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栀和黎恕带着于露、陶容冶一块儿在海大校园里逛了一会儿。
虽然是暑假,但还是有一部分学生因故留校,所以食堂、小卖问、校医处等地还是照常开发,校园里也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或者学生的亲朋好友正匆忙来往。
四人去了食堂。
散步的时候,栀栀和于露聊天聊得畅快,现在坐下来了,栀栀就和陶容冶一块儿聊起了工作。
一说起工作来,两人都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钢笔拿了出来。
因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每个月都会过来看望栀栀,所以他们会把申书华、龙强整理的工作报告顺便带过来给栀栀看。
尽管栀栀离开海鸥岛一年了,但至今仍是海鸥岛的决策者。
她就和陶容冶说了一下海鸥岛事务的近况,又和他讨论起好几件事务的细节。
这些事情,是黎恕和于露帮不上忙、也插不了嘴的。
黎恕跑去买了四根冰棍儿,一人拿着一根慢慢吃,他和于露则坐到了隔壁桌去,开始了小小声的聊天。
——坐到隔壁桌去,是不想打扰栀栀和陶容冶工作。
黎恕将他和栀栀的近况告诉于露,当然了,也说了一下明年四月栀栀会跟随外交部出国,至于他么,目前还在努力学习鹰语,但愿到时候能达标……因为栀栀希望他能和她一块儿去。
于露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黎恕,“都说家庭是个避风港,可你和栀栀有可能永远都奔波在事业的坎坷路上……你会不会觉得压力很大?”
黎恕认真思考了一下,答道:“压力肯定是有的,但目前全国的经济水平就这样,就算没有压力,日子也过不舒坦。倒不如倾尽所有,来做一件有意义的事,那就是——让国家强大起来,让全国人民都富裕起来。”
“但我们能不能做到……还很难说,毕竟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先这么干着吧,等以后老了再来盖棺定论,看看我们付出的青春值不值得。”黎恕说道。
于露沉默良久,轻声,“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依我在海鸥岛的这几年,我相信我们的梦想终会实现。”
黎恕含笑点头。
接下来,于露也把她和陶容冶的近况说给黎恕听。
当然了,之前她都已经把最不堪的一面告诉了栀栀,到了黎恕这儿,她也不想再藏着掖着的了,也就直说了——说陶容冶的父母长辈都有点儿看不上她,觉得她比陶容冶大三岁、家里条件还不怎么样。还说她家里也不是很看好她和陶容冶,也是觉得她比他大三岁,以后陶容冶有可能会抛弃她。
不过,于露又告诉黎恕,陶容冶在他父母面前还是很维护她的,反倒是她,在她父母那儿的表现,远不如陶容冶。
黎恕是这个时代的直男,很少和女同志聊天,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个事件。
他想了许久,告诉于露,“婚姻里必须要求男大女小、男高女矮、男强女弱这些……我认为这些都是很刻板的概念。因为婚姻并不是在做数学题,必须要套上一个又一个公式才能解答……就拿我和栀栀来打比方吧,你觉得我和栀栀般配吗?”
于露点头,“你们很般配。”
黎恕又问,“那你觉得,在我和栀栀之间,谁更强势?”
于露突然愣住。
是啊,看起来,黎恕和栀栀这一对儿,是非常完美的婚姻伴侣。黎恕的身高比栀栀高、年纪比栀栀大、家庭条件比栀栀家好一点儿……这些都是浮于表面的“般配”
——黎恕是军人,性格刚毅,比较冷漠,不近人情;栀栀看起来温柔可爱,不生气的时候永远都是笑眯眯的。
只有真正和栀栀接触过,了解栀栀的人才知道……其实表面温柔、内心强大的栀栀才是最强势的那个。
于露忍不住看向了黎恕,又看了看坐在隔壁桌上正和陶容冶讨论工作的栀栀。
在这之前,于露一直觉得黎恕和栀栀很般配,但这种般配……确确实实就是流于表面的认识——黎恕英俊、栀栀美丽;黎恕冷漠、栀栀温柔;黎恕强壮、栀栀柔弱。
于露从来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当强势的栀栀和同样强势的黎恕结了婚,他俩是否会在婚姻生活里产生分歧、碰撞和不理解?
黎恕继续说道:“我和栀栀结婚才一年多,我自己也不是很有经验,但我就觉得吧……人生应该由自己来掌握,千万别被‘公式’影响了。你也没有必要向别人学习怎么经营婚姻生活,因为你是在过你自己的日子,最重要是你过得幸福,你的另一半才会因为你而幸福。”
于露听不懂。
于是她又问黎恕,“这么说,你和栀栀在一起,你的关注点会先放在你自己的身上吗?”
