗建华,汤兰花肯定会怀疑的!”
别逢君犯了难,“那怎么办?”
栀栀转头,朝着黎恕使了个眼色。
黎恕立刻过来了。
栀栀三下两下就把情况说明了,又道:“你帮忙把那三百块钱拿给罗建华,再把情况说给他听。但是,给钱的时候要注意表情管理,看起来要凶一点!别让吴琴和汤兰花看出来啊。”
黎恕,“知道了!”
他转身要走。
别逢君叫住了他,“念之,你等等,我还没拿钱给你呢!”
黎恕说道:“爸爸,大庭广众之下的,你还是别给我钱了……三百块我兜里有,我先垫付给罗建华,回头我们到了京都以后您再把钱给我就好。”
应雨时拉住了丈夫,朝着丈夫点点头。
别逢君这才不再拦着黎恕。
这会儿罗建华正独自一人默默地坐在八仙桌那儿,两只骨折了的手被绑带包得像粽子一样,挂在胸前。
黎恕大摇大摆过去,突然抬高了脚,“砰”一声重重踩在罗建华身边的条凳上,面上的表情也是十分不友善,像足了一个来找麻烦的街溜子。
罗建华:……
“念之?”罗建华赔着笑脸,“抱歉啊今天招呼不周……”
黎恕用只有他和罗建华两人能听清楚的声音说道:“说,你和别芃芃是不是打算跑路了?”
罗建华被吓一跳,“我们……”见四周无人,他点点头,“芃芃的工作指标已经卖掉了,我俩登记结婚了,我的调令也已经下来了。而且我俩……也是今晚的火车离开这儿。”
黎恕:好家伙!还真是栀栀家里人猜想的那样!
“所以今天你俩是在做局,准备陷害你俩的亲妈?”黎恕又问。
罗建华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答道:“是。”
“真有你们的啊!”黎恕说道,“我来找你呢,是这么回事儿……我岳父岳母要给别芃芃三百块钱,做为她的嫁妆钱。但是钱给了别芃芃,很有可能会被你俩的妈抢走。所以栀栀的意思是,把这钱藏在你身上,你现在就是个残废,没人敢动你……”
罗建华一听就急了,“不不不!我不能要!不能要这个钱……”
“你给我闭嘴!”黎恕骂道,“你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听到?”
“不是、不是……念之,我不是这个意思……”
黎恕一脸狞笑着将一卷钞纸攥在手心,然后用双手拎住了罗建华的衣领子,再不动声色地将那卷钞纸塞进罗建华上衣里头的口袋那儿。
罗建华的两只手废掉了,毫无半点儿反抗能力,急得脑门上青筋暴涨,“念之!念之……这可不行啊!”
黎恕慢条斯理地帮着罗建华整理好上衣,还像个街溜子一样,拍了拍罗建华的胸口,面色不善地说道:“好啦!事儿我已经办好了,也能回去交差了。记着哈,今天你妈她妈都在场,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自己心里要有数!”
说着,黎恕大摇大摆地走了。
罗建华心里很不好受。
他满面通红,既是羞愧难当、又感动万分。
但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由于黎恕的表情实在过于凶狠,于是所有人都默认他是过去找罗建华麻烦的。何况罗建华还一脸慌乱的冲着黎恕说“不不不”……愈发坐实了众人的猜想。
其实就在黎恕“找麻烦”的时候,吴琴就已经到了。
吴琴知道黎恕是个有后台的,年纪轻轻军衔不低……要是没点儿手段,哪怕他父亲只手遮天,他也不可能二十四五岁就当上了少校。
于是她躲在一旁,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直到黎恕离开了以后,吴琴才从暗处跑了过来,匆匆来到儿子身边,“建华,黎念之刚和你说啥了?”
罗建华看了母亲一眼,又看了看正在灶台那儿挥着锅铲炒菜的汤兰花,最后又看了看坐在远处正相亲相爱聊着天的栀栀一家……
他又想起来,当他和母亲、家人闹到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冲到了阳台那儿,质问他们,“你们是不是要逼死我才甘心?”
结果呢?
他大哥比他还狠,骂道:“你是这家里的一份子,为家里出把力又怎么了?有本事你就跳下去!你信不信你就是死了我也会把你的尸体沤成肥料卖上几个钱?”
罗建华绝望了,一时冲动,从阳台那儿跳了下去。
后来,是栀栀的父母救了他,一个给他不停歇地做了半小时心肺复苏,累得满身大汗、浑身脱力;一个给他做人工呼吸,还不停地在他耳边呼唤着他的名字……
是别人拼尽所有的力气才救回他的性命!
而现在,他和芃芃假结婚……
算了,不要计较是不是假结婚,反正他和芃芃正儿八经地领了结婚证,就是夫妻了!
可他的母亲为何而来,他心里有数——不就是冲着今天的份子钱来的么?呵呵,芃芃的亲妈也是一样!
还是只有栀栀的父母,害怕那三百块钱被他妈、被芃芃亲妈拿走,居然派了黎恕过来送钱给他和芃芃!黎恕甚至还煞费苦心地假装扮出那么凶狠的模样儿……为的就是不让他妈、芃芃亲妈知道钱在他这儿。
罗建华拼命深呼吸,对母亲说道:“黎念之跟我说了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妈,今天我和芃芃结婚,你应该有点儿表示吧?大哥结婚的时候你给了大嫂二百块钱的彩礼,我也应该有……再说了,我住院那么长时间,你也没拿过一分钱给我交治疗费,我、我受伤之前,所有的工资全都上交给欠了……”
“你说什么?”吴琴怒了,“我同意你娶别芃芃了吗?我不同意呀!既然你和她的婚事是我不同意的,你凭啥还来找我要钱?罗建华,谭春雨多会挣钱啊,你娶了她,别说是你了……就是我们全家人都下半辈子无忧!可你放着好好的谭春雨不要……你非要娶别芃芃,你还想指望我帮你出彩礼钱?”
罗建华怔怔地看着吴琴,只觉得她十分陌生。
吴琴却愈发激动了起来,“还有!你还有脸说什么治疗费?是我让你跳楼的吗?是我推你下楼的吗?不是啊!是你自己跳下去的,你是成年人了,你知道跳下去是什么后果可你还是跳了……你有什么脸面找我要钱去交住院费用?”
“你还说你上交了工资给我……那你大哥、你三弟也上交工资给我了啊!你跳楼以后这大半个月以来你没有去上班儿了,你就少了这半个月的工资……你还有脸找我要钱?罗建华,我把你生出来,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吴琴质问罗建华。
罗建华泪流满面,问道:“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吴琴一脸鄙夷地看着罗建华,“我特别看不起你这种……靠跳楼来逼我的人,有本事你去死啊!你看看我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罗建华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啪——”
一记响亮的掌掴声音响起。
吴琴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左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别芃芃,震惊地问道:“别芃芃,你敢打我?”
别芃芃看着吴琴,眼里有滔天的恨意,“我打的就是你!罗建华现在已经是我的丈夫了,谁欺负他,就是在欺负我!”
“我是他妈!”吴琴吼道。
“你不是!!!”别芃芃的声音比吴琴还响亮,“你是畜生!你不配有孩子!我诅咒你孤苦终老无人送终!”
吴琴被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别芃芃,质问罗建华,“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妻子!你是不是打算气死我?是不是?”
罗建华冷冷地看着吴琴,一字一句地说道:“芃芃是我的妻子,她是在维护我,有什么不对?”然后他转头对别芃芃说道,“芃芃,当心手疼。”
吴琴瞪着罗建华,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她像发了疯似的朝应雨时吼道:“应雨时!你看看啊!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还不好好管教管教她?”
这一幕,让应雨时也感到十分震惊。
对于吴琴的指责,应雨时看了汤兰花一眼,对吴琴说道:“我只是别芃芃的婶子,既管不着她俩今天的份子钱,也管不着别芃芃,你找我也没用!”
“份子钱”仨字儿……
让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汤兰花终于回过神来。
呵,今天谁跟她抢芃芃的结婚份子钱,谁就是杀她全家的仇人!
她很清楚,今天跟她竞争芃芃和罗建华份子钱的人……只有罗建华他妈!所以,如果能想个办法让罗建华他妈提前退场的话,份子钱才能安全地落在她的手心里!
汤兰花不负众望,立刻挺身而出,“我们芃芃怎么了?挺好的呀,对那些来大喜日子里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人来说,打一巴掌算轻的!要是按我们乡下的规矩啊,起码得抽上十来个巴掌……芃芃啊,你这样可不行!来,看着啊,得像妈这样……”
说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高举起手,狠狠一巴掌打在吴琴的右脸上。
全场瞬间惊呆。
吴琴傻了。
她的两边脸,分别被别芃芃和汤兰花一人打了一巴掌,不但高高肿起,还使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儿,视线都有点儿模糊了。
吴琴自诩为厂长夫人,这辈子哪吃过这样的亏!