黎恕看了隔壁桌上的栀栀一眼,笑道:“也可以这么说……首先,我和栀栀是独立的两个人,是因为我俩都很优秀,才会相互吸引的。栀栀本身就是个光芒万丈的姑娘,所以我在希望她好的同时,也希望我自己更好。我和她既是势均力敌的伴侣,也是志同道合的战友,只有这样,我才能配得上她的喜欢。”
于露笑了。
半晌,她眼含泪花,“黎恕,谢谢你和我说这些……我、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婚姻居然还有这么美好的事儿。我……”
说着,于露飞快地看了陶容冶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从今天起,我会再认真考虑。”
黎恕没有吭声。
栀栀从来没有隐瞒过他任何事,所以他一直都知道陶容冶和于露的婚姻,是建立在怎样一个岌岌可危的基础上的。
黎恕和栀栀不同。
对于这对挚友的婚姻,栀栀不会插手、不会评论,甚至不会发表任何意见,因为她觉得这是别人的私事。
但黎恕在内心深处,是很不看好这对挚友的婚姻的——因为一切不以爱情为基石的婚姻,总是经营、维持得特别艰难。
可于露和陶容冶已经结婚了,而且人家结婚才刚刚一个月,黎恕也不好说什么。
这时,黎恕看了看腕表,发现马上就快要到晚饭时间了,然而栀栀和陶容冶一开起会来……真没完没了。
黎恕就喊栀栀回去。
在回家的路上,栀栀和陶容冶并排走在前头,继续讨论着工作,黎恕和于露跟在后边儿。
等到了家,栀栀和陶容冶的工作,也没说完。
在饭桌上,两人一直说个不停;吃完饭后,两人也一直在说……一直说到夜里十点多,两人这才基本讨论完毕。
“抱歉啊容冶,本来应该是放假时间的,结果又跟你说了那么多的工作。”栀栀满怀歉意地说道。
陶容冶一笑,“不会,我觉得很有意思。”
顿了一顿,他低声说道:“时间太晚了,你快去休息吧!”
栀栀点点头。
陶容冶一直目送栀栀离开。
今天他和于露借住在栀栀家一楼的书房那儿,先前他在跟栀栀谈工作的时候,赵阿姨已经过来教于露在哪儿洗漱了。
于露也已经洗过澡,换好睡衣也收拾好了自个儿。这会儿她把陶容冶的换洗衣裳翻了出来,递给他,又领着他去一楼厨房旁边的卫生间里洗澡。
片刻,洗漱好的陶容冶回来了。
他关掉客厅的灯,进入书房——于露正在收拾床铺。
书房里放着一张不大的床,一个人睡很宽敞,两个人睡有一点儿挤。
当赵阿姨就这张小床向于露表达歉意的时候,于露含笑说道:“没关系,我和容冶的睡相都还算可以。”
赵阿姨也就笑着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关系,“也对,你们小夫妻刚结婚嘛,挤一挤也没关系!”
于露但笑不语。
其实——
私底下她和陶容冶是真正的相敬如冰呢!
于露叹气。
收拾好床铺,于露躺到了床上。
在躺下来之前,她曾精准地观察过……这张床的中线,所以躺下来以后,正好占了床的一半儿位置,完美的给陶容冶留了一半儿位置。
陶容冶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我关灯了啊。”
于露“嗯”了一声。
“啪哒”一声,屋子里陷入无边的黑暗。
于露的心儿怦怦狂跳了起来。
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过后,陶容冶慢慢摸到了床边,上了床,将眼镜摘下,放在床头的小几子上,躺下。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触碰到于露的身体。
完美到,两人没有发生任何一丁点儿的接触。
于露没有说话。
陶容冶也没有说话。
但于露能听到他那有些紊乱的呼吸……
她知道他睡不着。
犹豫片刻,于露轻声说道:“盖个毛巾被吧,别着凉了。”然后轻轻地将盖在自己身上的毛巾被递了一角过去,轻轻掸在他的身上。
“谢谢。”
陶容冶的声音有些沙哑。
半晌,于露又轻声问了一句,“你后悔了吗?”
陶容冶一怔,很快说道:“没有,你别乱想。”
于露小小声说道:“我没有乱想,我只是……”
“你后悔了?”他疑惑地反问道。
于露轻轻“嗯”了一声。
陶容冶愣住。
“为什么?”他问道。
于露大着胆子说道:“因为我……想要一个真正的家,想、想要一个……真正爱我的丈夫……当然了,我、我也会爱他的,我、我还想要孩子……一个或两个……”
说到后来,于露的声音都颤抖了。
陶容冶久久不语。
黑暗中,于露的脸儿烧得厉害。
她为自己毁约而感到难堪,为在他面前提出这样的要求而感到羞涩,更为他的沉默而感到难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一小时?抑或是两小时?