她气急败坏地冲着罗建华跺脚,“罗建华!这就是你老婆的娘家人?你看看这素质!你觉得……这种人配我们罗家结亲吗?我告诉你,你马上和别芃芃离婚!马上!”
“放你娘的屁!”汤兰花叉腰大骂,“你家罗建华就是个残废!我们芃芃是真心喜欢他,才不计较他是个残废的!要不然,你问问在场的人,谁愿意和你家结亲啊?还离婚……我看你的素质也就是这样儿!哼,有一句话叫做‘宁叫人打崽、莫叫人分妻’……你没听过?”
“算了算了,我看你这素质啊,估计也没听过这一句,那‘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总该听过了吧?哟……不说话呀,那就是没听过啦!我呸!还有脸说自己是城里人呢!一点儿文化素养都没有!对了,你儿子要娶我女儿为妻,这彩礼多少钱你问过我了吗?”
其实吴琴三番四次想开口——
但是汤兰花声音太大,气焰又嚣张,吴琴根本插不上嘴。
现在听到汤兰花说起了彩礼,吴琴终于找到了发挥的空间,尖叫道:“你的女儿想嫁进我们罗家来,我们同意了吗?没有啊!所以你还想要彩礼?明明就是你女儿臭不要脸倒贴上我儿子的!我告诉你,要是你女儿没有八千块钱的嫁妆,休想我承认她!”
汤兰花毫不示弱,并且心头暗喜,“哎哟亲家呀,这婚嫁可是有来有往的呀!你有脸找我们要八千块钱的嫁妆?那就证明着……你们家也会出八千块的彩礼,是吧?你先拿出来给我看看啊!”
“你做梦!”吴琴暴跳如雷。
这一边,汤兰花和吴琴你一言、我一语地大骂了起来。
那一边,别芃芃懒得理她俩狗咬狗,依旧过去炒菜去了。
她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把剩下的两个菜炒好,装了盘以后又请她原来的叔叔同事们帮忙上了菜……
这时候其实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大部被芃芃和罗建华请来的宾客已经就坐。
芃芃无视汤兰花和吴琴,过去将罗建华扶起身,带着他一张桌子一张桌子的来宴客。
应雨时和别逢君、别奶奶、别三叔三婶、别四叔四婶坐在主宾一桌。
芃芃红着眼圈儿扶着罗建华,率先到了这一桌,对长辈们说道:“阿奶,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四叔四婶……对不起让你们看笑话了,今天我招呼不周,但我也只有这样的能力了,感谢你们不嫌弃……谢谢各位了!”
众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但是别芃芃已经扶着罗建华去了下一桌。
下一桌就是栀栀和黎恕、家里兄嫂们、侄儿侄女们坐的那一桌,别芃芃也没说太多,就红着眼圈儿请大家好好吃饭,然后对栀栀说道:“栀栀,对不起呀,这次我……可能不能送你去京都了,不过,念之人很好,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栀栀朝着芃芃点了点头。
然后她扶着罗建华又去了下一桌。
栀栀盯着八仙桌上的饭菜看。
今天芃芃的喜宴,是她自己做的,一共有两个荤菜、两个半荤、两个素菜、一个汤和一道点心,也勉强凑够了八大碗——粉蒸肉、红烧鲤鱼,香菇焖鸡、辣椒肉片,粉丝肉沫、素炒白菜,外加木耳番茄鸡蛋汤和甜点花生汤圆。
看着热闹,但其实菜肴的份量不丰,全荤菜装不满盘,半荤素的菜里素多肉少……
跟之前栀栀和黎恕的婚宴完全不能相比。
前几天栀栀和黎恕结婚的时候,应雨时想办法搞了两头猪来……光是荤就有六样,半荤素四样,全素两样,汤菜一个甜品一份……外加瓜子花生糖果无数,饮品更有白酒、汽水两种,除此之外还有西瓜、香烟等。不但品种多,份量还足。
栀栀看了黎恕一眼,心想桌上这几道菜……要是黎恕放开了肚皮来吃,估计他一个人就能干掉!
她只好悄声对他说道:“回头到了招待所小食堂那儿咱俩再点两个菜吃。”
黎恕点头,舀了一勺寡汤浇在米饭里,慢吞吞吃。
今天的宾客们格外沉默。
因为在一旁打架的汤兰花和吴琴实在是太闹腾了。
她俩拿出了撕、扯、拉、拽、掐、咬、骂等十八般武艺,一边鬼哭狼嚎地打、一边粗鄙不堪地骂……
别家的几位婶婶看不下去了,小小声问应雨时,“二嫂,要不要去劝劝啊?”
应雨时看也没看那边一眼,说道:“我可劝不动,万一拳脚不长眼、打到我了怎么办?而且我也不想上去捱骂,你俩体力好,要不你俩去试试?”
婶婶们面面相觑。
别奶奶生气地说道:“听我的,谁也不许蹚这趟浑水!咱们赶紧吃,吃完了我跟老二两口子马上走。你们也赶紧收拾东西搭长途班车回老家去!反正我是丢不起这个人……以后啊,我、我再也不来了!”
“老二,我知道你和你媳妇儿工作忙……以前呢是我迁就你俩,每两年我进城里来看你们一回,以后还是你俩隔两年回去看我吧,我可实在没脸来了!”别奶奶怒道。
别逢君只得应了一声。
婶婶们立刻垂下头,继续默默地扒饭。
菜肴并不多,大家匆匆吃完了。
别奶奶和婶婶们偷偷塞了点儿钱给别芃芃,又道:“这些钱你收着,别让你妈知道……喜封里也有钱,她要是非拿不可你就给她吧……好了我们走了,你好好照顾建华啊!”
别芃芃含泪点头。
然后她又看向了应雨时。
——黎恕已经把罗建华所说的“芃芃已经把工作指标卖了,我的调令也下来了,我们搭乘今晚的火车离开”一事告诉了栀栀,栀栀又悄声告诉了家里人。应雨时当然也已经知道了。
这会儿应雨时与别芃芃对视,一时间,应雨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别芃芃既不知道父母给了她三百块钱、如今正安然放在罗建华的怀里,也不知道罗建华已经把他和她的计划告诉了黎恕……
此刻别芃芃哭成了泪人儿,万般不舍地看着应雨时,抽抽噎噎地说道:“妈妈,对不起!大嫂……对不起!我、我以后会改的……我笨得很,未必会有什么成就,但我会努力、努力做到我力所能及的最好……妈妈,再见!”
别逢君看了看腕表,距离他们和黎家、姜家人约好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就牵住了妻子的手,说道:“走吧,别误了咱们的正事儿。”
应雨时被丈夫牵着往招待所的方向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别芃芃一眼。
这时,棠棠跑了上来,将一样东西递给了应雨时,“爸爸妈妈!这是四姐让我转交给你们的!”
应雨时下意识接过。
——这是一个用包袱布包起来的一个锡饭盒。
应雨时打开一看……
里头是三扎崭新的、整整齐齐码好的钱钞?每一扎都是大团结,一看就是一百张一扎的,所以……这是三千块钱?
应雨时和别逢君被吓一跳!
别逢君飞快地拿过妻子手里的饭盒盖子,迅速盖上了。
应雨时则在丈夫盖上饭盒盖子的那一瞬间,从饭盒里拿出了一张手写的字条。
【爸爸妈妈:对不起!没有你们的保护,我是保不住这份工作的,迟早都会被逼着把工作转给别燕发。所以我把工作卖掉了,这份工作当初也是家里人费尽心思才为我找到的,钱也应该还给你们。
我马上就要跟着罗建华离开松市,去黑鹤洲寻找新的工作机会,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他,也努力适应新环境的。爸爸妈妈再见,虽然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喊你们爸爸妈妈了,但在我心里,你们永远都是我最最最亲近的人。
不争气的芃芃留。】
别逢君和应雨时对视了一眼。
正好这时,棠棠又和栀栀说道:“五姐你知道吗?刚才我和四姐聊了几句……”
棠棠找芃芃聊的是刚才芃芃为了罗建华掌掴吴琴的事儿。
棠棠问芃芃道:“四姐,你和罗建华的关系现在这么好了吗?”
芃芃黯然说道:“也没你想像中那么好。我们算是……志同道合的同志吧,相互理解、相互依赖。我和他已经说好了,他现在还需要养伤,我会好好照顾他。做为回报,他和我……会维持三年的婚姻,在我们没有离婚之前,他的工资交给我来保管……三年以后,只要我能在黑鹤洲站稳脚跟,我们就按原计划离婚,然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这样的婚姻观念,教棠棠吃了一惊!而且芃芃的坦率,更让棠棠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她将自己和芃芃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栀栀,又问:
“五姐你说,四姐她是不是疯了?你说她图什么呀?呆在咱们厂子里好歹还有一份正式工作,这可是铁饭碗呢!她干嘛要卖掉工作跟着罗建华去外地?而且还是没有正式工作、当家属找男人伸手要钱花的那种……她、她这是为了啥?”