陶容冶才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于露并没有睡着。
她长久保持平躺的僵硬姿势,内心忐忑不安……而当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终于得到了让她感到绝望的答复。
她闭了闭眼,死命咬唇,默默地任由眼泪从眼角淌下。
第一天天刚亮,于露就起来了。
陶容冶也起来了,他只看了于露一眼,就将眼神挪开——昨晚他说了那句对不起以后,他听到了她小小声的啜泣。
今早一看,果然……
于露的眼睛都红肿了。
陶容冶心乱如麻。
但他……
实在没有办法。
他一直默默地喜欢着栀栀,哪怕栀栀已经结婚了、生了孩子……他知道他不应该再喜欢她,可他没办法抹去心中栀栀的影子。
和于露结婚,既是为了应付家里的逼婚,也是……他想要逼自己忘掉栀栀的强制性手段。正好于露也有和他相同的需求,所以两人有了婚前协议——维持表面婚姻。
可现在,于露说她后悔了,她想要……一个真正的家庭、一个真正爱她的丈夫,一或两个孩子?
他没办法给她。
也没办法心里装着一个姑娘,再和另外一个姑娘产生情感上的纠葛。
所以他……拒绝了她。
现在看到于露红肿着眼睛,陶容冶垂下了头,不敢直视她。
今天是他和于露离开栀栀家、离开淮安的日子。
在栀栀家里吃完早饭,栀栀和黎恕把他和于露送到了火车站。
在当着栀栀和黎恕的面时,陶容冶从来都不敢正眼看栀栀一眼,唯恐他的眼神、他的心意会因此泄露,从而影响到栀栀和黎恕的感情……
直到他和于露拿着车票进了站,在检票口排队等待的时候,陶容冶才转头,看向了候车大厅外头。
栀栀和黎恕还没走。
他俩站在铁栏杆外头,栀栀见陶容冶转头看了过来,连忙朝他挥了挥手,似乎还大声说了句什么。
太远了,陶容冶听不清。
他抿着嘴,想听清……却又害怕他迫切的表现,会让栀栀误解、从而影响她和黎恕的感情。
但很快,黎恕就和栀栀一起齐声大喊了起来。
陶容冶听清了。
他俩说——
“于露!陶容冶……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陶容冶瞬间红了眼眶。
在这一刻,他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一种滋味。
仿佛心脏中了一刀,那寒意逼人的刀锋、那滚烫翻涌的热血、那难以忍受的心痛……数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糅合在一起,让他感到浑身僵硬,让他感觉痛苦不堪。
他迈不动步子,怔怔地看着远处美丽少女的身影……
不知不觉中,他泪流满面。
于露觉察到陶容冶的不妥,立刻上前抱住他的胳膊,然后朝着栀栀和黎恕的方向也挥了挥手。陶容冶浑身冰冷、喉间哽咽,一句话说不出来,一步也迈不动……
但被于露抱住的那条手臂,渐渐被她捂暖,仿佛又让他有了一点点的活力。
队伍渐渐前行。
工作人员给陶容冶和于露检了票,他们就能进站了。
站在进站口,陶容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可是栀栀和黎恕已经离开了。
他被于露半搀扶、半拉扯着,浑浑噩噩地进了站。
好在这会儿非年非节的,人们出远门都要凭介绍信,所以坐火车的人并不多。
陶容冶和于露所在的绿皮车厢里,只有寥寥几人。
甚至在他俩的座位附近,只有他俩。
直到火车启动,陶容冶才轻声说道:“我……我想忘掉她。”
顿了一顿,他又苦恼万分,“可我……好像根本做不到。我热爱海鸥岛,她又是海鸥岛的灵魂人物,我根本避不开她、绕不过她。呆在海鸥岛上,我完全没办法把注意力从她身上挪开……不呆在海鸥岛,我又……满脑子想着她,于露,对不起……”
“从理智上来说,你的提议是对的,可我……于露,不是我不想放下,而是我根本没办法放下。”陶容冶绝望地说道,“我不能在心里还有她的时候,和你……对不起于露,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于露看着窗外,紧紧地抿着嘴,泪水哗哗淌。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她太能领会了。
和一个优秀的人朝夕相处,满眼都能看到他的优点……怎么能不喜欢呢?
可龙强是甜甜的伴侣。
她不能违背道德。
但是,爱被压抑得越狠,就反弹得最狠……
一想到两天后她就要回到她最爱的海鸥岛,但又要面对她最愧疚的两个人,于露就觉得浑身无力。
这矛盾又痛苦的心情啊!
于露瘫在座位上,将自己的头靠在陶容冶身上;陶容冶没动,估计也是浑身疲惫无力。
两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久久不语。
半晌,陶容冶轻声说道:“我曾经想过,为什么她会选择黎恕……是因为我脸皮不够厚,不敢迈出那一步向她表白吗?还是说,我输在黎恕是她的竹马这一方面?”
“我是真的不甘心,明明我和她才是最合拍的伙伴,我知道她离开不我的帮助和支持,也很倚仗我的工作能力……在身材、容貌方面,我觉得我也不差黎恕太多……至于家世方面,我相信她也不是很看重……那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说着,陶容冶带着哭腔问于露,“你说,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于露抬起泪眼看他,“喜欢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陶容冶愣住。
“你应该感谢她,她很努力地照顾你的面子还给了你一个尽情表演的舞台,她很努力的斡旋你和黎恕的关系,也很努力地把你和她的感情定位在‘挚友’这个位置……”于露哭着说道,“你也很好,因为你对她的感情,充其量只伤害到你自己,没有影响到她和黎恕的感情……”
“可是我……”
说到这儿,于露紧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可是她却没有栀栀那样的控场能力。
所以龙强和甜甜的感情……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岌岌可危。
这让于露感到痛苦不堪,愧疚而又自责,还没有一丁点的办法。
陶容冶看向于露,轻声问道:“你也忘不掉他吗?”
于露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把脸埋在他的手臂处,虽然死命隐忍,但破碎的呜咽声还是明明白白的泄露了她真实的情感。
陶容冶看着于露,仿佛看到了那个无数在深夜里煎熬着、迷茫着,执着而又卑微的自己。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低声说道:“没关系的于露,没关系的……我们会慢慢好起来,一定会的。”
一路上,两人开始了傻乎乎的聊天。
把一切全都明明白白摊开来讲的那种。
——聊到两人的父母家庭,说起双方父母的对于他俩婚事的不赞成、不理解和不祝福,于露一点儿也不藏私的告诉陶容冶,她所期待的、陶容冶的做法。陶容冶听了,觉得她有点儿傻气,但还是点头表示知道了,说下次要是再陪着她回她父母家,他就这么做,完全按她想的来……
当然,做为回报,陶容冶也告诉了于露,他希望于露在他父母面前应该有的样子。
——聊到两人所在的学校,说起双方的同学和老师、学校领导时……两人竟然越聊越开心了!
——最后聊到海鸥岛的时候,两人还密谋了一番,要如何在龙强和高甜甜的眼皮子底下扮演恩爱。最后两人一致决定,其实只要忙碌起来,什么都顾不上……甚至让于露忙到连龙强都没空见面的份上,陶容冶再适时地在高甜甜面前和于露扮恩爱就行。
为了这个,陶容冶在路上就给于露安排了一项工作,让她到了海鸥岛以后,忙到飞起!
于露欣然接受。
就这样,后来陶容冶和于露在海鸥岛呆了一十多天,两人忙得连脚都不沾地,在小伙伴们的面前又是一副很亲密的样子。
于露遵守之前和陶容冶的约定,硬是在这一十多天的时间里,没见过龙强一面,没有主动问过龙强一句相关……
她和高甜甜……至少修复了表面关系。
当暑假即将结束,于露和陶容冶即将离开海鸥岛的时候,陶容冶问于露,要不要再见龙强一面。
于露沉思许久,摇了摇头。
就这样,开学季,于露和陶容冶又回到了京都。
回到京都以后,于露和陶容冶不在一个学校上课,又因为没有了交集,突然就淡了。两人从一开始的天天见面,慢慢变成了两三天见一次……最后变成了只在周末见面。
半个学期过后,两人过得平淡如水,见面时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转机发生一次意外过后——陶容冶不慎摔伤,小腿处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伤到了肌肉层。
于露听说以后,连忙赶过来照顾他。
她借用导师的煤炉子,每天炖好汤给陶容冶送去,盯着他换药、按照医生的嘱咐陪他进行康复训练。
大约一个多月以后,陶容冶终于痊愈。
可于露又缩回了她的龟壳之中。
这让陶容冶有些不习惯。
一个多月天天见面,已经让他开始期待她的到来。结果现在她却……
于是,陶容冶开始天天去找于露了。
然而就在京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于露穿着去年磨滑了鞋底的旧棉鞋走出集体宿舍,准备去上课……才走了十几步就滑了一跤,摔成小腿骨折。
但她也硬气,没告诉陶容冶,只是请同学把她送到医院去,默默地住了一天院……
陶容冶终于找到了医院。
看着摔伤了、却完全不想通知他的于露,陶容冶很生气。
他站在病房门口,默默地看着于露,良久,他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在那一刻,于露的心……
再次沉入谷底。
她不禁苦笑,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命不太好?