棠棠十分不理解。
应雨时和别逢君也将女儿们的话听了个齐齐整整,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栀栀沉吟片刻,说道:“过去的她,应该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现在的她,估计是清醒了,心里过意不去,又觉得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在这儿呆着难受,不如跟着罗建华走……毕竟是一条未知的出路。”
“换句话来说,她觉得她已经无法改变她在钢铁厂的处境了。但是她还有机会可以改变她在黑鹤洲的处境……这其实是件好事儿,至少她不愿意再摆烂了。”栀栀分析道。
说话之间,大家步行来到了招待所的小食堂那儿。
别燕南去调大客车过来,接送大家去火车站;栀栀陪着黎恕抓紧时间在小食堂那儿点了两个菜和米饭,胡乱吃了个饱……
很快,大客车过来了,大家这才拎着行李排队上了大客车。
正当大客车缓缓朝着家属大院外头驶去的时候——
芃芃突然哭着跑了过来!
“妈!妈妈——”
芃芃大哭一边追着车子,一边朝着应雨时的方向伸出三根手指,拼命地挥手,“妈妈!妈妈……”
坐在车窗旁的栀栀看到了芃芃面上的感激与羞愧,也看懂了芃芃伸出三根手指的含意——应该是罗建华把那三百块钱嫁妆的事儿告诉了芃芃。
芃芃心里过意不过,这才想着跑过来向父母道谢。
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芃芃又不好说出口,情绪才会这么崩溃。
应雨时毕竟抚养芃芃长大,对这个孩子还是有感情的,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流满面地冲着车窗外的别芃芃大声喊道:“芃芃!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给我写信啊!”
别芃芃嚎啕大哭,拼命点头。
且说单朝凤去了京城以后,找机会用黎恕家里的座机,给小潘打了个电话,询问芃芃结婚那天,吴琴和汤兰花谁打赢了……
小潘告诉单朝凤:
后来,罗副厂长一家子全都赶来助战,别三叔、别四叔虽然也很看不惯汤兰花的所作所为,但毕竟是自家大嫂,不能让她吃亏的。于是三叔四叔和罗氏父子对峙……男人们全都和斗眼鸡似的,只是瞪眼,都没动。最后还是汤兰花和吴琴从中午一直打到了傍晚,两人都只剩一口气了……
这时候,芃芃早就已经扶着罗建华离开了。离开之前,芃芃把装着份子钱的挎包挂在小操场的篮球架旁,说随便汤兰花和吴琴怎么分钱。
汤吴二人躺在地上动不了,最后两家商量,份子钱平半分。结果挎包里的份子钱,一共只有五十二块五?!
原来,除了栀栀一家,和别三叔、别四叔给了一点儿份子钱之外,其他来吃喜酒的人全都在喜封里放了一张写着“祝贺罗建华、别芃芃新婚之喜”的字条!
只剩下一口气的吴琴和汤兰花疯了!汤兰花说,五十二块五全是别家人给的,吴琴不配分钱;吴琴则说,就算是别家人给的又怎样,不是她儿子娶别芃芃,别家人也不会给这个钱……
两个女人打到月上中天,终于昏死过去,被送医院抢救,最后各自花了十来块钱的治疗费……
再然后,一分份子钱都没有拿到的吴琴怒不可遏地想要找到罗建华、想逼他赶紧离婚;汤兰花也迫不及待地想逼着别芃芃把钢铁厂的工作转给儿子别燕发……
结果她们发现:罗建华已经不在筷子厂工作了,他已经拿到了调令,昨晚就启程前往黑鹤洲了!别芃芃则把工作指标卖给了别人……一切转岗手续全部完成!
直到此时,吴琴和汤兰花才知道,她俩被罗建华和别芃芃给摆了一道!
但已经无力回天,因为罗建华和别芃芃已经彻底地离开了松市。
吴琴和汤兰花恨得相互埋怨,又打了几次架……最后,她俩一个摔断了腿、一个断了胳膊,住院治疗的费用超过了一百块钱……
王厂长就此事非常严厉地批评了罗副厂长,最终让罗副厂长提前退休了!至于汤兰花,因为罗家后来报了警,汤兰花被吓得拖着一条断腿连夜逃回了老家,以后再也不敢来松市了。
单朝凤打听清楚了以后,便将事件的后续说给家里人听,大家全都啧啧称奇。
果然恶人还得恶人来治!
这时,应雨时嗔怪道:“好了好了,你们也别总说这些八卦了,明天就是黎家举办娶妇宴的日子了,大家没忘记自己手里的活计吧?这一次啊由亲家来安排婚宴,我们的任务呢,就是要把栀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众儿女们笑嘻嘻地应答道:“知道啦!”
栀栀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