好不容易慢慢放下了龙强,结果……
算了算了。
就像栀栀说的那样,要实在不行,那她就……
不过,还没等于露想好,第一天陶容冶就又来了医院。问过医生的意见以后,他给于露办了出院手续,然后带着她来到了……他花了一整天时间跑遍了学校周边,才租到这间民居里。
陶容冶不是很有钱,租的民居很简陋,是四合院里的一间偏房,只有大约十平方米不到。
屋里只有一张不大的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外加一个脸盆架、一个痰盂,以及门口放着的一只煤炉。
这是陶容冶和于露的家。
白天,于露在家休养,一天三顿饭都由陶容冶从学校食堂买了来,再用自己的煤炉子热一热,再打个鸡蛋汤之类的,两人面对面吃了,然后陶容冶洗碗收拾、于露则抓紧时间摘抄同学的上课笔记——笔记是陶容冶特意跑到她学校去找她同学借的,等她抄完了,他下午还得还回去。
晚上,两人就一块儿在家里看书、学习。
陶容冶想挣钱买点些猪骨头、猪肉给于露补身体,去帮煤站拉煤,一板车五百个煤球,能挣八角钱。他利用周末的时间,上午拉两车、下午拉两车……就能保证一周三次让于露吃上肉汤。
于露看不得陶容冶这么辛苦,于是她拜托四合院里的婶子们帮她找了个活计——帮人缝补衣裳。
如今已逼近年关,有钱人家忙着给孩子做新衣裳,没钱的人家就得想办法把旧衣翻翻新。
于露在海鸥岛的时候,跟着高甜甜学过缝纫。会用碎布做得漂亮的补子,再帮四合院里的婶子们缝补她们家里的小孩子衣裳。
男童的旧衣上破了洞、散了线,那就用可爱的小鸭子补子缝上,再用同色系的碎布镶道边……旧衣就变成了漂亮的新衣!
女童的旧衣上呢,就缝些好看的草莓、可爱的七星瓢虫或者花朵等等……
当然了,于露也给自己定了个规矩,就是只有每天早上干这些缝补的活计,下午和晚上她得根据同学的笔记来自学。
就这样,于露和陶容冶也慢慢攒了些钱。
手头宽裕了些,于露的身体也好了些……她开始操持家务。
慢慢的,陶容冶不再在学校买饭了,因为于露会在家里做饭,虽然因为手头拮据,两人吃得也很简单,但在这大冷天里,呆在温暖的小屋里吃饭,也是一种享受。
过年的时候,因为于露的腿还没完全好,陶容冶选择不回家过年,就和于露呆在这简陋的民居里过年。
两人一块儿忙碌着,也办了几个丰盛的年夜菜。
因为邻居之间相互赠菜,陶容冶拿到了半瓶龙山黄酒。
又因为陶容冶和于露都没有喝过黄酒,又听说黄酒很有营养,热身子,冬天喝一点儿好……于是在吃年夜饭的时候,陶容冶和于露就着丰盛的菜肴对饮了几杯。
不知怎么的,两人就醉了过去。
半夜时分被鞭炮吵醒,陶容冶收拾了一下残羹剩饭,回到了床上。
黄酒……
果然很暖身子呢。
后来,也说不清是谁先主动的。
总之……
陶容冶和于露就成为了真正的夫妻。
在他俩上大三的那一年,于露生了个儿子。
陶容冶的母亲听说了,赶紧跑到京都他俩的出租屋里,帮着侍候于露坐月子、照顾大胖孙子。长辈所有的不满意,在跟着儿子儿媳住了两三个月以后,全都烟消云散了……
孩子满百日那天,陶容冶和于露抱着孩子,带着母亲去了照相馆。
后来,栀栀和黎恕收到了陶容冶的来信,除去简洁的信纸之外,还附着一张照片——陶妈妈含笑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个健康机灵的男婴,陶容冶和于露并排站在陶妈妈身后,两人亲密相拥。
照片上的陶容冶露出温润的微笑,伸手将于露拥在怀里;而于露的头朝着陶容冶的方向靠拢,笑容娇媚甜蜜。
栀栀拿着这张照片看了半晌,不由得笑了。